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道心(1 / 2)

别人都称月芜寂是圣人, 是君子,是高高在上无欲无求的仙尊。可只有月芜寂自己知道,他有情、有欲、而且私心极重。

他想要君涟漪, 想和君涟漪在一起,想将这世间所有美好的东西, 都奉到君涟漪眼前。

因此,在面对君涟漪如此请求之时,他本能地就张了张口,想回一个好字。

可……

幸在这毒虽催发情/欲, 却不扰人的神智。

二人如今这个局面, 倘若他在这里真的碰了他的话, 今后涟漪知道了真相, 会如何看待他?

他真的……再也不想伤他哪怕一点点了。

抓住君涟漪试图往他下面探去的手,月芜寂默默闭上眼,咬牙道:“莫要这样, 我有办法解你身上的毒。”

君涟漪茫然的看着他, 虽听懂了他的话, 但他太过难受了,脑子一时还是没有转过弯来。

月芜寂将他拉入自己怀中抱住,随即伸出自己的食指, 毫不犹豫的在自己的手腕上划了一道伤口。

血, 瞬间从手腕中渗出, 顺着手腕滑落, 滴滴落入身下的沙子中, 顿时引得沙子底下, 一阵乱颤。

可, 深陷**之中的二人, 却是谁都没有发现。

月芜寂将划破的手腕递到君涟漪唇边,面色依旧那样冷淡,语气依旧那样平静,“喝了它,一会儿就好了。”

君涟漪总算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水光潋滟的眼看着那不断往外冒的血,又看看月芜寂,有些犹豫。

月芜寂解释道:“我本出生于丹修世家,自小便尝百草,食毒物,身体早已变得百毒不侵,体内血液亦是,解毒良药。你刚刚是被这里的毒情蝎咬了,才会出现如此情况,只要喝了我的血,马上就会没事的。”

他的剑术那么好,竟然是出自丹修世家?君涟漪诧异的睁大了眼,有点不太信,但基于眼前男人一直以来都对他未存什么恶意,且他身上确实难受至极之故,踌躇片刻,他还是低头,含住了对方的手腕,轻轻吸吮着对方的血液。

与他人不同的是,月的血液竟无一丝血腥之味,反是一股淡淡甜味夹杂着莫名香气,在唇齿之间蔓延开来。

这样的味道,竟是让他……有一点点着迷。

君涟漪不自觉的多吸了两口,直到感觉到身体的热意,真的在缓缓退去,才抬头,看向了月芜寂。

月芜寂感受着手腕的轻柔触觉,不自觉地就想起他们的曾接过的吻。

那感觉……也是这般触觉,柔柔软软的,像香软的糕点一般,甚是香甜。

他不自觉红了面颊,体内欲/望越发高涨起来,正要调动灵力将体内**压下之时,却见君涟漪抬了头。

他被惊了一跳,连忙撤去灵力,掩去眼中慌乱,淡淡问他:“是不是好多了?”

君涟漪认真的点了点头,道:“谢谢。”

说完,他垂眸,看向月芜寂的手腕,见他的手腕还在流血,忙一把抓住了他的手,将伤口按住,道:“你又帮了我一次,我帮你包扎伤口吧。”

月芜寂点头,没有拒绝。

君涟漪从自己的储物袋里面拿出常备的创伤药,先递了一颗口服的到月芜寂唇边,“吞了。”

月芜寂乖乖就着他的手将药吞下,随即一眼不眨地看向君涟漪,默默地看他认真为自己包扎伤口的样子。

最后在纱布上打上一个漂亮的蝴蝶结,君涟漪勾唇抬眼,看向月芜寂,“好了。”

月芜寂这才将目光放到君涟漪替他包扎的伤口上,顿觉哭笑不得。

君涟漪受伤的次数不少,但几乎每一次,要么他就放着不管,要么就是别人帮他包扎的,他自己在包扎伤口这回事上,实在没什么天赋。

看着自己手腕上那被绑上的厚厚百层纱布,唯有那个蝴蝶结绑的甚是可爱,月芜寂兀自笑笑,赞道:“绑的还算不错。”

君涟漪自认为也很不错,笑笑道:“当然,也不看看本座是谁?”

月芜寂真心被他逗乐,微微一笑,不再说什么。

这时的君涟漪却犹豫着,多次欲言又止起来。

月芜寂见状,疑惑看他一眼,问:“你可否还有其他事?”

“那个……”想到自己今日在这片海域中的种种遭遇,君涟漪伸出食指,有些尴尬地挠挠面颊,顾左右而言他了好一会儿,才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看向月芜寂,道:“今日之事,多亏了有你,本座才能一次次的化险为夷。本座真的很感谢你,无以为报……”他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块令牌来,交给月芜寂,继续道:“这是本座魔界的通行令,你以后若是遇到什么麻烦,需要本座帮忙的话,可拿着此令牌直接去魔宫找本座,本座必当全力相协,以还今日之恩情。”

月芜寂眸色顿时亮起,那藏在袖中的手,竟是激动的微微颤抖起来。

他看看君涟漪,又看看那令牌,点了点头,努力克制着不断颤抖的手,道:“那以后若是我真的需要尊主帮忙的话,还请尊主多多指教了。”

君涟漪微点头,“指教不敢当,若是本座能办到的,本座一定竭尽所能为你去办。”

月芜寂笑笑,小心将令牌放进怀中,像是揣着什么稀世珍宝一般,不再多语。

君涟漪见状,也不再接话。

二人又各占一方,静静的坐入了自己的小角落里。

不知道是不是在这里面没有时间观念的缘故,君涟漪明明感觉在这里没待多久,却在又睡了一觉之后,再醒来,感觉到了体内充斥满了灵力。

竟是,他的灵力已然全部恢复了。

君涟漪心中一喜,忙抬起自己右手,在手心点燃一簇魔火,见魔气也恢复得差不多了,立马抬头看向了月芜寂,喜道:“本座的力量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你的呢?你恢复得如何了?”

月芜寂抬眼看他,稍顿片刻方开口:“我也恢复的差不多了。”

他其实说了谎,他的灵力从一开始就没有用尽。

说自己灵力用尽的原因,不过是他为了给自己找留下来陪他的借口罢了。

二人竟是如此默契,就连修为都是一起恢复的,这让君涟漪感到十分欣喜,忙起身朝月芜寂走过来,朝他伸手道:“既然如此的话,那我们就快点上去,早日离开这里吧。”

“嗯。”月芜寂点头,犹豫片刻,朝君涟漪伸出手,握住了他那只,朝他伸出的手。

如此大坑,在二人修为都尚在的情况下,想要上去,实在太过轻而易举。

君涟漪率先一步踏风飞向了坑顶,随即看向下面的月芜寂道:“快上来!”

月芜寂朝他微点的点头,随即也踏着风,飞了上去。

二人结伴,都不约而同的走到了冥泉边。

君涟漪挑眉看向月芜寂,问:“既然已经商量好了要平分,那便谁也别占谁的便宜,我们一起动手吧!”

月芜寂点头,没有拒绝。

二人同时出手,像是较着劲一般,都努力的将冥泉里的鬼气往自己身体里吸。

幸在这冥泉里面的鬼气实在不少,哪怕两个人平分,君涟漪依旧感觉丹田内被鬼气侵占得满满当当,再是吸入不了半分。

虽然不太想承认,但这一刻,君涟漪却深刻意识到了,若是月不与他平分这鬼气的话,他一个人根本吸收不了这些鬼气。

若是强行吸收的话,只会落得个暴体而亡的下场。

轻轻呼一口气,君涟漪最后看一眼月芜寂,朝他微点了点头,道:“后会有期。”

话刚一落,他便踏风而去,甚至都不等月芜寂的回话。

月芜寂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越来越小,微微勾了唇角,喃喃道:“后会有期。”

君涟漪回到小清阁之时才发现,竟离自己去取冥泉,才堪堪过了一天而已。

清姬得知他归来了之后,立即来见了他,面色竟是鲜少的凝重起来。

“蓝桉他,败了。”清姬道。

“什么?”君涟漪被惊得立马从座位上站起,来不及去关心战况如何,连忙问道:“那蓝桉呢?他本人怎么样?有没有事?”

清姬眉头轻轻蹙起,一副难言之色。

君涟漪立马加重了语气,厉声问道:“本座在问你话呢!”

清姬被惊了一跳,忙单膝点地,摇摇头道:“他……不太好,尊主你现在的话,去风月楼,或许还来得及见他最后一面。”

君涟漪心中一紧,不敢置信地摇摇头,却是不敢耽搁,忙踢开身后座椅,急急出门,踏风而去。

清姬跟在他身后,竟也没有留下的意思,跟着他一起,踏风而起,朝风月楼飞去。

此刻的风月楼内,正被一股悲伤情绪笼罩着,从内到外,所有人都面带愁容,有些甚至根本控制不住自己,在偷偷抹着眼泪。

甚至于,在君涟漪落在他们宗门门口时,都未曾有人来阻止他,进入风月楼。

君涟漪只微微诧异过后便朝里闯了进去,怒喝:“蓝桉,蓝桉现在在何处?”

众人听到他的声音,纷纷朝他投来目光。

那些目光中,有仇视,有惧怕,有淡然,也有羡慕的。

可是,他们用这些眼光看他,却没有一个人愿意上前来,来给他带路,或是告诉他,现在蓝桉在何处。

君涟漪怒不可遏,一掌击在殿内一张案子上,瞬间将那张案子击得粉碎,怒道:“本座在问你们话呢,你们哑巴了吗?”

风月楼的人,依旧只低着头,谁也不愿做那第一个开口之人。

迟迟得不到回答,君涟漪已是再没有耐心再等待,在手中聚了魔气,正打算大闹一番时,人群中,终于有一个诺诺的声音,传了过来。

“掌教真人在三清阁。”

君涟漪手中的动作一顿,立马抬眼冷冷看去,却惊得那个人不自觉的,连连往后退了好几步。

可君涟漪却并没有因为他害怕而选择放过他,反是一伸手,隔空将那人吸了出来,道:“三清阁在哪,带路。”

那弟子早已吓得瑟瑟发抖,又怎有半点拒绝的勇气?

只见他忙跪倒在地,瑟瑟发抖地求着饶,“尊主饶命,尊主饶命,小的不过是个刚入门不久的小弟子,实在没有和您作对的意思,您……”

他罗里吧嗦地说了一大堆,直听得君涟漪不住皱眉,怒斥道:“带路,就放过你。”

终于,那弟子停了求饶之语,连连称是,然后起身朝殿外走了去。

君涟漪随意瞥了一眼殿内之人后,没再理他们,甩袖而去。

那弟子抄着一条小道,朝君涟漪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道:“从这里走是近道。”

君涟漪微点头,没有丝毫犹豫的,跟在他后面。

大概行了有一盏茶的功夫,君涟漪终于,在眼前看到了一个偏院。

那弟子走到此处时便不再往前走,一回身,再次对着君涟漪作了一揖,颤颤巍巍道:“这、这里就是三清阁了,因为真人下了结界的缘故,我们山门中人没有一个人能进去。他那天回来之时受了很重的伤,现在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那弟子说这话的时候,面上是真真切切地露出了担忧之色,直看得君涟漪心中又是一紧,朝他挥挥手,道:“本座知道了,你退下吧!本座进去看看。”

“是。”那人再次鞠了一躬,随即便化作青烟,消失在了君涟漪眼前。

君涟漪收回眼,看向眼前的三清阁,眸色沉了沉,毫无顾忌的,朝里面走了进去。

意料之外的,他竟是没有被任何结界隔断在外。

入内后,君涟漪看着这院子里的装潢设计,莫名有一股熟悉之感。

直到——

看到院子里的那棵桃花树,他才想起,这地方竟是和他十多年前第一次来风月楼所住的地方,陈设一模一样。

他微微有些诧异,现在却不是多想这些东西的时候,连忙加快了脚下的步伐,朝屋内走去。

“蓝桉!”他寻着气息找到蓝桉的时候,蓝桉正躺在床上。

那张床,还有他曾经刻上的,月芜寂的名字。

这张床,竟是他之前在风月楼用过的那一张。

君涟漪顿时觉得心间有些发堵,缓缓抬眸看向了静静躺在床上的蓝桉。

此刻的他,双目紧闭着,脸色煞白,胸口之处还在往外淌着鲜血,竟是已将一身白衣染得通红,那垂落在床边的血衣,还在滴答滴答的往下滴着血。

君涟漪看此情景,心间顿时一紧,忙几步走上前去,扑到床边,“蓝桉……”

可真正靠近之时,看他这副模样,一时之间竟是又不知,该从何下手,就连声音,也不敢太过大声,生怕扰了他一般,只敢轻轻的,一遍又一遍喊他:

“蓝桉。”

终于,沉睡中的人眼睫轻颤,竟是真的,缓缓地睁开了眼。

君涟漪见状,心中顿时一喜,再不敢耽搁半分,连忙在掌心聚起灵力,放到了他的伤口之上,企图治愈他那还在不断流血的伤口。

却听蓝桉虚弱无比的声音传了过来,“涟、涟漪……”

君涟漪心中微微抽搐着,垂眸看他,“我在,蓝桉,我在。”

“在临死之前能见你一面,真的是太好了。”蓝桉唇角微微勾出一丝笑意,缓缓抬起了自己的右手,抓住了君涟漪那只给他不断输入灵力的右手,头微摇了摇,“没、没用的,不要白费力气了。”

经他这么一提醒,君涟漪才后知后觉发现,自己竟是在不断给他输入灵力的情况下,那伤口,却没有一丝愈合的痕迹。

他眸子顿然一缩,唇瓣颤抖着,喃喃开口道:“为什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为什么愈合不了?为什么……”

他的心在一抽一抽的疼着,眼中竟是以他都不察的情况下,渐渐蓄满了眼泪。

蓝桉心疼的看着他,另一只手努力的够着,想要去为他擦拭无声落下的泪,却……终究是差了那么一点距离,反牵动了胸前伤口,引来一阵猛咳。

“咳咳……”他费力的咳着,好似要将肺腑一并咳出来一般,直咳得君涟漪心间不断的紧缩着,再是顾不上那伤口,直接就着他握住自己手的手,将他拥入了怀中,让他靠在了自己胸膛。

“对不起蓝桉,对不起……”他紧抱着他,心中悲戚自责到了极致。

他明明早就应该预料到这种结果了,他那个时候就应该拼了命的去阻止他的,他为什么不阻止他呢?他明明知道会有这种结果,他为什么不阻止他?

君涟漪的泪无声的落着,竟是比之刚刚,更加汹涌。

蓝桉再次抬手,这一次,他终于可以够到他的眼角,为他擦去那一滴又一滴,落下的眼泪。

他的指腹轻擦着他的面颊而过,指腹下的触感,是那样温暖,可落下的泪,却是那样冰凉,落在他手上,却好似寒到了他心上一般,冻得他的心一阵阵发疼,竟是比那剑刚入心时,更加疼痛。

他的少年本应是那修真界的天之骄子,人中龙凤,他本该如那天上的太阳一般,热情洋溢的,可如今却……

蓝桉眸中透出哀伤来,轻摇了摇头,气若游丝道:“你不用向我道歉的,你根本就不欠我什么,是我……对不住你。”

以前的蓝桉,对于妖魔为恶,人为善,他的道心是惩恶扬善毫不怀疑。

可自从遇见了君涟漪,他才知道,有一些事情其实并不是那样绝对的。

妖有善,人有恶,善恶本就不应该有种族之分。

直到……那把剑入他心头那一刻,他才,幡然醒悟过来,他一直以来所坚持的道心,原来在他面对君涟漪时,竟是那样的脆弱不堪,无需他做什么,他便自主放下了心上城墙,让他击得溃不成军。

直到那一刻他才真正醒悟过来,他之前一直所坚持的道心,根本就不是他的道心,他真正的道心,就在他眼前。

而之前他所坚持的,是宗门,是他师尊,是这个俗世,强加给他的道心。

以至于他忘记了所谓真正的道心,是心之所想,心之所向,心之所坚。

他心中所想的是君涟漪,心中所向的是君涟漪,心中所坚持不移的,依旧是君涟漪。

他的道心,便是护他一世长安啊……

蓝桉苦涩的闭闭眼,竟是觉得有些遗憾,自己竟是在即将失去生命的时候才悟到这一点。

其实他多想,活下来,成为他今后走的路上的一块垫脚石,哪怕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虽然这样会被千人唾骂,万人践踏,可现在的他,真的不在乎这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