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管事汗如雨下,这不是小罪,搞不好是要掉脑袋的。
他没了往日从容,涕泗横流,只会大喊“冤枉”。
梁安皱眉,没心思听他喊冤,一个眼神扫过去,手下人已拽着引路的过来。
“是你带的路?”
小厮只听了梁安一句话,浑身哆嗦,一口气没捯上来撅过去了。
梁安怒极反笑,冷声问道:“有能回话的,自己站出来。”
跪了一排的人里有个哆哆嗦嗦举了手,头磕在地上撞得流血,梁安一扬眉,立马有人上去拦住不准他再磕。
“大……大人……这是,这是回府的必经之路啊……”他被人搀着强忍着哭道。
小春立马呛道:“昨夜去王府,走的可不是这条路!”
“将军,容小人回禀。”莫述摇摇扇子,又敛起来说道:“夜里与白日不走同一条街并无不妥之处,往日咱们也是这样来回,将军若不信我,可以去王府中找王妃求证。”
梁安却道:“好啊,这事正得与王妃说清楚,也好防备着来日王妃与两位小郡主走在街上,也遭歹人暗算……”
看起来一直不急不躁的莫述脸色忽然难看,口中急道:“王妃与两位郡主洪福齐天,绝不会遭此横祸!”
梁安似笑非笑:“你的意思是瑞王殿下福薄?”
“这!”莫述瞪着眼噎住,握紧折扇数秒僵住,忽然撩开衣袍跪下:“瑞王殿下!小人该死!”
梁安还要再说,身后赵宴时说话了,
“莫先生客气。”他起身出来,扫一眼呼啦啦跪满了人的狼藉之地,笑了一声,“不知道以为什么大事,既然是意外,我也安然无恙,就别再折腾一番恼人了,都起吧。”
梁安没想到他竟这样轻飘飘放过,急道:“王爷!”
“将军有皇命在身护我周全难免焦躁,不过如今我这不是平安无事,将军也尽可安心,不必忧虑。”赵宴时笑道,“折腾一番浑身乏累,我倒想早些回府歇息了。”
莫述从地上爬起来,忙道:“小人已安排好车马,这就护送王爷回府。”
梁安咬牙强忍着,这事分明有人针对赵宴时,死了的那老乞丐也蹊跷,马身上的长针更是无可辩驳的暗害证据,这事漏洞百出,只要严查梁安有信心必能查个结果出来。
今日此事不弄个清楚明白,来日赵宴时安危如何保证?
赵宴时从梁安身边走过,淡淡道:“劳烦将军跑这一趟,意外总不会有第二次,我先回府,将军请便。”
梁安明白他的意思,闹了这么大一桩事,眼下回府路上安全,想必不会再出事,但梁安怎么咽得下这口气。
“对了。”赵宴时又回头,“还多亏了李不为护我周全,就劳将军好好带他回府休息。”
梁安见他去意已决,不能拂他面子,行礼应“是”,眼睁睁看他上了马车,与老卢对视一眼,老卢立即领会带上人包围马车跟紧了。
人一走空,事发地也清静不少,只剩了不少官府人收拾现场。
春子拖着腿凑到梁安身边,低声道:“将军……这事就……”
这么完了?小王爷脾气未免太好了,有人害他还这样轻松略过。
梁安一言不发,先进去见李不为。
“哎哟。”
正赶上李不为包扎好出来,头上裹了一圈棉纱沁出血来。
他见是梁安,忙作揖行礼:“将军。”
有大夫也收拾好从内间出来,梁安问好:“可有大碍?”
“不过是些皮外伤,撞在车上受了些苦,晕眩两日不算大毛病,草民已写好药方交于府上人,照方吃药就是。”
梁安谢过,听说不算大事也放了心。
他拍拍李不为肩膀,说不上的欣慰感激。
这人,一再给梁安留下好印象,虽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倒是知道护着赵宴时。
“王爷可好?”李不为轻轻摸摸伤处,又龇牙咧嘴皱脸,听见说赵宴时没事跟着松一口气,“好在我手快,不然撞破脑袋的该是王爷了。”
当时情况危急,哪来得及思考别的,马刚一抬脚把他扔进车里,心砰砰跳着反手就拽住王爷衣裳往自己身上拉,还没张嘴呢马车已翻了,叫他一脑袋就撞在了车框上,好在倒的方向恰好,否则可就是王爷给他垫背了。
李不为不由汗颜。
梁安赞道:“多亏了你。”
被梁安一夸,他也忘了疼,羞赧笑笑,扭捏着跟在梁安身边回府。
梁安一路走,又四处观望一圈,他很确定来人不是为取赵宴时性命,只是为了惊马。
至于那死了的乞丐,也是惊马的一环?
想到这里梁安脸色难看,若当真如此,想到这个主意的人当真是视人命如草芥,恶毒至极。
这么可怕的人,藏在暗处不知是谁,梁安可没办法就此放心。
但赵宴时显然不想查下去,他为什么要息事宁人?难道他不想知道是谁要对他下手?不想知道背后人的目的?
梁安能理解他要在旁人面前假作无知,但顺势叫梁安查下去也不会叫人疑心,如今这事不上不下卡在这里,真是不甘心。
梁安心不在焉,干脆和李不为一起坐在车里。
李不为絮絮叨叨说了半天,又想起来还没汇报他和小春的所见所闻。
“将军,不问不知道,宿州百姓对宣王爷的爱戴敬重可真是叫人吃惊。”
何止是吃惊,简直到了叫人害怕的地步。
“我还提起从前宣王爷开凿隋河运山去京都的事,你猜如何?”李不为见梁安终于抬眼看他,不敢卖关子,忙道:“竟无一人怪罪他劳民伤财,说宣王爷不过是迫不得已,要怪罪的也另有其人。”
这另有其人是谁,不言而喻。
梁安眼皮一跳,他一早知道宿州人对赵敏时的爱重,但没想到连这等遭人唾弃的事都为他开脱。
确实惊人。
惊人到叫人莫名感到不对劲。
“孟子曰:‘善政民畏之,善教民爱之;善政得民财,善教得民心。’宣王爷竟全然做到,治一州如治一国,叫人难以置信。”
听见李不为感慨,梁安眸光微闪,深以为然。
这样美名,竟传不出宿州,无一道宿州折子递到京都赞美表彰,岂不更叫人惊奇。
回了琳琅阁院,梁安没去见赵宴时,先去见了老卢。
两人将所见分享对照,最终得出与梁安猜测无异的结果。
“将军,此人目的古怪,若被抓住可是死罪,大费周章不过是要掀翻王爷的车?”老卢更是百思不得其解。
梁安默默点头,同样想不通。
“春儿!你没事吧?!”
隔了老远听见大嗓门来了,伏山已三两步跑进去,抓住小春上上下下摸了个遍,长舒一口气。
“没缺啥,这我就放心了。”伏山坐下,“哎哟妈呀,你可不知道你哥我听说你们出事了给我急得脑瓜子都汗湿了。”
梁安打断他:“你不是带着棒骨?”
伏山道:“小王爷回来棒骨急着找他,我这不急匆匆来看看我春弟。”
“哦。”他又接了一句,“昨日那个王妃又急匆匆来了,我哪懂那么多规矩,干脆躲了。”
梁安站起来,眼神一凛,她来得够快,看来要么是早有准备,要么是对此事大惊赶来。
此事之前梁安会想,程子衿不像这般人。
但今日意外已狠狠打了梁安一巴掌,他不再掉以轻心,在一个全不熟悉的地方,谁也不该轻信。
他不准备去凑热闹,也不打算立即去找赵宴时。
出门看了看天,他恍惚想到从前。
这样一想夜半偷偷碰面似乎都是上辈子的事了,但不过才短短几十天而已。
梁安盯着屋外的海棠枝条想,和赵宴时认识之后的每一件事,好像都变得格外漫长而惊险。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他总能化险为夷。
这很好。梁安想。
人还好好活着,就胜过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