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
余姝有些发愣。
她原是想着这两日在村前的桂树下休息颇为闲适,顺便还能在这儿等等夫人,免得她骑马骑过头了。
就刚刚她梦里头还梦到自己和傅雅仪在一块儿呢。
只是那个梦颇为不堪回首,她也不知道怎么的,每次傅雅仪入梦的时候都不是什么正常的梦,她不是躺着就是被锁着,在秋千上也好,在马上也好,在田埂边也好,都是旖旎的风光,夫人的手总是水润晶莹一片。
她在梦里是受不了,但是她觉得爽快。
现在骤然见着了傅雅仪,刚刚梦里梦到的场景像是突然进入了现实,令她还有些懵,随即便是席卷而来的心虚。
不知道傅雅仪在此处待了多久,她自己又是否梦呓了些什么东西给她听到,要是被听到……
要是被听到又如何呢?
余姝恍然,她和傅雅仪早在这些事情上便是有过的了,自从被傅雅仪“教导”后,她什么花样没见过,梦到了被她听到了也没什么,这也不怪她,主要怪傅雅仪会的太多,给她的想象空间太大。
于是余姝躺在靠椅上伸了个懒腰,宽大的袖摆堆栈落下,露出一截雪白的小臂,浑身上下都透露着一股猫儿似的懒散,后首的发髻被她躺乱后便干脆卸了打散,一头乌丝披在肩头,衬得精致的小脸多了几分妩媚多情。
她想起自己离去前与傅雅仪的争吵,灵动的眼睛转了转,甜声道:“夫人,你终于来啦?我等了你好久呢。”
这诚然是副极美的图卷,可傅雅仪唇角眉梢却依旧满是玩味,伸出指尖抵住了她的眉心,“林人音她们呢?”
许是赶路太久没有说过话,她的嗓音不同于平日的清冷,反倒多了几分哑意。
余姝被她这么一戳便故意软软倒在了椅背上,柔若无骨,又用下巴点了点村里,细数道:“人音姐姐和鸾鸾去后山打猎了,估计要明日早晨才能回来,鸾鸾说她们这后山有的野兔聪明极了,白日不出来,入了夜才出来觅食,晚间狩猎埋伏最好不过。”
“念晰姐姐和魏庄头去了扬子江的小分支那儿夜吊,说是要明日早晨煲汤给我们喝。”
“只有我,哪儿都懒得去,便在这里等等夫人啦。”
她说话时声音带着些讨好和娇,是极能撩拨人的模样,像是有一把撩人的小钩子藏在轻言软语里,勾得人心间发痒。
可傅雅仪不为所动,并且立时便抓住了问题的关键,“所以我去西域处理问题,处理完又快马赶来,你们却好吃好喝好玩地游山玩水?”
余姝面上讪讪,实际上就是因为她们这么做了念晰几人才会趁着傅雅仪要来的这么几天躲出去怕被责备,然后想着傅雅仪向来对余姝最好最宠爱,留她在这里善后,安抚傅雅仪的责备。
余姝心里也苦,她和傅雅仪吵架还没个底儿呢,就被委以重任,本来想着穿得漂亮点儿诱人点儿前来勾着傅雅仪在.床上和她折腾一顿,再撒撒娇就过去了,结果人影子还没瞧见,她自己等累了睡着了,再一睁眼,人都到面前了。
傅雅仪果然十分精明,她在她面前撒娇半点用都没有,如此直白地便戳穿了这件事。
余姝哪儿能承认呢?她清咳两声后义正严辞道:“我们这都是在等夫人过来呢。”
傅雅仪哼笑一声,倒是也没有和她计较这些,她的眼底有些乌青与疲惫,连日赶路并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最终也只在余姝额头上敲了敲,示意她带自己进去。
余姝捂着额头从榻上爬起来,一溜烟地带着傅雅仪进了村。
这几天村民们都老实了下来,恢复了过去的男耕女织,乍一瞧过去竟然有些安宁的氛围,能够让人静下心来。
瞧见余姝带了另一个美人进村也只是好奇看两眼,随即想起余姝她们那日的凶狠,又不敢多看了。
早几日她们便替傅雅仪准备好了房间。
这里的大多是平房,鸾鸾住的小宅这一块有三座宅院,分出了两套给余姝带的队伍用,自己那一套则与余姝林人音念晰魏语璇共享。傅雅仪的卧室在余姝旁边,是几人前几日紧急去镇上买的,一是对自己游山玩水后迎接夫人总要表现得好一点,按夫人喜欢的布置了之后说不准能让傅雅仪心情好许多,不会过多斥责她们,二是因为这里条件并不算太好,每一间屋子都略小,而傅雅仪向来是个挑剔奢靡的性子,她们怕傅雅仪住不惯,想让她住得舒服些。
里头此刻已经挂上了帘幕软纱,点上了傅雅仪常用的冷香,地上铺陈着柔软的波斯地毯,窗边摆了几盆冰块,外头是个靠小流水扇动的扇子,可以将冷气扇进屋内还不用人力,床上一应用品都是上好的丝绸外表,枕头里放着舒适柔软的棉,被子用的是价值百两的白蚕丝轻薄透气,一旁还有专门的小室用来沐浴,可谓处处奢华无比,与这乡村风光格格不入。
余姝笑眯眯冲傅雅仪讨赏,“夫人您瞧,这是我们特意给您布置的房间,可是我们这儿最大的一间。”
傅雅仪在一旁净手,垂眸淡声道:“让我先洗个澡,晚上你来和我具体说说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
余姝瞧不明白她的神情,但怎么瞧也不算是生气的模样,于是她点点头,去外头吩咐人给傅雅仪倒了水。
晚霞渐落,余姝坐在院子里头剥花生,一边剥一边吃,心底有点儿心虚。
倒不是为待会儿怎么见傅雅仪,毕竟她也算有点儿了解夫人,见面的时候没有发难,那就说明在她那儿自己隐瞒算计的事儿算过去了。
可是现在傅雅仪来得这么快,她该怎么偷偷打探扬州的消息呢?
她还没想明白,所以林人音她们昨日估摸着傅雅仪快到了才愿意自己主动留下来,她想先瞧瞧夫人有没有发现什么。
按照傅雅仪极强的掌控欲,她说不定会在西域趁着这个时间好好查查她的事,若是没查到,两人后续为了这件事必然还要拉扯几番。
余姝现在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做,她前面是一片迷雾,常常午夜梦回时都梦到祖父祖母难过的脸,不是在问她过得好不好就是在让她别卷进这些事好好活。
可这怎么可能呢?她既然担了这个姓氏享受了这么多年余家嫡女的尊荣,那也该为了全家上下去寻求一个真相。
但她现在无从入手。
有的时候她迷茫过头时总想着干脆告诉傅雅仪算了,求她帮忙,可想想自己身后那数百条人命与皇权倾轧,她又惧了。
若是挖出来什么不得了的东西,要命的东西,她一个人死了就算了,要是连累到傅家上下,她估计死了都要变成恶鬼不得往生。
正这么想着,头顶也逐渐到了月明星稀时,傅雅仪终于醒了。
余姝将厨房里头热好的农家小菜给她端进去。
傅雅仪只穿了身雪白的中衣,长发披散,余姝进去时她正往肩膀上披外袍,就这么松松垮垮搭着,走到桌边瞧了她一眼后问:“你吃了吗?”
“我吃了的,”余姝点点头,“夫人您吃吧,乡下没什么太好的菜,皆是农家风味。”
不过这也是颇为盛大的了,村子里的厨娘想是觉得她们都是贵客,每日招待也没有懈怠的,大鱼大肉时常有,今日瞧见了新的客人,便特意蒸了一整只鸡。
傅雅仪的吃相极其优雅,余姝陪在一旁,托腮瞧着,桌下的脚却并没有多老实。
屋子里铺着厚重的地毯,余姝的脚踩在地毯上,然后勾了勾傅雅仪同样光.裸的足踝。
傅雅仪捏筷子的手一顿,与余姝对视,慢条斯理道:“我以为你见着了我会像老鼠见着了猫,颇为老实。”
“毕竟我们还有一笔账没算。”
余姝顺着傅雅仪小腿肚往上,笑起来,“一开始是有些怕,等见着了夫人的信便不怕了。”
傅雅仪眼睫轻颤,放下碗后在桌底一把捏住了余姝细瘦的足.踝,眸光暗了暗。
“哦?”她的指尖细细摩挲着余姝脚背上细小的血管,顺着青色的脉络不上不下地把玩起来。
余姝有些发颤,软声说:“夫人,痒。”
于是傅雅仪从善如流地停下了动作,并且让余姝收回了腿。
“吃完了吗?”余姝吩咐人进屋将饭菜收走,待桌面清空后傅雅仪在水边净了净手,上上下下包括指缝都洗净。
余姝走进来后有些好奇,“夫人,你洗手洗得这么细致干什么?总不至于是嫌弃我吧?”
“不,”傅雅仪在一旁将手擦干净,直视她,缓缓说道:“是怕等会让你不舒服。”
余姝被她的目光所笼罩,感受到了极强的攻略性,比过去的哪一次都要强,烛光在墙边打出两人的身影,傅雅仪面对她时像是在吻她。
可傅雅仪并没有吻她,所以余姝光者脚走到她面前主动仰头吻了吻傅雅仪的下巴。
柔软的唇瓣蜻蜓点水般离去,傅雅仪一把揽住了她的腰,垂首吻住了她的唇。
像是有火花在其中,一点便燃,余姝被卡着腰捞去了床上,她倚靠在床头,再次承受其傅雅仪居高临下的吻,吻了不知多久后她突然睁大眼,在轻软的被褥间拽出了傅雅仪在烛火下莹润的指节。
傅雅仪的手指是极漂亮的,修长且保养得宜,因为这段时日的四处奔波,基本不留指甲,也懒得染丹蔻。
也不知道是如何做到这样的日照雨淋还是如此白皙,余姝恍惚想尚且在傅宅时傅雅仪便没少用昂贵的珍珠粉保养手,这么漂亮的一双手,却在为她服务。
余姝面上熏然一片。
傅雅仪声音微哑,“东西呢?”
余姝装傻:“什么?”
“刚刚收菜的时候,你拿了什么东西回来?”
余姝愣了愣,咬了咬唇,与傅雅仪对视下心惊胆战地乖乖将那颗笋拿了出来。
傅雅仪挑的东西必然都是极好的东西,玉质通透无比,价值连城,放到外头别人估摸着争抢着想收藏起来,可到了傅雅仪手中也不过是个和余姝玩乐的小玩意儿。
余姝仰头瞧头顶缺了一小块墙皮的天花板,觉得自己像条随波逐流的小船,飘飘摇摇在大海中浮沉,她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发丝,她不是个爱出汗的体质,此刻却也已经被汗糯湿大片,根根缕缕黏在一起,待会儿必定是要好好洗洗头发的,夏日燥热,哪怕是她这样及腰的头发,去外头走走也能快速被烘干。
可是她大概没有力气再去外头闲逛了。
夏日蝉鸣蛙叫不知什么时候这么清晰,清晰到她脑子里像是都传来回音,她觉得外头这些小生物叫得太聒噪太快了,快得她愣神,仿佛只有她被丢在时间后头,不知朝夕。
屋子里的一整只蜡烛快燃到底时余姝躺在床上不想动,眼角眉梢都是泪,飙出来的泪,有的是哭求无果的,有的是极其愉悦时的,越往后她越知晓了这真是场惩.处,漫长得仿若没有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