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对外的冷血无情都那样相似。
起码魏语璇是这么觉得的。
当蕃南公主捏着她的下巴缓缓问:“我的璇儿是会永远帮助娘亲的对不对?”
她毫无迟疑的点了点头。
魏语璇很快就将心情收整好,在她心底,娘亲是没有错的,这么多年来的一切都是为了不连累她,也是为了保护她,她可以为娘亲做任何事。
于是她开始逐步接手了蕃南公主的部分势力,替她做各种阴私之事,甚至到了她十八岁时还开始前往外地替蕃南公主处理一些她不好出面的买卖。
可是变故发生在了蜀南地区。
蜀南王与蕃南公主是故交,蜀南王时常大笔大笔为蕃南公主传递东南小国上贡的钱财。
地方对税款层层剥削是常态,就如同西北收上来的税大部分都留在了官府中,只有小部分朝廷要求的上贡给了中央,中央会不知道地方有贪腐吗?可是只要中央拿到了该拿的,地方有那么一点儿贪腐也就无所谓了,总要给底下干活的人一点油水捞。
蜀南王其实并没有盘剥太多,因为西南小国多产银矿,他和蕃南公主早早买下了好几个山头开挖,再加上小国上贡中的盘剥,便成了蕃南公主培养势力的底气。
而魏语璇在很长一段时间往返蕃南和川蜀之地,以帮蕃南公主押送财物,顺便时不时将蕃南公主的各项绝密策令递交给蜀南王。
这种密秘策令魏语璇从来不会打开,这是她对蕃南公主的尊重和信任,在势力之下,她不是什么少主,而是蕃南公主最得力的副手,严格恪守势力中的尊卑,以做榜样。当初蕃南公主甚至还摸着她的头低声抱怨她实在太守规矩了些,这样不好。
所以她也不会想到最后一道经她的手递交给蜀南王的密令是她娘亲对蜀南王要求杀了她的手谕。
甚至魏语璇被蜀南王府追杀时还在思索是不是蜀南王府叛变,想方设法将消息传去蕃南。
可在她快死的时候,蜀南王怜悯的看着她,对她说:“奉公主之命,诛杀谋夺蕃南家产的罪人,将尸首带回。”
那一刻,魏语璇竟然有些恍然大悟,她替蕃南公主做了太多阴私之事,尤其是在蕃南之时。
一旦哪个环节露出了马脚,她便成了最好的替罪羔羊,当蕃南公主做出大义灭亲之举时,反而能够彻底博得蕃南王的信任。
而她的性命便是最好的投名状。
蕃南公主惯常伪装,柔弱病气是她最好的挡箭牌,足够让蕃南王心软。
魏语璇在蕃南时手中还有不少蕃南公主手下的势力,到了蜀南王这里便成了孤身一人,没有丝毫反抗之力。
被剑锋指着,魏语璇爆发出了极强的怒气和被背刺的痛苦,这股劲支撑着她逃出了川蜀之地,一路向北,直至沙漠中,她发现自己再也没有力气,只能拼死一搏,干脆的将自己埋进沙子里,若是被憋死就是她的命,若是被救了……
其实被救了也没什么意思,那是她第一次知晓心如死灰是什么意思。
后来魏语璇浑身是伤躺在沙子里痛得快麻木时想,她的母亲是一个演技心机城府都多么高深的人,整整十五年,与她见的面不超过一百次就能将她治得服服帖帖,让她这个女儿恨不得心肝脾肺都交给她,怎么可能这么轻易被她撞破了自己的真面目?
一切都是因为到时候了啊。
到时候了,她培养的帮手长大了,所以终于能够发挥她的用处了,那就该提到台前来成为她继续实现野心的保证了。
男孩儿不是为了让蕃南王好接受,是因为男孩身份方便她行走做事,把她丢在蕃南王府是为了让她孤立无援,让她知道唯一的亲人只有蕃南公主一人,也让她舍弃那些无用的亲情。
沙漠里的沙子到了夜晚其实不冷,可是能够听到沙下的虫子扭动的声音,她甚至能感受到有虫子从她身上爬过,小时候她也有过娇纵的时候,在她还没有启蒙时,起码还能和奶娘撒撒娇,见到虫子能够一边踩死一边在奶娘怀里要安慰。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她的奶娘也不见了。
她忘了,好像是她启蒙之后,她的被带回了蕃南王府之后,她的奶娘为了替她挡棍,被一三少爷的仆从一棍子敲死了,死之前还要她好好活下去。
她好像把自己短短一生都想了一遍。
到了最后,魏语璇想着,自己要是死了那就死了吧。
反正活着也没有什么意思。
可是上天又安排了另一种巧合,她被傅雅仪救了。
被救的时候她万念俱灰,没觉得日子有什么奔头,傅雅仪看出了她的死志,派了念晰去照顾她。
那是她第一次在生命中见到那么鲜活的人,感觉像是身上有光,笑起来晃得她刺眼,让她忍不住抵触。
可也是念晰身上那样浓厚的生命力,让她逐渐失去了死志,觉得活着也还可以,她远离了蕃南王府那个每日都要提心吊胆斗智斗勇的地方,过着这样子闲适的生活,其实也挺开心的。
这样的开心一直维持到林人音查出来蕃南公主购置了傅宅的武器。
心底深埋的不甘心,不敢去想的母亲终于还是被这个消息连根带了出来。
她从来就做不到释然,以至于听到她的名字时有些恍惚,然后便是后知后觉铺天盖地的怒意。
她控制不住的开始想她母亲究竟想做什么,究竟要做什么。
她又开始控制不住的想她自己算个什么东西?她从小到大的生活又算个什么东西?
她的母亲不爱她,对她没有亲情可言。
那她也可以不爱她的母亲,舍弃对她的亲情。
她是母亲身边最熟悉的人,也是母亲最信任的人,她所掌控的大多势力都已经被母亲夺走,可她脑子里的信息呢?总能找到她母亲的漏洞吧?
魏语璇于是开始寻找自己成长这么多年以来的疑点,顺藤摸瓜,摸到了永王身上,她只觉得蕃南公主与永王是有关系的,那时的她也没有想过,蕃南公主可能就是永王。
这差距太大了。
蕃南公主在黎志二十五年出生,而永王是在黎志二十七年出生,蕃南公主的出世远在永王之前,且永王早就自焚而死,谁能猜到永王便是蕃南公主呢?
可直到魏语璇在傅宅的藏经阁里寻到了永王的起居注——
她发现了那本起居注是假的,因为上面的字迹虽然还略显青稚,却已经能够看出现在的蕃南公主字迹的几分风骨。
起居注一般是起居郎书写,一个人的字迹最难改变,永王在成为蕃南公主后大概很是费了一番功夫练新的字体,这本起居注便是她自己的手笔。
魏语璇这个时候还只对蕃南公主身份存疑,所以在看完这本书后哪怕心神动荡,也没有直接判定她和永王是同一个人,而是去调查了当初永王死后黑市里关于“他”的起居注的售卖情况。
永王是罪臣不假,可是“他”也是京城里出了名的美郎君,且骑射策论上是天才,少年人意气风发,哪怕死的时候也只有十九岁,钦慕“他”的姑娘小姐数不胜数,不少都去过黑市里寻一寻是否还有永王相关的东西流出来。
当时最畅销的便是几本起居注,谁人不想看看真实的永王是个什么人?
每本起居注上都有永王府起居郎的印鉴,做不得假,傅宅藏书阁里的这本更是如此。
可是上头的内容……
魏语璇回忆起来上头将永王夸得天下有地上无,无比华丽的笔触,只觉得越瞧越眼熟。
蕃南公主也爱美,并且从来不会自轻自贱,相反,她颇为强势,容不得别人说自己半分不好,别人赞她才会让她有几分真心实意的笑。
很像。
时时刻刻关注蕃南公主的魏语璇没有什么别的想法,下意识里就是觉得蕃南公主有时泄露出的那么一两分性格和写下这本册子的人特别像。
而能够写下这些东西,并且拿到起居郎的印鉴的,除了永王自己只有他的起居郎,可依照蕃南公主的骄傲,她不可能去做永王的起居郎。
排除掉所有不可能的条件,那只剩下了这一个最离谱的原因——蕃南公主可能是永王。
蕃南是她苦心经营了多年才拿到手的权势。
而依照她的性格,当年输给了当今,不会善罢罢休,她会将整个魏国搅得天翻地覆,不得安生。
“我所查到的,也就这些,你还有什么想问的吗?”魏语璇淡声道。
余姝却在沉默,一双眸子里显然在想什么事情,显得颇为深邃,过了良久才问道:“那你为什么要调查五石散和海战?”
她有感觉,魏语璇没有说全,她的话不能全信。
人在说一件与自身相关的事情时总会将事情偏向与自己有利的一端,会隐瞒或者篡改许多内容。
就如同魏语璇说的追查永王和蕃南公主之间的关系,便是一语带过,直接说起了她是如何通过一本起居注怀疑永王和蕃南公主是一个人的,而这通过一本书怀疑一个人的说法在余姝看来可行是可行,却也有点草率了。
魏语璇闻言笑了笑,这笑里有几分意味深长,“我一直听说余氏最是忠君爱国,是历任皇帝手下最忠臣的人,现在瞧着倒是徒有虚名。”
“蕃南公主随时可能挑起内乱,民不聊生,你倒是还先关心起疙瘩角落里了。”
余姝扬眉,平静道:“我全家都冤死了,你还要我多忠君爱国,这世道不关我的事,我只想知道余氏怎么覆灭的。”
魏语璇:“这就是你瞒着夫人的事?就这么告诉我了?”
余姝哼笑一声:“告诉怎么了,我们俩现在算互有把柄,若是我不将我的目的告知你,又如何从你那里知晓我接下来要问的事呢?与其互相试探还不如现在就直言,还能少几分试探。你若敢说出去,我第一个用火铳杀你。”
“魏管事,好好答。”
魏语璇轻轻叹了声气,“看来我非答不可了,你问吧。”
蕃南公主就是一个冷血无情的野心家,一般情况下不会被洗白,这些事没有苦衷,但是她的人设会非常带感。还有她这种毒辣的病美人和余羡的关系里,余羡是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