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时今日,他旧事重提,一是为了满足容逢卿的心愿,再就是——
他微微眯了眯眼睛——
有商呈玉和郁怀亭撑腰的容向熙越来越不受管制了。
她现在该撺掇商呈玉向他要股份,日后就敢直接篡位。
他绝不能容忍这样的事情发生。
郁小瑛也没想到容韶山突然发疯,侧眸过来,“好端端的,怎么突然提这个?”
她语调温柔,因为看出容韶山来者不善,不想在半路上惹怒他。
“就是啊。”容逢卿低下头,轻轻说:“妹妹嫁姐夫,以后人家该怎么说我啊,商家老爷子,也不会满意我的。”
容韶山道:“只要呈玉喜欢你,这些都不是问题,你站在他身后,顶着商太太这个名头,谁敢对你闲言碎语?旁人只有艳羡你的份!”
容逢卿抿了抿唇,神色还是不情愿的,但没有继续反驳。
心脏急剧跳动起来,脸颊不受控发烫。
容韶山回眸看向脸色冷淡的郁小瑛,淡笑着说:“太太,现在我还是容家的家主,难道这点主意都拿不定?我已经容忍太太这么多年,太太难道不能稍微容忍容忍我?”
郁小瑛抬眸看向他,忽然笑了,说:“咱们俩,到底是谁在容忍谁?”
她含怒,“我不容忍,你以为老爷子能让徐兰珺进容家大门!”
容韶山淡淡道:“老爷子到底还是我的父亲,他不疼我还疼孙子,等上一阵子,总会让兰珺进门的,倒是你——”他似笑非笑道:“太太,当年你确实做的很不错,唔,开新闻发布会给我说好话,这么多年做慈母照顾卿卿和子暮,但你是为了谁?”
他突然提高音量,“你是为了你自己!你们郁家没人了,你的父亲的哥哥都死在天上,你怕墙倒众人推,你怕我休了你,所以你急冲冲跑出来做好人!你别一副我欠你的样子!”
容韶山罕见发这么大的脾气,司机和容逢卿齐齐噤声,什么话都不敢讲。
夜色深浓,黑色宾利开进隧道里,那一点月光都隐没不见了。
郁小瑛攥紧手,脊背和脖颈僵硬挺直着,好像又回到那一天。
那个女人抱着刚出生的婴儿跪在容公馆大门前,而广播总台正在播报航班出事的新闻——
前往俄罗斯喀山机场的公务机bxxxxx,于外蒙古苏布拉嘎盆地坠毁爆炸,机上17人,全部罹难。
那一架飞机上,乘坐着郁小瑛的父亲母亲、哥哥嫂子,还有刚上中学的侄子。
一日之间,她家庭破碎,举目无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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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向熙做了个噩梦。
梦中,她正坐在课堂上,一本正经看多媒体新闻。
她的小学跟其他小学不一样,从不早读,别校早读时间他们用看国际国内大事新闻。
新闻结束之后,班主任再抽出半小时为他们逐条讲解新闻相关的信息政策。
本来正播报着叙利亚内战,她还为叙利亚小朋友伤感呢,新闻突然被切掉,穿着深蓝色西装主持人脸色骤变,眼圈发红,“播报一条紧急消息,今日早上九点,由京城飞往俄罗斯喀山机场的公务机bxxxxx坠毁在苏布拉嘎盆地,机上人员全部罹难,我们党坚定的马克思主义者、杰出政务活动者,伟大的——”
主持人说了一长串称谓,容向熙全部没听清,只听到了外公的名讳——郁正国。
同桌拉拉她胳膊,“是你外公诶——你怎么哭了?”
容向熙摇了摇头,抬腿跑到办公室,眼圈红着,气喘吁吁,“老师,我得回家。”
班主任也知道这件事了,刚还在办公室讨论呢,她轻声安慰,“别慌,我让司机叔叔送你。”
刚坐上车,容向熙接到郁小瑛电话,“宝贝,还在学校吗?”
“对啊。”容向熙压抑着哭腔,她暂时不想让妈妈知道这件事,妈妈还怀着宝宝呢。
妈妈语气柔和轻缓,“宝贝,要好好学习知道吗?以后啊,只能靠自己了——”妈妈似乎哭了,顿了一会儿,她颤声说:“宝贝,妈妈爱你,你要好好照顾你自己。”
容向熙心底突然有了种不祥的预感。
车子停到容公馆后,她没关注跪在门口的人,扔下书包,飞快往主院跑。
主院房门紧闭,兰姨在外面守着,见她过来,讶异,“怎么回来了,不上课吗?”
容向熙急切问,“我妈妈呢?”
“睡觉呢,有一会儿了。”兰姨环住她肩膀,“大小姐,咱别打扰太太跟她肚子里的宝宝休息,出去玩,好吗?”
容向熙推开她,夺门而入。
卧室空荡荡,隐隐有血腥气从浴室渗出。
她颤抖着手去握浴室门把手,看到了她终生难忘的一幕。
苍白的母亲浮在浴缸里,长发海藻般垂落,血水溢满地,还有不断的血流汩汩从她手腕滴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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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向熙惊醒,猛地睁开眼。
一是昏沉寂静,宁和的檀香气弥漫。
身边有轻缓的呼吸声。
她手脚冰冷,面颊发木发痒。
一摸脸,满脸的泪。
“怎么了?”商呈玉睁开眼,嗓音清沉。
他侧身去安抚受惊的太太。
抬臂收紧她肩膀,指腹冷不丁摸到泪水,蹙眉,“太太,怎么还哭起来了?”
容向熙道:“……梦到你死了。”
商呈玉轻笑,“原来是喜极而泣啊。”
容向熙:“……”突然没那么伤心了。
商呈玉知道她的梦不可能是“他死了”这么简单,“还能睡吗?不然讲故事哄你睡。”
“你会讲故事吗?”
“不会。”商呈玉慢条斯理道:”我可以现编。”
他完全可以做得到。
毕竟几个小时的会议他可以完全脱稿、洋洋洒洒。
容向熙本来打算听一听他的故事,手机铃响起,是她专门外郁小瑛设置的铃声,她起身,赶紧接电话,“妈妈。”
郁小瑛柔和问:“宝贝,睡了吗?”
“没有。”容向熙轻轻说:“妈妈,我好想你。”
郁小瑛顿了下,笑,“我也想你啊。”
容向熙立刻说:“那我去找你好不好。”
“这么晚了。”
容向熙不容拒绝,“我马上就到。”
说完,她掀起被子起身。
商呈玉随她起身,道:“我送你。”
对她再没感情,也不会让她独自一人大半夜开车回娘家。
车上,商呈玉侧眸问:“你的梦,跟妈妈有关?”
容向熙没回答,目光无焦距看向前方幽深的隧道。
她只希望,能开得更快一些。
商呈玉侧眸静静注视她。
她像一捧在枝头上摇摇欲坠、即将散落的白山茶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