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嵇临奚穷尽毕生,不择手段,也必定会让你永远端坐云端,不染风霜。
蜡烛燃去了一截。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静跪着的楚郁,回过头对嵇临奚说:“嵇侍郎,夜深了,你先回去吧。”
嵇临奚想跪着陪心上人一夜,只他心知现在形势严峻,做什么都须争分夺秒,能在今夜来宗庙待这么片刻,已经是他想尽法子抽出的一点时间。
“那小臣就告退了。”他装作如释重负的模样从地上爬起来,虽心中万般不舍,却也只得离开宗庙。
宫墙绵延,上头已经堆满了雪,经过御花园时,几株红梅开得正盛,只有的枝头,仿佛要被雪压断。嵇临奚看那盛放的红梅,就如看太子,而眼下太子也正如这花枝,稍有不慎就要被头顶堆积的厚雪压折,他忍不住走过去为它们把雪拂去,这才继续往宫门的的方向走,走了没多一会儿,他停下脚步,面容冷了下来。
狭窄的宫道里,他与沈闻致不期而遇。
二人都身着三品朝服,面对面站着,一个是不染尘世的谪仙真君子,一个是在尘世中摸爬打滚还妄图染指明月的贪魔真小人。
自嵇临奚从紫宸殿里和着另外几个朝臣走出,沈闻致就将他视为背弃太子的墙头草,而太子不曾将嵇临奚纳入计划之中,更叫他确定了这一点,只他心中仍有疑惑,如果认定嵇临奚乃随风倒的墙头草、背弃之人,太子为何从不显露对嵇临奚的杀意,还托他来往东宫与宗庙时,喂一下东宫里的那只啾啾。
二人目光相对,嵇临奚冷冷看了他一眼,退到一旁,弯了弯腰,伸手皮笑肉不笑道:“小沈大人,请——”
“多谢嵇大人。”沈闻致从他身旁走了过去。
看着沈闻致离开的背影,嵇临奚猛地咬住牙,眼神都变得森冷。
他深呼吸一口气。
不是只有你沈闻致能帮助太子,我也能,待到那日,我要叫你明白,你所谓的忠心在我面前什么都不是。
紧攥着的拳,青筋一条条鼓起,彰显着主人的隐忍与愤怒,他舔去唇角鲜血,算着派去的人大概快到了益州,口中发出一声冷笑,出了皇宫。
早朝不再,然而朝堂依旧风起云涌。
办完事才刚回到府邸的嵇临奚收到安妃传召,连夜再度进了皇宫之中。
“嵇大人,娘娘让你进去。”
嵇临奚踏入殿中,穿着孝服的安妃正跪坐在一处蒲团上,面前摆着木鱼,她手握木鱼槌,一下一下敲在木鱼上,直到嵇临奚开口说参见娘娘,这才停了下来,在贴身宫女的搀扶下起身,端庄坐在帘子后面。
“嵇侍郎。”
“下官在。”
“本宫这次叫你来,是有重任要交托于你。”沈家确实是一块硬骨头,一直在为太子奔波造势,文人的笔是武器,沈闻致不过是写了几篇文章,就叫民间那群百姓文人,心都靠在太子身上。
这更加坚定了她对太子的杀心。
暗杀太子的计划她已和王相安排好,接下来就是宫里的部署,还有朝堂上的造势,以防万一,安妃觉得宫中部署还是不够,万一太子没死,召集军马反扑,就像王相说的,鹿死谁手犹未可知,为此她还需要再找一个可信之人,她早就得知嵇临奚手中握着一块禁卫调令,皇帝驾崩之夜,又从嵇临奚的举动里知道对方站在自己这里,一番思量后,没人比嵇临奚更合适。
“本宫知道你手中有一支禁卫的调令。”
嵇临奚说:“确有此事,娘娘但请吩咐。”
安妃本意是要嵇临奚把禁卫调令交到自己手里,但听嵇临奚这句话,就知道嵇临奚也不会交出来了,至少现在不会。
也对,如嵇临奚这样贪恋权力满腹野心的小人,又怎么会心甘情愿将自己最大的底牌交出。
此时强逼嵇临奚交出并不是一个好的选择,需安抚利诱为上。
“本宫担心,送先帝的棺椁入了陵墓后,太子就会对本宫与明王举起屠刀,本宫有一支禁卫在手,还有都指挥使旗下的羽林军,但太子亦有禁卫与京羽卫,更别说,太子手底下还有几批暗卫,还有京兆尹府的府军,也会听从太子之令……”
嵇临奚何等聪慧,立刻接言道:“太子回宫那日,小臣定会带着禁军,把守一方宫门,绝不让太子有伤害娘娘与明王殿下的机会。”
安妃心中赞他果然聪明伶俐。
“好,那皇宫东门的看守,就交予你与另外一名皇城指挥使了。”
嵇临奚自然是磕头谢恩,只磕完头,谢完恩,像是想起什么,他仰起头来,“娘娘,您不是还有相爷吗?”
安妃以为他说的是王相手中的禁军,端起贴身宫女递来的茶喝了一口,说,“相爷手里的禁军,会牢牢把守城门。”
嵇临奚慢慢蹙眉,“相爷他和娘娘不是还有……”
“还有什么?”安妃随口问了一句。
嵇临奚眼中露出诧异,而后像是领悟了什么,神情一震,像窥破了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脑袋连忙抵在地面上,不再说半个字,他这般模样,安妃如何还能察觉不到异样,眼神一厉,“还有什么,说!”
在安妃的质问声中,嵇临奚方才磕磕跘跘把王相在益幽两州私养亲兵的事说了出来,还将王驰毅去邕城,实则是去益幽两州的事也一并给坦白了。
听完嵇临奚的话,安妃若不明白王相心中有什么盘算,便是真正的蠢货无疑了,手中的茶杯,被她掷在地上,碎片溅了一地,她扶着椅把手起身,怒斥道:“好啊!他王炀竟敢打着过河拆桥利用本宫与绥儿的盘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