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不同(1 / 2)

欺君 胭脂独白 3507 字 2天前

起码眼前事情清楚了,裴真差人去安抚街上被吵起来的百姓,这毕竟是他的地界,很快处理清楚,至于砸坏了的,打伤了的,对于裴真来说无论怎么赔偿都是小问题了。

裴真率先拉走沈濯灵,皱眉问他情况。

沈濯灵知他担心,又慢慢说清楚事情,呕血之后反而轻快不少,家里大夫断脉许是药性较强,沈濯灵这些年来身体虚弱受不住才会昏过去,但醒来之后反而好了。

这倒是奇怪了。

但不管怎么样,裴真只要他好就行,听完长舒一气,再冷静下来面对梁安也略有三分尴尬。

毕竟这位是真心帮忙,虽说过程惊心动魄了些,结果确实是好的。

“若不嫌弃,且去我家中坐坐。”裴真不尴不尬说道。

最了解他的人就在身边,沈濯灵替他解释:“无论如何是我们的错,也请给个机会叫我们补偿。”

“还有那位兰先生!”裴真急接了句,又干咳两声不自在道:“还请平南将军务必说与我知如何请来。”

赵宴时冷笑,裴真自知理亏,只得忍下。

梁安不是记仇的性子,既然话说开了也没什么,他道:“裴老板和沈兄不必客气,出门在外,不必再说些将军不将军的,就还以兄弟相称,如何?”

这没什么好争论的,两人答应下来。

梁安略有几分纠结,虽然他对裴真此人还有些多余的好奇心,但这一遭实在热闹,梁安不想再节外生枝,不由眼神询问赵宴时,想看他意思是否去裴府。

见梁安没立时拒绝,赵宴时微微皱眉。

方才裴真言行举止没有一样客气的,对梁安口出狂言甚至大打出手的事才刚结束不过一时半刻,梁安就此忘到脑后,赵宴时替他生的气也转而连他一起气。

这样的气是生不完的,赵宴时闷不出声,梁安反而笑了两声,知他不是不近人情,只是替人委屈。

“萧公子的狗生得威风,不像中原血统。”沈濯灵看见棒骨微笑赞了一句,“前些年随小裴去西番,曾在宫中见过两条长得相似的。”

赵宴时手顿在狗身上,问了一句:“裴老板与西番国主也有生意往来?”

裴真不咸不淡回道:“我自东邦带了批战马过去,得王子接待,不过匆匆见了一面而已。”

这话说得轻飘飘,但梁安立时绷紧了身子。

“东邦向来紧张战马输出,裴老板竟能与他做得战马生意?”梁安不得不重新审视裴真,“果然是有名扬四海的好手段。”

这下裴府必须去了,只这一件事可见裴真绝不只是普通简单的生意人,他与数国之间往来,一定有些梁安这些人见识不到的细节,尤其东邦一事本就横亘在梁安心头,现下他也有了必须要向裴真请教的。

折腾到现在天已蒙蒙亮,刚才还大打出手的又已握手言和。

梁安走了几步,瞧见拐角处有人慌张藏起来,他已认出来,是皎洁。

倒把这姑娘忘了,刚才那样吵闹,想必吓着她了。

“那位也是将军身侧的?”

裴真就跟在梁安身后,看见匆匆躲起来的男子,他还没来得及看清楚,挑眉说道:“看身形,很像位姑娘。”

他这样说梁安心知他误会了,却又很难解释,担心反而给皎洁惹了麻烦,因此叫了伏山过来,顺势把姑娘再托付给他。

梁安暗暗叮嘱,姑娘愿意四处走走陪着就是,别再稀里糊涂出了什么意外。

按理说与美人游街是桩美事,可惜伏山没长那根筋,看皎洁除了比街上那些更好看也没什么特别的。

他脸又垮下来,暗戳戳凑到赵宴时旁边,想求赵宴时起码把狗留下给他作伴,不是他矫情,陪着位姑娘照他说远没有和狗玩抛接球的游戏来得有意思。

岂料一向好说话的小王爷当下拒绝,冷着张俊脸带狗上了车。

他挠脑壳,想不明白小王爷的心思。

他当然想不明白了,他们将军整整一年多的功夫都没想明白过,他还能想明白?

其实赵宴时只是在心里默默给伏山画了条杠杠,认为棒骨跑野了很大一部分原因是这阵子跟伏山待多了,近墨者黑,他决定暂时让狗子离“墨”远点。

他正掐着狗脸面无表情冷暴力,车帘忽然掀开。

他默默抬头看见来人,不咸不淡问道:“沈公子找我?”

沈濯灵客气笑道:“萧公子可愿与我同乘?”

赵宴时不知他意,松开手里的狗:“沈公子愿与畜生同乘,我有何理由拒绝?”

他这话可以被人解读成无数种意思,其中必然有一大部分是带着明显恶意的,但沈濯灵显然没这么想。

他笑笑,就此坐进了车厢里。

裴真板着脸,看沈濯灵松开梁安胳膊又去了赵宴时车里,心情越发不美丽。

他好不容易盼人没事,心心念念想着要仔仔细细问个清楚明白,还没开始关心,这人倒是跟两个外人你来我往相谈甚欢,真是叫人郁闷。

这个什么萧行绝不是个善茬儿,裴真可不放心把沈濯灵送到他身边去受欺负。

和他有什么好说的?和他很熟吗?

骑马与裴老板并行的梁将军心情也没好到哪里去,他看沈濯灵莫名其妙推开抬轿的,硬要去和赵宴时同乘。

现下车帘挡着,梁安恨不能盯出两个洞瞧瞧他俩到底在干什么,他俩很熟吗?什么时候的事?他们总共也不过见了两面,说的话还没两只手的指头多。

俩骑在马上的不约而同望向身后的车上,紧皱双眉不爽。

这种不爽带到脸上,连说话都硬邦邦的。

“平南将军贵人事忙,到我泉定有何贵干?”

梁安也没好气,被他这样问哪还能笑出来,拽着缰绳答了一句:“泉定有没有贵干不能来的规矩?”

裴真长眉挑起,对这俩“不速之客”更是讨厌。

但想想还有事求他,脸偏到一边忍下,又不免再顺着看向马车,心里烦得很。

这俩人到底在干什么?

“你何时知道他是平南将军?”车里赵宴时正看似漫不经心问话。

沈濯灵顺从答道:“昨日。”

也就是说,昨夜刚见面时他已看出来了,可他丝毫没表露出来,这样深沉的心机……

赵宴时微微收紧手掌:“你如何知道的?”

沈濯灵说:“世上巧合事有,事事巧合就未必。”

他与裴真走南闯北足有十余年,什么人也见过,昨日见到梁安沈濯灵就知道这俩人非普通来头。

裴真到底年轻气盛,向来是不把与己无关的人事放在眼里的,但沈濯灵不一样。

当他看见赵宴时异于常人的眼睛和出色容貌也多看了两眼,这等相貌的人身边另一位也同样气度不凡,只有裴真才会以为这样两人同时出现也不过是普通人。

尤其白天回城看见有不少人一同行动整齐划一,即使穿着常服,但沈濯灵扫一眼便知道,是军队。

梁纪。

这名字有趣。

如今整个北赵姓梁的将军只有青州那位,而恰好他故去的母亲,就姓纪。

沈濯灵不是攀附权贵之辈,也并不只是表现出来的那般温和热切,事实上他有极冷静淡漠的一面,对与如雷贯耳的平南将军做朋友一事也没有兴趣,既然梁安是隐瞒身份交往他也就装傻而已。

直到那颗药起了作用。

病有二十年之久,沈濯灵最清楚他身体如何,裴真遍求神医,沈濯灵劝不住他,抱有希望四处寻找也算是别叫裴真绝望,沈濯灵随他,但这世上没人比沈濯灵更清楚,这世上早已没有什么神医了。

而现在,沈濯灵已能确认,眼前人是:“瑞亲王爷。”

赵宴时镇定笑道:“沈公子真是聪明人。”

沈濯灵也温和笑笑,以示自己绝没有恶意,他道:“王爷不必将沈某放在眼里,若王爷不想沈某知道,就还以萧兄弟称呼如何?”

他看赵宴时不语,再次笑道:“王爷尚还年幼,应当还不能理解我为人处世的原则,与我无关的,我不会干涉更不会打扰,与人方便与己方便,我不会做损人不利己的事。”

听他这话赵宴时倒皱眉,扫量他一眼不悦:“你又能大我几岁,摆出一副长辈模样?”

“到今年我已三十有四,若沈某算的不错,足足长小王爷十四岁有余。”沈濯灵笑起来眼角弯弯,确实很有亲和力,“十四年,我与阿淳相识也不过十四年。”

所以沈濯灵看眼前的赵宴时像是在看一个看似冷漠无情的小孩子,沈濯灵不讨厌他。

赵宴时惊住,他极少这样盯着一个人瞧,再怎么看也看不出这人比自己大了十四岁。

他不信,认为沈濯灵一定是在骗人。

沈濯灵当然看出来了,他笑得更开朗些:“也许多亏阿淳不肯我吃一点苦,日子不难过,因此瞧我不像已过而立的大哥了?”

赵宴时当然不知道原因,但沈濯灵确实不像三十四岁的男人,从昨日第一面到现在,赵宴时只当他和自己差不了几岁。

“裴老板是……”他欲言又止。

他不必说完沈濯灵也立刻懂了,他这样既好奇又纠结不好问出口的样子很有几分有趣。

沈濯灵没叫他为难,很快笑眯眯解惑:“常有人知晓我年纪反复打量,阿淳不像我长了张骗人的脸,他今年不过二十五岁,和你一样,还正年轻。”

他说自己长了张骗人的脸,赵宴时就不由把目光落在他脸上。

沈濯灵问:“想问我如何这样坦然接受别人会议论这张脸的?甚至能自己说出口。”

两人交流不过寥寥数句,但沈濯灵像是能轻易看透人心,赵宴时自认丝毫没表露出来,但他已径自回答,落落大方,半点不遮掩躲藏。

“你在意,因为你尚不过二十,且你生在此地,有我比不过的辛苦。”沈濯灵没等他答,只是微笑,自然看向赵宴时,“从前年幼时也很烦恼,尤其烦恼有谁以过来人身份对我说‘这都不算什么’,毕竟谁也不是我,没人有资格替我‘不算什么’。”

赵宴时似笑非笑:“怎么,如今你也成了那位‘过来人’?”

沈濯灵知他在讥讽,也是已料到的,微微摇头。

“我是过来人,不过不准备说教,你不必防备我。”沈濯灵说,“因我到现在已不再年少,仍然深刻知晓,谁也不是我,没人有资格替我‘不算什么’。”

赵宴时听得迷茫:“所以?”

沈濯灵点头:“你当然可以在意,但你总会意识到,旁人的目光,旁人的看法,对你而言一点、一丁点也不重要。”

他说完紧紧盯着赵宴时的眼睛,赵宴时眼球颤动,强撑着没躲开。

“怎么样?”沈濯灵笑,“是否头一次有人这样丝毫不掩藏意图盯着你的眼睛看?”

赵宴时的脸色冷下来,他不喜欢沈濯灵接二连三想要剖析自己的内心,而且沈濯灵很奇怪,赵宴时猜不透他,也不知道他究竟要做什么。

“长了张格外好看的脸,想必你遇到过很多烦恼,为此伤心怨恨,天生你在此地,却生来不平凡,你把它当做烦恼当做罪责。”沈濯灵仍然一寸寸扫过赵宴时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