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4章 (二更合一)(2 / 2)

还是太子已经知道在解决王相后自己会骤然翻脸,所以救下王相,用来做抵抗自己的后手?

他已经分辨不清想不清太子目的到底为何,而他也从来没有一次能明白对方的想法。

现在太子大部分军力在相府外面防守监察,相府里,是自己兵力更胜一筹,楚绥眼神一冷,就要下令让自己的人动手时,楚郁带着嵇临奚从门外走了进来。

“殿下。”燕淮抓着王相,半跪在地行礼,“王玚已经抓到了。”

“太子皇兄,你这是何意?”楚绥视线冰冷看了过去,质问道:“反贼却不能杀,难不成你也想陇朝江山颠覆吗?”

楚郁从与楚绥联手开始,就一直没有主动做过些什么,放任楚绥冲在最前面抢功,浴血厮杀,眼下楚绥身上已经被鲜血溅满,神情阴鸷充满杀气,他却还是一身皎洁,那地上的鲜血,甚至不曾接触到半点衣角。

这当然也离不开嵇临奚的功劳,他在太子身旁,便是从旁不小心溅上来的鲜血,都能被他及时用衣袖挡下,在他心中,太子贵不可言,旁人的鲜血溅在上面,都是不能的。

“王玚要杀,却不是现在。”楚郁淡声开口,“孤要带走他。”

“你敢!”楚绥因他进来放下来的剑,再次扬起,对准了他,“父皇传位诏书未现,谁坐上皇位还未可知,太子皇兄,你现在也不过是太子而已,就想显新帝的威风了吗?”

时间紧迫,他必须尽快杀掉王相,话音未落,剑就已经扑上去,燕淮一手将王相敲晕,一手抓着人躲闪,一手握剑与他缠斗起来。

“传本王令,太子协助反贼,杀无赦——”那句杀气尽显的话刚一说完,门外就传来军队列队的声音,是蓬子安领的军队抵达了。

与之一起的,是穿着官服领着官兵的十几名朝中重臣匆匆进了房中,跪拜在地:“臣等参见太子殿下!”

“还不住手!”其中一个一品大臣,厉声暴喝。

本在交战的双方人马,见这么多朝中重臣出现,不敢再继续动手,停了下来。

地上鲜血流淌,躲着的郭行桉与受剑伤的吕蒙看见外面蓬子安带领的军队,眼前骤然明亮,可眼见蓬子安带领的军队并无对战之意,反而立在外面分毫未动,心中生起不妙预感。

这份不妙的预感在浩浩荡荡的军队单膝跪下高呼太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时化为绝望。

郭行桉立刻就扑了出去,“蓬子安!你如何对得起相爷!你!”

楚郁眼神示意,云生出手,将郭行桉捕获,压在地上,轻车熟路掏出帕子塞进郭行桉口中,让郭行桉再说不得半句话。

吕蒙面色一白,跌跪在地上。

面前的一切,已经宣布相爷回天乏术,相爷败了,跟着相爷的他们也没有好下场。

“诸位大臣请起。”楚郁说。

十几位大臣站了起来。

楚郁道:“相府中人,涉案众多,如今人已抓获,接下来的事就交给诸位大臣了。”

“诺——”

楚绥紧紧攥着手中的剑。

到了现在,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太子与他联手,他要的是王相死,但太子要的是王相活,他要的是登基的杀功,太子要的是王相身后的案功。

自己甚至连母妃给他的后手都没用上,就又一次输了,他想方设法抢功,想方设法厮杀,太子却只需用储君的身份请来朝中重臣,就能压在他的头上,让他抬不得半点头。

牙齿咬破舌尖,血从嘴角流出,他注视着楚郁的神色阴沉。

楚郁看了楚绥一眼,便转过视线,他本意是抢在楚绥对王相动手之前让燕淮抓获王相,用朝中重臣压制楚绥,再带着人从相府暗道离开。

但嵇临奚策反了王相从益州调来的那批亲兵,于是暗道那一条后路便不用再走。

这一夜众人不眠不休,白雪飘飘,官兵将相府中躲藏的人一个又一个捕获,众人都在雪夜中忙碌,楚郁站在屋檐下,看着他们往来。

嵇临奚仿佛又回到多年之前,在王家那一夜。

那一夜他先是弃“美人公子”在风雪危险中不顾,只想自己逃命。

因他知道“美人公子”不会死,他自己却很是怕死。

后来他后悔折返,想要拼搏一把,撒谎说自己担心。

那时“美人公子”轻轻一笑,蛊得他神魂颠倒,让人送他离开。

邕城王家,他不曾真正陪在“美人公子”身边,是被摒弃在外的外人。

京城相府,他却是陪在太子身旁,形影不离。

“奚公子,你怎么又回来了?”耳畔传来清淡的仙音。

嵇临奚最开始一愣,下意识拍自己身上的灰,他永远记得那日自己是从地上爬起来的,只拍了两下后,才想起自己已非从前。

他抿了抿唇瓣,轻声说:“放心不下殿下。”

哪怕他知道意中人早有谋划,或许不需要他,可在这样的时候,他只想陪在太子身边,哪怕只是在身后陪着,就已心满意足。

楚郁侧头。

晃动的灯笼下,他如那夜轻轻一笑。

“是么,既然放心不下,那就一直陪在孤的身边罢。”

嵇临奚唇瓣一扬,与他并肩站立,抬袖挡走廊尽头吹过来的风,“诺,小臣会一直陪在殿下的身边的。”

“生生世世。”他轻声又果决地说。

……

王玚终于从昏迷中醒了过来。

他醒来之时,腿上传来的剧痛提醒着他的腿已经断了,眼睛上传来的钝痛提醒着他的眼睛已经瞎了,纱布被人摘下,露出一只可怕流血的眼睛。

他倒在雪地中醒来,被人押着起身跪在地上,嘶吼着:“我是丞相,你们居然敢这样对我?便是抓我,还未定罪!也应该礼遇以待才是!”

“蓬子安呢!蓬子安!”

他大喊。

蓬子安已经率着军队守在相府外面了。

若嵇临奚一开始就告诉他,要他背叛王相选择太子,他定然死也不愿。

可偏偏嵇临奚一步一步诱着他走到这个地步,最一开始绑架他的家人让他拖延一点上京时间,后面就是贻误一会儿的战机,有的事,一旦做了开头,就只会越坠越深,到了最后,他也只能走着嵇临奚给他安排的路,为了求生投靠太子。

听着里面的嘶吼声,他痛苦麻木地闭上眼睛,身后军队也一言不发。

“殿下——莫夫人及她身边一众人已也抓获!”又有一批人马带着被捕获的一群人来到相府。

满身珠翠绫罗的莫夫人与身边的嬷嬷亲信们,被压跪在地上,只有薛如意站立着,地上散落的包袱里,装满了金银珠宝。

莫夫人恶狠狠地骂着:“薛如意!你这个贱人!我们王家对你哪里不好!你要背叛我们!你别忘了,你们薛家和我王家是同一条船上的!你爹你娘还有你也要陪着我们一起死!”

薛如意笑了。

“我爹会死,我薛家都会死,可我娘和我都不会死。”

在他爹和祖父为了与王家沆瀣一气篡位谋反让她嫁给王驰毅为妻时,她就对薛家彻底死了心,她可不想被牺牲婚姻后还要因为自己未曾参与过的谋反搭上自己的性命,是她找到太子,说自己能为太子卧底在王家,只求事成后放她和她娘一条生路。

是她放纵王驰毅靠近香凝,对香凝越发情根深种,也是她吹耳旁风让香凝更接近王相,便于香凝找到文书名册,更是她让莫夫人对自己深信不疑,带着她从暗道离开,留下暗道信息,让太子的人马寻着暗道捕获逃跑的莫夫人一众人。

“你这个贱人!比香凝还要忘恩负义的下三货,薛家不会放过你的……”莫夫人还在喋喋不休的骂,燕淮却卸掉她的下巴,让她再发不出半点声音。

“薛家?”燕淮起身,冷笑一声,“薛家现在也不过是和你王家一样的待遇,锦衣卫正负责那里呢。”

……

雪终于停了,但空气里的血腥味并未消散半分,相府范围太大,人也太多,需要收缴的东西更是数不胜数,当初的王家远不及相府一砾,六百多人同时搜查,亦是用了一天一夜。

文官们在院子里做记录,因为板凳椅子都搬过去了给他们了,甚至有的还只能站着办公,楚郁就这样与嵇临奚在屋檐下站了一夜。

嵇临奚是心疼得狠了,他数次想去偷偷摸摸摸一个板凳来让心上人坐着休憩,楚郁轻轻看他一眼,他只得止住,心不甘情不愿挪着脚步离楚郁更近一点,轻声说:“殿下,您靠小臣身上,这样会轻松一点。”

“站太久会伤腰的。”

闻言,楚郁沉默片刻,轻轻靠在他身上,那是一个别人不细看看不出来的姿势,哪怕细看也很难看出来,仿佛只是二人并肩站立,靠得有些近。

“孤是太子。”楚郁说。

嵇临奚从善如流道:“是的,殿下是太子。”这天下间至尊至美的太子。

“孤是储君。”楚郁又说。

嵇临奚从善如流道:“是的,殿下是太子,是储君。”这天下间至善至柔的储君。

楚郁不知他心中所想,微微敛目,轻声说:“所以孤不能依靠他人。”

他不能依靠任何人。

母后他不能依靠,父皇他更不能依靠,他身边有云生,有燕淮,有沈闻致,有很多很多的人,可是他谁都不能真正依靠,他真正能依靠的只有自己。

偶尔,他会很孤独。

尤其是深夜,那种孤独会将他吞没,他像沉在一片深水里,呼吸都会感受到压迫,他会在这种孤独中惊醒,而后再难入睡。

只从嵇临奚出现以后,不知道何时,他再没有了那被深水吞没的孤独感。

他开始头痛,他开始无奈,他开始将越来越多的视线放在嵇临奚身上,就像嵇临奚时刻盯着他不放。

“嵇临奚,你是我……”踌躇了很久的话,在这个雪夜里,终于脱口而出,他闭上眼,低声说:“你是我唯一会想着依靠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