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山洪(2 / 2)

纳妾 南胡唐 3249 字 1个月前

只有朝廷,必须要朝廷亲为。

孟昭点头,“七日的时间也能少死点人了。”

她们不曾见过夏州口内的景象,孟昭却在城墙上见过,被水溢满的夏江口已经是浮尸遍地了,放眼望去,尽是死在这暴烈长河中的苦难者。

短短六日,孟昭便已经对死在自己的面前的人生出麻木之情,甚至回了落北原岗还有些恍惚。

傅雅仪垂眸给自己倒了杯茶,淡声问道:“商量出来什么时候上报了吗?”

“没有,”孟昭眼底露出些嘲讽,“给个钱都推推拖拖,哪儿敢往中央报?那不得革了一串人的职位?”

说罢,她捏了捏眉心,“封锁了西北边缘几座城,出入都不行,一个流民都出不去。”

实际上,若是中央不报,待到西北流民四溢,迟早也会被别的州府上报,顶多半月中央就能过来挽救局势,可是西北出口一封,只准进不准出,将流民都堵死在里面,便相当于将这消息封死在了西北。

而按照现在的局势,这里的雨还有得下,谁知道下一个夏州口什么时候出现?

“大灾之后必有大疫,”傅雅仪缓缓说道:“夏州口死去的人太多了,等雨一停,再放晴,加上现在天气燥热,谁知道会衍生出什么样的疫病?甚至不一定要等到雨停,现在的流民堆里谁知道会不会已经有了疫病?”

她眸光极为锐利,评判道:“必须把消息递去中央。”

“有点难,”孟昭实话实说,“这几面重兵把守,流民不会冲关的,若是冲关他们便从流民变成乱民,给了西北理直气壮诛杀的理由。”

傅雅仪指尖轻点着桌面,“再继续下去,唇亡齿寒啊。”

“你再撑些时日,我给你想办法传出去消息吧。”

孟昭点点头,眼底满是信任,她与傅雅仪之间反倒不必多说,她只拱了拱手,“欠你的,孟昭日后再还。”

她绛红的官袍下是笔直的背脊,收起玩世不恭时装的是一颗为国为民的心。

楼下杏红色的骏马嘶鸣一声,驮着孟昭在雨中快步前行,现在她要安排将在千矾坊拿到的东西运去夏州口,初秋知道她着急,甚至将自己的马送给了她。

余姝收回视线,顺便将手中的算盘收了,叹息道:“这世上,怎么总有人觉得钱比人命重要呢?”

“你就不适合当官,”傅雅仪的气息都没有变,她只吹了吹杯中热茶,语气中有几分阴阳怪气,“当官的得合群,得会贪油水,得会避讳,得会趋利避害,要不你当不长久。”

便如同这偌大的西北,又有几个和孟昭一般前后奔走的好官呢?

撑死百来个,还大多是没什么权力的小官,除了听命,什么都做不到。

坐在头顶的决策层,不会下地,也体会不到民生艰险,他们眼底心底看到的是自己的仕途财富,是自己会不会被斥责,会不会影响政绩,百姓死了、乱了,对他们来说,想的不是百姓之苦,而是他们会给自己带来什么影响。

实干的和敢谏的,那叫孤臣。

难爬高。

那中央每年拨下来给夏州口修堤的,你剥一层,我剥一层,最后到夏州口手里的还能有多少呢?便如同每年农人商人缴纳上去的税额,除了交给中央的份额,又有多少真的在库房里呢?

有时候出了突发情况,都不一定是官府真不想处理,而是真没钱。

修个路,造个河堤,又或者辟开个湖,中间能捞多少啊,财政上又要划出去多少银子。

甚至不止西北如此,整个魏国,东南西北都是如此,只是有的地方没碰着灾害,西北这回对他们来说倒霉些,恰巧碰上了几十年不遇的大雨,全面崩盘。

在此之前,哪个官员敢相信向来干旱的西北能下这么久的雨,那堤坝哪怕被千叮咛万嘱咐要好好修,也没人当回事,只觉得投进去的银子忒多,还不如中饱了他们的私囊。

傅雅仪经历的太多了,也就看得更透彻了些,所以哪怕去渡什,她也没想过靠官府太多,她信任的也只有孟昭其人。

余姝其实也明白,只是她不解,听过再多的巨贪,没亲身经历依旧不理解对方究竟是个什么心理。

古来书籍上的天灾人祸,那只是一个数字,哪怕是因人而导致,那也不过是一笔带过,可现在她看到的数字是真正的离她一步之遥血淋淋的生命。

从夏州口逃回来的人绘声绘色里头惨痛的场景,余姝听过之后便无法忘怀,哪怕她尚未亲眼见过,也能感受到其中的绝望。

更何况,她们这些地方也没好到哪里去,农人哭天抹泪的赶收成,哪里都是一片哀愁,就连千矾坊后山的工程都不得不停滞下来,免得出人命。

窗外的雨还在淅淅沥沥的下,余姝拖着腮,想了想,觉得应该先把重要的事解决。

她心底倒是有了点儿想法,只是不知道傅雅仪是不是也有了主意,于是问道:“夫人,你可想到了突破重围的法子?”

现在抗洪反倒已经争取到了时间,如何在这段时间里将消息传至中央,倒逼西北官府放血才是重中之重。

傅雅仪笑了笑,看穿了余姝眼底的跃跃欲试,“你是有什么主意?说说看。”

“我倒是确实有个合适的人选。”余姝摩挲着下巴,“只是不知道夫人觉得如何。”

傅雅仪与她对视,“我应该知道你说的是谁了,怎么说也是被她利用过的,现在利用利用她应该也不会介意。”

余姝闻言笑起来,两颗小虎牙显露出几分狡黠,令她面上的肃穆都冲淡了些。

两人打着这个哑谜,没有说出结果,却也明白了对方所想。

——魏清弭。

无论傅雅仪知不知晓这个新任的蕃南王实际就是永王,却不妨碍她就是最适合将这件事传达到中央的人。

而魏清弭也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从余姝角度来看,魏清弭身为永王,巴不得多给皇椅上的天子找点事做,尤其是能够戳破他治下这太平盛世的事情,西北这一回出的事若是被爆出来,举国上下都要震动,那些虚假的平静,会被飞快戳破。

从傅雅仪的角度来看,魏清弭身为刚刚上任的蕃南王,朝廷多少双眼睛盯着她呢,而魏清弭敢做下反叛夺爵之事,显然志向并不仅仅如此,她不会喜欢这样的窥探,西北一事,正巧是她能够引开皇室注意力的靶子。

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魏清弭都是最好的能协助她们突破重围的人。

七月二十八日,江州一地渐有谣言传出,据说西北夏州口遇雨决堤,民不聊生,尸横遍野。

此言一出,迅速席卷了江州、苏浙、淮安、蕃南一带,官府多明令禁传,却无法全然禁止,有官员上秉此事,帝遣人质询西北一带,收到安然无恙之回复以及当季足额税额,遂搁置此事。

七月三十日,有流民穿越了西北边境的封锁,沿碧江一路进京,在天子门前鼓下叩鼓鸣冤,为夏州口无辜死去的几万百姓叫屈,声嘶力竭,响彻云霄。

天子堂下鼓,百姓击之,需受三十二杖,方可陈情。

流民少女挺直了自己的背脊,硬生生扛下了这三十二杖刑罚,血流满地,爬进了金銮殿,终于将夏州口的真相带来了京城这个繁华昌盛之地,随后不治身亡。

百姓围在古旧的宫墙前看了半日热闹,街边小巷,均是夏州口触目惊心的真相的讨论,茶楼爆满。

魏清弭坐在窗边,听着外头传来的争论,没忍住笑了笑,眸光轻闪,“不知道咱们的天子,这回要做出什么反应呢。”

西北一带封锁未解,实际上跑出来的流民全数被诛杀。

没有人会知晓,走到堂前的流民少女并不是西北人。

她是魏清弭安排的死士,否则也扛不住那大庭广众下的三十二杖刑罚,让所有尊崇礼法的士大夫无言可对,只能让她将这桩丑事公布陈情。

魏清弭又怎么不知道这消息来的太过刻意,那样快的席卷了江南到蕃南地区,可她不在乎,只需要付出一点点代价就能看皇帝的热闹。何乐而不为呢?

余羡坐在她对面,眸光淡淡的看向窗外,最终也只将自己杯中酒饮尽,响应道:“大抵是要做出明君的样子的。”

拨钱、惩处知情不报的官员,彻查夏州口决堤一事,清查背后官员。

老一套的模板了。

只是不知道皇帝舍不舍得下重手,又能不能解决带来的动荡了,现在的夏州口临灾太深,要立马救回来并不容易。

可无论他能不能解决,暗地里盯着他的魏清弭都不会让他这样轻易解决,这样好的机会,实在很适合来验证皇帝的无能。

余羡哼笑了一声。

她垂下眼帘,没说话,只在心底想。

争权夺利者,大多少了些良善之心。

不知道魏清弭对百姓的良善又有多少。

因为一直在有剧情,所以姝宝夫人感情戏比较少,让我看看哪一章能够高甜!啊!下一章就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