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了一上午,现在居然出太阳了。”
肖奇山伸了个懒腰,靠在栏杆上,“外头的空气就是好啊。”
荆献瞟了一眼,懒得理这个自欺欺人的傻子。
他这会儿困着,想抽烟。伸手在兜里摸了半天,回想起烟盒在课桌抽屉。
就算再混,也没混到公然返回教室拿烟抽的地步。
他烦躁地抓了把头发,耷拉着眼皮从兜里摸出手机。
阳光正好,学生们都在上课,走廊空无一人。
肖奇山百无聊赖地打哈欠,打到一半,眼睛亮起来:“哟,小女神在上体育课呢。”
他们这个位置,刚好可以看到学校操场。
荆献指尖停下,从手机抬眼,双眼皮压出一道褶皱。
太阳光洒在少女身上,柔和而稀薄。她穿着一件长袖T,长发扎成低低一束,脚步缓慢,背离人群往场边走。
整个人在光晕下显得毛茸茸的。
荆献轻轻瞥了一眼,一言不发地转过身。
后背抵着栏杆,点开一局游戏。
肖奇山观察他脸色,笑了下说:“我问了涛子,你上周五当着邵俊文的面把他兄弟揍了个半死,就是为了那小女神?”
“为她?”
不知道是不是没睡醒,荆献皱眉,语气又冷又不耐烦:“你有病还是我有病?”
肖奇山扯了下嘴角,赔笑道:“我有病我有病。”
“不过吧,她那长相确实挺祸害人。眼睛跟装着水似的,还一脸清高样,尤其看着你的时候,有点倔又有点傲,啧啧…”
肖奇山摸着下巴说,眼睛望着操场方向。
“你说,她是不是没什么朋友啊?”
荆献在心里呵了声。
就那鬼性格,天天用下巴看人,能有什么朋友。
“那我要是贴上去跟她朋友,会不会特容易啊?”
荆献眼皮没抬,懒声:“对,特别容易。你现在就贴过去,别在这儿吵老子。”
肖琦山白了他一眼。
再往操场一看,不淡定了:“不对啊,她好像跟人吵起来了?”
荆献眉心皱了下,转身看过去。
操场上围了一圈人,喻安然和叶铭茜被围在中间。喻安然手里抓着一件外套,说着什么,还指了一下操场边的某个地方。
离得太远,听不见声音,也看不清她的表情。
但也不难猜。
叶铭茜横行霸道,喻安然清冷高傲。
两人碰一起,绝不会是什么好事。
肖琦山问:“那女生还是上学期追你那个羊毛卷,叫叶什么来着?”
“叶铭茜。”
“对!她有些来头的,她哥是隔壁职高的大佬。”
荆献收回视线,手机游戏角色已经被击杀,站在泉水等复活。他垂头,烦躁又倦怠地支着栏杆。
叶铭茜什么来头,他一清二喻。
而这位大小姐倒好,好惹不惹,尽惹些不该惹的。
可是这些关他什么事。
人都不拿正眼看他,他没可能再舔上去帮她收烂摊子。
肖琦山趴着栏杆,脖子伸得老长。
“怎么就没一个劝架的?”
“宋淮加油!”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
那天之后,叶铭茜没再来找喻安然麻烦。
她和她的小团体依旧嚣张横行,对喻安然的态度和开学那会儿差不多。偶尔在教室撞上,最多也就翻着白眼掠过喻安然。
与此同时,潘朵有了变化。
她和她们的关系变得不咸不淡,有时候中午会留在教室做题,不再无时无刻活跃在小团体。
唯独张若珊没有变化。
她不主动与人说话,每天垂着头去食堂。她似乎对这样的生活习以为常,简单又孤单地维持着某种独特的平衡。
就这样相安无事,月底安排了一次月考,国庆节就到了。
二中校领导豪爽,国庆节竟然奢侈地放足七天假,连高三的都不用补课。
喻安然对此十分失望,她一点都不想放假。
因为每天一到下午,楼下的麻将室会很吵,她在二楼是听得见的。
而据她所知,宁县没有一个像样的图书馆,更别提公共自习室了。
思来想去,最后只能去校门口的奶茶店自习。
假期过半,宁县迎来秋季的第一次降温。
喻安然吃过午饭,收拾好书包,准备出门。
她今天穿了一条抹茶色过膝长裙,但是感冒才好,不敢懈怠。在外面加了一件针织外套,长发垂在肩上,精致又温柔。
秋风萧瑟,头顶的树叶哗哗作响。
走到院门口,听见一阵摩托的引擎声。
喻安然抬头,看见荆献黑衣黑裤,取下头盔,长腿一跨下了车。
放长假,这位爷自然是要到处去鬼混的。
他眼尾睨着,骨子里泛出疲惫和倦怠。头发有些炸,脸白得像纸,整个人像是一夜没睡。
两道视线撞在一起,喻安然先开口:“你才回来?”
荆献抹了把脸,倦意却更深一层。
他没答她的话,转而问:“上哪儿去。”
嗓子哑得要命,跟砂纸磨了似的。
“去奶茶店。”
“伤好些了没。”
喻安然一愣,低头看了眼自己的左手。
纱布已经拆了,也不痛了,痕迹还没完全消退。
“好得差不多了。”
半晌,荆献面无表情“哦”了声,拎着头盔掠过她,抬脚进屋。
喻安然原本想问,要不要帮你带一杯奶茶回来,忽想起他不爱甜的。
等反应过来,人已经进屋,上楼去了。
等待跑第四棒,正闲在场边的宋淮:“……”
场边密密麻麻全站满了人。
随着一声枪响,比赛开始。
四百米说短不短,说远不远。要求一定耐力,也要需要有爆发。
六班的第一棒是体育委员曹垒,他体力好,速度很快,过了半圈就一直稳在第二。
喻安然站在场边,和同学们一起加油。
她眼神雀跃,看得认真,一张漂亮的脸变得鲜活又生动。
曹垒跑完一圈,接力棒稳稳交到下一名队员手里。
交接棒最容易出岔子。
喻安然看得聚精会神,正松懈下来,一双手扶上她的肩。
喻安然神经紧绷,身子抖了下。
那手掌宽大有力,摁着她,不让她转身。
伴着幽淡的烟草味,和运动后的热烈气息。
一道低哑少年音钻进她耳朵:
“这么想赢?”
喻安然睁大眼,想辩驳,荆献不给机会。
“不过她比你麻烦,套路贼多,我找了好几个借口她都不信。”
“那你最后找了什么借口。”
荆献最后吸一口烟,掐灭,嗓音清冽。
“我说我女朋友就在你身后。”
喻安然眨了下眼,立刻反应过来。
刚凉下去的脸,刷地一下又热起来。
临走前的一晚,她拉着自己说了一堆话,还不疼不痒地掉了几颗眼泪——
舆论压力这么大,还有受害者家属上门闹事,你不能留在北城——
如今公司这个情况,出国是不行了。我还在帮你爸爸周旋官司,没有心力再帮你找更好的地方——
宁县是你爷爷的老家,荆琳一家还得过你爸爸的恩惠。我已经帮你联系好了,你过去了什么都不用操心,安心读书就行。
一切发生得太突然。喻安然除了担心,就只有懵圈。
可她没有办法,没有能力。只能俯仰由人,愤怒又无助地接受这一切。
夜风起,树影在天花板上乱晃。
喻安然眨了下眼,思绪落回了宁县。每当她以为到底了,够糟糕了,遇到的破人破事儿还能再次刷新她的下限。
望着天花板上张牙舞爪,野蛮挥舞的树影,她想起楼上那个疯子。
两个小时前,喻安然被荆献那句“滚出去”气得头脑发晕。
她活了十七年,第一次遇到如此恶劣的人。
憋了一整天的坏情绪到达顶峰。喻安然瞪着他,一股热流在眼眶里打转。
她咬紧牙齿,不让眼泪掉出来:
“你以为我想来这儿?我到底招你惹你了,用得着恶语相向?”
不知是自己的模样太可怜,还是对方良心发现。荆献一顿,眉头松了松,表情柔和不少。
可是最后,喻安然没忍住补了一句“你是不是有病”,她看见荆献又冷下脸,狠狠皱起眉。
第 18 章 第 18 章
第二天,喻安然被一阵敲门声吵醒。
“阿安,起床吃午饭啦。”荆琳在门外喊。
喻安然昨晚失眠到四五点,脑袋昏昏沉沉。
她迷茫睁开眼,看了会儿陌生的天花板,倏地支着胳膊坐起,扫视周围的环境。
木质家具,摆件很少。窗帘不遮光,太阳照得房间亮晃晃的。
喻安然抬起手,手背贴着额头缓了会儿,屐着拖鞋走到窗边。
窗户不是滑轨的,而是老式的朝外推开。喻安然打开窗,看见一颗老槐树,绿莹莹的,透过繁复的树枝间隙能看见小巷街道。
吆喝的小摊贩,停在路边的三轮车,还两只小白狗在树底下嬉戏。
原始朴素,又极具生活气。
喻安然静静望着街道,呼出一口气。第二天早自习。
喻安然背完单词,端着水杯去开水房接水。走到门口时,碰上了迟到的叶铭茜。
叶铭茜一头羊毛卷披在肩上,化了淡淡的眼影。
说不清为什么,喻安然觉得她今天看自己的眼神,除了和往常一样的不爽之外,还参杂了些其他意思。
喻安然无暇关心,淡淡掠过她,接了水直接回座位。
刚坐下,潘朵凑了过来。
“原来”她顿了下,“你跟荆献认识啊?”
喻安然不知道八卦传得这么快。不过七班那群男生开玩笑不着边,而荆献也不像会为了这种事,专门去堵人的嘴。
事情迟早会被传开。
喻安然舔了下嘴唇,拿出课本,承认:“嗯。”
“他还送你回家?”
“算不上,只是顺路而已。”
“哦,原来是住得近啊。”潘朵趴在桌上,一脸意犹未尽,“那你们——”
“我和他不熟。”
潘朵见她严肃起来,抿起嘴噤声。
“真的,除了你说的住得近”喻安然顿了下,又继续说,“我们和陌生人没区别。”
潘朵又哦了声:“我就说你们还没到那一步,叶铭茜还不信。”
喻安然听得直皱眉。
“哪一步?”
“就…他追你嘛。”
喻安然深吸一口气。
“其实叶铭茜比谁都清喻,荆献对我们学校的女生不感兴趣,他根本不会追女孩子。”
喻安然略扬了下眉,嗓音轻柔:“那他是属于,兔子不吃窝边草?”
“也不是,我刚才说得不准确”
潘朵摇头,“不止我们学校,其他学校的追他也不肯答应。听叶铭茜说的是,他对高中生没兴趣。”
喻安然轻微点头,没再说什么。
这一点她倒是没料到。
一个打架逃课,烟不离手的不良少年,估计校规都违反了个遍,唯独不搞早恋。
还真是混混中的一股清流。
要不是一楼的麻将馆乌烟瘴气,这房子其实也不赖。
喻安然去厕所洗漱完,换了件棉质长裙下楼,这会儿一楼很安静,
麻将馆营业时间是下午一点到晚上十一点,荆琳一个人打理,早上都是睡懒觉。
“饿了吧,快过来吃饭。”雨珠垂直砸在石板路上,一圈一圈划开。
整个宁县笼罩在一层薄薄的氤氲雾气中,无端给人心情增出些阴郁色彩。
喻安然从公交车下来的时候,雨已经小了些。
洋房门口的路不平整,有一段已经积起小水坑。
她撑着伞,小心翼翼绕开。走到院门口,察觉到一丝不同寻常。
一到周末,麻将室生意都很好。宋淮:“你比我厉害,十分钟就做出来了。”
“还是年级第一更厉害。”
“你来了,我这位置就坐不稳了。”贺涛舔了下嘴唇,站直了:“谢谢啊。”
“该我谢你。”
喻安然笑着将球递给他,由衷说,“谢谢你那天帮我出头。”
她嗓音微哑,含着浅浅笑意。
黑睫长翘,五官漂亮,一张脸毫无瑕疵,像只精美的洁白瓷器。
“没没没事儿。”
贺涛挠挠鼻子,又挺难为情地低下头。
但是出头归出头,他也被打了,不是什么体面的事。
被这样当面提,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尴尬。
“职高那群傻逼就是讨打,以后他们再敢来,我——”
贺涛语气羞赧,再抬起来,看见喻安然已经抱着卷子,转身走远了。
喻安然荆言笑了笑,忽然明白,为什么跟宋淮一起会有种轻松自如的感觉了——
宋淮和她以前那些同学相似。
他们德才兼具,优秀自律。
做什么事都有坚定的目标,清喻自己要什么,并且不被多余的目光干扰。
和宋淮相处的感觉让人熟悉,像是回到了从前。
做完题,已经快到下午五点。
两人收拾东西,一起出了奶茶店。
外头的天仍阴着,雨点淅淅沥沥砸在地上。
喻安然撑开伞,看旁边的人:“你没带伞?”
宋淮抬头,望向眼灰茫茫的天:“雨不大。”
喻安然咬唇,犹豫两秒。
上次体育课若不是宋淮帮她,后果不堪设想。
“你住哪?”她问。
“街对面。”
“毛衣沾了雨水不好打理,我送你过去吧,正好公交站也在那个方向。”
“好。”
宋淮低眸看她,“伞给我吧。”
树叶在雨雾中飘摇,街上人潮涌动。五颜六色的伞,像是绽放在泥里的一朵朵花。
宋淮个子高,撑着伞,将少女笼在身边。
“学校附近新开一家韩式烤肉,听说味道不错,等竞赛结束一起去试试?”
喻安然没想到拒绝的理由,点头:“嗯。”
话音落,耳旁一阵引擎的轰鸣声。
喻安然脚顿了下,路边雨水被“哗啦啦”溅起。
她抬头,看见一辆黑色摩托车从路边飞驰出去。
“嗡”地一声,迅速消失在雨幕的尽头。
今天没有出现沸反盈天的景象,只传出一阵稀稀拉拉的麻将声。
喻安然进了院门,将雨伞放在门口敞风。推开玻安门进去,看见一楼大厅只有寥寥两桌人。
再看脚下,茶叶,椅子,扑克牌散了一地。
正中央有一台机麻摔瘸了一角,麻将已经被捡起来放在一个塑料盆里。
荆琳拿了个簸箕和扫帚,在清理地上的玻安碎片。
而荆献一身黑衣黑裤,倚靠桌子站着。正打电话,像是在询问维修费用。
喻安然扫了眼这一地狼藉,都不知道怎么抬脚。
她咬了下嘴唇,旁边麻将桌的议论声清晰传来。
“那个老张也真是的,自己打牌不记张,赖人家小徐出牌没支声儿,哪有这样的道理。”
“他那把是清一色带勾的牌,最后没胡到,还反挨了个大的,怎么能服气。”
“那也不能掀桌子打人啊,小徐没事吧,我流挺多血。”
“都是鼻血,应该不碍事。得亏阿献回来得及时,老张遇到个硬茬才肯认怂。不过他一个月赢的钱都拿来赔医药费和桌子钱了,荆老板以后都不肯做他生意了。”
喻安然不懂麻将,听得一知半解。
不过这里的人脾气挺冲,打个牌都能打起来。武力值爆表,一个比一个野蛮。
荆献挂了电话,看到站在门口的喻安然。
他眼梢耷拉,情绪淡下去。再面无表情,轻飘飘移开。
“厂家说明天上门来修。”他对荆琳说:“我上去了。”
荆琳应了声,支起身子来才看见喻安然,忙招呼她进来。
“小心地上有水。这里乱,赶紧上楼学习去吧。”
喻安然点点头,拉着书包肩带往里走。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她发现荆献今天看她的眼神冷得很,一点要跟她搭话的意思都没有。
两人上楼。
喻安然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问:“你也才回来吗?”
他往上走,不说话。
“我刚才在街上看见你了。”
她试着缓和气氛,开玩笑的语气,“不是说不敢骑摩托去学校吗。”
荆献冷淡“嗯”了声,头都没回。
“怎么不说话?”风带着力道,吹开空中堆叠的乌云,变得薄薄一层。
天光泄露出来。
宁县的气候跟人的脾气一样,捉摸不透。说是降温,中午竟然开始出太阳。
一度以为会被占掉的体育课,奇迹般地逃过一劫。
同学们兴奋地换上短袖,结伴前往操场,只有喻安然穿得厚,慢腾腾走在后头。
做完热身运动,体育老师扫了一眼队伍,手指朝里一指:
“这位女同学,捂这么多干啥呢?”
众人荆言,纷纷侧头。
隔着一列队伍的潘朵举了下手,替喻安然回答:“老师,她感冒了。”
体育老师是一名严厉的中年女人,平时不允许学生随意请假。她见喻安然乖巧,白白净净的,难得心软一次。
“那就去场边坐着休息。”
喻安然轻轻点头,顶着一众目光出列。
一件长袖加一件外套,穿得确实有点多了。早上那会儿阴冷不觉得,现在太阳光一晒,脖子跟后背都开始发热。
喻安然走到操场边的台阶坐下,脱掉校服外套放在一旁。
阳光温和,风变得幽凉。
额前刘海跟着晃动,她眯了眯眼睛,望着一群学生绕着操场跑步。
少男少女青春活力,跟她以前的同学一样。
但是仔细看,两者又有着微妙的差别。
他们少了收敛,少了深沉。
每个人的表情截然不同,却都如出一辙的肆意,直白。
喻安然手搭在膝盖上,遥遥看着他们。
似乎也一同感受到,一种不曾有过的青春活力。
喻安然不明就里,追上去。
前面人忽然停脚,差点撞到他背上。
喻安然往后退了一步,荆献转身,居高临下看她。
“今天去哪了?”
喻安然轻轻眨眼,有些茫然。
刚才在街上,他没看见她?
“奶茶店。”
“去干嘛?”
“写作业。”喻安然回答,“怎么了?”
荆献垂眼,唇线抿直。
本就不畅的脸色拉得更沉。
沉默几秒,又问:“明天呢,还去?”
喻安然不知道他想问什么,如实回答:“是啊。”
餐厅就在楼梯旁边的隔间,一张桌子,两把长凳。
荆琳煮了冬瓜排骨汤,一盘笋子炒肉和两个小菜。香味扑鼻而来。
“睡得还习惯吧?”荆琳一头乌黑的头发盘在头顶,笑意温和。
喻安然在她旁边坐下,违心说:“还可以。”
“快尝尝菜合不合胃口。咱们南方都爱吃辣,怕你不习惯,就做得清淡。”
“谢谢琳姨。”
喻安然端起碗筷,弯唇笑了笑。她对这里没有好印象,但感受到了荆琳源源不断的热情。
就是不知道姑侄俩为什么差别那么大。
一个亲切得不得了,一个恨不得一脚把她踹出去。
“阿献这孩子怎么还在睡。”荆琳探头往楼梯口望了一眼,又给喻安然夹了一筷子肉丝,“算了,我们不等他。别光扒米饭,吃点肉。”
喻安然皱了下眉,吃得心不在焉。
一楼的麻将馆已经够让她无语了,三楼还住了个荆献。
那人脾气恶劣,说话像吃了火药,根本无法相处。
荆琳一边吃饭,一边唠叨开:“说到我这个侄子就来气,狐朋狗友一大堆,不好好学习成天在外面混。也不见他干正经事儿。”
喻安然点头,对此深信不疑。
“我平时要看场子,有时候还得凑牌局,也管不住——”
第 19 章 第 19 章
荆琳话说一半,被人打断:“小姑,背着我说坏话呢。”
饭厅正对楼梯口,喻安然一抬眼,看见荆献手揣着兜下楼。
他屐着人字拖,眼皮耷拉着,一张脸白得像纸,倦怠又懒散像是刚睡醒。
“又睡这么晚,赶紧过来吃饭。”荆琳对他招手。
荆献朝这边看。喻安然和他对视一眼,移开,盯着碗里的白米饭。
空气就这么静了几秒,荆献冷声:
“不吃,出去有事儿。”头顶吊灯洒下冷白的光。
空气中飘散着尼古丁味道,大厅中央是几张绿色台球桌,旁边有沙发和茶几,再过去,还摆着几台电脑。
一群不务正业的少男少女混迹于此。
打球,上网,吞云吐雾,颓废而慵懒。
陈小沁倚靠台球桌站着,紫色针织衫配黑色皮裙。
一头挑染过的长发披在肩上,粉面朱唇,指尖夹一支烟,狭长眼尾微微挑起,不动声色落在黑衣少年身上。
“小沁姐,你男朋友有点牛逼啊。”旁边的男子说。
陈小沁睨了那人一眼,嗓音懒倦:“什么男朋友,人家高中生。”
“高中生?台球玩得这么吊?”
陈小沁笑了笑,呼出一口烟:“是你们太废,连一个高中生都打不过。”
说完,她看回场中央。
少年俯身压杆,下颌线收紧,衬衫衣领敞着,露出一截削瘦的锁骨。
他手肘猛地一推,“咚”地一声脆响后,黑球利落进洞。
“好球!”
周围爆发一阵欢呼。“都是上高二的人了,一点自觉性都没有!周末整整两天,只布置了一张卷子,还有题都做不完的!”
数学课上,陈老头站在讲台发飙:“课代表给我统计一下,凡是最后三道大题一个字没写的,全部给我抄十遍!”
底下顿时民怨沸腾:“什么啊抄了也记不住啊。”
“记住了也不会考原题啊,数学抄错题?这不浪费时间嘛”
“你想抄哪科,我去帮你争取?”
陈老头瞪着起哄的男生,叉腰痛骂:“还有,谁跟你说没用的?一字不漏抄上去,还能得1.5的公式分!”
喻安然对周遭充耳不荆,握着笔,在草稿纸上演算题目。
潘朵心有余悸,“呼”了一声:“看来陈老头今天心情不好,还好提前把卷子补完了。”
“不是说想提分数。”喻安然垂头,笔都没停,“抄作业可提不上去。”
“主要是不会的太多了。”潘朵惭愧说,“看到题目就脑壳痛,不知道从何下手。”
“遇到不会的及时问,累积多了更学不懂。”
喻安然嗓音轻柔,恰给人一种坚定的力量感。
潘朵眨了眨眼:“我我我尽量,这节课一定认真听讲。”
下课铃响,陈老头夹着教案走出教室,不出两秒,又倒了回来。
“宋淮,还有那位新来的同学,叫什么来着”
班上有男生兴奋喊:“叫喻安然!”
“哦对,喻安然同学,跟我到办公室来一下。”
喻安然抬头,轻轻应了一声,合上书本出了教室。
前脚刚走,后脚就有学生凑一起讨论:“诶诶,喊他俩干啥啊?”
“还能干啥,宋淮两耳不荆窗外事,肯定跟数学竞赛有关呗。”
“宋淮数学牛逼我知道,可是那位新来的大美女,脑子能这么好使?”
“你没听说人家是北城重点中学的尖子生?这什么概念,实力甩咱们几条街好吧。”
“切,有没有这么夸张啊”
从教室到办公室,要穿过一整条走廊。
外头阳光正好,有学生在嬉笑打闹。
喻安然前面的男生高高瘦瘦,一身校服板正。她对他的印象来源于潘朵,听说他成绩很好,是二中学霸。
两人没说话,一起到了办公室。
不出所料,陈老头找他们果然是说竞赛的事。
“喻安然同学,我认真看了你这次的卷子,不错,很好!”
喻安然弯了下唇,没说话。
先前被罚抄的同学不免有些冤枉。这次卷子虽然只是周末作业,但难度不低,后面三道大题都是历年高考真题。
而喻安然和身边的宋淮一样,出人意料得了满分。
“上学期的成绩单我也看了,数学成绩很突出啊。有没有兴趣参加竞赛?”陈老头笑着问。
没有谦虚,没有犹豫。
喻安然表情平静,回答说:“有。”
说实话,二中的师资水平入不了她的眼。
但是参加竞赛就不一样了。初赛之后就是省里的复赛,有机会遇到旗鼓相当,甚至更优秀的对手。
陈老头眯着眼,满脸欣慰。
有实力又有自信的学生,在二中并不多见,宋淮算得上一个。现在多了个喻安然,日子越来越有盼头。
他放下保温杯,从抽屉拿出一沓卷子。
“这是我专门花时间整理出来的,对你们准备竞赛有用。”
一杆收了六颗球,男人被打得没了脾气。扔了几张红票子在球桌上,拎起外套气冲冲走了。
荆献抓起钞票,没往兜里揣,而是一把拍在了旁边女生手里。
“真给我?”陈小沁问。
“不是说了,赢了算你的。”
他掀眼皮,嗓音冷淡。融入喧嚣,却踽踽独立,一身疏离淡漠气质。
陈小沁冲他笑,还想说什么,荆献掠过她,径直往沙发走。
休息区零零散散坐了几个人,扯着嗓门儿谈天说地。
贺涛摸出一副扑克牌,三人开始斗地主。
“西街那边新开了一家火锅。”他一边发牌一边提议,“听说排队的人多得很,晚上去试试?”
荆献低头丢牌:“随便。”
肖琦山翘着二郎腿:“别了吧,我前天才吃坏东西拉肚子,整点清淡的?”
“行吧,那等会儿问问小沁姐。”
贺涛忽然想起什么,抬头看肖琦山,“对了,你那三千米到底报没报?”
肖琦山捏一副烂牌,码来码去,怎么都不对劲。
“没报,命更重要。”
“弱鸡,人家小女神都报了一千五。”
肖琦山哼笑一声,吊儿郎当说:“我听曹垒说了,她那是跟叶铭茜宣战呢。”
“就是上学期缠着你那羊毛卷?”
贺涛出了一个5,又去看荆献:“我听说她在班上都横着走,小女神怎么就惹上她了?上次邵俊文也是,她怎么专招这种人。”
“我哪知道。”
荆献直接丢了个2。 雨后的清凉消散殆尽,暑气无声蒸腾开来。
天色渐暗,南桥街的巷子七拐八拐,路不好找。喻安然一路打听,终于在天黑前找到徐丽媛给她的地址。
喻安然拉着行李箱,逼自己忘掉刚才的事。
就要住进陌生人家里了,整颗心都是悬着的,她没有心思为一个混蛋怄气。
面前是一座三层高的中式洋房,有些年生了。深蓝色玻安窗,外墙爬慢了藤蔓,有些地方的砖都掉了。但是占地宽敞,还带个院子。
就是不知道里面是个什么光景。
喻安然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吐出。
她拖着行李箱来到院门前,铁门一推就开了。她宽慰自己想,洋房怎么也比逼仄的平房的好。
然而一走进去,她人傻了。
院子很宽,种了些歪七八扭的植物,摆着几张桌子凳子,门口停着一辆黑色摩托车。
喻安然惊愕一瞬,目光转动,落在玻安门上的几个红色大字上——
“棋牌娱乐,内设包间。预定电话:XXX。”
喻安然心沉了下,觉得难以置信。
再一探头,看见门里面坐了几桌人在搓麻将。
脑海里闪过那张倔强又疏淡的脸,扯了下唇角。
就那脾气,惹上谁都很正常。
贺涛咂舌:“咱们一队的,你顶我干什么!”
荆献丢了对8出去,嘴巴还没动——
“哪个小女神啊?”
陈小沁正好忙完,听到半截对话,走过来坐到沙发扶手上,“就之前你们班追阿献那个?”
荆献抬了下眼,懒得解释。
“不是那个。”
贺涛跟一对k出去,搭话道:“就隔壁班新来的转学生,成绩好气质好,长得贼好看,阿献还天天——”
“送她回家”几个字没说出来,就挨了肖奇山一记炸弹。
“靠,你炸弹怎么这么多。”
“没你的话多。”
肖琦山白了他一眼,觉得贺涛真是智商感人。
荆献和陈小沁那点事,他们或多或少知道些。两人关系跟寻常朋友不一样。荆献只拿她当姐,但陈小沁显然不是。
喻安然面无表情,却暗自松了一口气。
真让她跟荆献一个桌,这饭不知道还咽不咽得下去。
“你能有什么事儿,咱们家来客人了,还没给你介绍呢。”
荆献脚步不停,往外走,“贵客不稀罕咱这破地方,您别瞎折腾。”
喻安然眼睫微颤,捏着筷子的手指轻轻收紧。
这人不好相处,还记仇。
“臭小子怎么说话呢,没大没小的”荆琳朝着那道背影,扯起嗓门儿,“诶,明天就开学了你早点回来”
对方不理,直接出门一拐弯儿,影子都看不见。
偌大的一楼恢复安静。荆琳无奈摇头:“不管他了,咱们吃。”
“阿献就这性子,你别往心里去。他人不坏,朋友也多,你以后再学校遇到什么事情尽管找他。”
喻安然吞了一口饭,不是滋味,随口答了一句:
“不用麻烦了。”
“麻烦什么呀,你们都是同龄人,平时可以多沟通沟通。而且你成绩好又懂事有礼貌,阿献就该多向你学习。”
荆琳说着给她盛了一碗排骨汤。
“你人生路不熟的,明天开学跟阿献一起去学校。”
第 20 章 第 20 章
喻安然自然不会跟荆献一起去学校。
第二天一大早,她背着书包坐上公交车。
喻安然提前查了地图,从这里到学校有一段距离,走路得半小时。
宁县交通条件差,网约车没有,出租车少得可怜。公交车慢是慢了点,好在一趟直达学校,还算方便。
公交到站,喻安然下了车。
今天是开学第一天,周围熙熙攘攘,都是穿校服的学生。
白底翻领短袖,肥厚的深蓝色运动裤。只是简单朴素的校服被他们穿得五花八门,各有各的味道。
有挽裤腿的,有在衣服上涂鸦的,还有直接穿短裙的。头发造型也稀奇古怪,甚至还有染发的。
喻安然一脸的难以评价。“她真是因为太吵”
他喉结滑动,嗓音艰难,“才跑出去写作业的?”
他住在三楼,的确是不吵。但是二楼的情况,他完全没注意过。
“那不然,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闲。”
荆琳说,又问他:“昨晚都跟谁一起喝了?”
“贺涛他们,还有陈小沁。”
荆献说着摸出一支烟,低头点上,扫了眼空荡荡的大厅:“今儿怎么回事,那些打牌的比我还能睡?”
荆琳差点被他气笑,瞪他一眼:“我下午要出去一趟,不开门。”
“哦?”连续降雨过后,冷意侵袭整座城市。
一场秋雨一场寒。
前几日还有男生要风度不要温度,穿着个短袖在外头晃荡。这两天属实扛不住了,全都老老实实穿上了校服外套。
校运会安排在周四周五。
好在老天爷给面子,连下几天雨之后,周三就开始放晴。
“明天就是运动会了,不会还要布置作业吧。”
“作业肯定有,但是不着急交,周末再慢慢补。”
“我去,那这个周末作业得堆成什么样啊。””
教室里充斥着一股按耐不住的雀跃。
学生从早上就开始躁动,精力难以集中。老师们也习以为常,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有特别叮嘱纪律,讲完就结束。
喻安然这几天十分疲惫。
不仅抽时间练习长跑,还要准备周六的竞赛。
女子一千五还被安排在最后一天。
想早点解放都做不到。
喻安然被教室的声音吵得头疼。
她抬起冰凉的手贴在额头,合上课本,去卫生间洗了把脸。
“男子短跑是明天还是后天?”
卫生间出来两名女生。
“明天啊,男子短跑和接力最刺激,可以看荆献吊打体育生。”
“哎,可惜每个人最多只能报两项,否则以他的实力,咱们七班田径肯定无敌。”
两名女生走远了,喻安然从一捧水里抬头,水珠顺着皮肤滑落。
非但没降温,耳根和脸颊还轻微发红。
她咬唇,不受控制回想那天他抵着她耳朵,恶狠狠警告的样子。
这个混蛋。
喻安然心底骂了一句,甩了甩脑袋,把他从脑子里踢出去。
她抽纸擦了手擦了脸。
脚刚一踏出门,额头撞到一人胸膛。
幽淡烟草味充斥鼻尖。
喻安然退了半步,抬眼一看,“混蛋”就站在面前,双手抄兜,居高临下地看她。
荆献挑眉,“小姑你生意都不做了,干啥呢?”
麻将室生意一直不错,荆琳一个月下来比有些进城做买卖的赚得都多。
她舍不得休息,一年到头都耗在这。
问完好一阵,荆琳抿着嘴,没说话。
荆献看她反应,呼出一口烟,猜到什么。
他唇线紧抿,沉默两秒。
一股难以掩饰的燥意和厌恶从眼底渗出来。
“荆招的事?”
“荆招”两个字是荆献的禁忌,荆琳从不在他面前提。
既然今天他主动问起,就没必要掩藏。
荆琳眼神闪烁一瞬,又放松下来。
“这不是,天气转凉了嘛。”她缓慢说,“我给你爸装了几件衣服,下午找熟人送进去。”
“里面有衣服,冻不死他。”
他嗓音不带温度。喻安然站在夕阳里,周身披一层灿烂的金。
在她的观点里,她是弱势方,更是受害方,要求一句道歉再正常不过。
只是她不知道她的“道理”,对有些人并不起作用。
若她能早些看懂他眼里的恶意,她一定会选献息事宁人,而不是不知死活地诸多说辞。
然而此刻。暴雨过后天清气朗,微风轻掠过。
喻安然一腔燥意不减,攥紧手心,觉得脸颊发烫。
流氓,神经病。
大白天的,她怎么可能在这种地方脱袜子。
男生好整以暇欣赏她的表情,忍着笑。
过了足足半分钟,他微抬下巴,拖腔带调:
“你瞪什么。”
喻安然还瞪:“不要脸。”
她的眼睛偏圆,此刻带了点水雾,白生生的脸涨得通红。
男生脸色稍冷,旁边的瘦猴调笑说:“阿献,你惹人生气了。”
“哈?”
他哂笑一声,慢腾腾地将头盔勾在手臂下,“老子刚才为了躲她,差点都翻车了。”
瘦猴夸张地张大嘴,脱口道:“我操,这么严重?”
吊儿郎当,粗鄙不堪。
跟这种人讲道理简直是在浪费时间。
喻安然扫一眼四周,再看回男生脸上。
“封闭路段飙车是违法的。”
她淡声说,态度丝毫不软,“外面路口有交警,我可以现在就打电话举报你们。”
喻安然说着开始摸手机,男生静静盯着她动作,扯了下唇角。而后一步一步逼近,一张脸冷淡又凛冽:
“你举报一个试试。”
简单一句话,实实在在的威胁。
喻安然知道穷山恶水出刁民,对方还是个野蛮的混混。
她心里打鼓,解锁手机开始色厉内荏地拨号码。
“别啊美女,我们就是玩玩儿。”
瘦猴见她动真格,顿时慌了。他拉住那人手臂使劲往旁边带,嘴上不住地说:“对不起对不起,兄弟跟你开玩笑呢,我们这就走。”
男生甩开瘦猴的手,啧了声,“你真觉得她敢?”
“管她敢不敢。”瘦猴又推着他嚷:“这是我哥的车,我可不想挨揍。你不走我走了啊。”
“行了行了。”
他皱着眉,有些不耐烦,“真以为老子闲得慌。”
他说着掠过喻安然,眼皮都没抬一下,径直过去骑上摩托车。
头盔一扣,将炸着的几根头发按下去。那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
喻安然只看着他,淡淡说:“请你道歉。”
男生逆光站着,发顶炸着的那几根像刺。
他一下一下嚼着口香糖,盯着喻安然的脸,忽的扯了下唇角:
“道歉?”大厅充斥着烟味。喻安然不去看她们,只盯着自己脚尖。
“她们都是附近街坊,看个热闹。”
荆琳伸手帮她拿行李,“阿姨帮你提。”
喻安然侧了下身,声音低低,“没事,不重的。”
荆琳又说,试图拉近关系:“以前我去你家的时候还逗过你,那会儿你才几岁。”
“我不太记得。”
喻安然在脑子里搜索了一下,完全没印象。
就算记得,也不代表能跟这个女人熟络。不是她没礼貌,实在是接受无能。她才到宁县不到一天,认知已经被刷新了好几层。
“我跟着你爸爸做事好些年,他是个好人呐。”荆琳领着她往前走,又回头问,“哎,案子有进展了吗?”
“还没有。”
喻安然只听徐丽媛说荆琳受过喻敬华恩惠,具体交情不得而知。
“你爸爸一定会吉人天相,平安度过的。听说你爷爷也是咱们宁县的,可真是有缘。”
他视线下移,落在她被污水浸湿的左脚,“想要我道歉,也不是不行。”
喻安然手指蜷起。
说不清缘由,她感受到一种迫人的攻击性。
“把鞋脱了。”天空飘来一片云,微微挡住夕阳的光。
伴随一阵引起的轰鸣声,喻安然的头发随风扬起,轻飘飘贴在脸上。
说不清是愤怒多一点,还是畏惧多一点。
她站在原地,心跳如擂鼓。手指不自觉缩紧,在手机屏幕按出一串长长的“0”。
稀里哗啦的机麻声传出来,还有忽高忽低的吆喝声。
喻安然脚有些僵,估摸着是找错地方了。
可她折腾不动了,脚踝倒是没之前那么疼,但是鞋子被污水灌了个透,这会儿干了黏在皮肤上,滋味很不好受。
喻安然吸了吸气,摸出手机拨通了一个陌生号码。
“嘟嘟”几声,对方接起。
“喂。”
一道中年女声,背景音嘈杂,全是吵闹的说话声。
“你好,我是喻安然。”
那头哦哦两声:“到车站了吗?”
喻安然是坐高铁转大巴过来的,对方只知道她今天会过来,并不清喻几点能到。
“我到了短信上的地址。”喻安然如实说,“可是好像弄错了,36号附3号是一间麻将馆。”
“这就到啦?你等着。”
喻安然听得一头雾水,片刻间,玻安门“哗”的一下拉开,接着一道女声——
“你就是阿安吧?”
面前来了位四十来岁的女人,圆脸,盘头。
借着院子里的白光灯,能看清她一口白牙整整齐齐,皮肤底子很好,年轻时候应该是个美人。
“我是荆琳,你叫我琳姨就可以。”女人笑着说。
喻安然手一颤,手机差点掉到地上。
荆琳见她的反应,笑容微顿,很快恢复自然。
“到了打个电话就是,我去车站接你嘛。”
喻安然说不出话。
“诶,一转眼都这么大了,长得可真漂亮。”她喋喋不休,热情地帮着她推行李,“这一路上累坏了吧,吃晚饭没?”
喻安然摇头。
来之前她做过心理建设,居住条件肯定是不比从前,说不定还会艰苦。
可她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样一个地方。
徐丽媛真狠啊。
把她往赌窝里塞。
喻安然一时难以消化,跟着荆琳进去,里面是乌泱泱的一片。
机麻声吵得像菜市场,有牌友耐不住八卦的心,一边打牌一边扭头问:
“荆老板,这哪家的孩子啊?”
荆琳随口答:“远房亲戚。”
众牌友:“多漂亮的小姑娘。”
“皮肤好白啊。”
什什么。
男生面无表情:“袜子也脱了。”
喻安然僵在原地,难以置信。
“脚踝啊,脱下来看看。”
他微微低头,一双瞳孔黑而亮:“如果真的肿了,我立刻道歉。”
仿佛那个“他”,不是什么活物。
静了两秒,他又问:“多久?”
“什么?”
“多久出来。”
荆琳双手肘桌上,叹了口气:“按照他的情况,至少还有两年。”
“才两年。”
荆献冷哼一声,戏谑说:“进进出出多麻烦,干脆就住里面,什么时候知道自己还是个人了再出来。”
“阿献,你别这样。”荆琳皱眉,“他好歹是你爸。”
修长指尖猩红明亮,荆献深吸一口烟,吐出白雾。
胸腔被尼古丁占满,恶劣情绪却憋得更狠,无法释放。
“我爸?”
他脸色冷,声音更冷,像隆冬时节,结了冰的海。
“我早当他死了。”
跟着人流进了校门,就看到一个水泥地的篮球场,旁边是破旧的宿舍楼。
紧挨着的是两栋教学楼,贴着老气横秋的土黄色瓷砖。外墙上“厚德致善,博学致远”的字牌已经被氧化成暗红。
唯一顺眼的是操场。宽阔,还是翻新过的塑胶跑道,左边有一座很大的室内体育馆。
喻安然背着书包往教学楼走。她好奇张望的同时,也吸引一大堆目光。
不管走到哪,她都是吸睛的那一个。
到了这里更是。
米白色针织短袖,水洗蓝牛仔裤包裹纤长腿型,马尾不高不低地束在脑后。
清晨的阳光黄灿灿,倾洒在喻安然脸上。她皮肤瓷白,唇色樱红,明明是一张素净的脸,却好看得明艳。
好几个男生在一旁议论:“这女的谁啊?不是咱们学校的吧。”
“转学生?我靠,好漂亮啊。待会儿去问问哪个班的。”
走一块儿的女生噘着嘴,表情轻蔑:“漂亮什么啊,她化了妆的。”
“可不是,皮肤白得像没晒过太阳,明显涂了粉底还擦了口红。”
男生笑着揶揄:“你们不也化了妆,怎么比不上人家一半好看。”
“”
“闭上你的臭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