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清姬(1 / 2)

月芜寂心间一窒, 正要拒绝,就听得身前一阵骚动。

再垂眸时,君涟漪已经再次跪倒在了他面前。

君涟漪用鲜血一字一顿地写着, “弟子自知罪孽深重,甘愿去铜倥山受罚。”

月芜寂瞳孔猛地一缩, 几近不可置信的张了张口,唇却是颤抖得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他竟是不知该如何是好了,也从来没有人教过他,在遇到这种情况的时候, 要如何去做。

君涟漪跪伏在地上, 等待着这些人给他的最后判决。

宋怀信见月芜寂不语, 越发张扬起来, “既然大家都没有异议的话……”他邪恶的勾了勾唇,“那就让他去铜倥山服役五十年吧!大家……”

“本尊不准!”

这次不待他说完,月芜寂便出声打断了他。

月芜寂缓缓转过身后看向宋怀信, 目光冷得像是要直接将人直接冰冻住一样。

他再次启唇, 声线竟是又冷了几分, “本尊不准。”

宋怀信被他这眼神吓到腿软,险些又是一个没站住瘫软在地,幸好一旁的宋莲衣及时扶了他一下, 才避免了历史再次重演。

宋莲衣明显要比宋怀信识趣得多, 见月芜寂显是不高兴的样子, 立马接了话茬, “铜倥山辛苦, 师、君涟漪又没吃过什么苦, 受不住那么久的。”她说着朝月芜寂眨了眨眼, 微微笑道:“不如就改做一年吧!师尊意下如何?”

一年, 已是足够很多事情发生了。

她含着笑意,目光柔柔地落在月芜寂身上,看似柔情似水,实则是在施加一种无形的逼迫。

月芜寂目光阴鸷地瞥了宋莲衣一眼,随即转身看向跪伏在他面前的君涟漪,柔了几分声线道:“你若不想去的话,我……”

却不想,君涟漪忽的抬起头来,坚定的摇了摇头,写道:“我想去。”

月芜寂眸色立马又沉了下去,那藏在袖子里的手,又攥紧了来。

身后,宋家父女两又说了什么,月芜寂已是一句都听不进去了。

他死死的盯着君涟漪,此时此刻居然有一个疯狂的想法,那就是挖开君涟漪的心。

他想要看一看,他的心到底是怎么长的。

但此想法也就一闪而过而已,待他再次把心中暴戾想法压下后,那个抉择权,又抛回到了他这里。

整个修真界的人都在讨伐他,就连他自己都愿意去,那他还能再说什么呢?

惨淡一笑,月芜寂哆嗦着唇,他听到了自己的声音:

“即是都无异议,那就按此办吧!”

罚,是他想要受的,下达权,也是他逼着他说的。

他君涟漪当真是……他一生之劫。

月芜寂感觉疲惫极了。

君涟漪依旧不太敢去看月芜寂,但听到他这句话后,他终是安了心,以至于后来有人上前来给他上镣铐,推着他走,他都无甚太大的感觉了。

铜倥山距神剑宗有数千公里远,如此远的距离,明显不适合长途跋涉,因此,每一个被送去的弟子,都是被关在笼子里带上云舟送去的。

在天上堪堪才行了七日,却让君涟漪再一次领略到了人间冷暖。

护送他去铜倥山的是神剑宗弟子,有四个,皆是君涟漪熟识之人。

他以前教过他们剑法,那几个人是他的师弟。

他犹记得,那时候的他们,看他的眼神全是崇拜。

而现在——

一个男弟子走过来,嫌恶的将一个冷得硬邦的馒头和一碗不见米粒,已然冷掉的粥,不耐烦的放在他笼子前,“吃饭了!”

君涟漪抬头看他一眼,伸手去拿那白馒头,却不想,那人一脚将馒头踹飞,又一脚,把他的白粥给打翻了,骂骂咧咧道:“真是麻烦,天天被派来给你这晦气玩意送饭,要我说,那铜倥山本就不是人呆的地方,你去那里迟早得曝尸荒野,还不如现在就死了,免得要我天天要来给你送饭,你现在死了,我心情好,说不定还能找个地方给你埋了……”

后面的话骂得很难听,君涟漪自动将其无视了。

他垂下眸子,不去听那些不堪入耳之语,心想,他以前不是这样的,他以前明明……会笑着喊自己大师兄,会提了剑过来让自己亲自教授他不会的地方,偶尔还会微微红了面颊。

可是,他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子呢?

难道自己真的就这般罪无可恕吗?

君涟漪不是很明白,从小到大,他几乎没有被人讨厌过。

他性子软柔,几乎不与人红脸。

在家里,他父母都把他当掌心宝,从来不会责备他。

在亲戚面前,他很有礼貌,因此哪怕嘴不甜,也会十分讨亲戚们的欢心。

在与同学相处间,他长得好性子又温和,一直以来都是十分受同学喜爱,就算偶尔有那么一两个意外,后面也会因为一些事情对他刮目相看。

他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被人人嫌弃,且无力反抗的情况。

他不知道,也没人教过他,这种情况下他要怎么办。

因此他只能忍,将一切苦楚都吞入腹中。

那人许是觉得骂一个不会还口的哑巴太过无趣,终是踢了一脚笼子后,转身走了。

君涟漪暗暗松了一口气,这才敢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他自从被月芜寂抓回去后,就一直没有吃过东西,现在早已是饿得前胸贴后背了,而这个馒头,是那个弟子送来的第一餐食物,可……

看了眼那被踢远的馒头,他伸手够了够,实在被踢得太远了,够不着,便也不得不放弃,看向了那碗,被踢翻的白粥上。

那个……也已经撒得一滴都不剩了呢!

自嘲一笑,君涟漪闭眼,打算以睡觉的方式,来逃避这种抓心挠肝的饥饿感。

按道理来说,人在极度饥饿的情况下,是不容易睡着的。

但是自从上了这个云舟之后,君涟漪也不知自己是不是有点晕云舟的缘故,最近老是想睡觉,疲惫极了。

他身上的伤口,本来刚上云舟那会儿还挺疼的,现在却不知为何,一点感觉都没有了。

他看不到自己的后背,也不知道那鲜血淋漓的伤口在没有经过处理下会变得怎么样,但微妙的是,他之前手臂上有些不小心被鞭子殃及到的皮肉,竟是在他睡一觉醒来后诡异的愈合了。

他以前就是没有被废去修为时,他的愈合能力也没见这么强过啊……

君涟漪觉得有些匪夷所思,但伤口不再痛,他还是极为满足的,便也没去深究。

小狐自从他被带上云舟之后就一直在休眠,君涟漪想,它许是因那天用灵力护他,灵力消耗过度导致的,便也没去打扰。

却不想,他才刚刚闭上眼睛,脸上就传来了湿漉漉的感觉。

君涟漪睁眼,对上的是小狐的眼。

小狐耳朵动了动,又舔了舔他的脸,然后从他身上跳下,朝那个馒头直奔而去。

君涟漪随着它的动作看去,心间一动,鼻头又是一酸。

这只狐狸,明明是月芜寂赠与他之物,现在,他的师尊恨他怨他巴不得他死,他送的小狐却……如此忠心于他,对他不离不弃的。

他心中酸楚,终是在看到小狐努力的想要把馒头拖过来时,吸了吸鼻子,制止了即将要落下的眼泪。

君涟漪敲了敲笼子,吸引着小狐的注意力。

小狐闻声后,回头看他,见君涟漪是在朝它摇头后,立马就转过头来,继续拖动着那个馒头,试图把它拖到君涟漪能够够得着的地方。

它的涟漪,不能挨饿。

可是这个馒头和他的身体相比,实在是太大了,在没有灵力的情况下,它根本推不动。

灵力……

想到这,它又开始怨恨起月芜寂来。

明明只要给它灵力,它就能好好的保护涟漪的。可他明知涟漪要去那吃人的地方,却不给它灵力去护他,这是真的想要他在铜倥山累死吗?

小狐越想越气愤,却是没注意,一个特意放轻的脚步,落在了它身前。

直到——

馒头被人拿起,而它咬在馒头上,亦是吊在馒头上,被一起提了起来,有温和少女音响起:

“这个已经冷掉了,不能吃了。”

小狐和君涟漪心头皆是一惊,缓缓抬头,便见一个少女紧皱着眉,看向了君涟漪。

小狐顿时紧张起来,以为又是来羞辱君涟漪的,忙松了嘴,打算从馒头上下去,去保护君涟漪。

却不想,一只温和的手接住了下落的它。

少女好奇的看着小狐,对君涟漪道:“这是师兄的灵宠吗?好可爱呀!”

师兄……这个称呼是他脱离了师门之后,第一次听神剑宗的第子,还用这个称呼叫他。

心中有一股微妙的情绪一闪而过,君涟漪微微敛了眸,点了点头。

“那它有名字吗?”少女满心好奇的走近君涟漪,问道。

君涟漪顿了顿,伸手,在地上写了阿狸二字。

他手上的伤口早已好了,没有血液流出,只能虚白地写着。

少女看懂后,笑得更欢了,小心翼翼的摸了摸阿狸的脑袋,然后将它递还给了君涟漪,“还给你。”

君涟漪垂眸,小心写了谢谢二字。

少女安静的看着,直到人打算把手收回,她才一把握住了君涟漪的手腕。

小狐见状心中一紧,就要跳出去撕咬那只敢抓君涟漪手的手。

哪知少女另外一只手迅速探入怀中,拿了几个鸡蛋出来,放入君涟漪手中。

“这个给你吃。”

那放在手中的鸡蛋还是温热的,君涟漪深感诧异,不解的看向少女。

少女盈盈笑道:“师兄虽然犯了错,但是我相信师兄已经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师兄曾经给我讲过,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得饶人处且饶人。”

君涟漪看着她良久良久,才想起,她是谁。

眼前的少女名为红儿,君涟漪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她还是一个外门弟子。

那日他凑巧去外门办点事,碰到了她被责罚的情景,实在看不下去了,便忍不住插了手。

原来,竟是红儿被贬到外门种草药,却因为一点小错误,没怎么养好,因此被责罚。

而她刚刚说的那句话,便是那时候他对她讲的,没想到,时至今日,她居然还记得。

柔了柔眉目,君涟漪再次对她写了个谢字,才小心翼翼将鸡蛋收入怀中。

红儿见状,又从袖口中掏出两个肉包子来,递给君涟漪,“那个要剥壳,麻烦,师兄一定饿了吧!先吃包子吧。”

人在绝境之中所遇到的善意,那绝对能触及到人心之中的最软处。

君涟漪心中一酸,泪差点又涌了出来,但当着一个女孩子的面哭,他实在有些尴尬,便不得不又将泪憋了回去,接过包子,吃了起来。

君涟漪其实是不爱吃包子的,因为包子里面,总会有肥肉,他不喜欢肥肉,他喜欢瘦肉。

但,这两包子却是格外的好吃,这绝对是他吃过最好吃的包子了。

他狼吞虎咽着,差点噎住,一时竟然忘了,红儿还在一旁看着。

红儿见他这样,心中有些酸楚,怕他噎到,想伸手想替他顺顺背。

哪知,手刚伸起来,就被小狐以冰冷的眼神警告了。

她讪讪收回手去,只得尴尬的摸摸自己的鼻子,笑道:“下次我带点水过来。”

她说了这话,等真的到下次时,竟是真的带了水来。

君涟漪很是感激她。

每日那给他送食的弟子,多少都带有一点个人情绪在,不是将他的馒头踢走,就是打翻他的粥,反正能让他好好吃几顿饭的时候根本没有,反倒是红儿,几乎一次不落的,给他带吃的。

故此,这七天里面,君涟漪过得也不是很艰难。

下了云舟进入铜倥山时,那几个弟子急急的就把他丢给了铜倥山管事的,急到,分别时,君涟漪都没和红儿好好道个别。

这铜倥山管事的是一个长得肥头大耳的中年男人,名为薛熔,长得很凶,一看就是不好相处的主儿。

他没有给君涟漪休整的时间,刚看到君涟漪就叫了人来,给他带上镣铐,道:“最近夜里总有妖怪来作怪,晚上已是被叼去好几个了,你算是赶上了好时候,今后不用上晚工了。”

待人把镣铐给君涟漪带好,他又上前几步,检查了一遍君涟漪的镣铐,顺势想在他雪白的手腕上摸几把,却不想,一只小白狐从君涟漪袖中窜了出来,一口,狠狠地咬上了他不安分的手。

君涟漪被吓了一跳,想要制止小狐的行为,却又不能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