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咬着唇,脸涨得通红,心不甘情不愿,声音又轻又小。
程明簌愣了一下,其实他没设想薛瑛真的会说“谢谢”,他以为她会继续恼怒地与他争辩,程明簌原本连继续逗她的措辞都想好了。
可是她竟然那么好欺负。
薛瑛觉得这么说让她很耻辱,她并不想承认程明簌的好意,他就是故意的,明明知道她会误会,还要给她送药,等薛瑛怒气冲冲地过来质问,就摆出一副自己很委屈的模样。
她其实不明白,为什么这么久了,程明簌还没有认亲,她不得不思考他心里是不是在盘算着别的什么坏主意。
“我告诉你。”薛瑛觉得不能输了气势,虽然她刚刚道谢了,但不代表他们之间的梁子就解除了,“虽然我的确找过你的麻烦,可是你不是也没出事吗?”
她倒是有理,继续说:“所以你也不能赖我,更不能害我,这次就算了,我这个人就是宽容大度,不和你计较。”
程明簌又笑了,她这个大小姐实在被养得娇蛮霸道,不肯服输,不肯认错,难怪前世她宁愿自己一个人跑出去,都不肯继续留在侯府。
只是,之后呢?
程明簌想到这儿,嘴角的笑意又冷了下来。
离了侯府,她还能去哪儿,金贵惯了,忍受得了流落在外的苦么?话本并没有给出她的结局,但是不难猜到。
薛瑛失踪后,其实侯夫人派人去寻过,只是话本不允许这样的剧情发生,所以侯夫人只是哭了两天后,又像一个傀儡一样,继续重复地说:“让她走吧,走吧,走了就别回来了。”
“嗯。”程明簌回神,看着她问道:“那按照你的意思,我还要和你说谢谢?”
薛瑛想了想,说:“对呀。”
程明簌无奈,“好的,谢谢薛姑娘。”
她下巴抬了抬,那股骄矜气又露出来,“不用客气。”
程明簌站在原地,看着她气势汹汹地过来,又扬着下巴离开。
他并没有什么所谓的成人之美的美好品行,程明簌心思狠毒,不是个正人君子,从小睚眦必报,小的时候,养母身体差,养父是个赌鬼,程明簌从记事起就要干许多的活,养活一家人。
九岁的时候,他设计让养父从山上滚下,只不过养父命大,摔下来的时候竟然还没死,程明簌就坐在一旁,静静地等他咽了气,再背着箩筐回家,告诉长辈,爹爹不见了。
同村的孩子都怕他,程明簌对谁都狠,孩子们之间的欺负大多是玩闹,而程明簌是下死手。
他没有大方到心甘情愿将本该属于自己的东西让给别人,只是薛家的人对薛瑛感情深厚,而程明簌对亲生父母并没有什么情感,他厌恶被命运操控,被拖着往前走的荒谬感,没有那些身份带来的光环,他照样能做成自己想做的事情,如果不能,他也宁愿在泥沼里打滚,大不了拉高高在上的人和他一起坠落,总之,他不要被线牵着在天上飞。
到此为止吧,与薛家的接触,薛瑛继续做她的千金大小姐,而他走自己的路。
……
薛瑛休息了两日,又恢复原来灵动活泼的样子,傍晚的时候武宁侯从外面回来,问起别院的程明簌,下人说,他已经走了。
薛瑛一听,心中诧异,“走了?”
“是。”下人答道:“程郎君晌午后就离开了,临走时让奴婢转达,多谢侯爷与夫人关照,他的伤已经养好,就先回国子监了。”
武宁侯与侯夫人一听,叹气许久,武宁侯觉得可惜,那孩子聪慧,样貌品行都很好,是个可造之材。
侯夫人在一旁随口道:“那孩子的确好,有时候我觉得,他同官人你年轻时长得似乎有些像。”
“是吗?”
……
薛瑛有些不可思议,她以为程明簌要在侯府赖上许久,处心积虑蛰伏,最后夺回属于自己的一切,她都已经做好准备要继续与他斗下去了。
薛瑛真不知道他想要做什么,与她梦里的完全不一样,让人捉摸不透,看不出他的心思是什么。
侯府限制了她好几日,薛瑛捱了许久,好不容易才能出门,刚解禁便直奔松源山。
出门着急,且薛徵看她很严,怕她又出去乱吃东西,和不三不四的人结交,薛瑛没法再女扮男装,那样太明显,只说自己要出门和小姐妹一起买首饰,幸好她平日骄奢淫逸的作风深入人心,兄长并没有怀疑,薛徵怕她钱不够花,还多给了她一千两。
薛瑛穿着织造局新送来的苏绣暑衫,罗裙轻薄,发髻也是京中最时兴的飞云髻,斜插珠钗,额前牡丹花钿衬得整个人明艳华贵,恍若宝玉堆砌而成。
她出了府,还知道掩耳盗铃,在皇城街逛了一圈,买了几件首饰,再叫车夫调转方向,去了松源山。
一路上薛瑛都在担忧,前前后后,她有半个多月都不曾来过了,先前,她每日都来找齐韫,指望他当上大官,她招他为婿,可以仗着丈夫的官位继续无法无天,叫别人奈何不了她,可是他一直对她冷冰冰的,不似别的男人那般殷勤,这可是个棘手货,要下些功夫,薛瑛怕耽搁半个月,先前的功夫就白费了。
若是齐韫不记得她了,她还得另寻目标。
到了山脚下,她像平日那样,坐在石碑前等,因为穿着女装,哪怕只是坐在那里都引人注目。
薛瑛时不时往后张望,看到来的不是齐韫,她连笑脸都懒得摆,收回目光,等得急躁。
有大胆些的,忍不住停下来,凑过来问东问西,“姑娘一个人坐在这里,是在等人吗?小生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