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56(1 / 2)

第51章

纪清雨睁开眼睛, 怔愣地看着傅寒。

这个人的眼底青色的痕迹像一道烙印,似乎整个眼睛都有些浮肿,傅寒低头握着他的手, 像个虔诚的佛教信徒,而他仿佛成了他信仰的那尊佛龛。

十八岁以后, 似乎他的一半时间都是在医院里度过的, 现在回忆起来,那六年还是只有灰蒙蒙的一片。

“我以为你不要我了,我梦见你说,你后悔认识我, 你说我太过自私和冷漠, 所以你要离开我了,但是我真的, 真的……知道错了。”傅寒的声音很轻,可是每一个字纪清雨都能听得很清楚。

“我怕你每次想到我就会先想到我的不好,那我到底要做多少忏悔才能把那些做错的事抹去, 才能让你忘掉我做过的错事。”傅寒的眼眶发红,眉头微微皱起,看起来居然有些无措。

纪清雨浑身没力气,还要用扎着针的手颤颤巍巍从床头扯出一张纸, 去擦傅寒的眼泪,他在心里叹了口气,他是见不得这人在自己面前这样哭的。

“再一次机会, 这句话你已经说过很多遍了。”纪清雨说, “别哭了,我现在没力气安慰你呀。”

这个人真是的,明明刚刚醒过来的是他, 身体虚弱的也是他,手术有一半原因都是拜眼前这人所赐,怎么反而是傅寒哭得死去活来的,该哭的人应该是纪清雨吧?

他一边觉得有些好笑,一边又跟着难过起来,他很少能见到傅寒的眼泪,或许对傅寒来说,世界上能让他哭的地方只有纪清雨的身边。

他以为傅寒应该很快就会恢复成那个冷漠,傲慢,坚不可摧的掌控者,很快就又会变得无懈可击,就像以前一样,连脆弱都是精心调配,让纪清雨心软的工具。

可是傅寒还在哭,这么大个人抓着他的手,声音沉甸甸的,“我梦见你,就这个表情,对我说,让我自己好好生活,说我们以后都不会再见了。”

纪清雨汗颜,他可没说过,梦里的人说的话也要算到他身上吗,他可是连傅寒现实中做的事都没怎么计较呢!

纪清雨忍俊不禁,微微笑了起来,他的脸色苍白的像一块玉一样,眼睛专注地落在傅寒长长的颤抖着的睫毛上,落在他红的眼尾上,落在灰蒙蒙的空气中。

“你的手术好了,你能不能不要走,别那么决绝,别像梦里那个人一样对我,纪清雨,我们和好好不好。”他的手指蜷缩着,碰了碰纪清雨的指尖,“我要怎么样才能把你心里那根刺拔出来。”

纪清雨想说才不好呢,可是刚刚发出不的音节,才发现如果说出完整的话,自己可能会比傅寒更加难过。

如果人生有撤回键,可以一键清空那些好的坏的,所有关于傅寒的记忆,他会按下这个按钮,然后在小鱼摊边平静的过一辈子吗。他真的可以吗。

纪清雨不知道,他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他的前二十年,得到了太多镜花水月般的幻想,林英给了他幻想,纪燃给了他幻想,最终这些幻想都被打破了。

现在,傅寒又要跟他承诺永远,他可以相信这种幻想吗。他不知道,只能感觉到傅寒滚烫的眼泪……傅寒居然也有眼泪。

之后的几天还不能出院,纪清雨仍旧像个人偶一样被推进各种检测仪器,医生带着几名助手忙前忙后,翻来覆去的检查,生怕出了一点差错。

就这样过了几天,在一个阳光暖洋洋的午后,医生终于把最新的报告单放在纪清雨的床头,对着他宣布道:“你的激素水平平稳了,恢复到正常值了,之后随时可以出院了。”

“一个怀孕的o,腺体以前还做过手术,居然能如此顺利平稳地把手术坐下来,之后的恢复也很迅速,纪先生,你真的很幸运。”医生推了推眼镜,“恭喜你,今后你的身体会慢慢恢复的,再也不会像现在这样,瘦弱到看起来风一吹就会倒下了。”

“谢谢医生。”什么弱不禁风,纪清雨心想,其实他以前一点都不瘦呢,他比很多beta都要有劲,以后他的身体也一定会逐渐恢复成最初的样子的。

“不过,其实我一直都想问,为什么你的腺体会做手术呢?”医生有些好奇地说,“清洗标记的手术可没有多少omega会做。”

纪清雨顿了顿,愣了下神,想起些不太好的回忆,他的手指蜷缩了一下,抿了抿唇。

傅寒正巧推门进来,他不眠不休,已经守了纪清雨一夜,刚刚出去抽了根烟回来,好巧不巧听到医生说的后半句。他生硬地停在门边,脸上罕见地露出些紧张的神色,虽然一瞬间就被他又掩盖了过去。

“出去,别随便问患者的隐私,拿钱办事,少说废话。”傅寒的语调冷硬,视线淡漠,把医生也生生吓了一跳。

医生这才反应过来他可能触及到了什么不该问的事情,连连鞠躬道歉,低头无声又迅速地走了出去。

“你不感谢医生妙手回春,再怎么样也应该客气一些,礼貌一点吧?”纪清雨轻声说,他皱了皱眉,很不赞成傅寒这种做法。

“我给他的钱都够把这一层医院买下来了。”傅寒毫不在意,他坐到床边,从风衣口袋里掏出一把带保护套的水果刀,抬手拿起床头的一颗苹果,细致的削皮。

只是迅速的几下,一只雪白的小兔子就被削了出来,然后傅寒把苹果放在温水里烫了烫,才递给纪清雨,仿佛纪清雨是什么温室中的花朵,稍不留神就会枯萎。

纪清雨就着傅寒的手去吃那块苹果,久违的有些尴尬,脸也跟着红了起来。

傅寒把所有尖锐的东西都拿走了,连水果刀都不让纪清雨碰到,所以他想吃水果,就只能让傅寒削给他。

这人不知道哪根弦又搭错了。自从从江城回来,纪清雨总觉得他有些神经过敏,对和纪清雨有关的事,总是专治独裁,过问再三,甚至近乎逼问,才肯放下心来。

吃完水果,他太过困倦,又躺下午休,醒过来之后精神转好,也终于可以出院了,傅寒推过来一架轮椅,上面铺着厚厚的毯子,要把纪清雨转移上去,纪清雨伸手环抱住傅寒的脖子,像个树懒一样被傅寒打横抱起,傅寒有力的手托住纪清雨的膝弯和后背,他的头缩在傅寒怀里,随后整个人迅速而平稳地落在轮椅上。

肢体接触传来了些久违的熟悉感,温度顺着皮肤传递过来,纪清雨打了个激灵。

只是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就累得纪清雨满头大汗,看来之后要完全恢复还需要花不少时间。

他出院没通知任何人,可正巧今天也是骆笙来看病的日子,于是骆笙临时跑去买了一束巨大的花束,塞进纪清雨的手里:“小雨,祝贺你手术成功。”

“我来拿吧,他现在抵抗力差,当心花粉过敏。”傅寒说完这句,接过那捧花,无视纪清雨期待的眼神,把花拿远了。

他又开始叮嘱纪清雨一些细微的小事,他最近话变得太多了,纪清雨听得耳朵生茧,只能有一搭没一搭的应着,悄悄闭上眼睛坐在轮椅上假寐。

骆笙有些无奈地看着傅寒,也跟着摇了摇头,叹了口气。是个晴好的天气,出院的时候天朗气清,他猛地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有种再世为人的感觉。

把人送出去以后,骆笙便挥挥手向他们告别,没走出几步,忽然被一个不速之客拦住,高大疏离的alpha站在骆笙面前,一点都不像是恰巧偶遇的样子。

骆笙被傅云柏挡住去路,傅云柏去看骆笙手里的药,骆笙把整个装药的袋子都甩到傅云柏的脸上。

“阴魂不散……”纪清雨听见骆笙的声音远远地传过来,之后又接了一句,“别跟过来。”

傅云柏的西装外套仍旧一尘不染,头发一丝不苟的梳好,瞧着矜贵高傲,视线牢牢黏着骆笙的背影。

他俯下身捡起那些药盒,打开包装仔细看着说明,秘书驱车过来,躬身为他拉开车门,他的腿上沾上一块泥土,头发也因为骆笙的袭击散落下来几缕,他攥着盒子的手越来越紧,面无表情地上车离开。

“骆叔看起来好像很生气,他们还会再有联系吗?”纪清雨问。

“我觉得难。”傅寒说,“傅云柏还是离妈妈远一点好。”

纪清雨忍不住笑出声来,还想说点什么,却无端地浑身发冷,忽然猛地捂住小腹,躬身蜷缩在轮椅上。厚重的羊毛毯被抖落到地上,冷汗顺着额头滑落。

傅寒猛地蹲下来,呼吸都急促起来,手盖在纪清雨的手背上,脸色骤然变了:“你怎么了,有没有事?”

纪清雨缓了好一会才恢复过来,怔愣片刻,漂亮的眼睛和傅寒对上,反应慢了半拍,语调带着些不可思议:“孩子刚刚好像又踢了我一下。”

第52章

纪清雨说完自己都愣了, 他和傅寒两个人看了对方好几眼。傅寒这才松了口气,缓慢地问:“你说会是男孩还是女孩?”

“都可以,我都喜欢。”纪清雨笑了一下, 偏过头,看着远方的行人。医院的众人都步履匆匆。

“那要叫什么名字呢?”傅家柔声问, 似乎对这个话题很有兴趣。

“名字啊。”纪清雨想了想, 一时也没有头绪,傅寒也皱着眉陷入沉思,手还放在纪清雨的手背上不放,忽然听到纪清雨的声音。

“先不说这个了, 最近我就不回去住了吧。”纪清雨平静地看着他, 看起来和这些天的其他时候也没什么两样,甚至嘴边还挂着笑意, “我已经好了,之后应该也不会有太多麻烦你的地方了。”

他坐在那里,安安静静地看着傅寒, 说出了这样绝情的话。傅寒一时没反应过来,很久才从嗓子里吐出一口气:“你说什么?”

“我说,我不回去住了。”纪清雨眨了眨眼睛,又重复了一遍, 嘴角也落了下去,没什么表情,似乎也不怕傅寒会因为这句话伤心。

“不是这句。”傅寒说。

“哦。”纪清雨顿了顿, 他的眼睛落在纪清雨身上, 却又仿佛没怎么聚焦,“我说我就不麻烦你了,你最近太累了, 我现在也已经好了,是这句吗?”

“为什么,不要不麻烦我,你多麻烦麻烦我啊。”傅寒有些焦急地说,“你为什么不麻烦我?”

纪清雨没回答,车开过来了,于是纪清雨想了想,又说:“那好吧,那能不能麻烦你再送我一下?”

司机下车把门打开,开过来的是一辆三厢的保姆车,宽敞的车后座,安安静静放着纪清雨喜欢的水果,大捧的花束,还有铺的很厚的羊绒毛毯。

傅寒皱起眉,轻声说了一句:“你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

“我也不知道,就是不太想回去,我们给彼此一点时间吧。”纪清雨起身从轮椅上站起来,走过去,缓缓坐上车后座。

湿漉漉的氛围笼罩住整个车内,黑沉沉的,冷空气涌进来,原来冬天居然真的这样冷。傅寒在原地愣了几秒才跟着上了车。

“能不能把我放在城东,鱼市那边。”纪清雨把脸往围巾里埋了埋。

傅寒的面色青了又紫,变换了好几次,最后安静下来。他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最终还是沉默地让司机发动车子。

走到半途傅寒递过来一本文件:“这是纪家的赔偿,股份和款项打过来,都给你。”

傅寒把纪德庸搞得叫苦不迭,濒临破产,他狠起来真是半点都不留情面,连纪家的产业也被傅寒趁火打劫,搞垮了不少。

“纪燃这些年的歌曲收益也都会赔给你。”傅寒的声音有些沙哑。

“家里我买了很多花,你喜欢吃的东西,对了,还有乐器,我把乐器房翻新了一遍,还有,你现在都还没去过那间音乐室,记得吗,在公司旁边的,我跟你讲过,如果你想的话,我们现在就可以去看看。”傅寒说了一串,语速又快又急。

他没得到回应,纪清雨一直在看窗外,于是傅寒低下头,自言自语地说,“我以为你让我去见孩子和你妈妈,是已经原谅我了。”

纪清雨没回话,窗外景物飞驰而过。

“还有,你的嗓子,或许还有办法治,医生和我聊过,最近新发现一种药草,说巧不巧,是在城东那片地方发现的,我本来想等回家了再给你个惊喜。”

纪清雨好像没在听,他望着窗外飞驰的景物,汽车驶过繁华的商业街,行人们步履匆匆,背着精致的名牌包,男人们西装革履,人们手里捧着咖啡,都是忙碌的样子。

然后车辆继续走,走过设施完善的玻璃房子,巨幅的广告牌上明星精致到头发丝,市中心寸土寸金的地方围着个寺庙,巨大香炉里的烟雾弥漫而上,这里人更多了,人们低着头,姿态虔诚的俯首。

车辆走过拐角,学生们挂着mp3,白色的有线耳机,三三两两在校旁交流。他们的制服很漂亮,头发拉直或卷曲,散落在肩头。

居然是明德,纪清雨看着高中的学生们,有些出神,车又掠过去了。

“你在听吗?”傅寒说,“你住在那种地方,什么都不方便啊,那我可以去找你吗,不会打扰你的。”

“你去就是打扰我了呀。”纪清雨笑了笑,“你让我休息休息吧。”

“你家连电梯都没有,还要上下楼,太不方便了。”傅寒继续说。

“没关系。”纪清雨轻声说,“我妈妈也是在那里生的我。”

傅寒的眼睛垂下去,手还是握着纪清雨的手不放开,纪清雨由着他抓,他也不知道怎么了,只是不太想回到别墅。

“纪清雨,你不是最容易心软吗,你怎么只对我这么狠心。”傅寒抿起唇,小声的抱怨,“我为了你,都已经把做了这么多了,手术也好,官司也罢,你就这样,把我用完就丢吗?”

“嗯。”纪清雨的眼神依旧没什么变化,甚至称得上有些冷淡,他平和地说,“我就这么小心眼。傅寒,你是不是以为我是你的玩具娃娃啊,你花钱,花精力,就一定能追回来?”

“孩子刚刚踢了你,之后还说不定会怎么样,你一个人在家,出什么事怎么办?你起码把紧急联系方式设置成我,或者,允许我每天给你做饭,过去看看你。”傅寒安静了下来,呼吸都闷闷的,过了好久又开始胡搅蛮缠,他的语气低沉,神情被遮挡在暗暗的光线下,让纪清雨看不清。

“还有后续的转让程序,律师也需要联系你,我们还没离婚,这些事我也要在的。”傅寒说,“你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孩子着想吧。”

“我……”纪清雨顿了顿,“可是我以前一直是这么过的,你不用总是拿孩子来威胁我。”

“我怎么是威胁你,我出钱出力,我,我这算威胁你吗?”傅寒的语气更急切了,声音也大了一些,“你怎么总是误会我?”

纪清雨离得更远了一些,不说话了,蹙起眉,看向窗外。

司机开车很平稳,不知不觉,已经行驶到旧街区了,道路陈旧,人行道铺设的砖也是坑坑洼洼,街道拥挤狭窄,建筑的外立面都是锈水留下的痕迹。

鱼市外面行人推着自行车,巷道拥挤,街头巷尾都是市井气。正好是饭店,天色暗了一半,人潮熙熙攘攘。

纪清雨下了车,缓缓扶着墙往巷子里走。

傅寒一个箭步冲过去,小心护着,又皱着眉扶着他的手臂,吩咐站在一旁的司机跑去小摊上买了晚餐,接过来拎在手里一路跟着。

最后他实在看不下去,把纪清雨抱起来,往楼上走。

他和纪清雨的身材相差太大,力量也悬殊,纪清雨拗不过,只是靠在傅寒的肩膀上任由他动作。

这样抱着走了几步,傅寒又开了口,声音闷闷地从胸口处传来,纪清雨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也跟着震,“纪清雨,你说让我等等,我要等多久。”

“别等了,我也不知道。”纪清雨被放下来,他在门边看着傅寒,“快回去吧,我这没什么要你做的了,这段时间谢谢你了。”

傅寒的表情更僵硬了,他想沉下脸,又勉强逼迫自己露出一个笑,怕纪清雨关上门,手牢牢卡在门边,最后只说了一句:“别和我说谢谢。”

“哦。”纪清雨点点头,“还是要说的,你花了很多钱和精力,我都记着的。”

傅寒的脸更黑了,他的神色终于挂不住,最后很小声的说:“那我明天再来看你。”

“你,你记得好好吃饭,”他把手机的小馄饨递过去,见纪清雨接过,点了点头就毫不留情地要关门,傅寒急匆匆又补充了一句,“我明天来给你送早饭。”

“松手吧,你忘记上次你的手怎么受伤的了,淤青过了多久才消下去?”纪清雨的声音还是轻缓的,又补充道,“我知道那对你都是小打小闹,可是我会过意不去的,别再那样了。”

他把门关上,把所有声音都隔绝到门外,可是自己却贴在门边,他听着外面的人小幅度地挠了几下门,最后没有声音了。

陈旧的居民楼不怎么隔音,如果傅寒离开的话,纪清雨是会听到的,可是什么都没有。于是他在门内也不敢动,又等了一会,终于门外传来些响动,纪清雨以为是傅寒终于走了,刚要送一口气,可是仔细去听,却发现似乎不太对,好像是小声的啜泣。

他的心紧了紧,他站起身,不再贴着门了,而是走进屋里,把卧室的门也关上。咔哒一声响,这下世界安静了。

那天晚上纪清雨没敢出门去看,他怕一出去,发现傅寒还站在门口,那他该怎么办,又要把傅寒放进门吗。他总是忍不住会对傅寒心软,可他每一次让步,都有一种再次走向悬崖边,马上就要坠落下去的不安。

第53章

嗓子可以治, 纪清雨确实没想到这一点。他半夜睡不着,爬起来在床上清了清嗓子,试着哼了几声。

沙哑的嗓音如同失灵了一样, 不受控制地发出些难听的声响。他摸了摸自己的嗓子,又躺在床上, 用被子包裹住自己, 整夜都没睡好。

他总是觉得自己应该知足了,可以写歌,有人喜欢,现在还有了孩子, 不用再过勉强谋生, 东拼西凑的日子,可是为什么, 现在他却比以前更加的脆弱和多愁善感。

明明从前对傅寒没有一点要求,现在却总是挑剔,总记得傅寒的那些不好。他是不是太过任性了呢。

纪清雨也不明白, 为什么他对别人都没有这么多的要求,总是能够很轻易地释怀别人的不好,却总是把傅寒的差掰成一小块一小块来算。

纪清雨半夜起来,打开尘封在柜子里的相册, 又去翻傅寒和他的合照,天已经亮了,他从卧室的窗户里往下面看过去, 看到一辆昂贵到与周围灰败街道格格不入的车辆, 安静地停在路边。

冬青树上落下层积压过多的薄雪,一只手拂过红色的果实,从树的缝隙中露出冷淡的面容。

傅寒修长的身影外裹着件风衣, 手里拎着大包小包,身后还站着两个人,每个人手里都抱着沉甸甸的日用品。

纪清雨仔细辨别了那些包装袋,发现都是他认得出的牌子,这是很不容易的,因为纪清雨总共也没有几个认得出的牌子。

傅寒皱着眉,指使两个人把东西往楼上搬,纪清雨意识到什么,极快地从窗边的小阳台上跳下来,套上件羽绒服,刚走到门边,就听到一阵脚步声。

纪清雨坐在门前,听外面的人说话:“行了,就放在这,你们文件都带了吧,他这个点估计还没醒,就在这等着。”

“等到什么时候啊,傅总,这里挺冷的。”其中一人说。

“那你自己回去。”傅寒的声音没什么温度,然后是衣料摩擦地面的声音,似乎有人坐在了走廊外的石台阶上。

纪清雨急忙打开门,看见傅寒的脸,和抱着文件正要转身离开的律师,还有站在原地抱着日用品袋子的医生林水。

“请进吧,请进。”纪清雨尴尬地笑笑,把三人放进来,那些日用品堆在客厅里,几乎把半个客厅都填满了,傅寒皱眉看着纪清雨的脚踝,纪清雨才反应过来,他忘记穿棉袜了。

傅寒熟门熟路地走进纪清雨的卧室,在床头找到纪清雨的棉袜。下一秒,纪清雨的脚被抬起来,他尴尬又条件反射地踢了傅寒的脸侧一脚,傅寒被踢得侧过脸,顿了一下,又继续把袜子拉到脚踝。

只是这样一个动作,纪清雨脸都红了,有人在旁边看着呢,这是在干什么?傅寒不要脸他还要脸呢。

“那个,你们辛苦了,是要聊什么,我们快些聊完,也不耽误你们的时间。”纪清雨笑笑,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不着急,先把饭吃了,我做的,你尝尝合不合口味。”傅寒拎出盒饭,把筷子放在纪清雨面前。

傅寒似乎发现了胡搅蛮缠行不通,于是开始走温情路线,纪清雨低下头看着眼前熟悉的盒子,打开一看,还有什么不知道的,这就是要告诉他高中那些便当都是傅寒做的。

他顿了顿,有些吃惊地看着傅寒,想问些什么,又什么都没问出来。最后只是默默把乌冬面和爱心蛋包饭都吃了,一口都没剩。

林水在沙发一侧坐下,他不怎么怕傅寒,还有心思和纪清雨开玩笑,在一旁打趣说:“好久不见啊,你现在可是大名人,风云人物啊。”

的确挺风云的,纪清雨默默说:“你要签名吗?”

林水笑了笑,真的让纪清雨给他签了一张,又拿过ipad:“跟你讲讲,你的嗓子是药物侵蚀,本来伤害的确是不可逆的,但是,因为你的腺体恢复了,整个人的激素水平都到了正常值,再加上有新的药物治疗,说不定真的能让你的嗓子恢复。”

“能恢复成什么样?”纪清雨问。

“以前什么样,现在就什么样啊。”林水很自信地说。

纪清雨睁大眼睛,不可置信地问:“真的吗,可是,我一直都以为,再也不可能恢复了。”

“凡事皆有可能嘛,说不定是有人在默默保佑着你呢,”林水说,“夫人,人生也不会都是坏事啊,你要相信,也是会有好事发生的。”

纪清雨迷迷糊糊听完林水的详细讲解,整个人仍旧有些恍惚,随后林水和他商讨了详细的治疗流程,不出三个月,他的嗓子就能好得差不多了。林水拍拍纪清雨的肩,对着他笑了笑,然后站起身离开。

之后等着他的还有律师。

律师把股份转让协议摆到他面前,但是纪清雨拒绝了,这个天文数字晃得他眼睛有些疼,他总觉得如果真的接下了这些股份,就没办法再在傅寒面前从容不迫。他甚至想把自己歌曲版权的费用分给傅寒一份,用来还傅寒为他支付的巨额手术费。

律师似乎想劝劝纪清雨:“夫人,其实你们结婚之后,您就已经享有傅先生一半的财产了,你们的婚前协议里没有约定财产比例,这一部分股份是傅先生的单独赠与,也就是说,即使以后你们的感情有什么变动……”

“不会有变动。”傅寒在一旁力道很大的摔下手里的杯子,打断律师的话,律师更为诧异,这两个人之间的氛围和他想的完全不同。

这么大额的股份赠与,这种天大的馅饼,一般omega不说感恩戴德,也是紧赶慢赶地说些好话,恨不得把alpha捧到天上去,哪有像纪清雨这样往外推的?他怕纪清雨以后后悔,还想开口说些什么,只见纪清雨的眼神不赞成地看向傅寒,语调轻缓地开了口。

“这杯子很贵的,你摔坏了我拿什么喝水?”纪清雨皱眉。

律师刚想说出口的话被堵在喉咙了,一口气差点没上来,不是,这对吗?

一个杯子,一个杯子有什么好说的?

律师回忆起和傅寒对接的时候,这位食物链顶端的alpha有着特权阶级身上几乎所有的怪癖,挑剔、傲慢、专治独裁,还十分不讲理。

他已经预见到傅寒绝对要生气,正想开口劝劝,下一秒听见个熟悉的声音有点委屈地说:“对不起,下次不会了。”

“没有下次了。”纪清雨缓缓道。

“我给你多买几个,你摔着玩。”傅寒去抓纪清雨的手,被推开了。

“我没事摔杯子干什么?”纪清雨不接茬。

“那你把股份收了行吗?”傅寒忍了忍又说。

“我用不到那么多钱啊。”纪清雨有些无奈。

“那你别把版权分给我,你能不能欠我点东西,别老是把我往外推。”傅寒说这种话的时候声音又快又低,十分委屈,像在控诉。

律师夹在两人中间,手中的茶都格外苦了起来,坐在沙发一侧的omega这才反应过来,十分温和又略带歉意地笑了一下:“不好意思啊,让你见笑了。”

“你管他干什么,你能不能对我多笑笑。”傅寒的语气恶劣起来。

“傅寒,你给了钱也要尊重别人啊。”

“我哪里不尊重他了,我说话就是这样。”傅寒回道。

“那你哪天不喜欢我,是不是也要对我这样?”

傅寒顿了顿,哽住了,之后不可置信地看着纪清雨,纪清雨却没看他,而是低着头看木地板。

“我,你是说我吗?我哪能不喜欢你,现在到底谁不喜欢谁啊?”傅寒的声音又大了起来,身材有些瘦弱的o皱了皱眉,轻声说,“你能不能不要讲话这么大声。”

傅寒十分委屈地卧回沙发上,低声念着:“反正都是我不对,也不跟我回去,也不让我标记,也不要我的钱。不要我的钱,是不是也不要我的爱,为什么不要我……”

“我都说了我脑子乱,你能不能别再逼我了。”omega又缓缓叹了口气。

律师现在是真的希望自己不存在了,他不太确定自己究竟是在做股权赠与,还是在打离婚官司。

之后继续协商,纪清雨仍旧决定不收这笔巨款,除了傅寒的原因以外,更重要的是,他不想和纪家再扯上关系。

纪德庸在和傅寒谈判无果后,已经收拾东西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纪家的资金链断裂,股东纷纷跑路,被傅寒低价买入。

他甚至从纪家酒店工作人员的手上,逼问出了当年被删除的监控记录,除此之外,还有纪燃和傅云生多次的开房记录,被傅寒全都放到了网上,网友们的讨论激烈,只要一打开手机就自动推送,纪清雨不胜其烦,更不想自己好不容易得来的清净再次被打破。

“不是,这什么老少恋,好恶俗啊。”

“傅云生和纪燃??他们俩居然是这种关系?”

“我本来以为前担已经塌无可塌,没想到品味也如此底下,他就对自己这么没自信吗,要找这个没钱的老男人?!”

“抄袭,拜金,审美和品格都很低劣……为什么会有人喜欢他?”

“谁喜欢他了,不都是喜欢他的歌吗?”

纪清雨想起这些话就觉得头痛,他表示自己心意已决,并且坚定地送了客,傅寒窝在沙发一侧不肯走,于是只有律师一边擦着额头上的汗一边告别。

纪清雨又重复了几遍让alpha走,alpha像聋了一样侧过头不理纪清雨,于是纪清雨在原地喘了两口气,有些无奈地瞪了傅寒一眼,不去管对方了。

他回到卧室,虚掩上门,打开手机拨出电话,刚一接通就不由自主地扯出一个笑,十分久违地,有些兴奋地说:“骆叔,你还想重新在舞台上演出吗,我要排新舞台剧了,自己当主策划,你来给我当男主角吧,好吗?还有,我可能……可以唱歌了,我想唱两首试试,你,你觉得怎么样?”

第54章

骆笙那边同意的很快。

“小雨, 你的身体能坚持住吗?过几个月,是不是就要生下那个孩子了。”

产期在春末夏初,舞台只会在这之后, 纪清雨说不会,骆笙那边松了口气。

纪清雨又和他详细聊起了细节。

这一聊就忘记了时间, 天都擦边黑了下去, 由于屋外一直很安静,纪清雨差点忘记了傅寒这个人还在,等他站起身,伸了个懒腰的时候, 才忽然反应过来这件事。

他推门走出卧室, 屋外安安静静的,不像是有人的样子。

纪清雨有些诧异, 从屋里望过去,傅寒冷着脸,整个人都埋在沙发上, 纪清雨仔细一看,傅寒手边正握着一件纪清雨的衣服。

“傅寒,你变态吧?”纪清雨拿起阳台旁的晾衣架去戳他,“把衣服还给我。”

傅寒的手死死抓着那件衣服不放, 眼神有些委屈,低低地说:“衣服都不给我。”

傅寒挥开晾衣架,把纪清雨猛地拽回去, 他的牙齿贴近纪清雨的脖子, 凶猛又阴鸷地抓住纪清雨,最后却只是把头埋在纪清雨颈侧叹了口气。

纪清雨打了个激灵,想推却推不开, 这才发现傅寒的状态好像的确不太正常,他浑身都在发冷。

他摸了摸傅寒的额头,渗出一些细密的汗珠,整个人都在发烫,扣住纪清雨腰的手却愈发用力,发出危险的低吟。

手指在纪清雨的腺体上狠狠一按,纪清雨跟着抖了两下,软了腰。

纪清雨感觉自己是一块肥美的肉,在易感期的alpha面前显得如此无力,他想逃开,刚走出去两步,傅寒的手掐住纪清雨的大腿,把人生生拽了回来。

青梅味带着强烈的欲望,铺天盖地地席卷开。

“我只是想休息一下,你给我点时间,让我想清楚,别总是粘着我。”纪清雨试图把对方从身上扯下来。

傅寒抱得更紧了,他的身体太冷,眼神又像是要融化了一眼,仰着头看纪清雨的样子带着委屈,天黑了,纪清雨只能看到傅寒的眉眼,俊俏地让人慌神。

纪清雨犹豫了几秒,浑身松懈下来,不挣扎了,任由他抱着。

直到十几分钟以后,傅寒才放手。

“抱完了吗?”纪清雨拍了拍他的后背,声音平淡地问。

窗外好像在下雪,傅寒觉得有些冷:“你到底要怎么样,你就是知道了我离不开你,所以你就这么对我,是不是?”

纪清雨有些无语,空气中的青梅味还是浓郁,他也跟着难受起来,身体在渴求对方,说出来的话却依旧没什么人情味:“你不要总是这么疑神疑鬼。”

“那你会原谅我吗,你什么时候会原谅我?”傅寒像永远不会厌烦一样,反复问着这个问题,纪清雨叹了口气。

“你做了什么吗,好香啊。”纪清雨岔开话题,缓缓看着厨房,锅里似乎煮了什么。

“芋泥奶茶。”傅寒抿了抿嘴,握住纪清雨的手,在纪清雨的后颈上舔了舔,手不安分地在人的身上捏,纪清雨拍开他,傅寒又开始说:“我好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