第29章 信息(2 / 2)

欺君 胭脂独白 3837 字 2天前

兰渝接着道:“赵敏时当时训斥几句,不准他们再说,封了口。”

他一向是不惹事的,想必也不想这些人胡乱说话,也算给梁安卖个好吧。

梁安这样想着,算是承了这个情。

提到赵敏时,梁安心中一动,问道:“皇帝可有正经事留宣王在京?”

又或者……

“先前你说太上皇好转,怎么好转?我记得你说风疾难医,怎么如今又好了?太上皇醒了没有对宣王瑞王的旨意么?”

天渐渐暗了,有风来吹落了昨夜打在屋顶上的花,落在兰渝头上。

他拈下来,站起来,仰头四处看院中的花,漫不经心道:“不是有个姓杨的神医么?”

梁安追过去,站在他身后冷笑两声:“旁人认这神棍是神医,我可不信。”

“为何不信?”兰渝淡淡道,“他的本事曾就在你眼前。”

刚回京都时,太子什么模样?梁安眼睁睁瞧着,以为在登上皇位之前他也许会先病死。

但是没有。

赵琮时好好活着,登上皇位,甚至已看不出一丁点儿曾病入膏肓的痕迹。

兰渝张开手心抓住落下来的一片花,轻轻碾碎:“从前的太子可以,如今的太上皇如何不可以?”

梁安哑口无言。

他有心反驳,又不知从何说起。

赵宴时。

若赵琮时果真是杨守仁治好的,那赵宴时的血才是救命药引,难道如今又找了第二个赵宴时供养弘文帝不成?

从前有关赵宴时如何被父兄迫害几乎殒命的事,梁安想跟兰渝一五一十说个清楚,被害人就在一墙之隔的院落里,历尽千辛才换来如今这条卑微生路。

但话到嘴边,又说不出口。

从前是害怕旁人也被牵扯进来,如今……

梁安偏头,分明只能看见一堵墙,但好像透过青砖看见了对面的青衣男人,冷漠平淡的眼神。

他如今已不再想赵宴时是如何清白可怜,他一人被骗,算作心甘情愿,却不敢再说给旁人听这段故事。

从前怕旁人被牵扯进来,如今,仍然怕旁人被牵扯进来。

只他一个在赵宴时的人生里,清白干净也好,污浊昏暗也罢,已进来了,便不想退路。

他自愿的。

还是别再说给兰渝徒增烦恼了。

“靖之。”

兰渝忽然叫他,梁安回神应了一声,再回头时发现兰渝正顺着他的眼神看向墙对面。

梁安惊了一跳。

兰渝:“你也忘了我的话。”

这话来得没头没尾,梁安没懂。

“你与赵宴时。”兰渝盯在他脸上,“不该走得这样近。”

心里一咯噔,梁安像从前每一次被兰渝抓包一样慌张,分明是句含糊不清的话,却仿佛已被他看穿了一切,甚至连反应过来遮掩的时间都没有,梁安僵住。

他忽然想到,不该这样紧张。

即便他与赵宴时交往过密,又能如何,他一向是天南海北和狗都能做朋友的性子。

兰渝的提醒显然和从前他所担心的一样,一个皇子,和手握重兵的将军来往过甚,很危险。

无论对赵宴时还是梁安,都是如此。

他不知该怎样解释,更没有信心能像搪塞旁人一样骗过兰渝,他不清白,没办法坦荡回答。

“也不过这一两日时间,等我走了,往后再见不知何时去了,不必这样紧张。”他匆匆几句回了,又岔开话题:“你还没答我,太上皇和皇帝没有宣王瑞王两兄弟的旨意么?”

兰渝摇头:“未曾听闻。”

看来尚没有要赵敏时回来的苗头。

梁安接着说:“那你好好与我说说,京都中都发生了什么事?我在此地像被人囚禁一般,你在宫里不好写信给我倒是算了,除你以外,当真是谁的信也没收到过。”

他说完看兰渝皱紧双眉,又道:“否则也不该问你收没收到翰昀来信了。”

兰渝不答反问:“所以你白日见我那般激动,是没收到我要来宿州的信?”

“那倒不是。”梁安摇头,“前两日天道不好,昨日又下了好大的雨,信耽搁了,今日我见你前才送来。”

兰渝若有所思。

梁安问:“怎么了?”

“没事。”兰渝摇头,也没再继续这个话题,“京都中事热闹,一时半刻只怕说不清楚,天晚了,边吃边聊。”

他说着看向院门外,一座小山捂着肚子痛苦望天。

梁安顺着看过去,又是无奈又是想笑:“这家伙,心里一定在骂我。”

他咳了两声,刻意扬声道:“是不是该吃饭了?”

饿得前胸贴后背的伏山一激灵站直了,竖着耳朵仔细听着连连点头:“该吃了该吃了。”

他可怜样子逗笑了两人,这下气氛融洽,仿佛又回到了过去,三人各怀心事一起坐在了饭桌上。

本来还想着给兰渝告梁安的黑状,但眼下饿得头晕眼花,天大地大吃饭最大,抱着脑袋大的饭盆塞米的伏山早已把告状忘到了九霄云外去,有一搭无一搭看两个说是吃饭,不如说是拿着筷子聊天的俩人,不知道咋那么多话能说。

说起严家的女儿入了后宫,兰渝说曾碰上一次那位娘娘,年岁不大,约比梁棠月大不了许多,皇后一向仁慈性子,准她不必日日去请安,也就极少碰面。

梁安对这些事不懂也不感兴趣,倒是由此想到了另外一个人。

“可曾听过四皇子有关的事?”他问。

其实现在已不能被称为皇子的,毕竟赵庆时已被弘文帝削去皇籍,如今打入官猪圈只怕生不如死。

但梁安总想起他的贵妃母亲,如今萧华英死了,一品侯老夫人死了,也许有朝一日赵庆时可以成为给他解答疑问的人。

而且,梁安总认为赵庆时冤枉,他不过是误打误撞做了旁人的替死鬼,至于是替谁死的,说不清楚。

他如今在官猪圈中,若被那些不开眼的有心嗟磨,不知能否活到梁安再回京都那日。

“巧了。”兰渝道,“我在常宁宫,听人来禀告过此事。”

贵妃丧礼后,赵庆时发了一阵子疯,要死要活,不吃不喝又险些吊死,下面的也吓坏了,这节骨眼儿上赵庆时吊死了,大家都甭想好过了。

这事也因此捅到上边,赵敏时听闻唉声叹气又是落泪,说了句“他糊涂”,到底亲自去了一趟,说了什么不清楚,再之后也安静了,赵庆时不再折腾,在里面甚至开始读书写字了。

“前些日子还去了信到宫中,没写别的,只是问候弘文帝身体。”

看来赵敏时对这四弟也有怜悯之心。

梁安也默默叹气。

他看伏山吃得急,顺手夹了条鸡腿放他盆里,扭头对兰渝道:“你可知从前左相嫡长女嫁与谁了?”

赵庆时。

这样的关系,严汝成脱身而出,甚至又把幼女嫁入皇宫,摇身一变也算成了皇帝的岳丈。

不可思议。

兰渝皱着眉,把面前的八珍鸭子倒进伏山盆里:“皇帝如今信任严汝成,未必有多心仪那位姑娘,不过又是两个男人权力交换的牺牲品而已。”

这句信任严汝成更叫梁安心惊。

他把手里的饭递给伏山,皱眉道:“如何还能信任一个曾要与自己争皇位的人?”

“够了够了。”伏山急叫一声拦住兰渝端着青菜的手,边嚼边喊道:“你俩不吃也别全塞给我呀。”

这不知好歹的!

梁安瞪他一眼:“你不是爱吃吗!”

“不是我爱吃,分明是你俩不想吃。再说了,这盘子野草我又不爱吃,从前也是盛先生逼着吃的,他不在,我可不吃。”伏山气哼哼的,打嗝后又道:“你俩说的话也有问题。”

梁安白他一眼:“你吃得比棒骨还入神,还能听见我俩说话?”

伏山哼了一声,抹抹嘴抱着肚子说:“跟我吃饭不一样么,他不信任的和我不爱吃的一样,既然现在还爱吃,就是说他从前就喜欢吃,先前不喜欢就是装的呗。”

这话太糙,听来也南辕北辙的,但话在梁安心里滚了一圈,他眼皮一跳,盯着伏山像要吃人似的,吓得伏山往旁边挪远了点。

“也许伏山说得对。”梁安像是发现了不得了的真相,扭头对兰渝急道:“从前严汝成就一直是弘文帝的人,赵庆时,也许是他们君臣之间迷惑他人的靶子!”

兰渝沉默。

梁安基本相信了这个骇人的可能,但尚有细枝末节无法说通。

比如在梁安看来,弘文帝对严汝成的态度也不像是早有安排,尤其林广微为人周正,他作为坚定的太子党多年来与严党在朝堂上针锋相对,弘文帝可能是装的,林广微却未必能做到。

而且太子当时想倚仗梁安的样子,可半点不似作假。

梁安被召回京都的时机仓促,可不像是规划好的。

弘文帝宁肯示弱也要梁安护住太子,这事完全说不通,若严汝成不扶持老四,太子在朝堂上还有哪个对手?

再比如严汝成若是装的,怎至于要把嫡长女嫁给赵庆时。

他把这些说出来,换来兰渝的一声轻笑。

兰渝放下筷子,慢条斯理道:“旁的不好说,嫁个女儿换前程,未必有你想的那样艰难。”

梁安瞬时梗住。

“还有。”兰渝看他,“从前是真是假我不知道,如今也可能是赵琮时无人可用,只能以严家另一个女儿绑定自己与严汝成的联系。”

梁安摇头:“林相尚在,怎会如此?”

“你不清楚。”兰渝道,“林相头疾愈重,已久不上朝了,只偶尔去向赵琮时请安,府上的事一应都由小羽他哥哥处置了。”

梁安惊得猛站起来:“什么时候?”

兰渝答:“就自你离开京都不久。”

“皇帝尚看重他,赵敏时常常接旨带我去林府把脉诊治。”

伏山也忙问了句:“老天爷!小兰,你也治不好?”

兰渝垂眼,其余两人目光都锁定在他身上。

“不好说。”他模模糊糊说了一句,又道:“不过如今歇下于他而言更好。”

梁安心神不宁,他忽然意识到严汝成得重用也许确实如此。

林凇平再得力也不良与行,也许赵琮时难能将重担都放在他身上。

伏山嘟囔一句:“那林二还不回来看看他老爹?”

“别胡说。”梁安斥一句,“翰昀如今身负重责,已不是随便能离开青州的身份。”

就如同先前的他。

但他忽然又意识到,这样对林鸿羽来说也许更好。

他父亲是备受信任的当朝丞相,三朝重臣,如今次子战功卓越,若日后再赢胜仗,难说不被忌惮。

梁安长叹一口气,荒唐的是想到这里,竟一时间说不出林广微病重究竟是不是件坏事了。

讽刺至极。

只剩了一个似有若无的苦笑。

伏山还在跟兰渝打听林广微的病怎么这么难治,叽叽喳喳不停。

梁安手抚上从刚才就在身边的包袱,眼神再柔软,笑也温和了。

还好。

阿月,你好就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