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2 / 2)

“将军!”

“裴玄铭!!!”

裴玄铭用尽最后的力气,将王玉书护在了他的身下,没让副将受一点伤。

王玉书双眼含泪,怒吼一声:“驾!”

不料两人坐下战马也受了冲击,双蹄一弯跪地,再也走不动了。

王玉书手忙脚乱的下马,背起裴玄铭就往外跑,身后巨石撞击,战火烈烈,一切都在他的视线里化作了虚无。

……

“快来人,再打一盆水来!”

“金疮药和绷带!”

“将军你撑住啊将军!”

裴玄铭躺在营帐中,双眼紧闭,毫无知觉,周围匆忙进出的所有人都与他毫无关系。

手下掀开他最外层的甲胄,伸手往里一摸,已经全是血水了,众人将他半扶起来,卸去身上的衣服,只见裴玄铭半身的血肉模糊,惨不忍睹,方才被巨石撞到的那一下险些震碎了他的内脏。

一盆接着一盆被血染红的浊水,从帐中被端了出去。

一直忙到深夜,裴玄铭中途有短暂的清醒过一两次,但时间不长,只是抓着王玉书的手,喃喃了句什么,他伤的太重了,没人能从那模糊的话音里听出具体信息。

所有人的心神都系挂在他身上。

朝中武将本就少,如今江昭已死,若是裴玄铭再折在战场上,那就真的回天乏术了。

千夫长一身脏血,踉踉跄跄的穿过营帐来到最里。

“副帅,裘玑还守在山上,看样子我们不撤兵,他们就不走了。”千夫长捂着渗血的右肩膀艰难道:“根本攻不进去,一旦近身,他们就从高处偷袭,占完了地形的便宜。”

“后续的裘玑援兵还在路上,如果眼下围困他们的话,我们的粮草也不是耗不起,就是担心援兵一到,我们还能不能撑得住。”

王玉书心烦意乱,此时裴玄铭重伤,只能他做决定。

可如今他们孤立无援,其他方位的军队相隔太远,完全帮不上忙,况且裴玄铭公然抗旨,其他武将同僚肯不肯帮他们还要另当别论。

“副帅!裴小姐来了!”又有人在外通报。

这位更是让王玉书心头一炸。

他大步走出去,就见裴明姝和贺锋镝二人正立在门口,都是风尘仆仆,满面焦灼的模样。

王玉书狂奔过去一把握住了裴明姝的肩膀,一迭声的喝问道:“你怎么来了!就你们两个?!西北大营可是出什么事了!”

“你们离开的当天就有轻骑偷袭,谢公子……被带走了。”裴明姝小声颤抖道。

“老王,这可怎么跟我哥交代啊。”

麻绳专挑细处断,屋漏偏逢连夜雨。

糟糕透顶的坏消息一个赛一个的赶着轰炸过来。

王玉书精疲力竭的摆摆手:“你暂时不用跟你哥解释了,他应该有段时间听不到你说话。”

裴明姝神情骤转惊恐,转头就往营帐里跑:“哥!!”

营帐里传来裴明姝歇斯底里的哭嚎声。

贺锋镝跟着就想进去,被王玉书不耐烦的一拦:“旁边呆着去,有你什么事。”

贺锋镝委屈道:“那也是我哥哥……”

“哥你大爷!”

王玉书伸手就要抽他,忽然想起另外一件更重要的事,他来不及抽贺锋镝,慌里慌张的就往营帐里跑。

“明姝,明姝你先出来,听我说!”

裴明姝擦了一把眼泪,从裴玄铭榻前回头:“怎么了?”

王玉书一把将他从床前提起来,小声同她嘀咕:“谢烨的事情,先不要同你哥说,你哥伤的太重了,眼下前线战事吃紧,若是他醒来再因为这个事而分心……”

裴明姝还没来得及答话。

只听身后一阵剧烈而沙哑的喘息呛咳之声,裴玄铭极其艰难的从床上挣扎着想坐起来,奈何后背的刺痛太过猛烈,他没撑住又再次摔了回去,直接痛的神魂俱震,险些没背过气去。

王玉书和裴明姝一齐扑到他身前。

“哥!”

“将军!”

“你怎么样了?好点没有?”

“先别乱动,郎中说你后背上有骨头裂开了,得小心……”

两人七嘴八舌的一齐张口,下一刻就被裴玄铭伸手按住了:“停……”

裴玄铭转向他妹妹,沙哑的开口道:“你方才说,谢烨怎么了?”

王玉书:“……”

裴明姝很为难的看着他,又看了看王玉书,最终还是张口了:“哥,谢公子他被二殿下的人,带去京城了……”

裴玄铭一口闷血从喉咙里涌出来,咳的他撕心裂肺,几乎断气,双眼一瞬间猩红的可怕。

裴明姝从没见过哥哥这副模样,瞬间被吓着了,连忙起身去抚他的后背,被他一掌挣开。

王玉书一个箭步上前,将裴明姝护在身后。

“老裴,你冷静点,此事不是旁人的错,谁能想到二殿下手眼通天,还能在西北安插奸细。”

他有那么一瞬间,以为裴玄铭会大怒,会咆哮,或是会冲他二人将所有的担心全都发泄出来。

然而裴玄铭并没有。

他的手指抵在床榻上,在止不住的剧烈颤抖,最后也只是抬头嘶哑的问了裴明姝一句:“他被带走几天了?”

“三四天……估计已经快到京城了。”裴明姝小声回答。

“好。”裴玄铭平静道。

“扶我起来,老王。”

王玉书蹙了一下眉:“我知道你担心他,可眼下不是时机,你难道要为了明渊阁主一个人,现在直接杀回京城去吗?弃江统领的遗愿,还有这么多将士于不顾!?”

裴玄铭轻缓的摇了一下头,自己翻身艰难下床,背上后心的伤口被撕裂了一些,随即有血水涌出来。

王玉书无奈,只好跟裴明姝一人一边扶他下床,来到了作战演习用的沙盘前。

裴玄铭缓过一口气,指着那道裘玑投掷巨石所用的山崖问了一句:“他们是目的把我们从此地打退,自己占领北疆的整条防线,是不是?”

“……是啊。”

“越过北疆防线,就能直接杀入大周境内,境内最强悍的兵力都在京城,据我所知,从北疆到京都的这一段距离基本没有能打的攻防城池。”

“对啊,本来北边这条线,只需要一个北疆大营的兵力,就能把这些蛮人都挡回去了,我们眼下只是运气不好罢了。”王玉书强调。

裴玄铭精疲力竭的点了点头,扶着沙盘的身形摇晃片刻,终于撑不住彻底跪倒在地。

手中力道顺势掀翻了整个作战沙盘,稀里哗啦滚出一地沙子和比划作山峦的小模型。

两人连忙去扶他,却发现裴玄铭跪在地上,肩膀难以自抑的颤抖着无声痛哭,时隔多年,他终于为当年的某个决定付出了应有的代价。

“老裴……”王玉书叹了口气,想去将沙盘扶端正了,然而裴玄铭凌空伸出来一只手,阻止住了他的动作。

王玉书抬眼和他对视。

只见裴玄铭猩红着一双眼睛,一字一句的道:“不必捡它了。”

“传我命令下去,今夜就撤兵,把北疆防线给裘玑让出来,就让他们往里攻,往京城打,我们追在他们后边,一道去京城。”

王玉书瞬间听明白了他的意思,不由得心里怒道,这到底是裘玑想打京城,还是你裴玄铭想打京城!

当别人是傻子吗?!

裴明姝担心道:“可若将士们有异议呢?”

毕竟北疆大营是江昭带出来的兵,虽然江昭下狱冤死,但说不好这群人是不是也和他们主帅一样,是一群把忠君爱国刻在脑门上的顽固派。

真让他们逼着京城而去,又有多少人会同意这大逆不道的谋反之举呢?

撇开江昭不谈,就是裴玄铭自己,怕是也难以保证西北驻军里所有人都敢跟着他干这一票。

裴玄铭将他俩打量片刻,显然清楚这二位是这么想的了。

于是裴玄铭就势往地上一躺,吩咐道:“把消息放出去,就说我伤势过重,不幸死了,临死前的遗愿是安葬回西北,明日启程,送我出殡。”

王玉书:“……”

裴明姝:“……”

“然后等裘玑冲破北疆防线,你们再杀回来,说不能辜负我的遗志,誓死杀穿裘玑人,再追着回来,跟在他们后边往京城打就行了。”

王玉书还在那边思索犹豫这个计划的可行性,裴明姝到底跟他一起长大,是有点血缘的兄妹,一下子就听出了这话中的不同寻常。

“我们再杀回来?”裴明姝道:“你不跟我们一起往京城打?”

裴玄铭强行提起一口气,让自己在原地站稳了身形。

“我带几个人马先行一步回京,到时候在京中与你们汇合。”

王玉书大惊:“你要去找谢烨!?”

“他没有武功,我总不能看着他死在李景辞府上吧。”裴玄铭冷冷道。

“什么时候动身?”

“现在。”

“你还有伤呢!!!”

“路上再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