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芜寂垂眸, 忍着心中剧痛,目光跟随着床边少年,脚下再不动分毫。
这一次, 总算没再出什么意外。
在最后一口药入容玉口中之后,君涟漪肉眼可见的松了一口气, 将碗递给了一旁的侍女,轻声道:“都退下吧!本座在这里守着就成。”
侍女和魔医们一一告退,独剩月芜寂一人站在房内,一时间不知所措, 不知自己是该走, 还是该留。
最后人都走光了, 屋内瞬间安静下来, 这时候若出去,必然会弄出声响。想了想,月芜寂还是站在了原地未动, 柔柔地看向了床边的少年。
以前自己生病的时候, 他亦是这样守在自己床前的。
想到以前, 他微微勾了唇角。
而现在,他却只有羡艳的份了。
将微勾的唇角压下,月芜寂心中酸涩, 缓缓握紧了手中拳。
君涟漪并非不知他未离去, 但杂乱的心却不允许他理睬他分毫。
伸手替容玉将额前碎发捋到脑后, 不知是出于何种心理, 他缓缓开了口:“快醒来吧容玉, 小月牙还等着我们……带她出去踏青呢, 你之前答应过她的, 你忘了吗?”
沉睡中的少年, 并无一丝反应。
君涟漪毫不在意,继续道:“我的世界只剩你和小月牙了,你……千万不可以有事。”
少年眼睫轻颤了下,却并未被君涟漪发觉。
想来君涟漪自己都觉可笑,他说这些话的时候,居然还想着,身后之人可以给他一点反应。
然而事实是,他并无一丝反应。
在内心轻嘲自己一声,君涟漪拉起了容玉的手,贴上自己的脸,不再开口。
身后的月芜寂,掌心早已被自己的指甲掐得鲜血淋漓,可他却不自知。
他多想上前去告诉他,你不止还有他们的,你还有我。
可他前段时间好不容易鼓起来的勇气,却因为昨日在灵泉里面的所见所闻,又瞬间消失不见了。
他伤害他那么多,现在又有什么脸面,什么资格站到他面前说这句话?
缓缓闭眼,月芜寂不再去看眼前二人温柔缱眷的样子。
这一夜,君涟漪抓着容玉的手柔柔看了他一夜。
而月芜寂,则站在他们身后,守了他们一夜。
第二日清晨,魔医来给容玉探脉时,容玉依旧未醒。
前两次,他就算是毒发,在用过以月芜寂为药引的药后,第二天怎么样都会醒的。
这一次,实属有些不正常。
君涟漪倚靠在一旁榻上,显得十分疲惫。
魔医在给容玉把完脉后,额头顿时冷汗淋漓,来到君涟漪面前时,亦是一副欲言又止之态。
君涟漪皱眉,“有什么话就直说。”
魔医用余光瞥了一眼月芜寂,然后用眼神示意君涟漪,“这个……”
君涟漪会了意,他本可不用理会魔医用意,让他直说的。
可鬼使神差的,他还是看了一眼月芜寂,冷冷道:“你先退一下吧。”
月芜寂并不笨,见二人这般,已是猜到他们要说什么,不由苦笑一声,最后看一眼君涟漪,退了下去。
月芜寂一走,那魔医便立马开口:“这紫苑太过霸道,这辅料的效果明显也越来越差,尊主,怕是拖不得了。”
君涟漪一时间未听懂他话中之意,不禁问道:“什么拖不得了?”
魔医道:“容公子的毒,拖不得了,再拖下去恐……”
他不敢再继续说下去,急急双膝点地,跪伏下去。
君涟漪一愣,总算明白过来,微微皱了眉头。
魔医见他不答话,也不敢抬头看他,一直伏跪着。
“那……”
终于,他听君涟漪开了口:
“若是不取龙心入药,一直用心头血拖延的话,容玉他……”君涟漪顿了顿,继续道:“还能撑多久?”
魔医的头伏得更低了,惶恐道:“最多不过一个半月。”
“一个半月……”君涟漪重复着喃喃,眸中闪过一丝茫然。
魔医不敢再言语,只得低伏在地,等着君涟漪下最后决定。
哪曾想,等了好久好久,却只等来君涟漪一句:
“好了,本座知道了,你且退下吧。”
魔医心下虽疑惑,却也不敢开口多问,最后给君涟漪磕了个头后,就要离去,却又被喊住。
君涟漪看着床上容玉,轻声问:“他什么时候能醒?”
魔医擦擦额间汗,“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今天中午到晚上之间,就会醒。”
君涟漪轻点了头,朝他摆了摆手。
魔医退出门外,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前来见君涟漪的清姬见状,不禁轻笑一声,自魔医身旁而过。
魔医不解她为何而笑,但这女子向来和他家尊主走得近,他也不敢多问,朝女子鞠了一躬后,他也不敢在此多留,急急而去。
清姬入房内看了一眼躺在床上一脸苍白的容玉,又看了看单手支额,一脸疲惫之相的君涟漪,轻笑一声,道:“若尊主对那月芜寂已是没有半点情分,那就将他的心剖出来,给容公子入药。若是尊主对那月芜寂还有情,不如就对容公子的毒置之不理,任其此生自灭得了。尊主又何须如此忧心?”
君涟漪闻声抬头,面上惫态顿收。
他并不理睬清姬的话,转而问道:“你此次前来,可是攻打冥界之事有了进展?”
清姬细眉一挑,“并无。”
君涟漪皱眉,眸中隐隐露出不悦来。
清姬见状媚笑道:“这不正因毫无进展,才来找你商量今后的计划嘛!”
“何计划?”君涟漪并不买她的账,别开眼道:“没看本座正忙着吗?”
清姬毫不在意,坐到屋内桌旁,道:“尊主的私事,奴家本无意去管的,不过据奴家所知,龙族身体都是可再生的,心脏虽然不能再生,但……”她眸中有笑意溢出,“割舍出一部分,也不是不可以。”
君涟漪双目微睁,却又忽而皱眉,不知在想些什么。
清姬继续道:“不过割心之痛,可不是一般人所能承受的,亦是有风险的,而且后患还无穷,尊主您要是对他有情啊!最好不要让他冒这个风险。”
君涟漪虽未语,那眉间,却是越皱越紧了。
清姬只是将这事情告知于他,怎么抉择那是他自己的事情,她也不再多言,立马又转移了话题。
“要说那顾凌,百密也有一疏,奴家看尊主此刻心情不佳,不如转移一下注意力,猜猜看,这顾凌,疏在何处?”
君涟漪现在满心满脑都是月芜寂和容玉的事情,又哪能想得了其他?
他随口便问:“疏在何处?”
君涟漪没有跟着她的话题一起转换思维,清姬也不恼,笑道:“前几日,奴家在尊主的魔宫中抓到一个顾凌安插进来的卧底,那卧底竟然在四处打探容公子的消息,尊主你说……他为何要这么做?”
这话,终于吸引了君涟漪的注意力。
他皱眉转过头来,看向清姬,“他为何要打听容玉的事?”
清姬亦是做出一副,我也不知道的姿态,随后把目光放到了床上的容玉身上,含笑道:“看来答案只有等容公子醒了,他自己亲口告诉我们了。”
君涟漪顺着她的目光看向容玉,暗暗握紧了放在膝上的手。
容玉是傍晚时分醒的,醒来后依旧面色不太好,一话三喘的样子,看起来虚弱极了。
君涟漪看他这副模样,一时间也没好意思问其它,反关心起他来,问东问西。
容玉摇头点头间,无意中看到了房中清姬,顿时明了一二,伸手拍了拍君涟漪握住他手的手背,道:“若是有什么事情想要问我的话,就问吧,咳咳……”
这句话不过是说长了些,容玉就又咳嗽不止起来。
君涟漪微不可查的皱了皱眉,给他拍背顺气又递了水润嗓后,方朝清姬使了个眼色。
清姬示意,笑盈盈走过来。
她也不拐弯抹角,开口即问:“容公子,奴家可否问问你,和前任魔尊,顾凌有何关系?”
容玉就着君涟漪手中杯喝水的动作一顿,缓缓抬头看她,又看了看君涟漪。
君涟漪皱眉,连忙开口:“若是没有什么特别的关系,你不想说就不说吧。”
清姬却不依,继续道:“荣公子现下是靠着我们尊主在吊着命,你也不想,我们尊主哪日遭了顾凌的暗算吧?”
听到顾凌要暗算君涟漪,容玉心中顿时一紧,抓住了君涟漪的手,“涟漪,他有没有把你怎么样?你可……”
君涟漪立马拍了拍他的手背,安抚他道:“我没事,别担心。”说着他抬头朝清姬投去一个警告的眼神。
清姬毫不在意,朝他一笑后,目光死锁着容玉,等待着他的回话。
容玉对上她的眼神,终是轻叹一声,柔声道:“我曾救过他的命。”说着,他又看向君涟漪,继续道:“有些事情,涟漪,我想跟你单独聊聊。”
君涟漪闻言,朝清姬投去一个眼神。
清姬虽对他所谓的和君涟漪单独聊聊的话题很感兴趣,却也没开口争辩着要留下,一伏身,退了下去。
其他人见状,亦是一一告退。
待房内只剩二人之时,容玉才看向君涟漪,一本正经地开了口:“涟漪,我怀疑,顾凌就是前世的君涟漪。”
关于自己的事情,君涟漪曾一一都说与容玉听过,因此对于容玉口中的前世,他并不意外。
但,顾凌是前世渣攻这种话,倒是让君涟漪颇为吃惊。
他惊讶看向容玉,问:“何以见得?”
容玉拧起好看的眉,缓缓道:“直觉……”
随后,他将自己之前与顾凌相处的种种,一一讲给了君涟漪听。
容玉与顾凌的事,君涟漪多半是知道的。重在,这话从容玉口中以他的视角说出,就有些不太对劲了。
那是一种看似正常,却又略显暧昧的感觉。
果不其然,君涟漪最后听容玉道:“他……好像喜欢我。”
其实容玉还有一些话未言实,因为他不敢说,但顾凌喜欢他这一事,却是事实,而不是好像。
君涟漪震惊地看着容玉,一时间心间复杂极了。
前世的渣攻,为了容玉都能做到毫不犹豫的挖出满心满眼都是他的月芜寂的心脏,若是顾凌是前世的渣攻的话,会喜欢容玉,也不足为奇。
只是……
单靠一个眼神和容玉他自以为的暧昧接触,容玉就能判定,顾凌是前世渣攻吗?
君涟漪总感觉这件事情有哪里不对,可是一时间又想不出来。
容玉继续道:“他现在急切于想打听我的下落,大概也是算好了时间,知我即将毒发身亡,急切想要知道,你是否有将寂月仙尊的心脏取出,给我做药引吧!”
这理,倒也说得过去。
“他就这般想月芜寂死吗?”君涟漪轻叹。
容玉未听清他的话,疑惑道:“什么?”
“没事。”君涟漪闭闭眼,给容玉盖好被子,“要是觉得累的话,就再休息一会儿,有什么事,等你醒来再说吧。”
容玉没有拒绝,顺势躺了下去。
君涟漪守在他身边,直到看他入眠,方离去。
书房内,清姬正等着君涟漪。
君涟漪并没有和清姬说前世之事,只道:“那顾凌怕是对容玉有别样的心思,才会如此关注于他。”
这别样的心思是何意,别人不清楚,作为情场高手的清姬自然是明了的。
她掩唇轻笑,“若是如此的话,那事情就好办得多了。”
君涟漪诧异,“你已然有了对策?”
清姬点头,走近凑到君涟漪的耳边,轻声耳语着。
君涟漪缓缓睁大了眼,清姬刚说完,就激动开口:“这样绝对不行,这样……”
清姬立马打断道:“只是引蛇出洞而已,尊主何需如此激动?难不成……”
她笑得十分暧昧,竟是让君涟漪有一种被看穿了的感觉。
他顿住话头,皱眉细思。
清姬接着道:“只是做一场戏而已,奴家想,容公子也不会拒绝的。”
君涟漪咬牙,终是疲惫地阖上了双目,“这事本座会和容玉商量一下的,他若是愿意的话,那就按你说的办吧。”
清姬似早就料到他会如此说,轻笑出声,“那奴家就在此先行预祝尊主,成功打下冥界。”
君涟漪没再理他,匆匆而去。
他在容玉病床上守了一个晚上,在天蒙蒙亮时,终于等到了容玉转醒。
容玉眨了眨仍旧有些睡意的眼,轻轻勾唇,“你一直守在这里吗?”
君涟漪点头,扶着他起身,叫来了侍女把药端来,一勺一勺喂给他喝,也不言语。
容玉静静把药喝完,末了,抓住君涟漪的手,轻轻问道:“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跟我讲?”
君涟漪小心挣开他的手,抓着他的手放进被子里,道:“累不累?要是还累的话,就先休息一会儿。”
容玉摇头,“你有什么话就讲吧,我……没事的。”
君涟漪皱眉深思了好一会,才缓缓开口:“是有事情想要同你商量。”
容玉目中含笑看他,等着他的后语。
“有件事情,我想要你的帮忙。”
“嗯?”容玉疑惑。
君涟漪好一会,才鼓起勇气继续道:“现在攻打冥界最大的阻力,就是顾凌,容玉我想……”
“你想借助我,把顾凌引出来?”容玉并不笨,很快就明了君涟漪的意思。
君涟漪点头,还欲再言,结果容玉又道:
“好啊!”
君涟漪诧异,“你都不问问,我们要用什么办法把他引出来,你就答应?”
容玉笑颜如花,“能引他出来的最好办法,莫过于你我二人成婚。”
君涟漪震惊地睁大了双眼。
其实今日清姬给他出的主意,亦是这个。
容玉却显然比他淡定得多,甚至于,已经开始细细琢磨起此计划来,“若是现在将消息散播出去的话,不出三日,消息便能传到冥界去。到时候,他必定会派人来打探,消息的真实性,以及确切时间,我们可将计就计,在大婚之日将其引出。”
他所说之语,简直和今日清姬和他说的话一般无二。
君涟漪紧盯着容玉,一时失了言语。
容玉诧异看他,“涟漪,你怎么了?”
君涟漪恍然回神,紧皱了眉头,忍不住提醒道:“容玉,这可是大婚之事,不可儿戏,而且若是顾凌不出现的话,你可能就真的……要做我的下堂妻,一辈子了。”
容玉微微笑道:“我知道是大婚之事。”说着,他微微垂了眼眸,缓缓闭眼道:“反正只是做戏而已,不是真的,你……无需那么有负罪感。而且若是他真的不出现的话,那也是我心甘情愿的,我也不需要你负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