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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离家出走攻略第四条:寻找安全的住所 ……

最终, 月见里无月没抵御强权的胁迫——在他看来是这样,将弯弯钉在舌上。

即便知道这玩意肯定要贴身携带,早晚都要挨这刀, 但月见里无月就是很不爽。

他用牙齿咬住舌头略出来,吐着像小狗散热, 不一会又缩回去,双手撑在脸颊上吸气又鼓气。

按理说月见里无月这河豚般吸水吐水的姿态挺显眼包的。可由于刚打了舌钉还熬夜吃辛辣的关系,他有点发腮,整张脸坨出来两块肉, 圆得像小狗吃饱的肚子,根本看不出来吸气呼气留下的痕迹。

——他作死一半赖自己, 一半怪伏黑甚尔。

自己清汤寡水嗦米汤已经很痛苦了, 伏黑甚尔偏偏要凑他旁边撸串,故意吃得吧唧吧唧响。

从小娇生惯养,不能说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但只要提出要求总会得到满足的月见里无月受不了如此挑衅。恼羞成怒中,月见里无月从被子里一跃而起,抢走伏黑甚尔的夜宵一口气全吞不说,连一根签子也不留给对方!

隔天这孩子就上火了。

托伏黑甚尔的福,月见里无月脑子里什么情绪都有,就是没有伤心这一选项。唯一能让他流泪催动术式的事情还会被对方截胡,索性伤口没化脓,涂点药熬过去就好,问题不大。

月见里无月用手压住发烫的脸肉,又吐出半截舌头。

舌尖鲜艳,抵在发白的唇边像泡过血,衬得月见里无月像个鬼。

他是彻底陷入节能模式了, 除了伏黑甚尔能激发他的热情,其他什么的都不足以让他焕发生机。

哪怕有人抓着自己说月见里的术式就是一坨狗屎,作为未来家主的月见里无月也只会点头说啊对对对。

“你准备好了吗?”

烦人鬼在呼唤他,为了不让月见里无月找借口说没听到,伏黑甚尔用契约又喊了一遍。

月见里无月眨眼,想翻白眼。

他提起自己收拾出来的小包,伸手朝伏黑甚尔示意。

抱我走!

他很有作为伤者的自知之明,非常明确要争取自己作为间接受害人的合理权力。

那理由也是一堆一堆的,通过举例论证具体说明了舌头疼对自己身体方方面面的影响,然后将一切全怪罪到伏黑甚尔身上。

伏黑甚尔倒是果断,没争辩哪些欲加之罪,直接答应了。

主要是不想和月见里无月扯皮,反正拎只小鸡崽也不费什么力气。

只是他没想到,就一个普普通通的抱,月见里无月都能挑一堆刺出来。

一会“太勒了腰要折断了”,一会又“能不能抱紧点感觉自己会摔下去”,伏黑甚尔只觉得自己抱了只小蜜蜂,一路上疯狂嗡嗡嗡。

如果真要拿蜜蜂做比较,那月见里无月估计是最难伺候的蜂后,翅膀短,飞得慢,不出门。成天除了吃东西就是在指挥其他蜜蜂给自己东西吃。

问题是伏黑甚尔又不是他的工蜂。

一路上他呱啦呱啦抱怨一堆,什么千奇百怪的借口都有,最让伏黑甚尔印象深刻的是,月见里无月居然以“这个姿势会把衣服压出褶皱”为理由,要伏黑甚尔给他在怀里转一圈好让他有位置躺着。

小鬼头,故意讨嫌是吧?

伏黑甚尔额头绷出几条青筋。

你以为你身上是什么?不过是地摊上随便买的T恤,还真当丝绸衣服伺候了啊?

能直接扔洗衣机的东西你和我说在意褶皱?

他索性抱起月见里无月,踩着墙往上一跃,专门走房檐屋顶之类的快捷通道。

此处旷阔畅通,伏黑甚尔也不用压制自己的速度。“叭”一下,月见里无月被风压带着往后贴,都快在伏黑甚尔浮夸的胸大肌上挤出自己脸的轮廓。

耳边是呼呼的风声,眼前是鲜活的□□,这些外在因素非但没阻止怀中人的聒噪,反而让他发现一条全新的道路。

月见里无月开始传音。

没有任何阻碍,声音畅通无阻,面对月见里无月的叽叽咕咕,伏黑甚尔满头黑线。

我不和小孩子计较。

伏黑甚尔在心里默念。

说完还不忘补充一句:等他不是小孩了我迟早要报复回来。

就这样,伏黑甚尔宽宏大量,暂时原谅月见里无月的无礼,提着他回到自己家。

顺便一提,他俩是翻窗进来的。

应该能称为家吧,毕竟他儿子住在这里。

可月见里无月十分怀疑。“这和我在书上看到的不一样!”他对伏黑甚尔住所装潢指指点点,“一点都没有家的感觉!”

没有温馨的颜色,只有黑白灰的格调,四处摆的椅子不分高低,沙发上一个靠枕都没有,墙壁同样空空荡荡,没挂壁画没贴照片,甚至连张小孩的奖状都没裱。

若不是月见里无月在角落发现了几株半死不活的绿植和花盆上用稚嫩笔触写有“记得浇水”字样的便利贴,他真以为这里是伏黑甚尔短期租住的小单间而不是他与自家小孩的温馨小巢。

“啊,忘记了。”

面对月见里无月捧过来的小纸条,伏黑甚尔沉默了下,不知是不是想起了被抛在脑后的承诺,伸手把便签撕掉揉成一团踢到小角落里。

月见里无月:……

伏黑甚尔假装无事发生,又把这几盆草挪到窗帘底下遮住,想了想又拖过来一张椅子。

这什么欲盖弥彰。

伏黑甚尔对眼前人的鄙视无知无觉,顶着月见里无月古怪的表情,假装无事发生,开始向对方介绍自己的家庭组成。

于是月见里无月知道了以下信息:

伏黑甚尔,男,不知道几岁,育有一子一女。姐姐在封闭式管理的寄宿学校读书,而小一点的弟弟则办理了走读,等一会估计要到回家了。

听完伏黑甚尔的介绍,月见里无月的表情已经从古怪变成稀罕了。

他之前只知道伏黑甚尔有老婆有孩子,但一直以为他儿子应该比自己更大一些,没想到居然那么小。

等一下……!

不知怎么的,月见里无月胃一抽,在伏黑甚尔刚刚的话里感到了不妙。

于是他提心吊胆地确认道:“你儿子,比我还小?还是走读生?每天晚上都要自己回家?”

“对啊,怎么了?”

“他这一个月也是自己回家?”

“不然呢?”

“不是,那他回家吃什么?自己煮饭?”月见里无月抱住自己大呼小叫,“你让一个小孩自己煮饭?”

天啊,月见里无月心头突然涌上来一股极强的负罪感。

我居然抢走了单亲小朋友一个月的父爱!

他顿感胸闷气短。

“有没有可能,世界上有种东西叫便利店,还有种东西叫外卖。”

“还有,我有给他生活费。”伏黑甚尔道,“而且我有请钟点工。”

说完,他还不忘补刀: “大少爷,你到底在奇怪什么,我们平民百姓家的小孩都是这么过来的。”

“小孩煮饭而已,我不是也让你煮过吗。”

月见里无月被这句轻描淡写噎得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毕竟他对普通人小孩的日常生活认知都来源于书本。

而他自己的生活没有任何参考价值。

如果说世界上一般小孩的童年是一本朴素的流水账,直白平淡像本纪实文学。极个别天赋异禀的会掺入些奇幻元素,变成本诙谐幽默的轻小说。

那月见里无月的过去则是一本浮夸过头的物语传奇,若把他的一天记录下来再加工一番,估计就能凑出本旧社会贵族生活指南。

再者,他的确被伏黑甚尔拉着要他解决餐食过。

问题是那时他们在郊外,有个重要前提是当时的伏黑甚尔抓了点鱼,要吃又懒得刮鳞去内脏,便唤来自带刀具的的月见里无月处理。

至于他自己,当然是去踩点。

让一个四肢不勤五谷不分的大少爷下厨,后果可以预见,尤其是还让这位大少爷碰火。当晚他们扎营的林子便窜起山火,烧掉伏黑甚尔千辛万苦扎起来的帐篷不说,还差点把任务目标付之一炬,烧成一团无法辨认交不了差的炭。

伏黑甚尔这么说,反而更让月见里无月担心了。

他有个优点,共情能力强,一代入自己胃拧巴得更厉害了。

我都这么大了做饭还这个样子,那伏黑惠这个小不点不是更糟吗?

月见里无月看着墙纸,仿佛透过它窥见了下面烟熏火燎的创痕。

他怀着惴惴不安的心,等到了伏黑惠的归来。

门打开,小小的身影出现在玄关处。

伏黑惠换着鞋,开口喊道:“我回来了。”

他纯属习惯使然,没抱什么回应的希望,结果出乎意料,房间内传来一声清脆的“欢迎回来!”

伏黑惠眼睛一亮,可在辨认出声音主人不是自己认识的任何一个时,他眼底的光灭了,取而代之出现的是警惕与怀疑。

门口没有其他鞋子……

难道是遭贼了?!

伏黑惠捏捏虎口,踮着脚试图从鞋柜里摸出他藏进去的铁棍。

另一头,月见里无月喊完后,扬起手盖到无动于衷的伏黑甚尔身上。

“你怎么不回人家话啊?”

平白无故挨了一锤,伏黑甚尔攥紧拳头。

不能打,这小身板接不了自己一巴掌。

“我回什么话啊?”他突然敞开腿往后仰,把月见里无月扫到沙发边边后大着嗓门道:“我回来了——是这样吗?哈。”

听见熟悉的声音,伏黑惠手一松,好不容易提出来的铁管摔到地上叮里当啷滚出声脆响。一个没留意,它溜出玄关,径直往房间里冲。

伏黑惠冒出一身汗,眼看铁管越滚越快,他连忙追出来拦截。

于是月见里无月有幸见到伏黑甚尔口中腼腆内向的儿子抱着根铁管走到自己面前。

他紧紧皱眉,眼神凌厉满是恶念(汗滴眼睛里了有点难受),时不时掂量手里的武器(怕不小心又滑下去),还对月见里无月露出狰狞微笑(以为家里进贼,结果是父亲带朋友回来,过于尴尬导致表情管理失控),伸手比划威胁手势(手酸想换手)。

【哇哦,这是你儿子啊。】

月见里无月被面前的凶残海胆幼崽镇住了。

他与伏黑甚尔悄咪咪咬耳朵:【感觉好凶捏。】

怎么还提棍来见呐?

月见里无月估算了下伏黑惠手中铁管的长度,对比他的身高,又比较自己的体长。

不愧是伏黑甚尔的儿子,他感叹起来,小小年纪这么卷,在别人学习礼仪的时候偷偷开始练习武器,还不好高骛远先从基础学习。

这孩子,长大后武力值一定很高。

说不定以后可以用他替掉伏黑甚尔的位置……

月见里无月冒出个大逆不道的念头。

想法一出顿时收不住,月见里无月脑补的有鼻子有眼,若不是伏黑甚尔能听到他的心声,恐怕都不敢相信,他心里居然翻转着这么多糟心念头。

不愧是咒术界大族,真是个顶个的污糟,瞧瞧把小孩教成什么样了。

伏黑甚尔的嘴角忍不住跳起舞。

【也不知道他能不能长到甚尔那么大只。】

月见里无月一边想,一边忍不住把目光往伏黑惠胸口扫。

他的想象力丰富,通过一点点表象,叠加一咪咪变化,幻化出数个各具特色的成年伏黑惠:

有脸蛋唯美如纤细男二,身体却如同磨砺了数个篇章即将开启最终决战的热血漫主角的金刚芭比。

有发如豪猪刺,身似铜塑像,张口就是句“呔,洒家来也”,一看就很适合举着禅杖提人物理消灾的的怒目鬼王。

还有干脆把伏黑惠的脸粘贴到他老爹身子上的偷懒版本。

只是他不知道,与他共通心音的伏黑甚尔如果集中注意力,是能窥见他缤纷内心世界一角的。

被迫观摩各种自己儿子扭曲未来发展的伏黑甚尔:……

这还只是一小部分,由此可推月见里无月真正的内心一定更为混沌。

有罪,有罪!

我儿子养了两条狗,就该咬他这种人!

眼看自家孩子被月见里无月当成融合创造的基础材料在脑海里无限繁殖,为了自己的身心健康,伏黑甚尔必须马上掐断月见里无月的不健康思想!

看来只能引火烧身了!

伏黑甚尔往月见里无月方向不着痕迹挪了挪,紧接着一屁股把对方从沙发上撞下去。

月见里无月的思绪瞬间断开,取而代之的是对伏黑甚尔突如其来的大屁股的多段谩骂。

“好,吃饭。”伏黑甚尔发号施令。

“吃什么?”月见里无月憋气,他还没原谅伏黑甚尔的屁股呢。

伏黑甚尔朝伏黑惠努努嘴。后者深呼吸口气,越发像个炸团的海胆。

他泄愤般原地重重跺步,鼓着嘴冲进厨房。

见对方躲进厨房自闭,月见里无月大惊失色,先前的担心卷土重来。

焦炭,烟雾,有毒物!

“你等等我呀!”

他连忙挤进去。

伏黑甚尔缓缓放下翘起来的二郎腿。

爆炸,火灾,赔偿金!

“不行,我要看看。”

他本来好好坐在沙发上,奈何脑子里的不详画面越来越多,再呆下去总觉得会出乱子,连忙起身步了月见里无月的后尘。

第52章 离家出走攻略第五条:小心危险的事物 ……

月见里无月进来时, 伏黑惠正在切菜。

他踩着小凳在流理台操作,刀法不能说绝世无双,但也称得上行云流水, 丝滑得没有一丝卡顿。让月见里无月这位割草刀法掌门人看得叫一个叹为观止。

“我能帮忙吗?”他期期艾艾道。

伏黑惠打量他一下,一只手架起锅, 用铲子将菜板上切成块状的马铃薯胡萝卜咕嘟咕嘟赶下去。

由于大部分时间都是自己一个人住,伏黑惠没有备多食材的概念。他刚刚翻了下冰箱,剩下的小玩意拼拼凑凑,最多可以煮一锅咖喱。

正好, 这种需要简单熬煮,无需过多调味的速食伏黑惠还算擅长。

他搅搅锅里沉沉浮浮的红黄蔬菜块, 回复道:“不用, 我自己可以的。”

“不过,那个,就是……”

伏黑惠咬牙, 听声音有些难以启齿:“你……”

“你是被我爸爸绑架来的吗?”

他犹豫再三,终于说出口。

从刚刚见到月见里无月那一刻开始,他就怀疑了。

正如月见里无月对伏黑惠的第一印象充满误解,伏黑惠也对他怀有奇妙的观感。

他一进门便看见月见里无月缩在沙发边角,而自己的父亲则叉开两腿大马金刀的坐着,完全不顾被他挤在旁边的小绒绒球。

他伏黑甚尔发号施令,月见里无月则低声下气,眼神麻木顺从,杂乱的黑发遮住小半张脸,露出的下颚线条紧绷,片刻后,整个人突然松弛下来, 一股颓丧的气质涌现出来。

他模样精致漂亮,皮肤任何没有晒斑与伤痕,即使头发杂乱也能看出有经过很好的保养。身上宽大的T恤更是和周身气质格格不入。

硬要说的话,月见里无月和他们一家不像一路人。

……没有心灵感应的就是很容易被月见里无月的外表蒙骗。

更不要说为了阻止月见里无月脑子里的伏黑惠泛滥,伏黑甚尔一屁股把他挤下去。

这更做实了伏黑惠的猜想:月见里无月是有钱人家的大少爷,被伏黑甚尔绑架过来当人质索要赎金。

铁证如山,怎能容你狡辩!

而他眼中坐在地上可怜巴巴的的月见里无月实际上心里骂伏黑甚尔骂得那叫一个飞起。

碍于家学,月见里无月不会说脏话,对市井里流传的俚语俗语也一窍不通,可大家族自有他们的一套办法,不接触不代表他们不会骂人。

拐弯抹角,高速吟唱,比喻拟人!

用最华丽的词藻将人贬低成最低贱的尘埃!

好吧,月见里无月不至于这么过分,但他还是重点强调了下伏黑甚尔的屁股害得他的屁股好痛,必须要赔偿才对。

当然,这些私下的暗潮涌动伏黑惠一点不知道,他老父亲心灵受到的沉重打击他同样也毫不知情,一厢情愿的认为月见里无月遭受了惨无人道的虐待。

伏黑惠的目光更同情了。

“我没有被绑架啦……”

月见里无月一时半会理不清伏黑惠的逻辑,面对伏黑惠目光里涌现出的担忧,不知为何,月见里无月感到一丝诡异的心虚。

自己非但抢走面前这位小男孩一个月的父爱不说,不知怎么的还抹黑了他父亲在他心里的伟岸形象。

虽然伏黑甚尔应该不在意这东西,但他毕竟是伏黑惠的爸爸啊!

完蛋。

月见里无月心想:以后学校要是布置作文写我的父亲,这个小海胆不会直接写我的爸爸绑架无辜群众还不给人家坐沙发吧?

伏黑甚尔罪不至此!

见月见里无月陷入沉默,伏黑惠老气横秋的叹口气。

相比同龄人,伏黑惠更为早熟,想得也会更多些。

月见里无月对伏黑甚尔的维护实在明显,他不免怀疑对方是不是得了斯德哥尔摩综合征。

“没有绑架?你是被他骗了欠了钱吗?”锅子里的咖喱咕嘟咕嘟,像伏黑惠吐出的话一样炸开,“还是欠了难还的人情?又或者……你被他威胁了?父母?兄弟?朋友?爱人?”

他是知道伏黑甚尔曾经的副业的,他的父亲在歌舞伎町混迹过很长一段时间,眼前人或许就是那个时候与伏黑甚尔结识被他赖上哄骗仙人跳的。

一个不谙世事的大少爷,怎么玩得过混迹江湖的老油条,说不定月见里无月会被带回家就是伏黑甚尔想压榨他的最后一点价值。

“哎?”

月见里无月露出清澈的愚蠢。

“算了,你帮我看一下火吧,我喊你了你就关掉。我先切一下东西。”

伏黑惠捏捏鼻根,莫名感到苦恼。

我是不是该大义灭亲啊?可为什么感觉好像哪里怪怪的……

他思来想去,一时半会也改变不了月见里无月被pua的命运,暗暗下定决心月见里无月在自己家一天他就好好看护一天,免得伏黑甚尔对他造成二次伤害。

再说,既然月见里无月来访那就说明他是客人。来者是客,他不可能让月见里无月碰刀子,便挑了个轻松活计让他帮忙。

只是看火而已,手都不用动,怎么可能会有问题啊。

锅中的咖喱冒出黏稠的小泡,香浓的滋味在透明锅盖下一点点酝酿,月见里无月吸吸鼻子,单是从锅子与锅盖间没盖严的缝隙里飘出气味就足以勾出馋虫了。

好厉害!

月见里无月给伏黑惠的评级上升了!

现在他是一颗非常美味的小海胆了!

要是伏黑惠知道月见里无月的想法可能会叹气吧,咖喱好吃其实和他的厨艺没什么必然联系,归根结底还是咖喱块的加成。

“差不多了,你把火关小点吧。”

月见里无月点头,一脸兴奋。

他是头一次接触燃气灶,在家他是进不去厨房的。

而与伏黑甚尔相处的日子,他们解决一日三餐全靠外卖与餐厅,少有的亲自动手除了那次失败的烤鱼,就是拌沙拉和夹面包做三明治。

看着幽蓝的火焰在旋钮作用下变大,一股成就感在月见里无月心中油然而生。

“……你拧反了。”

“好的好的!”

火焰温顺的舔舐着锅底,月见里无月摸摸开关,忍不住弯腰好仔细看火。

真神奇哎!

他的笑容着实显眼,惹得伏黑惠看了他好几眼。

奇怪,少爷为什么会不认识燃气灶?

不会做饭倒是可以理解,但是觉得燃气灶好玩又是怎么回事。

“好了,再煮一下就可以端出去了,你的手不用一直放在那,我拿一下盘子和碗……”

伏黑惠还没说完,呼啦一声,伏黑甚尔闪亮登场。

随着他的闯入,本就狭小的厨房更显拥挤不堪。

他的到来不止使空间越发瘀堵空气流通不畅,月见里无月也被突然出现在身后的他吓了一跳。

他一下蹿起来,腰杆挺直不说,连带着按在开关上的手指也跟着一滑,指尖勾住燃气灶下的旋钮。在一连串胡乱的扑腾中,直接将其拧到最大标准。

咯啦。

好不容易平息下来平稳燃烧的火焰顿时得到助力,炸开几个火星后扶摇而上,爆发出强横的力量。

更糟的是,因为受到惊吓,原本就因为术式挂在伏黑甚尔身上处于半催动状态导致咒力不稳定的月见里无月一下没关好释放的阀门。

他攒在身上以防万一的咒印被激活了,还不止一个。

最先被触发的是加成力量的点寒,由于他现在全身上下就手掌在用力,补足的力量顺着手臂不断向下——

喀吧。

月见里无月直接把燃气灶开关拧下来了。

“哎呀哎呀哎呀呀呀!”

他如抛烫手山芋般将手里的开关接住又丢得高高的,与他尖叫一同到来的,还有没了束缚不断攀升的火焰。

火焰肆虐,炙烤着锅底,将锅内咖喱的香味激发到极致,包裹住房间里的三人。除了伏黑甚尔,余下二人都被这霸道的香气冲击得嗅觉短暂失灵,除了咖喱高度加热后的气息其他什么都闻不到。

“现在怎么办啊?”

没接触过这种情况的月见里无月慌了神:“我,我是不是应该去挖土啊?”

上次他差点烧穿山林就是伏黑甚尔让他撒土去灭的。

不详的预感果然应验了!

伏黑甚尔没理他,一把抢过月见里无月手里飞上飞下的开关,粗暴按进燃气灶空出来的洞内。

他拧了几下,火更大了。

伏黑甚尔不信邪,又折腾了数下,火直接烧到天花板。

小小一间厨房怎么容得下月见里无月与伏黑甚尔两位卧龙凤雏,前者纵火差点伤人,后者火上添油更助火焰威风。

伏黑惠往后退了数步,直到踩到月见里无月的脚才反应过来。他当机立断套上隔热手套把咖喱从火上架走,放到旁边流理台时差点在上面烫出个大洞。

晚饭保住了!

没了后患,小海胆深呼吸,站到月见里无月跟前活动双手。

正当他准备使用术式解决时,月见里无月终于回神了。

『月百姿·缠朧』

巨大的咒力盾出现在伏黑惠眼前,挡住喷溅过来的火焰。

“好,好险!”月见里无月捏紧手指,语气里还透露着害怕,“我们快点出去吧!”

不是普通人?

伏黑惠的注意力从一开始就不在火上。

他看向面前的护盾,凝实坚固,不像初学者的手笔,可看月见里无月面相也没到能去咒术高专上学的年龄。

既然如此,那伏黑甚尔绑架咒术界的人干什么?

他不是最讨厌和他们打交道了吗?

不过月见里无月的身份暴露倒是很好解释了他为什么没见过燃气灶,部分大家族出身的咒术师自视清高,看不起麻瓜的发明创造,烹饪基本都用土灶烧柴的模式,不认识燃气灶实在正常。

要是这样的话,伏黑甚尔到底是怎么做到pua一个咒术界大族出身的家伙啊?

他一点咒力都没有啊。

见伏黑惠不动,月见里无月一把拉住伏黑惠的胳膊,想把他脱离灾难现场。

“出去什么啊!给我提水啊!”奔赴第一线的伏黑甚尔满头黑线。

“哦哦哦!”月见里无月被他点醒,慌慌张张要去接水。

吵吵嚷嚷中,伏黑惠的想法断线了。

“你们两个笨蛋!”

被打断思路伏黑惠忍不住发火:“起码先给我把燃气关掉啊!”

最终,月见里无月还是成功吃上了伏黑惠亲手烹饪的咖喱。

他舀着盘中的咖喱,将汤汁淋到米饭上拌得黏糊糊一片,又将染色的米饭用勺子推出圆圆的形状,还捞起几个土豆块堆上去叠高高。

月见里无月有点食欲不振。

半天了他才铲起一勺塞进嘴里。

刚一入口他两眼瞬间放光,下一秒光芒消散,整个人顿时垂头丧气起来。

好吃是好吃啦,可是,刚刚自己闯祸了哎!

厨房好可怕!

这和月见里无月在书上看到的内容完全不一样,书上的主角烹饪那叫一个大道至简,一点调料一点食材,然后便是大篇幅的刻画食物的美味与食客的反应。

如何制作虽然也有描写,但总归占比不大,要写也是写食材的处理食物的变化,谁会花精力去写燃气灶怎么开关和厨房着火怎么处理啊?

真要写那就不是小说了,而是燃气灶说明书和消防安全指南。

对于月见里无月来说,他对非咒力者日常生活的认知通通来源于各种文学,相当死板的坚信着里面的文字描述就是事实。

结果没想到这份信任让他差点把伏黑甚尔的房子烧了。

听说普通人对房子都特别珍惜爱护……

据说普通人世界的房子特别特别贵……

他哭唧唧的向伏黑甚尔传音,询问自己的赔偿事宜。

如果自己的饰品还是卖不出去,那他估计只能去黑市出售自己的术式了。

伏黑甚尔倒没什么感觉,他对月见里无月的破坏力有自知之明。

至于住所,他其实换了好几个,会选择在这里安定下来也是因为惠的学校在附近。

他扫了一眼对方悲伤的小脸蛋,吐槽道:“我真佩服你。”

没听说过月见里会对火焰有增幅啊,加上今天,已经是月见里无月第二次搞出火灾了。

事不过三,看来以后还是别让他碰火了。

“算了,勉强原谅你,等下收拾好就去睡吧。”

伏黑甚尔大手一挥,下了最后通牒。

“那我睡哪里?和你睡吗?”

月见里无月急急忙忙起身询问,那句“和你睡吗”还没得到伏黑甚尔的回应,伏黑惠倒是腾一下站起身了。

他想明白了,不管月见里无月到底是何种身份,都改变不了他被伏黑甚尔折辱的命运。

“我和他睡。”

伏黑惠拍着胸脯,“我的床可以分一半给他。”

“好耶!”月见里无月满血复活。

眼看二人开始握手交代事宜了,伏黑甚尔突然想起月见里无月糟糕的睡相。

他眼皮一抽,顿感今晚难以入眠。

第53章 离家出走攻略第六条:补充需要的营养 ……

月见里无月与伏黑惠面面相觑。

桌上放着一盆土豆泥, 作为拿来应付的午餐,它实在太过显眼。

虽然这东西一向以黏糊糊出名,但稠成这样当真罕见。

伏黑惠拿起公勺, 放下,重新拿起, 舀一勺,再次放下。

最后他选择不再勉强,抬头对面露讨好的月见里无月直言不讳:

“你对土豆做了什么啊?”

为什么能把一盘土豆泥做成非牛顿流体。

想想这玩意粘在勺子上无限拉长的画面,伏黑惠只觉得自己身上有一百个伏黑甚尔在爬。

他不想探究月见里无月到底倒多了牛奶还是加多了蜂蜜, 他只想知道自己接下来是不是一定要吃这玩意。

伏黑惠的愿望月见里无月没听见,这可是他不假他手, 全程独立做出来的菜, 一点点小瑕疵无关紧要,重要的是自己的认真的态度!

只见他眨巴眨巴眼道:“怎么做到的,哦!”

他凑过去指着土豆泥:“好奇这个是吗, 有眼光哦!”

月见里无月快活得像被孙子夸奖烘焙的饼干好吃后兴高采烈公布配方的老奶奶。

他将拇指与食指指尖相触,连成一个圈道:“鸡蛋,我往里面放了超级多的鸡蛋!”

准确的说是超级多的溏心蛋。

月见里无月匠心打造,只选用鸡蛋溏心部位,融入蒸熟压烂的土豆,再倒入黏糊的蜂蜜,枫糖,麦芽糖混合,通过三种糖浆配合产生不同的甜美口感,最后加入适量牛奶润滑,搅拌均匀后,超浓郁浓稠的土豆泥就做好啦!

伏黑惠:……

伏黑惠已经不在意为什么土豆泥是甜口的了, 他在意的是!

月见里无月绝对不止加了这么点材料!

伏黑惠甚至怀疑月见里无月是不是对土豆施加了诅咒,不然怎么可能做出如此离谱的土豆泥。

这是伏黑惠与月见里无月相处的二周纪念日的特别料理。至于为什么这独一无二的日子里没有伏黑甚尔的加入,主要是他把月见里无月提过来没多久就拍拍屁股消失不见,只留二人大眼瞪小眼。

“从今天起我照顾你!”就在伏黑惠感叹不愧是他并对其一如既往的不靠谱举动捏紧拳头表示愤怒的时候,月见里无月拍着胸脯,语气高昂地宣布道。

伏黑惠脸上的嫌弃一滞。

最开始,初来乍到的月见里无月差点烧了厨房,伏黑惠没当回事。

然后在夜里,伏黑惠与月见里无月共赴梦乡。结果才沉入睡梦中身边人突然翻转身体,两条腿旋成个风车。

他不免被呼呼的风声惊扰,一睁眼就看见月见里无月在那踢腿。

……梦游吗?

根据学过的知识,最好不要轻易打扰梦游的人,伏黑惠揉揉惺忪睡眼,准备蒙进被子里继续没做完的梦。

只听一声闷响,月见里无月一甩腿砸在被子上,又接着一个顾涌,钻进被窝死死绞住伏黑惠,差点在他身上打出个死结。

幸好第二天是周末,不然因为睡不好迟到的伏黑惠绝对会错过老师给的小红花。

即便如此,嘴硬的伏黑惠依然不觉得如何。

又过了几天,经过他调教的月见里无月已经初步掌握了如何使用电器,正式确立了一人生活的能力。

在麻瓜生活工具上收获了自信的月见里无月昂首挺胸,试图活学活用,学习如何用这些东西做饭。

选择这条道路很简单,月见里无月从书上得知,总是吃外面的东西对小朋友大脑发育不好。

他年纪轻轻,伏黑惠也小孩一个,为了彼此的智力着想,月见里无月决心在烹饪上闯出一片天地。

毕竟,总不可能天天让伏黑惠踩着小凳子给他做饭吧,先不说人家要专注学业,就算伏黑惠愿意,月见里无月也拉不下这个脸!

出于别扭的自尊心,月见里无月没有告诉伏黑惠他的打算,准备自己研究。

打着自食其力的口号,他翻阅新书籍,回忆旧知识,打算做出成绩后再找人显摆。

做不成天才那就装成天才,背后付出的努力月见里无月才不要别人知道!

问题是,作为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成天点蜡烛看志怪物语文学杂志与社会长时间脱节的家里蹲少爷,就算通宵达旦翻菜谱所理解的内容也与旁人有着极深远的代沟。

更何况月见里无月参考的还不是烹饪菜谱,而是轻小说杂谈。

小说主角做菜,要么用魔法加持要么食材不是凡物,后者月见里无月找不到,但前者……

月见里无月是个咒术师,咒力这种超自然力量勉强能挤入魔法的范畴。

虽然『月百姿』只对活着的事物起作用这一限制让他无法对切割过的肉类下毒手,可餐桌上还有海鲜这一大类选项呢。

就算不会杀鱼,虾蟹贝壳总是要挑鲜活的吧,这些都不行,那蔬菜在没烹饪前也算是活的啊。

加点,通通加点!

于是伏黑惠有幸品尝到了充满帕瓦的土豆泥。

他的确没在原材料上诅咒,但最终呈现效果还不如下诅咒。

“来试试呀!”月见里无月可不管面前小朋友混乱且纠结的内心世界,极具热情的推销道:“这可是能俘获精灵的土豆泥,保准你吃了还想吃!”

精灵都出来了。

伏黑惠沉默,这家伙到底看了什么糟心轻小说学来的方法。

大抵在此刻,伏黑惠才对月见里无月的神奇之处有了自己的见解。

他看向面前的土豆泥——它散发着金光,可与那些达到极致的佳肴自发溢出的美味光芒不同,月见里无月的土豆泥发出的光是教堂花窗打下的阳光,是祷告时泼洒神水时流露的圣光,是接引食客灵魂前往天国时降下的璀璨辉光!

伏黑惠甚至看见了有小天使吹着号角在土豆泥上旋转飞翔的画面。

所以……

他艰难的移开目光。

混账老爹不会是猜到这种情况才跑路了吧?

多么无赖的大人,多么可耻的逃兵。

他暗暗发誓,接下来的重点是教月见里无月正常的料理。

不过在教学前,果然还是——

伏黑惠舀起一勺,艰难的塞入嘴中。

等他从浑浑噩噩的甜蜜中挣脱开来重新恢复意识,已经到了晚餐时间。

他清醒的太迟了,剩余无几的时间无法让他跑进厨房进行抢救,月见里无月掐着点,自信满满地端上来一份自制料理。

伏黑惠的胃打着颤,中午的土豆泥让他的胃酸都开始腻歪了,肚子里如揣了一百只蜜蜂。现在月见里无月又整了个一看就咸的菜,是想让他甜咸永动机循环上天吗?

伏黑惠看着面前的牛排,迟迟不愿下筷。

好消息是,经历过厨房冒火的惨剧,月见里无月的控火能力得到了长足进展。

他煎得很漂亮,牛排的表皮是棕褐色,带着迷人的焦痕,衬托得横切面的肉粉更显饱满香醇。

坏消息是,如此优秀的牛排被上面淋的酱毁掉了。

鬼知道月见里无月又从什么书上获取了灵感,肉排搭配的酱汁呈现出清澈的黑。但这黑不是酱油也不是醋,更和牛排常搭配的黑椒酱没有一点关系。

它倒像是三者的统一,带点辛,有点酸,更多的是至死量的咸。

只是往勺子面上蹭了点的量,伏黑惠半条舌头都木了。

伏黑惠甚至不信邪的拿勺子刮了刮,和眼睛看到的一样,这酱汁不黏稠,淅淅沥沥的质感甚至显得有点可怜。可问题也随之而来,伏黑惠没在里面找到没化开的盐颗粒,也没发现其他沉淀的絮状物。

所以他到底是怎么做到让这么稀的酱口味这么重的?

月见里无月在下毒上真有一手。

最好笑的是,吃清汤寡水长大的月见里无月非但没有养出条能尝出事物本味的灵敏舌头,反而练就了颗包容一切的心。

他能吃出难吃的地方,但他会为难吃找理由,挖掘出它所剩无几的优点,然后疯狂放大直到只能看到这份长处,好养活到让人心塞。

“月见里。”伏黑惠唤道。

他很明白,不能再这么下去了,不然死得只会是自己。

“我觉得吧,你还需要再练习一下。”

他委婉道:“或许你可以看点实际的东西,不要再复刻小说了。”

“可我是在电视上学来的啊?”

月见里无月困惑极了,他叉起一块肉排,就着酱汁一口吃掉。

“嗯,”他细嚼慢咽一番,煞有其事品鉴起来,“缺一点主食,下次再做要煮点意大利面配。”

才不是这个原因啊!

伏黑惠捏住鼻根,他头好痛。

“我的意思是,你需要按标准一个步骤一个步骤来。”

而不是参考些莫须有的东西天马行空的发挥。

伏黑惠觉得,月见里无月大概率借鉴了些奇幻剧里出现的食物作为样本。

明显感受到对方的质疑,月见里无月吞掉口中的肉块回望过去。

“其实,”他挠挠脸,“我还真是按步骤来的,就是……”

似乎觉得解释不清,月见里无月摸出遥控,按到他最近特别喜欢的节目上。

“嗨嗨,这里是美食猎手小真,今天,我们节目组有幸受邀来到孵育未来闪亮料理人摇篮的远月学院,见证一场特别的食戟比拼~”

小小一方液晶屏容不下两位大拿,在一串看似合情合理实则让人毫无头绪的烹饪技法中,在刀光与火光的碰撞交汇中,随着一声铃响,比赛双方推着自己的料理,献给各位等候多时的评委们。

第一个品尝的是一位精壮的老爷子,在他咽下料理没多久,他上半身的衣服瞬间炸开,点点碎屑如同碎雪,纷纷扬扬飘落在地。

紧接着,如被传染般,剩下几位评委的衣服也跟着爆了,一时间,美食的风头被抢,只剩下不同风格的半身裸.男叽叽喳喳地挤满整个屏幕。

伏黑惠更无语了。

你就是看这个学做饭的?

一时间,他都不知道是该遮住月见里无月的眼睛还是勒令让他快点转头不许看。

“呃,平时这个节目不这样的……”同样没预料到的月见里无月连忙撇清关系,“这只是个意外!”

“我通过它学会了超级多的料理!”他一转话题,“所以你真的不试试看吗?”

牛排香气四溢,愈发勾人,为了增加食欲,月见里无月又淋了些酱汁。

被这么一浇,肉排上冒出些热气,配合它敦实的外表,看起来像一块准备爆发的火山。

恍惚间,伏黑惠看见几只抓着三叉戟的红皮小魔鬼正围着这座火山愉快的唱歌跳舞。

这叫伏黑惠更吃不下去了。

可能是上天听见了他的祷告,一旁的窗户被人从外头用力推开,滑出摩擦耳膜的闷响,来人跳进屋子,大摇大摆走到客厅。

“哟。”好久不见,伏黑甚尔看起来更颓了,“你们站在这干什么呢?”

他将自己摔到沙发上,一摸遥控,摁到转播赛马的频道,旁若无人的看了起来。

“怎么,都傻了?”见二人神色莫名盯着自己看,伏黑甚尔奇怪道,“我也没离开多久啊?一副不认识我的样子。”

“准备吃晚饭啊?”他咋舌,对两个小鬼的态度表示嫌弃,“分我一点呗。”

也不等伏黑惠有什么表示,伏黑甚尔捞起块肉排进嘴。

他才嚼了几下,眼睛顿时眯得像只咬到仙人掌的藏狐。

“你……”

伏黑甚尔看向他的儿子:“味觉失灵了?”

这不应该啊,堂堂月见里居然治不好一条舌头。

若不是这个原因,那伏黑惠到底是如何做出此等神奇料理的?

肉是好肉,火候也卡住标准线上,就是这个酱汁吧……

咸,真的咸,虽然仔细品味能吃出厚重咸味下翻涌的酸苦,但耗费心力就为了尝出这个?那还不如囫囵下肚呢。

伏黑惠没搭理他,而是把目光转向月见里无月。

“怎么样?”注意到伏黑二人的视线,月见里无月露出甜蜜的笑容,“好吃吧?”

为了增加说服力,他也捞了块进嘴。

与在其他方面为月见里无月找补的伏黑惠不同,作为他老子,伏黑甚尔很快发现了对方的不对劲。

只见肉才入口,月见里无月脖子后噼里叭啦闪过好一片红光。

完蛋,这孩子出问题了。

幸好我找到了解决的途径。

伏黑甚尔咳嗽一声,示意月见里无月过来。

“你要不要考虑去上学?”

凭空一声雷在耳边炸开,月见里无月的表情瞬间空白。

第54章 离家出走攻略第七条:奔赴广阔的未来 ……

伏黑甚尔会说出这般提议也不是空穴来风。

他不可能照顾月见里无月一辈子, 即使签了契约,也不代表他就非得吊死在这棵树上。

再说,就算他愿意一直金屋藏娇, 月见里无月真的就乐意躲着吗?

月见里萤不会希望月见里无月在逃离族地后选择换个地方继续以往的生活。

即便他不爱自己的孩子,但他也不想看到下一个月见里走自己的老路。

可想给一位月见里自由实在太难了。

失去庇护, 一个没有武力的辅助能力者只会被残酷的咒术界吃抹干净。

若他能侥幸活下来,迎接他的无非是两种结局。

如果幸运,月见里无月可能会变成一个没有感情的术式提供者——被迫榨干自己的所以咒力为其他咒术师增幅减压;如果不幸,月见里无月可能会成为一个没有神志的术式提供者——被虏获囚禁成为优化他人家族血脉的救星, 直到拥有一堆不会承认他身份的孩子才能退役流放。

包括自己,愿意顶住压力收容他的基本上都有所图谋, 而不有所求, 或者说暂时不会强求其能力的,伏黑甚尔想来想去,也只想到了咒高。

作为学校, 生源很重要,优秀的学生可以为学校助力,更好去争取资源谋求发展。

普通人的学校那算是卷出花了,作为咒术界仅有的两所学校,它们不能说不相上下,彼此间的竞争也明里暗里分外激烈。

如果没伏黑甚尔这个意外,但凡月见里无月透露些想学习的意思,东京校与京都校绝对会争得头破血流。

可就算背上了离家出走的污点,也有不少人希望他能入学。

毕竟师徒与同窗算是最好发展的情意,好不容易抓着笼中鸟的羽毛,怎么能轻易松手让机会飞走。

再者,他的入学也算给部分人一个台阶下, 将逃跑春秋一番说成为进学校准备,也顺带能打消些投到伏黑甚尔身上的视线。

不管怎么说,为了证明自己选择离家出走和离家出走的最终目的是永不回来二者是完全不一样的。

至少前者还能回旋,而后者则将一起钉死,很难有谈判的余地。

这么看,好像月见里无月的入学已成必然。

京都校区肯定不在考虑范围,真把月见里无月派遣到顽固守旧派的地盘无异于羊入虎口,适合他的只有东京部。

原因只有一个,东京校有六眼,即便月见里无月无法得到他的欢心得到最强的庇护,但只要对方存在,所有阴谋诡计的第一顺位攻击对象只会是他!

最强就是个靶子,月见里无月只需要老老实实呆在这颗大树下乘凉。

更不要提那群老东西过于旺盛的脑补能力,说不定前一秒月见里无月脚踏入东京校的大门,后一秒他们就找好理由认为这又是五条未来家主的诡计。

伏黑甚尔已经计划好了。

花点钱和资源打通下关窍,顺便把别人欠自己的人情强制花掉;让月见里无月去东京咒高混个一年两年塑造下三观培养下能力,再挑个他出任务的时候把他绑了美其名曰假死,这样不仅能保证他的安全,还能完成自己的任务。

自觉自己找到完美办法的伏黑甚尔很是得意,但他千算万算唯独算漏了一点。

那就是,月见里无月真的会把他的建议听进去吗。

更不要说那根本不是建议,在月见里无月耳朵里,伏黑甚尔的话和通知没什么区别。

他摸着脸,揉面团般把空白的表情揉进去,木愣愣盯着伏黑甚尔半天才调理好表情。

“你要让我去哪?”

就在刚刚,伏黑甚尔一条一条理顺了把原因传给月见里无月,他万分相信被家族教育狠狠盘过的月见里无月能明白自己的意思。

月见里无月懂了,可问题是,他懂的方向与伏黑甚尔期望的完全相反。

他蹙眉,嘟嘴,眼睛吊着眼珠子也跟着翻上去,两只手绞在一起翻出朵花。

“去学校,咒高吗,可以理解,但是……”

月见里无月直截了当道:“你是不是收了别人的好处。 ”

“比如五条家的?”

月见里无月说完,三个指头靠在一起抵住磨蹭了片刻,做出个收钱的手势。

他做这个动作时止不住的嫌弃,也不知是在针对整个家族,还是特指每一个人。

正如伏黑甚尔的小算盘不是无中生有,月见里无月的怀疑同样事出有因。

咒术界大族互有联系,上门拜访时有发生。作为自家新时代唯一的排面,月见里无月当仁不让,总会入选成为随行的一员。

他也借此跑别人家院子放风过,欣赏了不少大同小异的建筑风格。

一样的青砖灰瓦,一水的花园山石,除了池子里的锦鲤环肥燕瘦各有不同,其他根本都是一个模子里出来的。

来往仆人身上的家徽换成另外几家的估计也不会有人觉得不对。

理所当然,去别人家并没有让月见里无月酝酿出任何感想。

他没在砖缝瓦墙的细节里管中窥豹发现人家家族屹立不倒的风韵与实力,也没诞生些这家人好强好喜欢我要马上挑一个青年才俊列入候选的情绪。反而加剧了他对咒术界审美降级的刻板印象。

作为一位家里蹲少爷,饱读闲书的月见里无月有一颗敏感纤细的心,这颗心让他对美格外苛刻。

而这颗挑剔的心在应约来访五条家时,被人家捧手心里千娇万宠好不容易得来的眼珠子摔了个稀碎。

不幸的万幸是,当时丢人的不止他一个。

首先是犯下贪婪之罪的望月一脉,借主家之能取得超然地位后仍不知足,居然把主意打到六眼身上,想以此为踏板一步登天。

这样的罪孽不可能被原谅,于是望月被预想中什么都不懂的小孩狠狠戏弄一番不说,还差点在其他权贵面前丟了大脸。

其次是被傲慢之罪冲昏头脑的五条族人,妄图借神子的威名让五条家再次伟大。他们与到场的望月谋划,试图压低月见里无月的身份好让他担任一段时间五条悟的书童,想以此将人家未来的家主拉入五条家的阵营。

如此行径注定走不长远,想到这主意的五条族人不仅在宾客面前被五条悟难堪不说,事后还被借题发挥挤出权力中心。

最后是毫不掩饰其懒惰之罪的月见里无月,面对五条族人狗仗人势般的步步紧逼,他一点未来家族继承人的尊严都没有,眼一抬嘴一抿,毫无抵抗任由他们自作主张。

结果他这生无可恋的认命模样吸引来这出大戏的另一位主角,同样顶着张丧气脸蛋的五条悟穿着一身素衣缓缓走来,在听见自己族人表面为了自己实则想偷偷捞一笔的话语时,表情微妙的拧成一坨。

“你是不是没睡醒?”他对月见里无月道,“不然怎么别人当着你面大声算计你还能一副没睡醒的样子。”

“月见里家居然落魄到床都买不起了?”

月见里无月这才把眼睛稍稍抬起:“你在说什么?”

他明显不在状态,还没等五条悟抓着他这点明嘲暗讽,一边的出头鸟连忙扑腾过来,生怕五条悟意识不到他们的存在。

结果被这小孩弯也不拐的从头损到脚不说,心神恍惚中差点在一众宾客面前摔倒在地。

哦,月见里无月又打了个哈欠,他刚刚把五条宅能允许自己参观的地方都看了个遍,对这家人陈旧的品味有了个大概后,本来大清早被叫起来打扮就困的月见里无月果断放弃维持清醒。

他以为这事差不多就结束了,结果五条悟怼完自己家人和他家人后,居然重新把注意力集中到他身上了。

“我说你。”五条悟揣着手,像只把爪子埋到毛毛下的白猫。他倨傲的仰起脸,下巴上圆滑漂亮的线条展露无疑,“这么困还来,是不是仰慕我仰慕得要死哦。”

“虽然很感激,但是你打扮得也太浮夸了。”

深知自己名声的五条悟垂下眼,雪白的睫毛遮住了瞳孔里隐藏的傲气,但也不见得真藏住多少。

他就像幼稚园和小学常出没的那种喜欢捉弄喜欢女生的小男孩,或者更高级些,像会用爱为借口去打击自己孩子的大家长,慢条斯理地去挑月见里无月的毛病:

衣服太多太厚穿得像个球,上面的绣样用了金线,仔细看来实在刺眼。

走路小鸡啄米似的慢吞吞,大步一点怎么你了?

头发养得长过了头,梳在一起挽成发髻不说,还插了一头闪瞎眼睛的簪子。

看见生日的主人也不打招呼,反而一直在角落打哈欠,好不尊重。

最重要的是,为什么要在身上裹那么多咒力,盯久了眼睛开始不自觉分析,真的好痛!

“哈呜?”

月见里无月迅速把嘴里的哈欠吞掉。这家伙在说什么屁话,他知不知道就是因为他自己才困到现在的啊?

都怪五条悟今天出生,若不是因为今天是他生日,月见里无月也不用凌晨被一群人敲锣打鼓的叫醒,按在镜子前绞头发勾眉眼,还被迫套了身华丽到臃肿的衣服来别人家庆祝。

我都这样了,你还来抱怨我?

他真的很困,也没精力和人家争辩,虽然他也有一肚子抱怨也想和这位五条家未来的继承人说道。

正好刚刚丢人的仆从被领头来五条家的主事勒令打道回府,为了避免再出乱子这位望月头头决定关注好自家小孩免得又发生什么预料外的状况。

这正和月见里无月的心意,他拉着对方的衣摆,假装自己被吓到了弱小可怜受不了刺激,急需躲到他身后安抚脆弱心灵。

月见里无月都这样逃避了,主事人只能先与五条悟道歉,拉着月见里无月准备让他休息一下。

结果月见里无月才跟着人走没几步,五条悟居然也跟来了。

他凑到月见里无月边上,见对方的眼神逐渐从迷茫到惊讶再到惶恐,撇撇嘴后冲月见里无月吹了口气。

刚好踩到水渍脚底打滑的月见里无月被这么一吹,脚更滑了,直接扯住前方人的衣服带着他一起摔倒。

“哎呀?”

正好站在月见里无月后面的五条悟眼看面前一挪多米洛骨牌冲自己倒下倒下,眼睛眯得更瓷实了。

他本来可以往后躲开,可他偏偏毫不在意的拍拍袖子,往前一步,杵在月见里无月脚后。

被无下限一弹,好不容易找到平衡的月见里无月再次失衡,虽然借此躲开了前方直冲自己来的肉山,但他也因此摔了个屁股墩。

月见里无月迅速起身拍拍屁股,对五条悟露出嫌弃的表情。

五条悟依然保持他高冷仙子的皮相,雪一样飘走了。

明明就是个小屁孩,为什么能这么拽。

同样是小屁孩的月见里无月愤愤不平。

很快,他无暇顾及五条悟的问题,宴会即将开始,作为参演的一员,他还有个节目要表演。

这是早商量好的,月见里家早年出过几个巫女,对于祭神的歌舞也算有一番独道见解。

让掌握神乐舞的月见里无月为五条悟献舞,说白了就是望月想借月见里的面子给五条家拍拍马屁,感叹一下他们的孩子与神一般地位。

不然月见里无月也不会穿这么抢人风头的衣服。

他其实清楚,没人会想看一个瘦巴巴的小孩跳什么宗教舞蹈,这场表演形式主义大于艺术价值,可在发现五条悟真的一点目光都没往这边停留后,旋转个不停的月见里无月心里突然冒起一片火。

你小子!给我看啊!看着我啊!

这样的不甘时至今日也没有消除。

也难怪,在伏黑甚尔提到东京咒高后,总是在偷偷关注自己宿敌动向月见里无月的矛头直指五条。

回忆结束,月见里无月心里更不爽了。

他也不说同意还是反对,只是故弄玄虚的围着伏黑甚尔转圈圈。

“我要考虑一下。”

月见里无月只是哼哼着,谁也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

第55章 一旦意识到自己的软弱…… 伏……

伏黑甚尔等了很久, 也没等到月见里无月的答复。

在此期间,月见里无月把握机会,充实自我, 成功让自己从四肢不勤五谷不分的少爷蜕变成一位能勉强操持家务有基本常识的少爷。

用伏黑甚尔的话说,终于, 月见里无月看到下雨的第一反应不是蹦蹦跳跳用手去接害得自己淋成只落汤鸡,而是懂得找地方躲雨了。

伏黑甚尔说得是否夸张我们不得而知,但他说风凉话的时候被月见里无月踢了好几脚这点的确属实。

……月见里无月爱踢人的坏毛病估计是从这里被惯出来的。

这些杂的按下不表,但月见里无月学会了很多的确是不争的事实。

他被伏黑惠好一通操练, 总算能做出些简单的料理。

虽然说,味道还是勉勉强强, 但至少相对之前的饭菜清淡了不少, 搭配上还可以的卖相,拿出去招摇撞骗成功率都高了不少。

他放弃了手头没营养的小说话本,改成翻阅伏黑惠的课本, 经过一段时间自学和长期教导,终于不会像个十万个为什么般在一边叽叽喳喳了。

虽然说,他的数学天赋烂得超乎想象,连小学生见了都要惊呼,这要是生在他们班,绝对会被老师安排到最后一桌。

月见里无月很明显是借此拖延时间,谁让他自己都不清楚到底要不要如伏黑甚尔所愿。

于是他盘算起利弊:

坏处是,自己要从头再来去习惯新的环境,要学习更多的新知识——说不定还要像伏黑惠那样每天晚上趴桌前叼着笔头写作业!

好处是,去学校能保证一部分的安全,能不见到伏黑甚尔的臭脸——天知道自从伏黑甚尔不出去后月见里无月和他闹了多少别扭,明知道寄人篱下这么计较不好, 可每当月见里无月这么想的时候,伏黑甚尔总会搞出些高招让这位天生敏感的小孩抓狂。

最重要的是!可以与五条悟再续前缘,说不定还能借此抓住机会狠狠报仇雪恨!

其实月见里无月都快忘了五条悟长什么样了,只记得人家有一头白得吓人的雪发。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天生的术式,很难感觉五条悟的心情变化。月见里无月努力感受了半天,察觉到的痕迹如翅膀挂霜的蜻蛉,浮在冰面上不愿挣扎,偶尔才会借风声发出细鸣。

可能这就是神子吧。

凡人月见里无月替他找补理由道。

他对五条悟的执念能持续到现在,除开一小部分受损的自尊需要弥补,更多是因为储存情绪久了术式不自觉的催化,外加没什么事情需要他消耗掉。

在这份怨气只有一点点的时候,月见里无月遇到的都是需要他花费血海深仇级别的大恨大痴,区区小朋友的较真根本派不上用场。

等这咪咪不爽发酵增多后,月见里无月又开始舍不得这颇具潜力的幽怨,多养一会术式的效果说不定能更强!怀着可持续发展的念头,这份情绪又一次被束之高阁。

就这样一直放任不管到现在,月见里无月已经变成了五条悟的形状。只要他想,他就能靠那份执着延伸出一堆和五条悟有关的负面情绪来发动月百姿。

这还是见不到正主月见里无月单靠臆想浓缩出来的成果,倘若真让他看见五条悟真人,回忆加成下,这份妄念也不知道能夸张到什么地步。

由此,可以得出:

去咒高=见五条悟=扩充情绪包=术式效果增幅=变强!

这么一想,好像去高专的优势更大了呢!

那可不行,要公平竞争。现在去咒高的好处有三个,而作为对比组的不去只有两个哎!

必须再找一个理由!

还没等月见里无月琢磨出什么好处诱惑,一次意外逼得他只能在如此不完美的局面中选择少数服从多数。

随着时间推移,胆量见涨的月见里无月逐步扩宽自己的活动范围,不拘泥于小小一间三室一厅,开始往楼梯走道探索。

那天,月见里无月非常难得的一个人踏出了伏黑甚尔的小宅子。

他跑到小区附近的小公园,搁滑梯上玩得飞起,要不是他长得颇具欺骗性,就他爬上爬下不亦乐乎的模样,被他抢位置的小孩都要闹着说他羞羞脸了。

他玩了一阵,放弃了,转而开始钻研荡秋千技术。

最开始月见里无月争强好胜,压到最低荡到最高,恨不得一飞冲天。等他晃悠累了周围人都跑光了,只剩他一个高高低低的打着旋,借着惯性来回动荡。

秋千绳吱吱嘎嘎的闷响。月见里无月松开手,落地时一阵头重脚轻,好像脑子被甩到高处的树梢,看什么都带着一圈一圈重影。

月见里无月揉揉眼,眼前的景色也跟着荡起秋千,他扶着树干缓了片刻,周围的一切依然在瑟瑟发抖。

树在扭曲屋在颤抖,月见里无月只能干呕。他捂着脑袋,喉咙口堆积的酸水缓缓退潮,倒灌回胃的奇妙感觉让他更想吐了。

玩过头了,月见里无月咬着舌头,头晕乎乎的。

遇到这种情况,一位咒力充裕的月见里都知道该怎么办。

红色咒力浮现,月见里无月往身上点了点,编织出繁杂的烙印。

可奇怪的是,身上的咒印是越来越多,却不见消失的迹象。

身体是半点挤不下,纹路只能顺势爬到面颊,直到此时月见里无月的表情才转为凝重。

他睁着双金灿灿的眼,原本往消解方向走的条纹突兀转弯,蹭过嘴唇越过眉头在额头化出个刺青雏形。堪堪构成新图案的瞬间,一点灵光闪过,直冲他的面门!

图案顺势融化,护盾炸开,吹起的风浪带着月见里无月刘海乱飞,还没散干净的红痕压在他白皙的面容上,像不小心沾上的艳红花瓣,又像熟睡时压出的枕纹,不显狰狞,只添稚气。

月见里无月的心提到嗓子,和没流干净的酸液撞在一起,涩得像被酸出个孔,恍惚间甚至能听见酸水灼烧肉皮发出的滋滋声响。

他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把咒力裹得更紧实了。

突兀的风刮过月见里无月耳畔,带动它的是一条长舌!

呱啵一声,直射而出的舌头撞在及时放出的缠朧上,砰击出一连串的红色碎光。

烟雾中,一只形如变色龙的的咒灵半趴在地面,它的脖子上锁着一个项圈,连接的锁链垂地,吐出的舌头成圆圈状,在身旁缠了一圈。

不知是不是因为刚才的碰撞,它的舌尖折了近一半,蔫蔫的软成一团。

月见里无月使劲甩头,又套了一个盾。

他总算确定,术式不管用不是他的问题。

『月百姿·有明』,基于恐惧构建的术式,拥有可以消解负面状态的作用。

所谓负面状态,无非是能对人造成持续伤害的异常效果,但在月见里看来,这个词语能包含更多。

这也造就了该术式极广的涵盖范围与极为霸道的效果:热门如烧伤冻伤中毒,冷门似诅咒降头附身,邪门如头晕脑热抽筋,对他们来说都算能驱散的对象。

好用的术式只会被懒惰的主人滥用,尤其月见里无月的咒力还充足的过分。

托它的福,即使被伏黑甚尔野蛮放养,月见里无月依然无病无灾活到现在,连自立根生的伏黑惠也蹭了一波福利:堵了好几天的鼻子一下疏通,被油溅到一直不见好的烫痕不再疼痛,若不是他坚持食品安全,不然月见里无月高低要让他体验一下毒蘑菇的鲜美滋味。

可现在,有明的无敌金身碎了。

月见里无月对自己的术式抱有非一般的信任——这是百年来咒术界惯出来的自信。现在不起作用,要么是剂量太轻,要么……

就是它的问题!

是带有破甲的能力吗?或者说……

他的目光停在变色龙脖子上,被控制了?

还没来得及思考,咒灵甩舌,呼啦啦卷起棵树冲月见里无月摔去。

即使经历过无数次类似的情况,月见里无月还是闭上眼睛,只听砰砰几声连响,树干被层层护盾磨掉了冲力,化为大小不一的碎块坠在地上,溅起一地尘埃。

接下来该怎么办?月见里无月短暂的迷茫了,他的情绪还很多,支撑得起他在战斗中走神,可问题是,他到底要怎么祓除这只咒灵呢?

月见里的术式里就没什么有效的攻击手段啊!

至于体术,首先和咒灵肉搏在辅助能力者看来是非常愚蠢的选择,其次,体术需要锻炼,锻炼易长肌肉,多余的肉块会使舞蹈动作变得僵硬,为了在成年前更好的借舞步争取利益,月见里无月压根就没学习体术的渠道。

他只能僵硬的握住刚刚变形的弯弯,虽然他抓住时机对咒灵使用了前灯,可看这咒灵这生猛的架势,术式生效可能还需要更长的时间。

于是他们陷入僵局。

月见里无月挥镰踉跄斩杀,咒灵躲闪,咒灵吐舌凌厉攻击,月见里无月防御,一来一回好像回合制游戏。

他们打得声势浩大,可雷声大雨点小,咒灵死脑筋能坚持月见里无月可受不了。在大脑光速运转下,他终于想起来自己其实有一个攻击手段,可当他试探着说出伏黑甚尔的名字时,术式连力都没蓄上,冒出来的术式火花直接熄灭了。

太丢人了。如果不是在战斗,月见里无月真想刨个地缝钻进去一路爬回去打伏黑甚尔一顿。

“我错了我错了,伏黑惠,惠!”眼看咒灵的大舌头又要砸过来,他只能去抓唯一的救命稻草。

代表無月的咒印自空中浮现,无数繁杂图纹间,隐隐有力量涌现。

终于,它爆发而出,一道手指粗细的光束直直飚向咒灵!

刺啦。

一个拇指大小的圆洞出现在咒灵身上,没多久便被咒力填平愈合。

月见里无月目瞪口呆。

更丢人了,伏黑惠可是自己的备选,结果连敌方装甲都破不了防。

这不就说明,自己对他也不过仅此而已吗?

我真无情啊。

代表厌恶的缠朧又多了一层。

虽然伏黑惠版無月只能拿来打眼,但它的出现给月见里无月带来了启发,接下来,他抛出一连串自己喜爱的感兴趣的事物,以前的最近的都有,结果除了抛光就是打磨,充分展现了什么叫有烟无伤。

总不可能就这么刮痧下去吧。

月见里无月头疼,由于长时间耗费精力维持术式,他不免有些走神。

这在战斗中可谓大忌。

变色龙咒灵暗自集气,嗖得一声,甩碎一片护盾。

月见里无月立刻回防,咒力凝聚间,那条舌头又来了!

一同奔来的还有咒灵的本体!

铁链自半空甩出阵阵爆鸣,只见它一个甩头,链条直冲月见里无月的头颅。

他躲开了,可就在张开护盾的那一刻,肉舌灵活的飚出,勾住他手中的镰刀往后一扯——

月见里无月两手空空,他不自觉后撤数步,身上的纹路又消失一个。

“我,我……你,不要过来!”

他是彻底慌了,过多的后悔酝酿出的力量汇聚在他的拳头上,让他本能的向前一挥!

打出的气波四散开来,月见里无月清晰的听见声闷咳。

他打到只兔子,而抱着兔子的正是伏黑惠。

“你怎么了?”显然伏黑惠刚跑出来,脚上的拖鞋差点跑掉一只,手里的兔子顺势散开落入影子中,“你一个人站在这,一动不动的,我才叫你,你突然冲我挥拳。”

因为着急,伏黑惠有些语无伦次。

不过正是这些混乱的话,让月见里无月糨糊般的脑子清明了些。

原来是幻觉……

脱离战斗后,一些被肾上腺素盖过的疑点浮出水面,不管是失去作用的术式还是空无一人的周边,亦或者是那只被人操控的咒灵。

“什么嘛,我居然没发现是幻术。”

月见里无月自嘲的笑笑,说不定自己一出门就中招了。

估计是对方抓住了咒印被抵消后的空档,趁新咒印没起效控制他的。

如此精妙的掌控力,月见里无月只在几个老怪物身上见过。

可耗费如此心思的最终目的居然是把月见里无月拉入幻觉与咒灵1v1,这实在让他无法理解。

他按按舌头,舌钉抵在指腹上,传来冰凉的触感。

不知道,想不出,脑子越转越迷糊。

不过有一件事是肯定的,月见里无月深刻意思到了自己的弱小。

而目前,能拉高他实力的似乎只有……

月见里无月长叹一口气。

别想了,再想下去真要变成不公平比拼了!

第56章 上学发疯不是很正常吗! 世界……

世界不存在公平。

不然也不会有普通人与咒力者的巨大鸿沟。

咒术界不存在公平。

不然御三家也不会高高在上, 咒术协会的高层也不会牢牢盘踞在权力的最顶端。

咒术师不存在公平。

不然也不会有人天生术式强大比肩神明,有人不过草芥云泥,有人甚至连人都称不上, 只能狼狈离开,逃到咒术师不愿踏足的地方。

既然什么公平都不存在, 那月见里无月还想拘泥于平均分配决出胜负就有些好笑了,他只是简单对比片刻,心头已然有了决定。

于是没几天,伏黑甚尔便把月见里无月提自己某个合伙人面前, 又经过数道七拐八拐的程序,他总算合理合法的成为了一名光荣的高专生。

老实说, 月见里无月对伏黑甚尔居然能有这么大力量感到惊奇, 可在当事人一脸嘲讽的搓乱他头发后,这点吃惊立马烟消云散。

大家族底下不可避免有些腌臜事,买凶杀人屡见不鲜, 只要能达到自己的目标,管拿刀的是人还是猴子干什么。

伏黑甚尔不免也借此获利,灵活的在各个阵营里摇摆不定,混出个咒术杀手的名头来。

爬到顶端后,不管他愿不愿意,他手里除了血,还捏了不少人的把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