嵇临奚想,他大抵是全天下间最胆大包天的人了,毕竟这世上有谁能像他一样,胆敢从一国之相手中接下刺杀太子的事,若只是如此也便罢了,毕竟细数历朝历代,刺杀太子的也不是没有。
但也只有他会在接下刺杀太子的任务时,又将太子私自藏匿。
眼下金尊玉贵的太子就这样倒在他的怀中,那双琥珀色的眼眸无力闭阖着,手指还搭在他的臂袖上,叮咚一声,短而锋利的匕首落在地上。
为了眼下这一刻,嵇临奚不知道准备了多久。
太子身边有武功高强的燕淮与性格谨慎武功同样不俗的云生,又有文臣沈闻致出谋划策,若无意外,顺利登基成为皇帝是理所当然的事。
但世间总是不乏意外的。
松开手中的帕子,权倾半边朝野的奸臣轻轻揽起太子垂下去的手,牵起手指放在唇边细细闻着,轻声呢喃:“都是殿下你的错。”
“若是当初你没有因为沈闻致拒绝小臣,一心想要除我,小臣又何须这样做。”
回忆往昔。
他因在邕州帮了王家,被王老爷举荐给王相,王相赏识他的胆色,让他步入科举之路,他这样的小人,好不容易寻到一条往上爬的路,自然是不择手段顺着这条路往上走。
为了金钱、权力,他替王相做了不少恶事,成了一个真正的恶人,他本不在意这些的,只要能够令自己过得更好,好事坏事又有什么所谓?什么青史留名,谁在乎?
他甚至在王相的指使下,去对付未曾见过深居东宫的太子。
那是他第一次尝到吃亏的滋味,为了能够让王相往自己身上倾倒更多资源,他想尽办法去对付太子的人,去破坏太子在朝中的势力,当然,有失败的,也有成功的。
王相看到他的利用价值,更加器重他,也也从一个微不足道的六品朝臣爬到五品的官职。
他嵇临奚满腹野心汲汲钻营,摒弃良心一心想着往上爬,直到亲眼看到那位太子殿下。
何等的不存于世的美人,只是平静望过来的一眼,就叫他这样的小人浑身都在发颤,梦中与他翻雨覆雨的人影一下有了脸,他兴奋迫不及待地想要去搭话,想去捧那垂在肩上的发绥,更想亲那双若琥珀一般,清透却也冷淡的双眼。
“见过太子殿下。”
他看到众人跪伏,垂首呼唤。
浑身沸腾的血液一下凝结,他错愕万分。
太子?
令他一见钟情不能自拔的人,居然是自己一直在想尽办法对付的太子?
他跟着那一众人跪伏行礼,痴痴望着仙姿玉貌的太子,对方却从未看他一眼,哪怕后面听到旁人喊他嵇大人,哪怕明知自己就是与他作对之人,也没看他嵇临奚一眼,仿佛他嵇临奚是连眼都入不得的尘埃。
他多喜欢太子呀。
他背着王相打听太子行踪,带着自己的满腔爱意与诚意示好献媚,只要太子愿意,他会成为太子最温顺忠诚的狗,对王相反戈一击,他为王相做了太多太多事,他掌握了王相的很多不为人知的秘密……他想不出太子如何能拒绝自己。
但当他的满腔爱意与诚意端在太子面前,却只是令对方微微皱眉,礼貌朝他颔首后,让云生送他离开。
无数次、无数次他捧着真心在太子面前示好,只差把心剖出来给太子,为了太子,他搞砸了王相和皇帝交代的许多与他太子有关的差事,受了许多责罚,但太子从未正眼看过他一眼。
太子不正眼看他嵇临奚,却对沈闻致温声细语,含笑与沈闻致一同谈论琴棋书画、民生时政,沈闻致如何抵抗得了太子的柔情,很快就成了太子的幕僚。
他对付沈闻致,太子却反过来对付他,令他心如刀绞。
他总是要得到太子的。
太子不要他的温顺忠心,他剩下的,也只有那么一颗狼子野心了。
空中飘起了细细的雨幕,为了将这场刺杀太子的戏演得更真一些,嵇临奚提起落在地上的匕首,割开手掌,将流出来的鲜血抹在太子雾白的衣襟上,伪装出太子中了他一剑而亡的景象。
身后传来脚步声,他握紧袖下的剑。
“大人,暗卫那里他们快撑不住了,您……”嵇临奚松开怀中的太子,动作轻柔将他放在地上,说了句,“太子死了。”
“太子死了?”那人震惊,快步走上来,在细细的雨线中,看到胸膛处满是鲜血睡在地上的太子,嵇临奚退到他身后,男人蹲在地上,去检查太子身上的伤口,想看太子是不是真的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