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子衿没抱期望,她明白只有陛下和太上皇身体无恙才有这个机会,而她的孩子能等到何时呢?
没想到这个时机来得这样快,此刻已在眼前。
当夜程子衿燃起一把香,跪在佛堂的神龛面前诚心诵经,总有一日她还会再回泉定,替那口泉修缮一座庙塔,以示诚意。
只等幼宁平安长大。
赵宴时冷脸看着梁安望向自己几乎称得上是哀求的眼神,再怎么冷硬的人都要化成一汪水了。
他却冷笑一声,干脆偏头不再看梁安。
梁安心里惴惴,忐忑难忍,不知道赵宴时究竟看懂他的意思没有,又悄悄看向兰渝。
直到回了琳琅阁院,三人坐在屋中,一个含着淡淡笑意,一个冷漠无情,还有一个端正坐着搓着大腿自以为忍住了其实没忍住地傻笑。
临行前,赵宴时还是求了王妃,若大夫瞧过幼宁夜里无需人时刻陪着,他也有些旧疾想叫他瞧瞧,不如今日住去琳琅阁院更方便些。
说到底兰渝是个男子,王府内宅中到了夜里连莫述这等受信任的也不能在府中走动,要这位彻底候在院外等着为幼宁诊治,更是十分冒犯,但程子衿心中自然希望兰渝能留在王府中,这样幼宁若有异常能立时诊治。
“臣这些年身上也有些顽疾,从前在京都中倒是也请兰大夫瞧过一二,一转眼离开京都许久,从前好转的地方又是酸痛。”梁安慌忙跟了几句。
“王妃放心。”兰渝道,“如先前所言,郡主幼小,药方我还要仔细斟酌用量不伤她身,无论在哪里,今夜总要写出个方子来。”
这下程子衿没有再强留的理由。
一路上马鞍上藏了针似的,梁安坐不住,一路到了琳琅阁院还硬生生板着脸跟在赵宴时身后送他回沁园。
琳琅阁院的人本就不多,眼下全都去帮忙平整被狂风暴雨折磨后的院落了,梁安想撤都撤不了,只能先送王爷回去。
不知道是梁安心急还是确实如此,他总觉得赵宴时走得越来越慢,越来越慢,慢到他后背开始冒汗了,想把赵宴时直接扛起来好好放回屋里坐着。
到了沁园门口,赵宴时又对园子里吹乱的花草感兴趣了,走过去挨个儿看过,轻轻托起花头可惜。
梁安急得后脑勺冒汗,想这些花横竖是死了也救不回来了,先管活着的人吧。
好不容易盼着走到屋外,就差临门一脚了,梁安盯着那只抬起来的脚将要踏下去,还没等落地,眼睁睁看着又退回来。
“许久不见兰大夫,一起坐坐喝盏茶。”
再后来就是三人围坐着,见也见着了,只是各怀心事,谁也没说话。
“父皇可好?”
“皇兄可好?”
“皇嫂可好?”
“元禛可好?”
“陛下可有吩咐给我?”
赵宴时一副关切样,从上到下慢条斯理问了个遍,兰渝一一回了。
“都好。”
又道:“太上皇好转,比起瑞王殿下离京时候已好许多,现下已能说话了。”
梁安这下也没心思焦躁了,心里一惊问道:“先前不是说风疾难医吗?”
他话问出口,三人都沉默了。
赵宴时却没表现出极度异常,似乎梁安能问出这句话不代表任何事。
“小兰!小兰!呜呜——”
恰在此时,远远听见大嗓门连哭带喊,不必看也知是谁。
这下也不必再互相假模假样瞒着了,伏山这一嗓子,任是谁也知道兰渝与青州关系匪浅了。
“于我倒是无妨,这天下什么稀奇事也不入我眼,与我不相干。”赵宴时垂眼喝茶,慢慢放下茶盏,看向梁安:“平南将军还是再多加管束,这琳琅阁院里可并非只我一人。”
梁安拍案而起,冲出去一胳膊拦在冲进门的伏山颈上,勒得他干呕一瞬冒出泪花,还没反应过来已被梁安拖出了沁园,至于去哪个无人角落管束,大约只有目击了一切的狗知道。
“兰大夫能出京都倒是稀罕。”赵宴时抬眼看他,“父皇病弱,怎会松口放你出京。”
兰渝淡淡回道:“我撞运治愈太上皇急症,至于风疾渐愈,是杨神医的功劳,兰某不是非此人不可的神仙人物。”
赵宴时道:“我看非也,父皇谨慎,信任杨大人是自然,毕竟……”
他垂眼看自己的手腕,笑了一声:“他曾有功绩,如今的陛下正是他调养至此的,不过兰大夫也不必菲薄,你再三施救,想必也极得父皇欣赏。”
兰渝回道:“话虽如此,瑞王殿下都清楚杨神医更得信任,待宣王爷一再求请大夫来宿州府为小郡主诊治一番,陛下待宣王爷自然情深义重,我跑一趟也算皇命。”
手里的茶碗转动几圈,赵宴时眼神几转,带着些摸不透的笑意,放下手中的瓷器:“从前听闻大皇兄爱女情切,如今看来不虚。”
兰渝没多答,眼神落在他手上,赵宴时不自在将手滑到桌下。
这时梁安回来了。
伏山远远跟在他身后,打了水的鸡一样蔫儿了,深深垂着头也不说话了。
赵宴时看见他,没再为难:“将军既有旧疾,在我这里恐怕不妥,就劳烦兰大夫随去看一看。”
“多谢王爷!”梁安语气都克制不住欢快。
赵宴时看他几眼,没再多说。
方才还蔫得病了似的伏山,等到兰渝走到自己身边又忍也忍不住地扭来扭去。
梁安偏脸,依稀还能瞧见他终于藏不住的笑,连眼睛都已笑弯了。
若他回头看看,就能瞧见身后难看阴沉的脸色,也已藏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