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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 套路(感谢营养液加更)

乔舒晃了晃,身体脱力向一旁摔倒,没摔在地上,倒进了赫利西斯的怀里。

“乔乔?!”

“殿下——!”

“不是早就叫医师了吗,来了没?!”

乔舒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眼睛和心口都袭上一股难以言说的剧痛。像眼珠子要被挤爆了,又像心脏中了一枪。

眼睛不适,是因为他用禁咒的后遗症。

心脏疼痛,是因为他在幻境中跟着老人一起“死”了一次。

没人用过这个禁咒,禁书上只说眼睛会不舒服,这两天要避光和热敷,但没说身体也会承受濒死的幻痛,就连精神也会受到冲击。

大意了,乔舒心想。

他猜到不会太好受,但没料到会是这样的痛苦。

人死之前有多绝望呢?更别提,老人在那样紧迫的情况下,以决然的姿态主动送死。

那一瞬间,乔舒体会到了太多他无法承受的情感。

比起精神创伤,肉体的疼痛都无足挂齿。

随队的军医拨开挡路的几位大人,手差点把抱着乔舒不撒手的魔王也给拍飞,千钧一发之际险险停下。

医师正斟酌着词汇,赫利西斯已稍稍松开乔舒,用眼神命令他快来替圣子治疗。

医师立马上前。

“我看见了……”

乔舒半躺在地上,枕着赫利西斯的膝盖,倚靠着男人的胸膛。

赫利西斯想叫他别说了,但又硬生生止住了话头,沉默地听着。

医师检查他的,乔舒就说自己的。

他断断续续地说,“邪教徒闯进来,杀了很多人。跟我们猜测的一样,他们故意用村民引巨人出来,又让人使用了混淆咒,想要混进被巨人救走的幸存者之中……嘶。”

青年颤动的眼皮被医师轻轻摁着掀开,一触及光亮,他不自觉地开始挣扎。

医师心中有数,立即松手,转而仔细检查其他部位。

乔舒三言两语总结完了自己“看见”的一切,与他们的猜想大差不差。

唯一的好消息是,有一个魔法师也在幸存者的队伍里,她是奥兰村唯一的魔法师,墙上的暗语标记就是她刻的。

除非魔力悬殊巨大,否则魔法师不受混淆咒的约束,不会被混在村民之中的内奸欺骗,反而可以悄悄提醒巨人。

不确定的是,乔舒不知道那位母亲的演技好不好,能不能瞒过邪教徒。她的力量必须控制得非常精准,不能有丝毫外泄和暴走,一旦被发现有任何魔力亲和的迹象,就会暴露她不受混淆咒控制的事实。

乔舒说完了。

赫利西斯应道:“好,我知道了。”

说罢,略一思索,就开始指挥下属探查、埋伏、整队、传讯回教廷、以圣子的名义向最近的城镇调兵等一系列事情。

他并不单单命令魔族的亲卫,连人族骑士也毫不客气地命令起来。

骑士长看了一眼圣子,圣子闭着眼躺在魔王的怀里,乖乖接受医师的治疗。

他又瞥了一眼埃尔伯特。

金发天使没有否决,默认了赫利西斯在此刻拥有仅次于圣子,但高于他的指挥权限。

骑士长不再迟疑,立正行礼,立刻按照魔王的吩咐去了。

医师正在用医疗魔咒为乔舒疗伤。

属于医师的温和魔力落在双眼和心脏的地方,像浸泡在温泉水中一样舒服。

乔舒陡然放松,又被捏着下巴,仰着脖子灌了一瓶恢复魔药。

青年苍白的面色总算恢复些许血色。

医师对赫利西斯道:

“殿下的身体没有受伤,但他感到疼痛的部位与那位老人受伤的部位一模一样,尤其是……老人身上的致死伤。”

所有人都懂了,这是禁咒的后遗症——幻痛。那是窥视死者记忆必须要经历的共情和伤害同担。

医师道:“我给殿下喝了舒缓精神的药剂,最好是静养几日。至于眼睛……最好蒙上一层黑纱,至少12小时后才能揭开,这两天尽可能不要见强光。”

赫利西斯颔首,抬手盖在乔舒的眼皮上。

温热的掌心触及皮肤,来自赫利西斯的体温缓慢传递,乔舒眷念他的温度,以至于下属拿来温热的毛巾和眼罩的时候,乔舒还有点莫名的失落。

乔舒被赫利西斯拦腰抱起。

男人转身欲走,乔舒紧紧闭着双眸,手臂因脱力还在颤抖,手指已经精准揪住了赫利西斯的衣领。

不是看得见,而是……

乔舒被赫利西斯抱来抱去都抱习惯了,有时候做完了没力气,他也会这样揪着赫利西斯的领子,一边往他怀里钻,一边有气无力地骂他不知收敛。

现在。

乔舒制止了赫利西斯,嗓音沙哑地:“等一下。”

“你需要休息。”赫利西斯脚步不停,冷冷地说。

男人紧紧抿着唇,肉眼可见地心情极差,如果他的心情值能具象化,那头顶一定是乌云加雷暴。

“哥哥……”乔舒小声跟他撒娇。

赫利西斯闭了闭眼,没放开乔舒,只转身回到那位死去的老人面前,问:“你要做什么?”

乔舒又扯了扯赫利西斯的袖子。

赫利西斯小心翼翼地把他放下,一只手臂牢牢圈着他的腰,另一只抬起,让乔舒搭着,给予他支撑的力量。

其实乔舒已经缓过来了,不过是还有点没力气。

之前刚从幻境中出来的时候,他与老人的情绪共鸣太强烈,反应也会更大,所以才把表现得格外惨,将大家差点吓疯。

乔舒单膝跪地,忍着刺痛,半眯着眼睛,抬手替老人合眼。

“您的勇气与爱,已经被众神看见。您的灵魂将被指引前往神国。”

乔舒低声念着悼词,光芒一闪而过,融入老人的肌肤。

众人仿佛看见一个苍老的魂灵终于停止哭泣,有金色的光将他引领升入云端。

乔舒闭上眼睛,转身,抬手,就被赫利西斯扶住了。他的眼睛因强行见光而冒出生理性的泪水,被男人用指腹轻柔地擦去。

赫利西斯打横抱起乔舒,带着众人离开奥兰村。

临走前,不忘留下几个人隐在四周,想着万一有邪教徒过来,还能埋伏一手,抓几个来问话。

**

远处,奥特兰克山谷。

往日宁静的山谷如今像战乱现场。

外围茂密的、高耸入云的树木几乎没有几个能活下来,全都变成光秃秃的树干,树干又在混乱中被魔咒击中,或是裂开倒塌,或是还直挺挺地立在原地——不过彻彻底底地失去了生命力。

防护阵法早已启动。

通往山谷底部的山路荆棘丛生。天空中,有人试图飞跃荆棘,数根藤蔓从阴影里猛地探出,尾端将那人牢牢卷住。

魔法攻击和物理攻击有效,但不多。砍断一根,它会自我繁衍生出无数根,直到将侵入者活生生勒死或捂死。

地上有数不清的尸体,比他们杀死的村民还要多。

死亡的阴影笼罩着那片幽静的丛林。

任凭为首之人怎么冷声催促,邪教徒们都畏畏缩缩地不敢上前。

隐在教徒之中的黑袍男人冷笑一声。

“轰——”

惊雷骤响。

两具拒绝得最快、退得最远的邪教徒,被雷直接劈死了。狂风将尸体卷起,远远抛出。

尸体随重力下落,被荆棘捅穿,挂在荆棘丛上。

众人惊惧万分,唰地散开,恨不得离那个黑袍人越远越好,但下一秒,又在男人阴冷的目光下,颤颤巍巍地聚集起来,将他的身影重新遮挡。

“胆敢后退,这就是下场。”黑袍人的嗓音是刻意变化过的嘶哑,听不出性别和年龄。

他的脸上带着古怪纹路的全脸面具,连下巴都结结实实地遮挡住。

他穿着黑色长袍,袍子上绣满了代表邪神力量的金色符文的黑色长袍,兜帽也是黑色的,一戴上,什么都遮得严严实实。

邪教徒其实很多人不喜欢他。

大家都是光明正大为邪神办事,就算为了隐藏身份要带面具,那也是半脸。凭什么你搞特殊,连一根头发丝都不露?

所有人至今不知道他的身份,只知道称呼这个神神秘秘的黑袍人为“祭司”。

为首的男人在邪教徒中也是有职位的,被称为主教。

主教也很害怕惹恼了黑袍人,忍着恐惧上前,恭敬道:“祭司大人,埃涅·奥特兰克留下的阵法接近神的力量,我们破不了……”

“奥特兰克就算生前再强,有一百命去献祭,过了几千年,法阵的力量也会慢慢磨损!”

祭司冷笑道,“你们就这样被它吓到了吗?它如今不过是徒有虚名的花架子,方才又被源源不断的消耗,早就降到禁咒级别了!”

寒意袭上众人心头。

难怪明知是死,也不许他们后退。原来是要他们用命去磨,用命去开道。

有人萌生逃跑和反抗的念头。

但是祭司接受了邪神的力量,连巨人族的战士都被祭司杀死,他们又怎么能反抗?

再则……祭司是代表邪神的,他的命令就是邪神的命令,不容忤逆,否则,即便祭司没有动手,邪神诺克斯也绝不会饶过他们。

“为诺克斯而死,是你们无上的荣誉。主人正看着你们呢。”祭司似乎笑了,低哑的笑声被面具削弱一声,显得更为沉闷。

有人小心翼翼地说:“祭司大人,我们不是派人混进幸存者里面了吗?要不,等一等他们发出的信号……不不不我不是不愿意为主人的大计牺牲,只是,现在能聚集的人手有限,而巨人族的防护法阵要消耗多少才能被打破,还是个未知数。”

“如果我们都死了,祭司大人,您独自进入巨人族就太危险了。没有护卫,您要如何像主人献上圣物呢?”

那人低声下气地劝道。

祭司顿了顿,瞥了他一眼。

“……你的脑子倒是转的很快。”

那人扑通一声就被吓得跪在地上,颤抖着不敢说话。

主教低眉顺眼地等着吩咐。

祭司略一思索,道:“但是,说得有道理。用秘法催促里面的人快点动手,另外,你,你……”他一连点了几个人,命令道:“你们回奥兰村,再确认一下,看看有没有漏网之鱼,圣子距离奥兰还有多远。”

那几个人能离开这片魔鬼地带,欣喜若狂,连连点头:“是,祭司大人,我们这就去!”

**

奥特兰克山谷之中。

多琳端着托盘,慢吞吞地往临时收留他们一家的客房走去。她才十岁,要端两碗药,根本走不快,也不敢走快,生怕摔了药碗。

这里是巨人的家园,一切都是那么庞大。人类在这里本就渺小,多琳是小孩,更加觉得自己就像蚂蚁一样。

这感觉有点新奇。

于是当她回到房间,把药端给妈妈的时候,小声地跟她说了自己的感受。

“是吗?那你记在心里,回家之后,就可以写在日记本上了。”尼娜凑到碗边,用手扇了扇,轻轻嗅闻。

上好的药材和魔药材料熬制出来的治愈药水。

她配过无数次,在科索城的魔法学院里。

多琳被保护得很好,没有受伤,但她受了惊。

治愈药水能缓和精神惊吓,但不完全对症,不能多喝,尤其是成人剂量和孩童剂量不同。

尼娜让女儿抿了一小口,等她吞下去,怕她说话时有味道被发现,谨慎地让她漱了几次口。

多琳漱口的时候,尼娜趁孩子看不见,偷偷把藏起来的储物戒拿了出来。

大的容易被发现的储物戒已经被她丢掉了,里面有太多一看就会暴露魔法师身份的东西。

唯有这个,外形是一枚不起眼的耳钉,里面只有一些防身的东西,还有各种不同用途的药粉和魔药。

被发现了,一可以说是首饰,二可以说药粉和魔药是“法师”父亲给她防身用的。

普通人也能用。

尼娜往另一个碗中倒了一些粉末,想了想,又取出一个小试管,往碗里倒了几滴黑色的液体。

用捡来的木棍搅拌均匀后,把沾了药水的木棍丢进燃烧的壁炉中。

她往自己的碗里也加了料,喝了一半,伤口愈合时,带来几分瘙痒。

跟加在另一碗的不同。

如果说另一碗的是只差一个引线就能点燃的慢性毒药,那她这碗就是对症的解药。

多琳漱完口回来了。

尼娜把她叫过来喝药。

“妈妈,刚刚不是喝过了吗?”多琳不懂。

尼娜并不解释,只说:“再来一口。”

多琳很听话地喝了,喝完又按照要求,乖乖去漱口。

“不要跟任何人说你也喝了药的事,包括爸爸。好吗,宝贝?”尼娜把剩下的药喝完,对女儿叮嘱道。

多琳点点头:“好的,妈妈。”

多琳踮着脚摸了摸尼娜的额头,那里曾经有一个很大的伤口,流了很多血,吓得她以为尼娜会死掉。

她吞吞吐吐地问:“妈妈,爷爷……”

尼娜深吸一口气,强忍心碎和悲痛,把女儿抱进怀里,尽可能温柔地安慰道:

“不要难过,爷爷被盖亚接走了,他去了众神的国度,那里很温暖。”

“就像前年,我收养的那只黑猫一样吗?”

“是的,宝贝。”

多琳埋在母亲怀里,默默哭了一会儿。她虽然才十岁,但已经懂事了,不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幼童。

村子里发生的事彻底将她吓怀了,多琳连着做了好几日的噩梦,只有靠着母亲,她才能有一丝安全感。

很奇怪。

明明父亲也跟她们住在一起,却分两张床睡觉,理由是怕压到母亲和她的伤口。

在多琳的记忆中,她很喜欢父亲。打雷的雨夜,父亲还捂着她的耳朵哄她睡觉。父女俩关系这么好,她应该也想粘着父亲才对。

但她就是莫名抗拒,尼娜也拘着她,不让她乱跑。

多琳以为这是因为她们是逃难的客人,到了巨人的家里,就要有做客的礼貌。

尼娜轻声问多琳:“你刚刚去拿药,见到爸爸了吗?”

多琳点点头。

还未说话,一个脸上有疤的男人推门而入。

多琳转瞬闭了嘴,她有点害怕现在的爸爸,没有理由。关于这一点,她谁也没说。

尼娜微不可查地紧绷了一瞬,很快强行放松,扬起一个温婉的笑容。

“亲爱的,你回来了。”

尼娜表现得惊喜万分,像一对感情深厚的夫妻一样,关切地问:“伤口怎么样,还疼吗?多琳给我们端了药,你快喝一碗吧。”

疤脸男人隐晦地打量着坐在桌边的女人。

瘦弱,柔软,一点小事就跟天塌下来一样,每天都要因为那个老头的死在他面前哭半小时,烦人得要命。

极度依赖丈夫,丈夫仿佛就是她的天。只要自己大声一点,她立刻就不敢说话——这一点倒是挺好的,能免去很多麻烦。

女儿被她养的胆小如鼠,话都说不利索,也可能是被之前的事吓破胆了。

重要的是,那孩子还小,什么都不懂。

而名叫尼娜的女人是个农妇,是文盲……

等等。

疤脸忽然问:“你瘦成这样,一点力气都没有,平时是怎么干农活的?”

尼娜茫然几秒,道:“亲爱的,你娶我的时候,不是说,我只要在家貌美如花就好了吗?农活,我是不干的呀。”

疤脸:“……那你平时在家做什么。”

尼娜红着脸,笑道:“我什么都不用干,你会替我做完的,我等你回家就好了。”

说罢,尼娜又拢着头发,柔柔弱弱的模样。

“亲爱的,咱们家今天的衣服还没洗呢。我受了伤,脑袋一晃就疼,实在帮不了你……唉,我平时也不洗衣服,昨天想帮你,结果你的衣服还不小心被木桶勾破了洞。我看,还是跟以前一样,都让你来吧!”

疤脸:“……草。”

尼娜顿时泫然欲泣:“亲爱的,你不要生气,我去洗就是了。”她摇摇晃晃的起身,面色比纸还要白。

疤脸实在是怕她直接晕死过去,吸引了巨人的视线,给自己惹来更多的麻烦。

他的身份可不能暴露。

“算了!你还是坐着吧!”疤脸急忙把她摁回椅子上,拿起脏衣篓,不爽地嘀咕:“明明用魔咒就能解决,偏偏现在……”

偏偏他为了麻痹巨人,伪装成了一个普通人,不能用魔咒。

疤脸翻了下衣篓:“就这几件?”

尼娜轻言细语道:“亲爱的,我已经把我和多琳的内衣裤洗过了。这些女儿家的贴身物,怎么能让大男人沾手?以前,我们也是这样过来的呀。”

疤脸:“也对,你想的周到。”

“谢谢亲爱的,你对我真好。”

尼娜温温柔柔地笑,女儿被她搂着,埋在她怀里玩手指,一声不吭,像个小哑巴。

多琳天天都这样,在外见了别人也是不说话的。

疤脸都习惯了。

他不知道多琳以前是怎样的活泼性格,以为多琳天生内向自闭,只跟妈妈会多说几句。

疤脸摆摆手,刚走两步,尚未愈合的伤口一疼。他又退了回来,看向桌上的药碗。

“这是什么药?”疤脸故作随意地问。

“不知道。”尼娜摇摇头,“多琳端回来的,巨人没有说是什么,只说是药。”

“还有一个空碗,你喝过了?”

“嗯嗯。”

“不知道是什么药,你就直接喝?”疤脸狐疑地问。

“亲爱的,都说是药了,当然可以喝呀。”尼娜装成天真无辜的口吻。

疤脸打量她几眼,在尼娜近乎纯粹的信任目光和小白花一样的温婉笑容中,眼中的怀疑渐渐消失。

他把碗递到尼娜面前。

“我问过了,是治疗的药水,多喝也没事。你再喝一口吧,对伤口有好处。”

“好。”尼娜顺从地接过,喝了一口,并且让男人清楚地看见自己吞咽的动作。

疤脸彻底放心了。

他仰头,一口喝干了尼娜为他精心调配的毒药。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尼娜微笑着看他喝药,温顺地被男人指使去洗碗。

她一边把毒药的残渣冲进下水道,把碗洗得干干净净,心中暗道:

想不到吧,我当年在学校可是戏剧女王,女主角从入学到毕业都是我。呵,跟我谈演技?看我怎么毒死你。

第102章 灵视

夜深了。

奥兰村外,几个潜伏在阴影里的男人忽然打起了精神。

有几个披着黑袍的男人大大咧咧地走进了奥兰村。

“一堆尸体,臭死了,祭司大人要我们专门跑一趟干嘛……”

“别抱怨,你是愿意跑腿还是留在奥特兰克山谷当炮灰?”

“那、那还是跑腿吧。”

“早知道要靠人命去填,就不杀那么多人了,都留着,拿去探路。”

“他们没有魔力,丢一万个人进去也消耗不了法阵的千分之一。”

那几个人嫌村子的血腥和尸臭味重,不愿意进去,在外面随便转了一圈,便急急忙忙地掩着鼻子出来了,完全没有发现村子里有多出来的脚印。

“快走,”其中一个邪教徒说,“再去联络一下索林城的人,看圣子抵达索林城没有,务必让他们拖住圣子。”

“好。”

另一个人转身,正要行动,刚迈步,头顶忽然投下一片阴影。

“?”那人奇怪地抬头,当即瞳孔一缩。

“有埋(伏)——”

一句话没说完,数个阴影从天而降,将那几人利落打晕。

“好菜。”被留下来蹲守的魔族卫兵叹息道,“这种人,在我们魔界活不了三天。”

“没那么久。”另一个恶魔一边捆人,一边插话道。

“……魔界真的很混乱吗?”递绳子的圣骑士好奇问道。

恶魔笑道:“倒也没有,魔界乱中有序,没有外界想的那样可怕。我们还是很友好的。”

他补充道:“只要你不惹事,不是邪教徒。”

圣骑士问:“魔族也很憎恨邪神吗。”

“当然。”恶魔说,“我们恶魔再怎么作,也是有度的。但邪教徒没有,邪神只想让世界陷入天灾人祸的混乱中,祂的信徒,自然不是什么好东西,人人喊打也不过分。”

圣骑士若有所思,这一点,人族也是这样的。

“把他们审完,我去收殓村民的尸体。”魔族士兵道。

圣骑士说:“你一个人忙不过来的。殿下已经想到了,等会儿会有人来接手。”

士兵点点头。

**

在赫利西斯身边,乔舒总能感到极大的安全感,天塌下来也有赫利西斯替他顶着。

赫利西斯在不远处跟下属吩咐事情。

乔舒坐在后头,双眼蒙着密不透光的厚厚纱布,悄咪咪地伸手去拿桌上的茶杯。偏偏看不见,只能一寸寸地摸索。

克劳斯正要上前,赫利西斯就好像后脑勺长了眼睛,反手把茶杯塞进乔舒的手心。

男人一边扶着乔舒的手腕,将茶杯递到他的唇边,一边对下属道:“你继续说。”

“……是。”亚尔顿了顿,接着往下:“奥特兰克山谷已经被秘法封锁,教廷与巨人之间的通讯器没有响应,应该是被魔法掐断了链接信号。我认为,可以……”

乔舒没有再听,他喝了半杯水,推了推赫利西斯的手,小声道:“可以了。”

赫利西斯放下杯子,给克劳斯一个眼神。

克劳斯扶起圣子,低声:“殿下,您应该去休息了。”

“唔,不着急,我们去外边转转。”乔舒道。

克劳斯:“可是……”

乔舒:“好啦,我睡不着。”

两人走出安置在密林里的营帐,这里已经被布置成了临时作战会议室,设了隐匿的魔咒,以免营帐被发现。

对一般人而言,山谷距离他们还有一段距离。对飞行速度极快的恶魔而言,奥特兰克山谷近在咫尺。

乔舒远远眺望,能感受到远处躁动的魔力,在黑暗之中像一副明亮的灯光画。

这简直是意外之喜。

乔舒还以为自己会眼盲一阵,帮不了大家,不曾想,反而让他把一切都看得更加清楚。

土色是大地,绿色的莹莹光点跳跃其上,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乔舒的目光移向角落,那里已经被大批的灰色侵蚀,防护阵法看似强悍,实则节节败退。

若是真的什么都不做,被表象的安稳欺骗,那就完蛋了。

诺克斯不可能不知道奥特兰克阵法,他想要巨人族的混沌碎片,必然已经为此准备了千年。

他手里有能够伤害阵法的办法,大概率是一个所有人都没见过的魔法道具。

乔舒沉吟着,“凝视”远方,久久不挪目光。

他看见那堆灰色光点簇拥着一个十分奇怪的光点,那光点外层是紫色的,内里的核心确是深灰色,双层核心,像个披着马甲、不怀好意的腐烂洋葱。

乔舒陷入沉思,那人是谁啊,怎么奇奇怪怪的。

克劳斯循着望去,只看见一片静谧的茂林。

“殿下,您在看什么?”他问。

“我在看奥特兰克山谷的魔力波动。”乔舒说,“埃涅留下的防护法阵几千年没有得到魔力补充,又被他们高强度消耗,已经快要坚持不住了。”

克劳斯吃了一惊:“这……这可是接近神明的魔力!”

乔舒微微摇头:“神也不是万能的。”

他还记得,混沌之主卡俄斯病弱到一阵风都能将他吹得狂咳的场面。

克劳斯又问:“可是,殿下,您都没有去到现场,怎么能确定呢?”

乔舒笑道:“大概是因祸得福吧。”

他解释道:“如果我的眼睛没有受伤,我还在用‘肉眼’去观测,那我也不能立刻发现。”

可是,他现在看不见俗世,却窥见了现实世界的另一面。

“肉眼看不见的东西,更加真实。”乔舒轻声道。

克劳斯:“尽管如此,我还是希望您能尽快康复。殿下,回溯咒对您的身体损伤太大,今后……还是尽量不要用了。”

“嗯,确实冲动了。下次会小心的。”

乔舒搭着克劳斯的手臂,慢吞吞地在营地里走着。路过的士兵纷纷停下对他行礼,乔舒微微颔首,他们就匆匆忙忙地跑远了。

克劳斯陪着乔舒绕了一圈,他以为乔舒是在遛弯散步,其实乔舒是在用自己的灵视检查着营帐四周。

失去视力后,灵视状态的他比平时要敏锐百倍千倍。

每个人——只要是活物——在他面前都有着各自的形态。

水元素的魔法师,人形周围会萦绕着水波纹一般的蓝色魔力因子。如果是火元素,那就是跳跃的赤红色。

那人的实力越强,环绕他身侧的魔力因子就越厚。

比如赫利西斯。

身上的能量厚得能把其他人全部盖住,乔舒要是离得近,除了赫利西斯,其他谁都看不见。

乔舒确认了营帐附近没有危险,来往的士兵之中也没有混入邪教徒。他在克劳斯的劝说下往回走,中途拦下了一个骑士,问他左臂怎么了,受伤了吗。

骑士惊讶地挽起袖子,露出一截不属于人类的金属胳膊。

“殿下,是克劳斯大人告诉您的么?我的左臂在前几年受了伤,意外截肢了,如今是使用炼金术师提供的机械义肢。”

“噢。”乔舒心想,难怪全身都围绕着金色,唯独左臂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他问:“你是什么元素属性亲和?”

骑士:“金属。”

“好,没事了,去忙吧。”乔舒颔首。

骑士行礼之后离开了。

克劳斯问:“殿下,这也是您‘看见’的吗?”

乔舒点头,让克劳斯侧耳上前,低声跟他说了自己的灵视状态。

克劳斯觉得惊奇。

乔舒又想起了那个披着马甲的人。

他问克劳斯:“如果水属性是蓝色,火是红色,金属是金色……灰色是邪神,那紫色是什么?”

克劳斯想了想:“雷电?”他说,“雷其实没有颜色,但电弧放出时,肉眼时常看见的是蓝紫色。”

乔舒记在心里,又说:“回头找一个雷电元素亲和的人过来,让我瞧瞧。”

“好的。”

“不能放任诺克斯围剿巨人,奥特兰克法阵决不能破,否则再无修补的机会。”乔舒说,“克劳斯,带我去找赫利西斯,我已经知道那群鬣狗躲在哪儿了。”

“是,殿下。”

克劳斯恭敬应道。

**

“我已经确认邪教徒的方位,只等将他们一网打尽。”乔舒说。

“殿下,从索林城调兵需要时间。”埃尔伯特说。

“埃尔,我们没有时间了。而且,索林城也不一定全部人心向教廷。诺克斯没有在路上设伏拦我,就是想让我毫无防备地进入索林城。他在那儿一定有安排,他相信索林城里的人能够拖住我。”乔舒说。

众人脸色微变:“索林城背叛人族了吗?”

“我不确定。”乔舒微微扭头,轻声:“赫利?”

赫利西斯道:“奥兰村外埋伏的卫兵抓到三个邪教徒,他们的言谈中提及过‘联系索林城的人’,具体还在审。”

克劳斯:“殿下,让我来。速度会更快些。”

乔舒:“好,去吧。”

克劳斯低头对安塞姆交代了几句,粉发少年紧绷着脸色,认真点头,顶替了克劳斯的位置,站在乔舒的右手边。

克劳斯不在的时候,安塞姆会负责照顾暂时失明的圣子,是圣子的贴身护卫。

圣子银紫色的长发没有束起,而是披散在肩后。他的眼睛被纯白的纱布包裹,肤白胜雪,唇不点而红,如雪山之巅盛开的雪莲,圣洁,高不可攀。

他端坐在上首,面色淡淡,声音比极北的寒风更凛冽。

“不用寄希望于索林城。能跟随我的人,都是人魔两族中能够以一敌百的精英。邪教徒人数不多,我们与巨人合作,足够将他们尽数歼灭。”

乔舒说:“诺克斯并不在这里,替他领兵的是他在人间的代理人。更何况,就算是诺克斯亲临,我在这里,你们就没有什么好畏惧的。”

诺克斯反而要怕他才是。

众人被圣子的一番话说得热血沸腾,眼冒星星,眸中满是对圣子的崇拜。

这话多霸气啊!

——我在这里,你们无需畏惧。

不愧是圣子!

亚尔犹豫道:“要想里应外合,就得派一个人进入山谷,通知巨人族。最好也把他们内部的情况摸清,免得出现意外。”

可防护法阵是无差别伤害。

乔舒手里倒是有一张免伤的邀请函,但对象只限定为乔舒。除非圣子亲自潜入……

赫利西斯立刻:“我亲自去。”

别人怕奥特兰克法阵,赫利西斯是不怕的。

乔舒摇头。

赫利西斯几乎要气得咬牙切齿,他沉声道:“我不会让你去冒险,你现在什么都看不见!”

乔舒想起自己还没把灵视状态的事告诉他,但他估计说了也没用。

灵视看见的都是活物,地上没有生命力的石头、枯枝,乔舒确实是看不见的,一不小心就会被绊倒。

不过他也没打算冒进。

“我不去。”乔舒安抚地握住赫利西斯的手,说,“我跟你说过我在神国的经历,你忘啦?”

赫利西斯一愣。

乔舒说:“奥特兰克阵法之所以面临消耗殆尽的结局,是因为它的主人已经去往神国,无法为它补充魔力。”

“可是,我能呼唤埃涅啊。”乔舒笑道,“我要跟巨人合作,指的不是山谷里的巨人,而是天上的。”

第103章 降临

奥特兰克山谷。

尼娜悄悄睁开眼睛,目光落在与她相隔一张小桌子的对床上。

伪装成她的丈夫的邪教徒,偷偷摸摸地掀开被子,下了床。

尼娜立刻闭上眼睛,果不其然,两秒后,疤脸男人凑到她的面前,细细打量她和多琳。

尼娜闭着眼,呼吸均匀。多琳早已睡熟,更不会有破绽。

疤脸男人确认她们已经熟睡,本打算离开,想了想,又折返回来,抽出魔杖。

尼娜在男人转身的那一刻,就暗道不妙。

昏睡咒的光芒像黑夜中的一道闪电。

尼娜的下半张脸埋在被子里,嘴唇无声翕动,一个相反的清醒咒施加在自己身上,与昏睡咒相抵。

尼娜是魔法学院的优秀毕业生,想要控制魔力波动,无声无杖释放清醒咒对抗昏睡魔法,这对她而言并不难。她擅长戏剧表演,装睡更是信手拈来的操作。

难的是将二者同时结合。

一个本就在睡眠的中的普通人,是绝对反抗不了的。她得在疤脸男的紧密盯梢下控制好表情,不能有任何清醒或挣扎的迹象,反而要在魔力对冲的时刻,放松肌肉,做出陷入甜美梦乡的假象。

尼娜想着要是被发现了,就提前引爆疤脸男体内的毒药——只需摔碎一瓶特调的魔植香水,在不同成分的共同作用下,慢性毒药会立刻进化成即时的致命毒药。

她忐忑不安,好在成功了。

疤脸男没有发现不对劲,施加了咒语之后,安心离开。

尼娜咽下喉间的血腥气——她受的内伤本就还没好,巨人给的是外伤疗药——她从床上爬起来,悄悄跟在疤脸男的后面。

她偷听到疤脸男在黑夜中骂骂咧咧,说什么——

“该死的祭司,仗着自己受主人宠信,要我们当炮灰!”

“巨人族难道是傻子吗,看管这么严密,白天根本没机会离开院子。”

“可恨的圣子,总是阻碍破坏主人的伟大重生。”

“什么世界之子,呵。等主人挣脱封印,世界就该易主了!”

尼娜听得心惊胆战,她尾随着疤脸男,看他给自己用了隐形咒,躲过巨人的巡逻,要往巨人族的水井中倒魔药。

那药,必定是有毒的。只是隔得远,尼娜不敢确定它的具体药性。

这两日,尼娜已经把所有的幸存者都“看望”了一遍,确认没有第二个混进来的邪教徒。

疤脸男即将事成,尼娜想了想,觉得不能继续下去了。巨人族已经被围困数日,族中焦灼不安,连被她们这些被救下的“普通人”都能察觉。

若饮用水源出了问题,一切都会更糟糕。

尼娜打定主意,趁疤脸男不备,猛地从背后扑过去,同时驱动魔力。

一个人的体重再加上风神的束缚。

疤脸男一时不察,被掀翻在地,魔药瓶脱手摔在地上,没碎,但瓶口是敞开的,因此洒了大半在草地上。

“滋……滋……”

那药水与有生命的野草接触,竟然如同水如油锅,反应极其剧烈。只一息,草丛迅速枯萎,败死,土壤一片焦黑。

在毫秒之内,尼娜反应极快。她努力伸长手臂,指尖接触到魔药瓶的边缘,微光一闪,毒药被她收了进储物的耳钉中。

“我草——”疤脸男骂了一声,猛地将压在他身上的女人掀飞,在月色下看清了了尼娜的脸。

“是你!”疤脸男怒道,“你果然有问题,还敢骗我!”

尼娜喘着气,谨慎小心地往后退。她没有魔杖,与人对敌天然吃亏。

“竟然还带着储物戒……”

疤脸男的神情越发难看,阴沉沉地逼近:“把神水还回来!”

神水?

听起来有点来头,不是普通魔药。

那更加不能给了。

尼娜并不理会,而是立刻抬手,对着天空使用了一个简单的火球术。

火球在半空炸开,如璀璨的烟花。

留在族内的巨人们立即被惊动,已经有轰隆隆的脚步声朝这边奔来。

“你还是个魔法师……好得很。”疤脸男冷冷道,“在村子里死掉的那个老头,他故意装成法师的。”

尼娜面对着疤脸男,继续后退。她有心拖延时间:“那是我爸,我们躲在稻草堆里,听见——”

“我管你听见什么!去死吧!”疤脸男爆冲上前,魔杖的尖端指着尼娜。

尼娜:“火墙!”

中等厚度的火焰墙,被几根由阴影凝结而成的黑色棘刺扎穿。黑色棘刺只被挡了几秒,但去势不减。

尼娜及时扔出一个玻璃瓶,又往旁边一跳。棘刺把玻璃“砰砰砰”地刺破,擦过尼娜的脸颊,狠狠扎进了土壤里。

一股幽香从破裂的玻璃瓶中溢散。

疤脸男嗅到,起初还没反应,几息之后,面色忽然白了几分,身体也左右摇晃了好几秒才站稳。

“你给我下毒了……”疤脸男咬牙切齿。

尼娜取出一把防身的短剑,警惕地半弓着腰,像正在狩猎的矫健猎豹。

尼娜体术不好,但没辙,她没有魔杖,有把剑总好过没有。

她只用躲着,拖延时间,直到毒药把疤脸男杀了,或者巨人族赶到。

**

奥特兰克山谷之外。

巨人族的防护法阵本来是能坚持很久的,但不知邪教徒们做了什么,竟然破坏了法阵的魔力链路。法阵就像一个充满气的气球被戳了个洞,里面的魔力在飞速流失。

它被削弱许多,尤其是在黑暗气息浓郁的深夜,土壤草木得不到太阳的滋润,愈发虚弱。

一群邪教徒兢兢业业地向前迫进。

祭司在保留体力的基础上,跟其他人一样,朝法阵中魔力链路最脆弱的一点攻去。

法阵节节败退,他们已经从外围进攻到了中间。

巨人们有强烈的危机感,无法再说服自己“法阵能挡住诺克斯”,毅然决然出来应战。

哪怕黑夜对巨人而言,同样不利。

但巨人不能等了,等到白天,谁知道诺克斯会把防护法阵破坏到什么程度。

巨人体型极大,一个成年男人在幼龄巨人面前都像儿童,更别说出战的都是壮年期的巨人。

“你们对奥特兰克法阵做了什么?又为什么要进攻我族?”巨人首领奥尔德厉声质问。

声音回荡在山林间,轰隆隆的。

祭司已经戴上兜帽,将自己隐藏在人群中。主教代替他,上前一步,大声道:“巨人,交出圣物!”

“……我不会交给你们的。”奥尔德拔出腰间弯钩模样的短刀,他说:“巨人宁可战死,也不会认输。”

话音落下,奥尔德仰头发出一声长啸。

黑暗的山林中,被植被覆盖的土壤忽然亮起莹莹微光,无数光点漂浮在半空,树木疯长,带着毒刺的藤蔓配合着巨人战士,封锁敌人的后路,刺穿敌人的咽喉。

主教冷笑道:“那就用你们的鲜血,为主人铺路!”

一声令下。

巨人族和邪教徒搏杀在一起。

巨人族的寿命悠长,繁衍困难,族人数量本就不多。

无论是数量还是实力,都是邪教徒更占上风,而巨人隐隐有颓败之势。

——邪教徒是有备而来的。

奥尔德再次意识到这一点,略有焦虑,很是不安。

他心里有数,提前叮嘱过自己的战士,让他们以拖延时间为主,斩杀敌人为辅,不必在黑夜——一个不利于己方——的时间点搏命。

熬到黎明,他们就退回族中休息,换第二批守军上阵。

巨人是几千年不离开山谷都可以的,奥特兰克山谷极大,他们早已自给自足。族里医疗、生活物资一概充足,他们不怕守城,反而是邪教徒更拖不起。

奥尔德知道邪教徒在着急什么。

“他们在害怕圣子。”奥尔德大声对自己的族人说,“不必畏惧!圣子就在路上,等圣子抵达,诺克斯便是一条丧家之犬,只能夹着尾巴灰溜溜地逃跑!”

巨人们齐齐发出一声吼叫,气势更盛。

狭路相逢勇者胜。

方才还占据上风的邪教徒顿时被压了下去。

邪教徒面色极差,不是因为应付不了巨人,而是巨人侮辱了邪神。

“胆敢说主人是丧家之犬……”祭司低垂的眸中闪过狠厉。

奥尔德用弯刀将敌人拦腰斩断,他猛地抬手,半空中浮现出无数巨石。

石头如流星雨一般落下,转瞬就砸死了好几个邪教徒。

半透明的护盾慢半拍地撑了起来,挡住了石头雨。

但落下的石头太多太大,防护罩泛起雨点般的涟漪,同时慢慢摇摇欲坠。

奥尔德见状,正要加大魔力输出,忽然面色剧变,果断放弃石头雨,在阴影中的黑暗棘刺袭来的瞬间,握紧弯刀向一旁就地一个翻滚受身。

“轰——”树被压塌了不少。

奥尔德本以为躲过了,受身成功,半跪在地,还未站起提刀攻击,耳边忽然听见“咔嚓”的清脆裂声。

奥尔德凭借本能,拼命往旁边移了几寸。下一秒,胸前一痛。

奥尔德低下头。

他看见自己的胸膛被黑暗棘刺给刺穿。

那几根刺与一般的黑暗棘刺不同,体积大、速度快、隐蔽强,边缘有倒刺,像黑兽尖利的牙齿。

“噗——”

棘刺拔出,血液喷涌而出。

“首领!!”

一旁的巨人战士窥见这一幕,脸都吓白了。

奥尔德猛地单膝跪倒在地,他撑着弯刀,才能勉强稳住身形。

他强忍剧痛,手掌覆在胸膛上,用魔法给自己止血和简单疗伤。

邪教徒自然不会给巨人首领疗伤恢复的机会,疯了一样冲过来,各种攻击都往奥尔德身上招呼。

巨人庞大的体型在这种时候就是活靶子。

还好其他巨人战士也围过来,将奥尔德护在中间,替他挡住攻击。

奥尔德的脸色因失血而变得惨白,大脑却在短暂的晕眩后越发清醒——他不得不,战士们还需要他指挥。

奥尔德下意识把弯刀握得更紧。

他的目光极快扫过全场。

邪教徒之中,藏了一个实力高强的魔法师。

那人能绕过他的警戒,在他暴露破绽的短短一瞬,从近乎刁钻的角度破开他护身的防御魔力,刺穿他的胸膛。

染血的棘刺融入黑暗中,了无影踪。

那人轻描淡写地刺杀他,又不着痕迹地全身而退。

危险。

是非常危险的人物!

但邪教徒都穿着一模一样的衣服,戴着相似的半脸面具……

等等。

他刚刚似乎隐约看见一个人戴着全脸面具!

奥尔德吐出一口鲜血,来不及更多思考和找人,邪教徒的攻势越发厉害,不断有巨人战士身负重伤。

正当奥尔德决定利用阵法掩护,暂退回族里的时候,山谷之中,天空突然炸开一团火球。

奥尔德瞳孔一缩,这不是巨人族内部的暗号,但方位是在族群的居住区。

“首领,那是什么?”巨人战士一边扶着奥尔德,一边用魔法防护和攻击。

“族里出事了……先撤回去。”奥尔德咳了一声,那棘刺带着诅咒,他咳出来的血都是黑色的。

“是!”巨人们应道。

祭司当然不可能放过趁他病要他命的机会,若能在今夜让出战的巨人有来无回,那将会沉重打击巨人族的士气。

火球术不是邪教徒约好的信号。

傍晚的时候,祭司和主教用秘法催过混进山谷的邪教徒,让他把神水倒到水源中。

喝了诺斯克施法后的神水,巨人的身体会从内部开始腐烂,体内的魔力如泥牛入海,被吞个干净。

届时,巨人族便毫无抵抗之力了。

此时,他们虽然疑惑,但看见巨人们面上的惊疑不定,便知道那也不是他们的信号弹,就以为是自己安插的人动手并成功了。

“莽撞……”祭司不满道,“就算把族里的人全毒死了,这里不是还有一批?”

“大人,得留几个活口,方便寻找圣物。”主教低声道。

“嗯。”

眼见巨人族要后退,祭司对主教道:“命令所有人压上去,不准让他们跑了。活口……就留巨人族的首领吧。”

中了他的诅咒,又差点被他捅穿心脏。只剩下半条命的巨人,不足为惧。

主教大声命令。

奥尔德跟族人们被围困住了,目光落在隐隐被邪教徒们簇拥起来的黑袍男人。

他总是低着头,戴着全脸面具,神秘兮兮必有诈。

黑袍男人走到某个方位,一脚踩断试图攻击他的藤蔓,拨开了一个石头,露出土坑。抬手将一瓶黑乎乎的、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倒进了那个土坑里。

奥尔德瞳孔一缩。

别人不知道,但他是知道的。

防护法阵是依靠土壤而存,而那里正是阵法魔力链路的脆弱之处。当那瓶药水倒入土中,奥尔德能清晰地感受到阵法又虚弱了几分,威力骤降,巨人战士们的压力大增。

正着急的时候,奥尔德却突然顿住。

巨人们的脸上露出茫然的诧异神色。

只见一群全副武装的人族和魔族士兵,训练有素而无声地自四面八方杀进战场,将邪教徒的阵型冲散。

邪教徒在他们的剑下,弱得像个小鸡仔。

更让他们不可思议的是。

原先虚弱至极的防护阵法,像是忽然被注入了一股生机。

草木树林都在雀跃地欢呼,藤蔓变得前所未有地粗壮,一巴掌就能将邪教徒拍飞。

祭司猛地低下头,把自己更深地藏进人群里。

主教尚且不明所以:“为什么奥特兰克阵法突然增强了??”

“蠢货。”祭司咬牙,压低声音道,“这么强的神圣之力,再看看那些士兵的衣着,还有那几个带队的将领——你觉得来的人是谁?!”

除了几个大名鼎鼎的人族骑士团的骑士长,还有魔族的三位将领,亚尔、克劳斯、安塞姆。

还有谁能同时驱使人族与魔族?

主教失声叫道:“是、是……是圣子!”

在主教大叫出声的那一刻,祭司已经远离了主教。

他没有料到圣子来得如此快,他不是派了人去奥兰村吗?为什么一点讯息都没有……是了,派出去的人,估计已经被解决了吧。

主教想询问祭司后续如何行事,一扭头,却只能看见统一的邪教法袍。祭司竟然连面具都从全脸换成了半脸,跟周围人再无一丝不同,连主教都找不出他来。

远处的山顶,有几人俯视着被迷阵笼罩的奥特兰克山谷。外人眼中的迷雾,在他们眼中清晰可见,包括林间的战斗。

五芒星法阵在圣子的脚下亮起,璀璨的金光将他包裹。

青年被磅礴的魔力托起,微微浮空,银紫色的发丝无风自动,衣摆飘曳,他沐浴在圣光之中,比天神还要圣洁夺目。

赫利西斯和埃尔伯特随护在圣子身侧。

乔舒驱动神力,他双手交握于胸前,松开,双掌向上,轻轻抬起。

奥特兰克山谷的阵法就像久旱逢甘霖,欢呼着,一根根藤蔓追着邪教徒暴打。

法阵的光芒越来越强,那耀光形成一股光柱,直上云端。

“埃涅,吾友。”乔舒轻声道,“回应我的呼唤吧。”

下一刻。

沉沉的呼吸声,自云端之上而来,有庞大的身影在山谷上方显现。

数千年前的巨人首领,埃涅·奥特兰克,在圣子的呼唤和神力的引导下,重新降临于世!

第104章 围殴

闷而沉的呼吸如惊雷,炸了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

林间,连打斗都有一瞬的停止。

众人怔松抬头,仰望着苍穹之上,那道逐渐显现的身影。

那模样,与族中保存至今的画像一模一样。

庞大、威严、压迫感极强,是所有巨人心中最为憧憬崇拜的信仰——他们数千年前的首领,巨人族最强的战士,埃涅·奥特兰克。

“怎么可能??埃涅不是早就死了吗?!”主教低低吼道。

他这一声,惊醒了众人。

亚尔甩了甩手臂,将心头的震惊压下。

圣子殿下说他能唤来千年前的英灵,只不过要去一个能俯视奥特兰克山谷的制高点进行链接仪式。

乔舒看不见路,又要去高处,为了方便和安全,就由赫利西斯抱着他,埃尔伯特随护在侧,两个有翅膀的人直接带着圣子飞上去。

亚尔从未怀疑过乔舒的话,他只是以为要花费很长时间。

按照速度,乔舒找到合适的位置后,直接就开始仪式。并且仪式非常顺利,几乎没有波折,否则不会如此迅速。

包括邪教徒与巨人族的战场。

奥特兰克山谷非常大,他们无法事先与巨人族通气,因此防护阵法同样会作用在他们身上。

迷阵会阻碍他们前进的速度,想要在硕大的山林间找到隐藏的邪教徒,只能靠两个方法:一,运气。二,等他们打得再厉害一些,法阵败退得愈发厉害,连最基础的迷阵都无法维持的时候。

但乔舒给了他们第三条路。

临出发之前,营帐之外。

空地上站满了整齐列队的亲兵。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

圣子伸出手掌,轻轻拂过骑士长阿尔文和大魔将亚尔的双眼,就有无形的帷幕被圣子揭开。

阿尔文和亚尔的眼前豁然开朗,他们的视觉比往日更强了,同时,还多了别的“视野”。

两人顺着乔舒的指引,朝远处一瞥,看见防护法阵中雀跃跳动的鲜亮光点。

阿尔文和亚尔被一手震住了,惊诧不已,频频左右环视,已经失态了,他们却完全顾不上。

“我赐予你们二十四小时窥见真实的能力。”圣子的眼眸处蒙着一层黑纱,他温声道,“至此,迷阵再也无法阻挡你们的脚步。”

“多谢殿下。”

两人立即单膝跪地,面上满是虔诚与恭敬。

乔舒又道:“邪教徒中,藏着一个与众不同的人。他的头顶会有一道红色肩头时刻跟随,那是我做的标记。直觉告诉我,他会是一个大麻烦。”

“殿下,需要我们怎么做?”亚尔询问。

“抓住他,掀开他的伪装,看看他究竟是谁……但无论如何,绝不能放虎归山,他必是主谋之一,我要他为惨死的无辜者陪葬。”乔舒说。

“是,殿下。”亚尔与阿尔文认真地应了。

圣子对他们温柔地笑了。

“去吧。”他微微扬声,对众人说:“将胜利带回给我。”

只一句,便让无数将士热血沸腾。

……

林间,众人已然回神,在头顶越发强烈的压迫下,顶着压力战斗。

“召唤已经逝去的英灵,让升入神国的英雄重新降临……不可思议,这简直是奇迹!!”

亚尔身旁,安塞姆低声呢喃着。

刚开始的那几个字,安塞姆还说得比较小声,越到后头,少年的声音越大,恨不得整片树林都能听见他的话。

安塞姆的小脸浮现淡淡的红晕,嘴角拼命上扬,眼神前所未有的炽热与不同寻常的狂热。

“这是圣战!”

安塞姆怒吼道:“我们为圣子而战!!胜利终将属于圣子!!”

数不清的士兵跟着安塞姆大声呼喝,气势惊人,邪教徒们下意识畏惧,面对扑来的敌人,情不自禁后退数步。

若只是双方较量厮杀,就算对方把口号喊得再响亮,邪教徒也是不会怕的。

他们真正畏惧的对象……是乔舒。

哪怕圣子连面都没有露,而是派麾下的将士参战。

邪教徒们在庞大的光柱和光柱往外溢散的圣光中,突然感到体内的魔力流动变得凝滞起来。

原本修炼得如臂指使的魔力,像是生出了自我意识,每一粒魔力因子都在抗拒被他们使用。

邪神的信徒们陡然而生一种莫名其妙的想法:

——与圣子为敌的人,是忤逆世界的。企图谋害圣子的人,将会被世界厌弃,连魂魄都要被打散。

哪怕邪神许诺了再多,可世界法则只听圣子乔舒的号令。

连自己的魔力都能背叛自己,拿什么去跟圣子斗?

邪教徒的意志力并不强,否则也不会轻易被诺克斯蛊惑。他们见圣子的骑士团如同战神附体,英勇无双,又见刚一照面,己方就被打得头破血流,顿时萌生退意。

天空之上,巨人的身影彻底显现。

埃涅缓缓下落,脚踩实地。他的身影恢复了生前的鼎盛状态,体型居然比在神国时还要高大,连现在的巨人首领奥尔德都只到埃涅的肩膀。

体型也是衡量巨人力量的一环。

埃涅听见圣子呼唤,立马顺着圣子的神力牵引,灵魂离开神国下界。他睁开眼睛,看见自己的熟悉的家园如今一片狼藉,各方战成一团。

人族的圣骑士、恶魔的魔战士,还有巨人族和身披邪神信徒法袍的邪教徒……

这里是巨人山谷,不是诸神黄昏的战场,没错吧?

“众神在上,现在是什么情况!”埃涅瞳孔地震,一巴掌抡飞几个邪教徒,半蹲下来,把一个身受重伤看起来快要死了的巨人扶起。

他认出来这是巨人族现在的首领。

因为对方的手里拿着巨人族的圣物,由圣物幻化而成的弯刀神器,这是族长才能拥有的神器。

拿着神器被打成这样?!

埃涅气坏了。

“你叫什么,是哪家的后代?!怎么伤成这样?你——”

埃涅一边检查那人的伤势,一边恼火道:“盖亚啊,你好像比我养的狮子还要弱!”

奥尔德:“……”

奥尔德弱弱地:“祖宗,我是您的曾曾曾……孙子,亲的。”

埃涅:“…………”

埃涅实在不想承认这是他的血脉后代。他嫌弃地包扎好奥尔德,给人用了简易医疗,就把人丢给一旁的巨人护卫。

埃涅无视那些朝他飞来的魔法攻击,至于物理攻击,邪教徒们一鼓作气大喊大叫地砍了半天,埃涅的靴子只受了皮外伤。

邪教徒们:“……”就挺尴尬的。

埃涅冷冷扫了一圈,紧紧蹙着眉头。他有心想要说什么,忽然止住话尾,抬头,朝天空摊开手掌,接住了缓缓下落的身影。

乔舒被赫利西斯打横抱着,而赫利西斯站在了埃涅的手掌心上。

埃涅眉开眼笑:“殿下!好久不见!哎呀,您的眼睛怎么啦?”话到后头,已经暗藏杀意。

“一个意外,不要紧。”

乔舒对埃涅笑了笑,被赫利西斯放了下来。

赫利西斯道:“你跟着埃涅,埃尔伯特会在你四周警戒护卫。我去参战。”

“好哦。”乔舒蹭了蹭男人的脸颊,眼纱与男人的面颊摩擦,带来不同的触感。

赫利西斯垂眸看着圣子,俯身在他的额头落下一吻。

恶魔犄角缓缓生出,他展现了彻彻底底的恶魔形态,也是他要全力以赴的战斗姿态。

赫利西斯飞进了战场中央,如狼入羊群,本就有败退迹象的邪教徒哗啦一下散得更开,死得更快。

乔舒坐在埃涅的左肩,一双长腿自然下垂。

他三言两句说了发生的事情,埃涅听罢,火冒三丈。

“竟然还有这种事!”埃涅大怒:“可耻的、可恨的邪教徒,卑鄙的诺克斯!!”

“杀死邪教徒,击退他们的入侵是不难啦,但是奥特兰克法阵最好由你来修补,防止下次又出现意外。”乔舒说,“他们连法阵的弱点都给你标出来了,你记得专门加强,免得又被钻漏洞。”

“嗯嗯!”埃涅用力点头。

埃涅冷笑一声,猛地一跺脚。

大地剧烈震动!

整个奥特兰克山谷都被点亮了,大地浮现出古怪而精密的魔法阵。

寄存着埃涅灵魂力量的法阵感应到主人的回归,正在自动修补和完善,它的力量越来越强,邪教徒们遭到的法阵攻击呈几何倍增。

霎时间,林间除了乔舒的亲兵们高喊的呼喝,就只剩下邪教徒们的惨叫。

尸体又多了起来。

这一次,死的都是滥杀无辜、为非作歹的邪教徒。

已经有穿着邪神法袍的人,无视同伴的呼救,满脸恐惧,头也不回地朝后方逃跑。

这样的人越来越多。

祭司躲在人群里,恨得牙痒,但他无可奈何,连他都下意识升起了逃跑的念头,又怎么管束下属。

何况,他要隐藏身份,就要装得像个没有权利的普通教徒。

祭司在混乱的间隙,寻找着此时唯一能出面接管大局的主教。

这一眼,让他心凉。

不远处,主教被暴走的安塞姆摁在泥土上,少年尖锐的长指甲像杀鸡一样割开了主教的喉咙,鲜血喷溅了少年的半张脸,将那嫩生生的粉发染上血色。

“刚刚,我好像听见你在辱骂殿下。”安塞姆嘻嘻笑道,“用你的血为殿下道歉吧,好吗?”

他一边说着,一边毫不留情地拧断了主教的脑袋。

少年半身染血,蹦蹦跳跳地像个小疯子。

“让我尝尝,你香不香呢?”

安塞姆说着,抬手,舔了一口手上属于敌人的血。下一秒,他猛地扭头,呸呸呸地吐掉了。

安塞姆把主教的尸体一脚踹开。

“血是臭的,不能吃。”他看上去满脸遗憾。

恶魔们见怪不怪,骑士们倒是一脸惊悚。

安塞姆自从跟随乔舒出行,一直是撒娇的软绵少年形象。

每天醒来笑容满面地缠着圣子要摸头要陪玩,活泼可爱,没什么脾气,还很听话,太拟人了,除了吃的有点多,实在看不出【暴食者】的几分残暴特性。

现在乍然发现了安塞姆的另一面,骑士们有点承受不住。

与安塞姆交好——时常一起探讨美食——的某位骑士长,在一剑捅穿敌人,路过安塞姆身边的时候,忍不住劝诫道:

“安塞姆啊。”

安塞姆:“?”

骑士长:“你、你悠着点。”他委婉地:“我记得殿下不允许你在外乱吃东西吧?尤其是脏东西。”

“啊啊啊!我才想起来!”

安塞姆猛地回神,疯狂甩手,血珠甩了骑士一脸。

还不忘龇牙咧嘴地威胁骑士长:“不准告诉殿下,否则吃了你!”

“……”骑士长一点都不怕,还有点想笑。

次次威胁人都是这一句,你只会这一句吧?

埃涅的肩上。

乔舒看不见,但飞在他身边的埃尔伯特很好心地转述了全程。

乔舒:“……”血很脏的啊!!

乔舒艰难地:“我会教导他,让他不要乱舔乱吃的。”说罢,又迅速道:“埃涅,封锁全域,一个都别让他们逃掉。”

埃涅大笑:“是,殿下!正有此意!”

迷雾再起。

这一次,雾气只阻拦邪教徒,对其余人一点影响都没有。

乔舒眯了眯眼睛,在他的视野中,那个藏在人群中的,外红里灰的邪教徒正向远方逃窜。

阵法的迷阵对他的阻碍,似乎比起对于旁人而言,要弱得多。

他的身后,正追着两道身影。一个是亚尔,另一个是阿尔文。

“埃尔。”乔舒唤道。

“殿下?”埃尔伯特飞上前,等候命令。

乔舒抬手一指,对他说:“看见亚尔他们追杀的那个邪教徒了吗,亚尔和阿尔文好像拦不住他。叫上赫利西斯,你们俩去一趟。”

埃尔伯特:“好的,殿下。”

埃尔应得太快。

乔舒怕他轻敌,强调:“他体内的邪恶力量十分庞大,必定是诺克斯将自己的能量分了一部分给他。他或许是诺克斯在人间的代理人,抓住他,就能斩断诺克斯的左膀右臂。”

“那人隐藏着实力,不容小觑。不许搞什么一对一的骑士决斗,给我围殴他,知道吗。”乔舒喝令道。

两个六翼天使亲自出马,再加上最强的魔将和骑士长,还怕拦不下一个邪神的代理人?

埃尔伯特拔出长剑,严肃而从容:“遵命,殿下。”

第105章 圣剑

乔舒听见“噌”的一声,知道是埃尔伯特拔出了手中的武器。

他见过那柄剑,是标准的骑士长剑。

赫利西斯曾经也有一个,外形大气沉稳,剑刃比所有人的武器都要锋利。

可惜被折断了。

乔舒心想,早知道,在矮人族的时候,就该问一问,看他们能不能修复圣剑。

他原本是有这个心思,但在矮人族的时候,起初被魔兽的事牵制心神,后头又被赫利西斯带去山泉里这样那样。乔舒被做得手脚发软,连哭的力气都快没有了,等于结束的时候,直接昏睡过去。

怎么清洗的,怎么回村子的,完全没有印象。

第二日又急着赶路,强撑着跟矮人、地精们告别,一上马车就直接趴赫利西斯怀里睡得天昏地暗。

一天后总算恢复精神,想起圣剑的事,但那会儿已经离开矮人村落很远了。

“要是赫利西斯的剑还在……”乔舒无意识地自言自语道。

埃涅耳朵微动,乔舒就坐在他的肩上。圣子说的话,他听得一清二楚。

埃尔伯特抽出剑,原本要出发了,见乔舒的表情瞬息间变化数次,神情看上去既恼又遗憾。

他顿住,迟疑着问:“殿下,您还有什么吩咐吗?”

乔舒摇摇头,见那三个光点——邪教徒、亚尔、阿尔文——离战场中心越来越远。

他实在担心真的被人跑了,催促:“我没事了,你快去追。叫上赫利!”

“是。”

埃尔伯特转身就要急飞。

埃涅叫住他,又去询问乔舒,声音如闷雷。

“殿下,带上奥尔德手中的弯刀吧。我瞧魔王阁下似乎没有武器。”

埃尔伯特一愣。

“那个刀……”对人类体型而言,是不是太大了。

奥尔德就跟在曾曾……曾祖父身旁,闻言也吃了一惊:“埃涅大人,那可是——”

埃涅却制止奥尔德,道:“殿下,我将它送给您了。最终如何分配,要看您的意思。圣子,您觉得呢?”

乔舒若有所思地瞧了一眼奥尔德手中的弯刀。

他被黑纱蒙住的眼睛有光华流转。

原来如此。

乔舒看穿了弯刀的实质,先向埃涅道谢,再颔首道:“埃尔,拿给赫利,问他要不要。”

金发天使不再多说,用扛的姿势接过弯刀,飞去找赫利西斯。

魔王陛下在战场中心,特别好找。

他跟个杀神似的,因为太过危险,周围一圈全是空地,莫说敌人,连自己人都畏惧魔王的压迫,不敢接近他。

“赫利西斯!”埃尔伯特大声叫道。

魔王抬起头,问:“什么事。”

他的手掌从敌人的胸膛里抽出,掌心捏着一颗还在活蹦乱跳的心脏。敌人睁着眼睛,嘴里不断溢出鲜血,身体跟没有骨头似的软软往下坍塌,眨眼间没了气息。

埃尔伯特一来就看见如此凶残的一幕:“……”

赫利西斯轻描淡写地捏爆心脏,暗红色的血和各种细胞组织积液,从他的指缝流出,滴滴答答地落在地上。

埃尔伯特:“……”

赫利西斯:“说话,乔乔找我?你扛着人家巨人首领的武器做什么,像个扛着锄头要下地的农夫。”

事态紧急,埃尔伯特不跟他计较。他两句话说完乔舒的命令和叮嘱,又把“锄头”递过去,幸灾乐祸道:“殿下给你的,问你‘要不要’。”

再英俊潇洒的人,肩上扛着一个比他大数倍的弯刀,那场面也是滑稽的。

哈哈!

赫利西斯接过巨人族的弯刀,刚伸手握稳刀柄,还未说话,那弯刀忽然绽放出前所未有的耀眼金光。

埃尔伯特:“!!!”

他有点笑不出来了。

赫利西斯:“……”

在两个男人的无声注视下,弯刀在光芒中不断缩小,变化,最终变成了两个人都十分熟悉的模样——赫利西斯昔日作为大天使长、神族军团统帅之时,随身携带的佩剑,忒弥斯圣剑。

唯有圣物,才有变幻外形的神技。

这是巨人族的圣物,由埃涅交给乔舒,乔舒又当场赠送给了赫利西斯。

埃尔伯特目瞪口呆:“这、这……”

他好酸。

那可是圣物!就这么被乔舒送出去了!

圣物幻化而成的武器,就是神器。

难怪埃涅看见奥尔德重伤倒地的时候那么生气,手上拿着神器,却连“几个”邪教徒都打不过,岂不是埋没了神器!

而最最重要的是。

圣子此行的目的,就是回收遗落在各族的圣物。圣物要留在他的身边,不能离开左右。

他把圣剑递给赫利西斯,但又给赫利西斯选择的权利,问他“要不要”。

与其是问“你要不要这把剑”,更像是在问:

——你要不要永远留在我的身边?

赫利西斯摩挲着剑柄,熟悉的触感让他有极其短暂的恍惚。不过毫秒,他便整理好了复杂的情绪,压平翘起的唇角。

赫利西斯彻底释放六翼,庞大的黑色羽翼遮天蔽日一般,与身旁的金发天使纯白的羽翼呈出鲜明对比。

魔王是堕天使。

“走。”赫利西斯淡淡道。

再一次。

他不仅握住了圣剑,还能牵住心上人的手。

往日已随风。

回首一看,原来已经时隔千年。

**

被乔舒标定了红色箭头,无论祭司跑到哪里,用什么魔法秘法阵法……试图躲藏,都没有用,他总会被揪出来。

祭司不懂。

一个八大魔将之首,一个是大名鼎鼎是圣骑士团长。

干嘛追着自己一个无名小卒不放?

在圣子的支援到来之后,他就龟缩在人群中,没有展现出一丝一毫的特别之处,把邪教徒普通炮灰的身份演绎得入木三分。

就这,也能被盯上?

祭司一边狼狈逃窜,一边回忆,难道是自己偷袭奥尔德那一下出现了破绽,被奥尔德发现了,或者是圣子和他的士兵们一直躲在旁边,将一切尽收眼底,因此无意间发现了他的伪装?

耳畔,刺耳的破风声袭来。

祭司翻滚躲避,眼眸中闪过一抹阴狠。

他飞快扫过一圈周围的环境,此地已经远离了战场中心,只要他速度够快,下手够果决,就能杀死或重伤一个,再借机逃跑。

祭司假装不敌,拼命躲闪,在亚尔和阿尔文乘胜追击想要活抓他的时候,猛地反身回击。

有电弧闪过。

亚尔一僵,手脚发麻。

他大骇,生死之间的危机感袭上心头。

祭司不给任何人反应的时间,猛地抬手释放黑刺。

这一下又快又狠,黑暗棘刺的尖端闪着黑亮的光,是诅咒的致命毒素。其中蕴含的魔力磅礴,比刺杀奥尔德那一下还要猛,不像祭司本人能拥有的力量。

亚尔距离太近,猝不及防,只来得及凭本能防护,眼看就要重伤。

关键时刻,阿尔文猛地侧身撞过来,将亚尔扑倒在地,这操作太极限,两人连受身都做不到,狼狈地在地上摔了个大马趴。

那道毒刺从阿尔文的小臂擦过,被附有神圣魔法的铠甲挡了一下。

甲胄的防护魔法顷刻间碎裂。

但好在没有受伤。

两人迅速从地上爬起来。

“多谢。”亚尔喘息道。

“小心点。”阿尔文说,“他不好应付,我们最好叫支援。”

那祭司见一击不中,“啧”地咂了咂舌。他也不恋战,转身就是跑。

亚尔和阿尔文只能接着追。

亚尔:“他且战且逃,我们离得越来越远。殿下一定已经发现了,拖住他,支援很快就到。”

话音落下,亚尔微微一顿,面上浮现喜色。

阿尔文敏锐察觉,问:“谁来了?”

亚尔仰头望向天际:“是陛下!”

阿尔文跟着抬头,见两道黑影如闪电从天际掠过,只一瞬就没了影子,追上了前头跑得比兔子还快的祭司。

两个高大的男人,一前一后地挡住了祭司的路。

阿尔文定睛一看,也跟着喜上眉梢:“还有埃尔伯特大人!”

埃尔伯特背在身后的手一招呼,亚尔和阿尔文迅速上前,一个堵左,一个堵右。

祭司:“…………”

他没有翅膀,不会飞。不是土系,不会遁地。

前后左右都被堵死,难逃升天。

“这么大阵仗只为抓我一小小的邪教徒,真看得起我。”祭司忍不住讥讽道,这话也藏着几分试探。

祭司说着,目光下移,恰好落在魔王手中的长剑上。

“忒弥斯之剑?”祭司瞳孔地震。

亚尔和阿尔文不知情,警惕地瞪着祭司,只分出几缕余光扫过去。!!

两人震惊:“圣剑不是已经断了吗?!”

赫利西斯提起圣剑,轻巧地挽了一个剑花。

祭司死死盯着剑。

“好看吗。”赫利西斯问。

祭司没说话。

“圣子送我的。”赫利西斯淡淡道。末了,又装作不经意地补充一句:“拿了他赠予的剑,我就得跟他生生世世永远在一起了。”

其他人:“…………”

不是。

谁问你后面那句了啊?

祭司冷冷道:“这是圣物幻化而成的。”

他倒也机敏,转念一想,便想通了,表情越发难看。

“这是巨人族的圣物,圣物就在场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