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花园(1 / 2)

南冠客 午言木叙 1998 字 1个月前

眼前是一片花园。

它在细雨中沉睡,用浓绿裹挟一整个夏日。

沈澍踩在草叶上,雨丝落在额发,眼睫,手指蹭一下,是湿漉漉的凉意。

不远处有一架秋千,白漆的秋千架上,深绿的藤蔓攀援而上。

秋千上落了细密的水珠,颤颤地铺成一层。

沈澍走过去,在水的倒影里看到了很多个自己。

他用手掌将座上的水珠揩去,抓着两旁的绳索,小心翼翼地坐了上去。

脚尖在草地上点一点,秋千摇晃起来,幅度逐渐变大,连带着上面小小的沈澍一起,一次次地接近天空。

直到某一刻,在突来的外力下径直落了下来。

沈澍摔倒在地上,回过头时,对上的便是沈洄的一双眼。

眼底昭示着明晃晃的厌恶。

“你也配!”沈洄说道。

“你以为你是沈家的少爷吗?你做梦!”

“一个贱人生的杂种,还敢堂而皇之跟着我爸来这种地方。”

“把你那个当婊子的妈祸害死了,就来接着祸害我们家。”

“要不是你,我妈妈怎么会生病。”

“你怎么还有脸穿着我的衣服?”

“脱下来,给我脱下来,不许你穿!”

沈澍被推倒在地,礼服外套在挣扎中扯破,白衬衫滚上了泥。

沈洄身边有几个年纪相仿的玩伴,他们一起,兴致勃勃地加入了这场暴行之中。

拳头雨点般地落下,沈澍沉默地弓起了腰,尽力将脊背朝着那群人。

耳边传来膨膨的闷响,散乱,没什么规律,沈澍想了一下,才明白那是拳头落在皮肉上的声音。

疼痛已经不像最初那样鲜明,大脑皮层变得迟钝,沈澍只是觉得疲倦,疑惑于为什么时间过得这样慢。

沈洄那些话和宋希说的如出一辙,从进这个家门开始,他就听过无数遍了。

从那些话里,他渐渐明白,自己是沈自清出轨的产物,又随着生母的病逝堂而皇之地被接进了沈家,彻底打碎宋希对于自己婚姻的美好构想。

他不是什么沈家的少爷,只是堕胎药下苟活的意外,一个鸠占鹊巢的劣等品。

他全都知道。

所以,在手臂交叠的缝隙里,他睁圆了一双眼,一滴眼泪都没掉。

“你们在干什么?”迷迷糊糊地,他听到了突兀插进来的人语声。

落在身上的拳脚停了停,沈洄的声音响起,带着显而易见的威胁,“臭小子,少多管闲事。”

“你们这么多人,打一个小孩子,也下得去手?”

是谁在说话?

沈澍迷迷糊糊地将头抬起来一点,想要看清楚来人。

眼前沾着雨水,给触目可及的事物都裹上一层朦胧的影。

一双浅琥珀色的瞳孔撞进了他的目光里。

“轮不上你在这里说话!”

“知道我是谁吗?再多嘴,连你一块儿打!”

这里的动静闹得大了,花园另一头快步走过来一个管家打扮的中年人。

“小少爷,您怎么跑这儿来了?”他对那个有着浅琥珀色眼睛的少年说。

“张伯,”少年蹙着眉,开口道,“姜家什么时候请了这么不懂礼貌的客人?”

沈洄连带着打人的几个少年此时也回过神来,明白眼前的少年身份绝不简单,一时不敢再动作,唯唯诺诺地站起,凑到一处。

那位被叫作的张伯的中年人听了少年的话,表情没什么变化,目光很淡扫了一眼在旁边立着的沈洄等人,沉声道,“前头马上要开席了,少爷们也该抓紧着回去。”

“不然待会儿寻不见人,只怕各位先生太太们要着急了。”

沈洄听了这话,咬了咬牙,情知今日是动不得沈澍了,回过头去,朝沈澍恶狠狠地瞪了一眼,抬手招呼了众人,便往花园外去了。

沈澍蜷缩在地上,很费力地仰着头,隔着雨幕去看那个琥珀色眼睛的少年。

少年走近了几步,到他面前,俯下身,轻声地问,“你还好吗?”

这样近的距离,他像是很突然地跳进了沈澍眼中一样。

少年眨了眨眼,长睫落下又掀起。像是天边挂着的温柔的月。

他像月亮一样好看。

沈澍这样想着,莫名地为自己现在的模样感到羞惭。

他身上滚的都是雨水和泥渍,湿漉漉的,像是雨天找不到家的小狗。

他张了张口,想要回答,可是牙齿止不住打颤,发出很轻的碰撞声。

“都淋湿了。”少年将他从头到脚地打量一番,下一刻,向他伸出手,你跟着我。”

沈澍先是怔住了,几乎怀疑自己听错,直到对上少年疑惑的目光,才回过神来。

他犹豫着,将手心在衬衫上蹭了蹭,这才很小心地递过去。

下一刻,他便被人从地上拉起来,那只手落进了一处很温暖的掌心中。

身旁的少年比他高一些,他要微微仰着头,才能看见对方的侧脸,和干净利落的下颌线条。

温度从手掌渐次往上,蔓延到全身,又随着血液汩汩地流驻进心脏。

于是他就这样任人牵着,很乖,一步一步慢慢地走,心里生了很隐秘的念头,希望这条路长一些才好。

少年一路将他带回了自己的房间,转身关上门后,便去衣柜里寻了件自己的衣服出来。

“会自己洗澡吗?”他将声音放得很轻,生怕吓着身边的小孩子。

小沈澍睁着圆圆的黑眼睛,点了点头。

于是他被交代着,去了一旁的浴室洗完澡换好衣服,再乖乖地站回了少年面前。

“坐在这儿。”少年指了指床沿。

他在手中拿了棉签和碘酒,待沈澍坐好后,动作很慢地开始给他上药。

手臂连带胸腹上已经泛起淤青,大片大片,触目惊心。

少年看着,将唇抿得很紧,眉头皱起,手下的动作也放轻了许多。

好容易上完了药,少年将手中的药瓶重重地搁去一旁,声音里透出不悦,“他们打你,你不知道还手的吗?”

沈澍被这动静吓得微微一抖,仰着头看他,神色里带了瑟缩。

少年升起的怒意也散了干净,忍不住伸出手去,捏了捏他的脸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