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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轻隽秀,意气风发的男男女女穿行其中。

冯希一边在前面带路, 一边介绍,“我们准备租下来的办公室,在10层,面积500平方。上家公司昨天刚搬走, 会有些乱。”

“嗯。”

季卿在电梯到达的叮咚声中点头。

冯希先进去,用手挡住电梯门, 等季卿进来才刷了电梯卡。

今天出来办正事, 冯希换上了初见季卿时穿的西装, 熨烫板正, 柔顺地贴在宽厚的肩膀上。

一米九几的大高个, 做事一板一眼,透着凛然正气。

到了办公室,他推开窗户, 带着凉意的新鲜空气蹿了进来, 将地上散落的A4吹得哗哗作响, 又争先恐后钻进胸腔。

“季总, 你看满意吗?”

“可以。人员招聘,你上点心。后续基金会运转之后,受资助对象要仔细核查, 品行不端的人不资助。”

“好的,你放心,我会仔细核查。”

办公区敲定,冯希去联系租赁的对接人员。

季卿来回逛了一圈,捏住进楼后就躁动的金闪闪,牵着小白狗往外走。

写字楼一层大约一千多平,零零散散有些小公司,职业装的男女们忙忙碌碌,各司其职。

孙吉正和同事交谈,不经意抬头,看见季卿,而后愣在原地。

又在同事的催促声中,无意识地应声,低头去看手上的文件。

分明每个字都认识,此刻却什么都看不进去,仿佛黑夜的魂灵,漫无目的地晃荡着。

半晌后,才骤然回神。

“靠,忙出幻觉了!”白日见鬼。

这么漂亮,怎么可能是人。

另一边,金闪闪挣脱束缚,猛地圈住季卿的腕骨,急急地往外扯动。

季卿蹙眉,不紧不慢拽住,低声威胁,“再乱来,就把你吸收了。”

金闪闪立马蔫了,虚虚搭在季卿的手腕上,用尾巴尖指了指楼下。

思忖良久,季卿在金闪闪飘忽忽的扭动中下了楼。轻轻摩挲着尾巴尖,回忆上两次金闪闪的反常。

第一次是因为席沉衍。

第二次是因为这幢写字楼。

第三次是为了什么?

电梯显示屏上的楼层数不断跳跃。

不对付的小白狗和金闪闪也没闲着,你追我赶,很热闹。

季卿看着金闪闪啪的一声,打向小白狗的屁股。

小白狗瑟缩一下,而后疯狂地追着自己的尾巴咬,以至于伸缩遛狗绳一圈又一圈地缠住季卿的双腿。

他就在这种诡异又尴尬的情况下,和席沉衍对上视线。

身侧的洛开宁扑哧笑出声,在季卿冷然的注视下,走进电梯一抖一抖地捏住小白狗,将季卿解救出来。

“你们怎么在这里?”季卿问。

洛开宁揪着小白狗的后脖颈,“这栋写字楼是席家的,30楼往上是席家的分公司,我陪沉衍来视察,等结束直接去找朋友聚聚。”

“嗯。”季卿礼貌应声。

“前几天的事,谢谢你们。”

席沉衍不紧不慢道:“不客气。”

洛开宁自来熟地搭上季卿的肩膀,被对方避开后,也不恼,顺手改了方向,搭上席沉衍的脖子。

“你从电梯下来,是来这边谈事情?”

“不是,租办公室。”

临近三点,一楼大厅没什么人,偶尔有几位出外勤的回来员工,刷了卡就进了闸门,匆匆忙忙离开了。

渐行渐远的脚步声中,席沉衍垂眸注视季卿没什么表情的琥珀色眸子。

声音微缓,“几楼,我吩咐一声。”

“不用。”

季卿拒绝。

没多少钱的事,欠人情债,不好还。

沉默在空间缓缓蔓延。

洛开宁瞥了眼席沉衍。

如往日般面无表情的一张脸,他却觉对方情绪不对。

不生气,又像是不开心,卡在想前进又想退后地拧巴中。

洛开宁的视线在席沉衍和季卿之间来回打量,又在席沉衍投来的警告目光中偃旗息鼓。

“要去30楼看看吗?”

季卿打算拒绝,然而金闪闪疯狂扭动,撒开季卿,直直往席沉衍腰上蹭。而后用尾巴尖试探地圈住季卿的手腕。

季卿冷冷瞥了一眼。

金闪闪当即不动了。

被淡漠视线扫过的席沉衍也不动了,硬邦邦站着,生出细密而微小的痒意,像是冬日的暖阳,带来难以忽视的暖意与酥麻。

而后听见季卿清冷的声线。

“……去。”

季卿收回放在金闪闪上的视线,不再关注汩汩流动的金光,委屈掉下的两颗小金点。

再掉下去,功德就没了。

再看下去,按捺不住蠢蠢欲动吸收的心思。

三人去了旁边的直达电梯,来到30楼。

季卿编辑短信告诉冯希他的情况,脚上的动作不停,跟着席沉衍出了电梯。

员工们整齐地从工位上起身,依次礼貌打招呼。

隐晦的视线落在席沉衍身后的季卿身上,或惊讶或嫉妒,亦或是厌恶。

席氏的员工对两位车祸后的爱恨纠缠烂熟于心。

他们每天都能听到‘他逃他追’的新版本,季卿出国前,基本是他们的饭后谈资。

更有甚者,在那边侃侃而谈,“季卿含着金汤匙出生有什么用,还不是为了男人脸都不要,陷害弟弟、虐待动物、自荐枕席,他是怎么有脸活下来的。”

那时候这话被席沉衍听见,他没说什么,记住了那个人的脸,在安全通道抽了几根烟。

吹了一会儿冷风,等身上的烟味散去,对助理道:“季卿救过我的性命,这些话我不想在公司听到。”

“另外,通知总公司和分公司,如果季卿来找我,就说我不在。”

助理从席沉衍冷淡疏离的声音中回神,不经意间和季卿的目光对上。

他想:这次这位用了什么了不得的手段,才跟着席总来到公司。

季卿礼貌点头,随着会客室的玻璃门打开,他也走了进去。

洛开宁对季卿道:“之前我在拍卖会得了好东西,很适合你。放车上了,我去拿,你等我会儿。”

“不用。”季卿回。

洛开宁走得太快,没听见。

助理听到了,惊讶地扫了一眼季卿。

虽说洛开宁表面看上去大大咧咧,但到底是洛家的下一任继承人 ,走心的朋友不多,席沉衍算一个。

可是就算是席沉衍,也没收到过这人特地去拍卖会拍的礼物。

即使是大型的拍卖会,豪门的少爷小姐们大多是让助理去,哪有自己亲自去,这举动算得上殷勤。

助理心下一惊,思忖季卿是真的大胆,前段时间追着席沉衍跑,现在又明目张胆地把目标换成洛开宁。

也太过……不要脸。

他隐下心思,恭敬地把泡好的白茶放在席沉衍面前,又把咖啡放在季卿面前。

然而,很快,咖啡和白茶换了位置。

动手交换的人,是不知道这个举动多反常的席沉衍。

助理恍惚地听着人说:“季卿喜欢白茶,下次泡一样的。”

“席总,这白茶金贵,也就您和大客户谈生意的时候喝,没剩多少了。”

季卿挑眉,事不关己地啜了一口,往沙发上一靠,就见肃正表情的席沉衍,淡淡地看了眼助理。

那人说:“席家破产了?一口茶都喝不起?”

助理连忙道歉,百忙之中瞪了眼他。

成年人的妒忌很好懂。季卿平静地听着人和席沉衍说,“席总,会议要开始了。”

“嗯。”席沉衍点头,看向他,“我出去一趟,你随意逛逛。”

季卿按住小白狗往茶几上扒拉的爪子,无所谓应了句,“好。”

锁扣阖上的声音很清晰,应该是席沉衍走了。

会客室刹那间陷入了诡异的安静,金闪闪美滋滋地蹭着季卿的腕骨,趁他的注意力在小白狗身上,灵活地钻进袖口。

被钻的人僵硬片刻,看向会客室里的另一位,转移注意力。

“有事?”

助理双手拿着托盘,倒扣在腹部,面上带着面对客户的温和微笑。

“季先生,我是席总的助理,主职是处理和席总有关的大事小事。一些话,席总顾念您救他性命,不会和你说,但是人贵在自知之明。”

金闪闪还在乱动,季卿没仔细听,“哦”了声。

许是这个字太过轻飘飘,助理好像很生气,一把推开扒拉沙发的小白狗。

“哪来的畜生,分不清自己的地位,乱勾搭人,说不准什么时候乱拉乱尿!”

小白狗嗷嗷叫着。

季卿冷冷睨了一眼助理。

会客室里剑拔弩张。

会客室外也很热闹。

席氏的员工躲在角落,脑袋一个叠一个往里面看。

“操!赵助理指桑骂槐的功力不减当年呀。”

“季卿要倒霉,那时候往席总身边凑的女秘书,可是被他骂哭过好几回。”

交谈声顿了顿,突兀有一道声音加入。

“我挺想看他哭的。”

同事们沉默了。

有人骂了声,“变态啊!”

但是声音越来越小,直到又有人附和,“我也挺想看的,季卿蠢是蠢了点,好看是真好看。”

所有人默契地把视线放在即将被骂哭的季卿身上,舍不得挪开视线。

然而,这位视线中心却拿出了手机,不紧不慢摆弄。

众人猜测季卿是在叫外援。

赵助理还在继续,“您是季家二少,生来什么都有,但是一些事是钱买不到的,席总不会喜欢你。何必眼巴巴贴上来,不要脸,又遭人耻笑。”

众人等人哭。

先等来的却是拿着礼物满脸阴沉的洛开宁。

“赵助理,你的话,我会原封不动地转告沉衍。”他在季卿身侧坐下,眼神像是要吃人。

“沉衍不喜欢有人自作主张,他更喜欢有自知之明的助理。一些人也不是你可以随意欺辱的,无论是洛家还是季家,你都对付不了。”

助理的额头不受控制地冒出密集的汗珠。

洛家和季家暂且不论,单单洛开宁和席沉衍的关系,他就惹不起。

中央空调的暖气呼呼地从出风口冒出,打在藏在浅咖色的衬衫上。

本该是舒服的暖意,他却觉寒意从尾至头的冒上来,把背后的棉质衬衫染成了深咖色。

他想辩解几句,却见洛开宁完全不理他,反而放柔了语气,颇有些恨铁不成钢地瞪了眼季卿。

“你这都能忍?忍者神龟投胎?”

“没忍。”

季卿勾选购物车里的三款麻袋,神态自若地下单付款。

“附近有没有,监控盲区且路人少的角落?”季严俞管得严,不好明着来。

这个角度,洛开宁看不见手机界面,赵助理看得清清楚楚,他不是笨人,当即明白季卿话里的意思。

他上前一步,想揭发。

洛开宁喝道:“还想动手?快滚!”

第27章 第 27 章 家规总不好大过法律

赵助理滚了, 会客室的大门被人关得啪啪作响。

吃瓜的同事作鸟兽散。

洛开宁还在继续,“这还叫没忍?”

他把手上的礼盒丢给季卿,道:“送你的。这气忍不了一点, 你等着,我帮你教训他!”

季卿视线越过玻璃上的蓝色横纹,看着洛开宁风风火火离开。

犹豫一瞬,他把礼盒放在一边,离开会客室。

玻璃门刚一打开, 杂乱的交谈声豁然传进耳廓,又陡然安静,片刻后压低的交谈声陆陆续续响起。

“绝了,这位出国读得魅魔班的吧?洛开宁以前多少不喜欢季卿呀!”

“不是说季家二少蠢笨不堪, 完全不像呀。”

也有看不下去的,“朝三暮四, 真不要脸。”

“可是他好看呀!”

众人呼吸一滞, 做着手头上的事, 余光却是不由自主地瞟向季卿。

好半晌, 才有人道:“席总见的人多, 在他眼里,这样的可能不算好看。”

语速越来越慢,他的声音越来越不自信。

他也是跟着席总见过世面的, 季卿这样的真是少见。

也在此时, 他的手机响了, 是朋友孙吉正发来的, 说是大白天在办公楼里见到一位,牵着白狗的好看艳鬼,差点把他的魂勾去。

他觉得他的魂也快没了。

而勾魂的人轻飘飘地扫视众人, 这么一耽搁,洛开宁已经不见踪影。

他敲了敲位于两个方向分岔点的工位,“有看到洛开宁往哪边走了吗?”

女士脸颊微红,嗅着鼻尖清冽的雪松香气,轻而易举地被定在原地。

而后目眩神迷。

季卿疑惑垂眸,桌面上贴着的一大张圆周率映入眼帘。余光一扫,其他工位上也有。

好奇地询问,“在席氏工作还要背圆周率?”

“啊?”女士发出一声无意义的气音。

不知道怎么回答季卿的问题。

席沉衍的声音传来。

“季卿。”

“嗯?”季卿应声,一转头,对上了席沉衍的视线。

青年穿着一件深咖色的衬衫,里面是轻薄柔软的黑色内搭,领子松松垮垮地堆在脖颈,依稀可以看见漏出来的黑色绳子和一缕金色。

看形状有点像他打赏的那块无事牌。

季卿眨了眨眼,拉近两人的距离,试图分辨。

席沉衍按住季卿的肩膀,“小心垃圾桶。”

“哦,谢谢。”季卿扫了眼小腿旁边的垃圾桶。

再抬眼时,露出的黑色绳子和金色已经被衣服完全遮挡。

他道:“有看到洛开宁吗?”

席沉衍点头,直接带着季卿过去。

洛开宁半倚着防火门,手指尖夹着细长的烟,任由轻柔的烟雾上涌,轻飘飘的散在寂静的楼梯口,带着波诡云谲的冷意。

他掀起眼皮去看噤若寒蝉的赵助理。

“没道歉就跑了?”

赵助理额间细密的汗珠开始汇聚,而后成串地沿着脸颊滴落。

“我,我错了。”

洛开宁笑笑,指了指赵助理身后,“你该给他道歉。”

赵助理猛地转头,面向季卿,眼中浓郁的阴鸷与愤恨极快攀升,又在注意到一旁的席沉衍时,急急隐藏。

“季先生,对不起,我不该说那样的话。”

季卿应声,闹了一整天的金闪闪从领口钻了出来,黏糊糊地圈住脖颈,蹭了蹭隆起的喉结。

他偏头暗骂,佯装镇定,伸手假装去摸脖子。

动作过大,捅到席沉衍的手臂。

席沉衍反手扣住,却被人急急躲开。

他盯着季卿避之不及的动作,眸色渐沉。

没人说话,赵助理不敢起身,维持着鞠躬的姿势,背后的衬衫已然全湿。

他试探喊了声,“席总。”

席沉衍道:“赵助理,你在我身边待了四年,清楚我的性格。今天去财务部领辞退金,N+1不会少你。人事那边我吩咐过,辞退理由不会影响你找下份工作。”

赵助理眼眶通红,“席总,这四年我辛辛苦苦,你就为了几句话辞退我?因为季卿?”

“不全是。”席沉衍打开推窗,新鲜空气灌了进来,吹散烟味。

他看着季卿皱起的鼻子缓缓放松,才继续道:“我需要的是一位具备专业素养的执行者,而不是自作主张的决策者。”

年轻隽秀的决策者眼神冷漠、锐利。

只一眼,就令人心生胆寒。

赵助理陡然清醒,对方在商场上的果决、寸步不让,以及极具魅力的掌控力,一瞬间涌入脑海。

恣凶稔恶的狼王,需要的是听话的执行者,而不是揣度心思,破坏规矩的群狼。

怒意和不甘陡然间消散,只余下无穷尽的后悔与无力。

分明席沉衍说过,不想在公司里听到诋毁季卿的话。

他竟然因为嫉妒,不管不顾。

季卿挠了挠小白狗的下巴,瞥了眼赵助理低落颓败的背影。

橙红的夕阳斜斜洒落,朦朦胧胧地圈住季卿瓷白的肌肤,在隆起的唇珠上流连,静谧的空间传来,微风拂过的沙沙声。

席沉衍有些晃神,色彩急急褪去,黑色白色笼上双眸,最终化成一条黑色纱带。

轻柔地抚上细长柔软的眼睫。

而后是清冷的,没有丝毫起伏的声线,“你是哑巴吗?”

“席沉衍?”

席沉衍骤然回神,垂眸注视面前的季卿。

“你怎么了?”季卿抬手在他的面前挥了挥。

席沉衍近乎本能地抓住乱动的手,掌心处传来温热的触感,令他有种抓住耀眼星辰的奇异满足感。

想藏起来。

只有他能看。

直到掌心处的力道加大。

席沉衍顺势松开季卿的手,垂下眼帘,“抱歉,刚刚走神了。”

“……没事。”

洛开宁保持着季卿和席沉衍出现时的姿势,视线在两人之间逡巡,最后落在席沉衍身上。

沉稳内敛的好友,好似有一瞬间的松快,又猝然间像是看守犯人的狱卒,责任感和分寸感令他绷紧神经,不敢越雷池半步。

“快五点了,我还要把小白狗送回爪爪乐园,就先和你们分开了。”季卿不紧不慢道。

席沉衍“嗯”了一声,任由季卿离开。

小白狗欢快地上车,又在到达爪爪乐园后紧紧扒着车门不放。

季卿挑眉,揪起小白狗后脖子的软肉,往冯希怀里塞。

“以后周一和周三我都会去公司,其余工作日在画廊。”他瞥了眼冯希抽丝的袖口。

“去买套衣服,开发票,我报销。”

冯希想拒绝。

季卿已经扬长而去。

红色的车尾灯在渐渐暗沉的夜色里,缓缓拉长,而后消失无踪。冯希好似透过空中未曾消散的烟尘,窥探出季卿硬壳包裹下的柔软。

像是轻柔温和的水花飞溅,其中金光脉脉流动。

传言里的季卿,恶毒又嚣张。

完全不一样。

冯希缓慢眨眼,不禁思索为什么会有这些传言。

他想到了不久前的绑架事件,也想到了季沐思。

是因为他吗?

“就是因为我!”季沐思高声回答,“你们都怪我,都说是我害得二哥,那就是我害的!”

他推开不知所措的季洪峰,整个人缩在角落里,温热的泪水顺着面部柔顺的线条缓缓垂下,无辜又可怜。

咬着唇,却不发出哭声,像是委屈至极的小兽,只有季洪峰轻声安慰时,才爆发出凄厉的哭声。

季洪峰:“沐沐,你冷静点,爸爸会保护你。”

季沐思双目赤红,五指紧紧拽着季洪峰的衣角,“爸爸,二哥会把事情推在我身上的,你别相信,我只有你了,我只是不喜欢二哥,但是我做不出杀人绑架的事。”

小儿子从小的温柔良善,二儿子的桀骜不驯,在脑子里极快地划过。

季洪峰此刻觉得自己如同失控的天平,左右摇摆,脑袋晕晕。

季卿虽然浑蛋,但是做事光明磊落,不至于——

“爸爸!”

陡然拔高的声音唤回他的思绪,季洪峰垂眸。

季沐思瑟缩一下,“爸爸,二哥推我下楼,他想杀了我。这些事是他自导自演的,我认识的人都是和孔知智正经人,我怎么可能认识钱生财。还有喻纠,喻家要来海城发展,他联系我了,我可以说服他和季氏合作的。”

季洪峰不再犹豫,天平骤然倾斜,他轻轻圈住季沐思,“别怕,你二哥的事情不用担心,喻纠那边,你多走动走动。”

“好的,谢谢爸爸。”

季沐思泪眼汪汪目送季洪峰离开。

房门阖上,脸上的神情骤然变冷。

他神经质地扣手,双唇紧紧咬在一起。

季洪峰嘴上说得好听,但是他知道对方已经开始不信任他了。

只是喻纠带来的利益太大,季洪峰权衡之下才护着他。

如果喻纠不肯帮他……

季沐思不敢细想,恍然间站在摇摇欲坠的吊桥上,往下望去,是成片的尸山血海,以及锋利冰冷的刀尖。

风一吹,就尸骨无存。

他颤抖地去摸兜里的中年男人给他的名片,铜版纸在他手心倏然变皱。

季沐思死死盯着上面的名字。

喻纠!

这是他的救赎。

**

季卿打开门,随手脱下外套,挂在玄关处。抬眼看见的不是等着他吃饭的舅舅,而是在沙发上端坐着的季严俞以及张宿。

还有一旁冷着脸的季老爷子。

面部肌肉紧绷,因为岁数增长而变薄的双唇紧紧抿成一条直线。

看起来来者不善。

是为了季沐思?

季卿轻轻地笑了一下,把车钥匙放进玄关的托盘摆件。

脑子里极快闪过了季沐思的脸。

抛开立场而言,季沐思很招老爷子喜欢。嘴甜又会撒娇,受委屈了,可怜兮兮地埋进怀里,让你主持公道,像是精贵的布偶猫。

“爷爷,舅舅。”季卿喊人,换上室内毛拖鞋。

季老爷子啜了口茶,冷淡地应了声。

张宿当即起身,拉开他和季严俞的距离,而后拍了拍空位,松软的沙发垫子往上弹了弹。

“小外甥,坐这里。”

“好。”

三月份刚过,海城的气温就不可控制的往上升,门窗关上时,湿气闷在里面,以至于穿着一件卫衣的季卿有些燥。

他先是把远离客厅的窗户打开,才在沙发上坐好。

季严俞把掌心贴在季卿的后背,感受着源源不断涌来的热意。

“出汗了,晚上我安排人重新送一批衣服来。”

“嗯,要款式简约。”

季严俞挑眉,没搭腔。

季卿斜睨一眼,季严俞的目光有些飘,大约是在脑内构思款式。

他额角跳了跳,压下心底不好的预感,提议,“我自己买。”

季严俞保持沉默。

季老爷子把两人的互动尽收眼底,轻咳一声,等众人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才缓缓开口,“怎么搬出来住?”

“成年了,想一个人。”

季卿挑着一些什么错处的话寒暄。

一来一去,回到现代后只匆匆见了一面的爷孙,也说了好半天的话。

直到老爷子提起季沐思。

温馨的氛围骤然一紧。

季严俞压着季卿的手腕,低声轻唤,“爷爷,卿卿也是您的孙子,更何况这件事错在季沐思,家规总不好大过法律。”

季老爷子没有急着答话,而是看向季卿。

受害人事不关己,用空着的另一只手,揪了颗葡萄,塞进季严俞的口中,堵住了对方还要说的话。

他才惊觉这桀骜不驯的二孙子不知不觉间褪去了青涩,做事变得不急不缓,张弛有度。

冷静而理智。

反倒是他最看好的季严俞,遇到弟弟就失了分寸,商海浮沉里练就出来的沉着圆滑都喂了狗。

除了好似无常索命的画画天赋,季卿一时间竟让他挑不出毛病。

老爷子叹息一声,“沐沐有错,你们要追究我不阻拦,但是不能做得太过,影响到季家。一些脸面还要给你们的弟弟和爸爸留的。”

不轻不重地敲打,令三人保持沉默。

老爷子觉得这沉默没多少顺从。

他道:“今天我来找季卿,还有另外一件重要的事情。”

季卿挑眉。

还有什么事能比季沐思重要,特地跑一趟?

“听说你前段时间卖出了三字一画,其中的画作是玄清先生的?”

季卿表情古怪,“嗯。”

老爷子微微前倾身体,长年紧抿的唇瓣骤然放松,双颊都因为激动染上了细微的红晕。

“玄清先生的画千年难寻,风骨跃然纸上,如同抽刀断水,比肩大家。你安排个时间,我想邀请玄清先生共进晚餐。”

季卿瞥了眼老爷子一点点变红的脖子,眼神游离。

老爷子蹙眉,举着手里的拐杖轻轻拍了拍季卿的小腿肚。

“发什么呆,邀请玄清先生的时候客气一点,毛毛躁躁的,一点都不让人放心。你那画鬼画符一般,玄清先生怎么和你这种人做朋友!掉价!”

季卿:……

老爷子起先还觉季卿稳重。

可现在,一句话就让他神游天外。

两个孙子都不靠谱。

第28章 第 28 章 是人是鬼,喘一下让我听……

季卿把垃圾桶踢到季严俞面前, 示意对方把葡萄的皮和籽吐在里面。

而后对老爷子道:“我是玄清。”

老爷子瞥去一眼,年迈却仍旧精神矍铄的眼睛里,漏出来些许因为说谎而升起的失望。

“商场沉浮是该见人说人话, 见鬼说鬼话,三分真七分假。但是假话也该在落地在泥土里生根发芽,哪像你这样,直接空中筑高楼,要摔。”

他的孙子, 一位碰到弟弟就跟脑子被狗啃了一样,一位是追着人跑的恋爱脑。

都没什么指望。

心思电转间,老爷子问:“你是想拿玄清的消息讨好席沉衍,让他多看你一眼, 才这么说的?”

季卿没搭话,垂着脑袋, 憋笑。

季严俞捕捉到弟弟颤抖的双肩, 微微侧身挡住老爷子的视线, 姿态防备。

见此, 老爷子有些恼。

“不堪大用。”

语气急急, 转身就走。

季卿憋住笑,身子往后靠。老爷子因为恼怒而绷紧的脊背,以及闷红的脖颈, 毫无保留地占据视野。

现代社会高速发展, 不过短短两年, 说真话也没人信。

稀奇。

摔门声轰隆一响。

张宿拍了拍季卿的肩膀, “我和你哥去做饭,你自己玩。”

“嗯。”季卿低低应声。

百无聊赖地剥了葡萄皮,塞进季严俞的嘴里, “想吃水蒸蛋。”

“好。”

太阳垂落,月亮高高悬挂,环境清幽的小区里好似亮起了万家灯火。

无孔不入的暖意倾泻而下,固执地钻进四肢百骸,刹那间舒服地伸展四肢,带来一声喟叹。

季严俞抽了张纸巾,擦干季卿指尖的汁水,又把葡萄籽包好,丢进垃圾桶。

“去玩。”

拖鞋踩在木地板上的踢踏声渐行渐远。

季卿吃着葡萄投去一眼。张宿正拉着季严俞进了厨房,关门时还冲他笑了一下。

季严俞一边打开冰箱拿出鸡蛋,一边问张宿,“有话和我说?”

“嗯,卿卿说他是玄清。我对微表情心理学有所研究,按我的判断,他当时没有说谎。”

季严俞摆弄打蛋器的手一顿,“舅舅,你见过卿卿小时候的画吗?”

张宿摇头。

那时候和张家决裂,为了不牵连姐姐,他都是和姐姐私下联系,除了小外甥出生时见过一面,之后毫无接触。

季严俞笑了声,“卿卿和玄清的画都很有个人特色,你见过一次卿卿的画,就不会把两人混为一谈。”

张宿想到了有关季卿画画的传言。

无常勾魂,阎王索命。

“真有这么邪乎的画?”

“嗯,见之难忘,连作三天噩梦。”

沙发上,耳聪目明的季卿吃葡萄的手一顿,坏心眼地拿起沙发上的抱枕,往厨房门上一扔。

刹那间交谈声停了。

半晌后,季严俞走出来,捡起抱枕拍了拍灰尘。

“听到了?在生气?”

季卿脱掉毛拖鞋,右脚抵住季严俞的小腹,等对方不靠近后,才道:“没有,不敢。快去做饭,我快饿死了。”

他收回脚,垂眸摆弄手机,接过季严俞递过来的芋头酥,细细咀嚼。

手机里,【衍】的信息弹出来。

“晚上好,我拿到了海城艺术博览会的展册。你的作品《楼思危》会在国画区参展,虽然不合时宜,但是我有一个疑问,希望得到你的解答。作品名是画作主人公的名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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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卿垂眸一瞥,是卖给张承教的那幅画。

其中楼思危遗世独立。

他缓慢眨眼,久远的记忆好似随着时光的流逝愈发清晰。

初入修真界,他用了两年时间成功筑基,只差一哆嗦就能成就金丹,但是迟迟不得寸进。

师尊说他没找到自己的道心,随手就把他丢进了南川秘境磨炼。

无尽的血色和烈鸟的嘶鸣,铺天盖地袭来,压得他难以喘息。

他憋着一口气,拖着被毒物伤到的眼睛,找到黑黢黢的山洞。

季卿卸下全身力气,仰躺着,失焦的双眸让他的思绪有一瞬间的停滞。

“真把我丢进金丹期以下没有活路的秘境里呀。”

没有人回答,空间安静且危险。

烈鸟的长啸划破云霄,犹如在耳。

木柴爆裂,碎屑在空中乱七八糟的交缠。

季卿骤然回神,猝然望去,透过朦胧的火光,受伤的眼睛捕捉到模模糊糊的身影。

黑乎乎一团,像人又像鬼。

“是人是鬼,喘一下让我听听?”

黑影一动不动,宛若雕塑。

季卿收回视线,把手垫在脑袋下,去看黑黢黢的山洞顶。

一个瞎子,一个哑巴。

两个筑基期。

活该他们去死。

“我猜你肯定也有一位不靠谱的长辈,才把你丢进南川秘境。正巧,我也有。我还有一位很好的哥哥,除了规矩多,什么都好。他应该很庆幸没有我这个累赘拖累他了,死之前还救了一个人,真不亏。”

潮湿的空气把声音卷了过去。

楼思危摩挲着手中锋利的长剑,一言不发。

他抬眸去看。

少年姿容糜艳,柔软垂顺的发丝上是干涸地带着腥气的细微血块,随着胸口的起伏,小幅度晃动着。又顺着瓷白的皮肉往下,钻进宽大的领口,像是小蛇般黏腻地贴着。

漂亮又话多。

很烦。

“哑巴,你说我们是今晚死,还是明晚死?你身上的血腥气好重,受伤很重吗?你先别死,等等我,让我先死。”

他听见少年冷冽的声线,看见琥珀色的眸子因为失焦水汽氤氲,如同柔软绚丽的锦缎,在阳光下熠熠闪光。

耀眼得好似在沙堆里落了颗星辰。

楼思危杀过很多人,遇到过扭曲阴暗的背叛,孤注一掷的守护,看破生死的释然。

却没有人像少年人一样。

恍若向死而生。

天际漏了一丝白,太阳耀眼又柔软。

楼思危的眼皮越来越沉,耳边清洌的嗓音从未停过。

直到暖阳落在他的眼皮上,他骤然惊醒。

“你是人呀,我听到你的喘气声。”季卿用树枝戳了戳黑乎乎的一团。

楼思危仰头躲过往他脸上戳的枯枝,脖颈处泛起一阵痒意。

季卿收手,道:“抱歉,眼神不好,戳错地方。”

声音淡淡,不含丝毫歉意。

楼思危还能看见对方小幅度上扬的嘴角,又因为扯痛伤口,极快地抿在一起。

小瞎子忍着痛,贴着岩壁,拄着一柄黑色长剑,喘着气站了起来。

动作太大,伤口崩裂,浓重的血腥气急急涌来。

季卿表情空白一瞬,按着剑的双手白到颤抖。

他极快地笑了下,“还好穿得黑衣服,看不见红色。我讨厌血,也讨厌番茄。”

暂时死不了,季卿避开哑巴,绕着洞穴走了一圈,最后侧身停留在洞口。

烈鸟依旧在洞外徘徊,巨大的翅膀遮天蔽日,只有方位变换时,才能漏出一缕阳光。

对方的焦躁和急切,即使季卿看不清楚也感觉出来了。

三阶妖兽杀死两位筑基期修士简单又轻松,没必要这样守在洞口。

烈鸟害怕洞里的东西。

季卿用余光扫过站着不动的哑巴,细细摩挲剑柄,手上的力道加重了几分。

“哑巴,你叫什么名字?我们好像不用死了,交个朋友?”

楼思危瞥去一眼。

他不会死,季卿却不一定。

烈鸟的毒素会从眼睛侵蚀四肢百骸,三天后钻入丹田,神仙难救。

他几乎可以预料,死亡来临前,对方的风骨淡然随风散去,徒留一地恐惧与阴鸷。

又或许对方会发现他的不同,在他面前摇尾乞怜。

丑态百出。

“你是真哑巴还是假哑巴?”

季卿并没有去等楼思危的回答,而是自顾自说着。

第一天,他说得口干舌燥,好似把所有不该说的,不愿说的话一股脑吐了出来。

第二天,楼思危听得想吐,觉得季卿是口水成精。

第三天,季卿终于安静了。

他靠在冷冰冰的岩壁,任由刺眼的阳光在他的脸上明明灭灭,耳边是翅膀扇动的声音。

楼思危在难得的安静中睁开眼,等候对方的歇斯底里。

“我要死了。”

嗯,快发疯吧。

“我好痛。”

嗯,扭曲、埋怨、怒骂,这就是人性的丑恶。

“我在霜回峰上绑了秋千,我死了,就没人坐它了,它好可怜。”

嗯,求饶然后祈——

楼思危倏然抬眼,视线直直射向季卿。

惨白如纸的脸上一派平静,细长的眼睫缓慢眨动,在下眼睑落下浅淡的影子。分明是污浊不堪的环境,他却干净得像是林间雪,水中月。

“师尊说我没有道,来南川秘境前我不屑去寻道。修士本就逆天而行,要道做什么,你成仙了,你就是道,有什么好找的。”

“后来,我快死了,在暗无天日的世界里,耳畔传来弱兽死前的哀鸣,牙齿划开皮肉的破裂声,雌兽保护幼崽的低吼,青草破土而出的簌簌声,紧接着是草木轰然的倒塌声。”

季卿的声音越来越轻,弱到几不可闻。

“我在想,人和花草树木、鱼虫鸟兽,都是命,为什么有高低贵贱之分。你害了我,我伤了你,你踩了草,草戳了你,因果循环,生生不息,方是大道至公。”

“得情而忘情,忘情而至公,这是我的道。”

楼思危的瞳孔骤然缩小,喉间发干发紧,心脏横冲直撞地击打胸膛,恍惚间带来血液倒流的窒息感。

他的声音像是从刀尖里挤出来,“修士高贵,凡人低贱,妖魔该死,本就是数年运行的规则。天下为棋盘,你只是其中一颗,无外乎黑白两色,你的道会让你万劫不复。”

季卿掀起眼皮,笑道:“那我就掀翻这盘棋。”

天地变色,雷云密集,压得人喘不过气。

楼思危抬头去看黏稠黑雾中跃动的紫雷。

“你疯了。”

下一秒,他看到了更疯的一幕。

季卿周身灵气暴动,修为节节攀升,转瞬间越过金丹到达元婴。

蓄积已久的紫雷兜头劈下,刹那间烈鸟毒素如风沙消散。

楼思危沉默不语,他第一次见有人用这么疯的方法解毒。

“就算你成功解毒,这一道雷劈下来,也活不成。”

面前黑乎乎的人形生物翻了个身,“小哑巴,你嘴好毒。”

楼思危没动,他平静地看着对方口鼻处汩汩流动的鲜血,皮肤寸寸龟裂,血染红了大地。

恍惚中,他又看见鲜活的少年眉眼弯弯,“还好穿得黑衣服,看不见红色。我讨厌血,也讨厌番茄。”

“你要死了。”

没有人回答,空间安静而寂寥。

楼思危却觉心脏隐隐作痛,像是被人生生挖去一块,空茫和无措占据了他全部心神。

半晌后,他用黑色纱布蒙住季卿的双眼。

周身场景变换,坚硬的岩石,转瞬间变成黏腻殷红的血池。

他松开手,任由怀里的人下沉坠落,皮肉一寸寸破裂,而后修复,周而复始,生生不息。

“你叫什么名字。”楼思危注视着池底呼吸渐稳的人。

对方表情倏然变得古怪,又在片刻间露出一个灿烂温和的笑容,楼思危好似听见了花开的声音。

季卿道:“玄霁。”

“嗯。”楼思危低低应了声。

他想,年少时横冲直撞的心动来得太过没有道理。

“小外甥,发什么呆,过来吃饭。”

季卿回神,条件反射点头。

又被季严俞拉上桌,水汽蒸腾而上,缓缓模糊了眉眼。

饥饿感毫无预兆地铺天盖地袭来,令他差点折断筷子。

季严俞询问,“不舒服?”

季卿没理,低头扒饭。

张宿恍惚间看到了饿鬼投胎。

这架势,十人份晚饭都不够。

他的脸色当即一白。这段时间做饭,铁铲都铲断了一根,这么下去,手要废。

沉默在狭小的空间蔓延。

季严俞缓了会儿,手指在陶瓷杯口摩挲,老爷子关于季卿拒绝约玄清见面的理由推测,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

季卿还喜欢席沉衍?

他看向扒饭的季卿,等弟弟咽下喉间的食物,才不紧不慢地试探。

“明晚圈子里的朋友聚会,沉衍也会去,你要来吗?”

“不去。”季卿回。

季严俞松了一口气,肌肉放松。

又听到季卿拿着手机道:“明晚和桑霁有约。”

季严俞没有完全吐出的一口气猛地憋住,他绷着脸,想到了张宿踢翻的猫咪恋爱套装。

“去哪里?”

第29章 第 29 章 因为他优秀

“去三将路新开的夜市。”

季卿站在熙熙攘攘的人群前, 回答季严俞昨晚的问话,又顺口提了一句,“你们今晚不是有圈子里的聚会, 跟我来做什么?”

季严俞和席沉衍对视一眼,默契地转向桑霁。

青年戴着黑色口罩,墨镜规整地架在鼻梁上,一瞬不瞬地注视着季卿,姿态放松。

又在对上他们视线后, 绷紧了肌肉,阴鸷和不耐扑面而来。

季严俞眸色渐暗。

不放心。

要看着。

他道:“改了时间,夜市新开,我们来凑热闹。”

季卿沉默地看向西装革履的两位总裁骗子, 不咸不淡地刺了一句,“穿这么正式, 你们上夜市搞收购?”

两人的表情空白一瞬。

季卿在哄闹的背景音中, 好整以暇地等待对方的狡辩。

席沉衍:“不能收购, 只能垄断, 三将路夜市走投标。”

有理有据, 不好辩驳。

季卿收回视线,伸出手指穿进桑霁墨镜和鼻梁的空隙,单手一勾, 手腕一转就架在自己的鼻梁上。

“哦。”

他应了声, 随后钻进汹涌的人群。

席沉衍立在原地, 细细体会季卿若有似无的小脾气。

他看到季卿和人擦肩而过, 路人低声咒骂,又在把目光落在季卿冷淡的眉眼后,骤然转变的态度。

而后是桑霁的维护。

明艳又招人。

冷漠又疏离。

看不懂, 弄不清,像是不知天高地厚的奇长线团。

“沉衍。”

席沉衍循声望去。

季严俞的手中晾着点燃的烟,明明灭灭的红光在夜晚格外亮眼,“今晚麻烦你过来,我不放心卿卿。”

“应该的。这里人多,别走——”

席沉衍的声音猝然顿住,他看见桑霁把手搭在季卿的肩膀上。

季卿没躲,冷冷地瞥了眼桑霁,“离远点,人多,热。”

“师弟,我冷。”

桑霁笑笑,口罩遮住了小幅度的上扬的嘴角,眸色偏淡的双眸微弯,温柔和缱绻成片地漏出来。

季卿没搭话,找了个一百元三件的摊子,随手挑了三件薄款外套,付款后塞进桑霁的怀里。

“冷就穿上。”

“合欢宗修士不找你下手,也不是全然没有依据的。我记得你刚拜入师门的时候,虽然别扭,但是也算得上心善话多,如今冷情冷心,都不愿多说一句废话。”

“……我现在就在和你说废话。”

至于合欢宗修士。

季卿觉得桑霁说得不对。

那是因为他们被他打怕了。

男的女的,公的母的,绕着他走。

那段时间,每天本命飞剑都能多几道豁口,器修阁修士见到他都要怕,手中的锤子都要抡断了。

“烦。”

桑霁挑眉,追了上去,状似不经意发问:“这次怎么这么轻易就和我出来玩?”

脚步微顿,季卿的眼神有些飘。

生死之间,对楼思危说得那些乱七八糟的话,以及盗用玄霁的名号,如同附骨之蛆缠了上来。

以至于耳廓微红。

愧疚攀上头皮,发麻发痒。

他乖乖道:“没逛过夜市。”

桑霁睨了一眼,觉得季卿的声音有些虚。

又见对方一派淡然,就压下了这个心思。

夜市很大,人头攒动,四位气质外貌都拔尖的年轻人,几乎吸引了大部分人的视线,老板和老板娘们停下了手中的吆喝,窃窃私语。

“市场部请的人?拍短视频宣传的?”

“不是吧,他们这么抠搜,这几位一看就很贵。那两位个子高穿西装的,衣服起码五位数打底,这料子,啧啧。”

老板拉了拉自家老板娘,酸溜溜道:“看什么看,不就高一点,身材好一点,脸好看点,你怎么不看我。”

老板娘翻了白眼,把他的大脸推出去。

“别打扰老娘看帅哥。”

人越聚越多,骚乱一波一波涌来。

安保人员被人群堵在外面,远远往里眺望,生怕刚开业,就闹出踩踏大新闻。

季严俞蹙眉,圈着季卿,“不安全,我们先出去。”

季卿没应声,往套圈摊子投去一眼。

小朋友拉着妈妈的衣服下摆,仰着头笑嘻嘻地去抢妈妈手臂上的小圈子。

扬手一扔,塑料圈子弹了弹,落在地面的红布上。

“哇,没套中哎!”

季卿极快地笑了一下。

笑容一闪而逝,桑霁没注意,见人这么久没搭话,笑道:“卿卿不气,出去后我去给你买好吃的。”

季卿收回放在套圈摊子的视线,点头应了,临走前又看了一眼。

席沉衍捕捉到季卿的目光,安抚,“下次带你玩,先走。”

“没有想玩。”

声音很轻,席沉衍没听清。

他带着季卿在街边的咖啡店坐下,桑霁和季严俞去买夜市里的小吃,还没回来。

咖啡厅装修清爽,放着一首舒缓的轻音乐,呢喃低语,像是浮萍落在水面上,轻飘飘的。

季卿托着下巴,透过玻璃,去看夜市里热闹的小吃摊。

季严俞和桑霁在人群里针锋相对,满手的塑料袋,随着动作起起伏伏。

“钱生财的案子大概在月底开庭。”席沉衍把咖啡放在季卿面前。

季卿收回视线,握着杯子,试探性地喝了一小口,就放着不动了。

“谢谢,这件事麻烦你们了。”

“不客气。”

席沉衍在季卿沉静的目光中缓缓喝了一口咖啡,“两年前的车祸,谢谢你救了我。”

“怎么突然说这个?”

“我只是觉得,应该重新说一遍。”

席沉衍注视着季卿稍显惊诧的表情。

音乐声渐响,像是鼓点般击打心脏。

面前这张脸和车祸时的随意一瞥骤然重合,跑车冲进花坛的景象倏然放慢。

他好似看见季卿额发上殷红的血液,又顺着弹起的安全气囊,了无声息地垂在面颊,啪嗒一声,打在挺翘的鼻尖。

“两位先生,这是今天的赠品。”

女士轻柔的嗓音拉回席沉衍的思绪,他在心脏若有似无的抽痛中去看来人。

梳着高马尾的女孩红着脸站在季卿的身侧,葱白的指尖紧紧攥着卡片,一下又一下抠着底部的姓名和号码栏。

“这个可以帮忙填下吗?提一下产品建议,留个名字号码就可以了。”

季卿礼貌道谢,接过汗湿的笔,洋洋洒洒写了几个字。

随后卡片又递到了席沉衍面前。

卡片上的季严俞名字和号码映入眼帘。

季卿屈指敲了敲桌面,坏心眼道:“席总快写,女孩子等着呢。”

沉默一瞬,席沉衍留下名字号码。

季卿探头去看,等女士走后,道:“我还以为你会留助理的名字电话,没想到留自己的。”

“嗯。”席沉衍的喉结极快地滚动一下。

他微微偏头,视野里的瓷白皮肉,白得晃眼,令他目眩神迷。

以至于季卿只是屈指一敲,理智飘飘然散去。

他本打算留的是洛开宁的名字和号码。

咖啡店门后做旧铜铃叮咚响了两下,年轻男女的交谈声、打闹声,随着外面鼎沸的人声,从半开的玻璃门钻了进来。

又听见其中倏然拔高的声音。

“二哥。”

温柔的调子过于熟悉,季卿没有回头就知道是季沐思,他拨弄面前的橙子蛋糕,把上方的水果片挑出来,才在越来越近的脚步声中抬头。

“二哥,张家和大哥帮你,我并不以意外。只是我没想到你竟然能靠着一张脸,把孔知智和桑霁都勾过去,我真是小看你了。”

季沐思脸上挂着温和浅笑,他的皮肤是娇养出的白皙与细腻,柔和的灯光一照,隐隐约约镀了一抹浅淡的光晕。

他看向席沉衍,捏紧了手腕垂落的蓝宝石坠子。

“沉衍哥哥,你知道季卿和这么多人纠缠不清吗?”

“知道。”

席沉衍冷淡到近乎没有起伏的声音,令季沐思升起了难以言喻的畅快和满足。

季卿就算抢走了孔知智又如何,十个孔知智也比不上一位席沉衍。

就算季卿有桑霁,他也有喻纠。

算来算去,都是他赢。

“因为他优秀。”

席沉衍瞥了眼季沐思猝然间惨白的脸,“笔势如抽刀断水,风骨峻峭,为人光明磊落,做事张弛有度。”

字字不离季卿,字字又带季沐思。

季沐思难以控制地踉跄两下,像是生生被人剖开心脏,每一句暗讽都把他的龌龊和小心思,揪出来,晾在太阳底下暴晒。

羞愧和愤恨几乎要把他淹没。

季卿没去管季沐思纠结到极致的心情,他托着下巴,朝席沉衍瞥去一眼。

一身正装的席沉衍面色冷然,不骄不躁。

“别看我。”席沉衍的声音有些哑,单手松开突然间有些勒的领带。

这人轻飘飘的视线,如同燎原的星火,从脊背蔓延至耳廓,带来细微的痒意,热意刹那间熏红了耳廓。

他缓缓道:“实话实说。”

“嗯。”季卿应声。

季沐思却觉席沉衍耳廓处的一抹红,亮得刺眼。

他神经质地抠着手机的电源键,一句又一句的安慰自己。

没关系,即使席沉衍站在季卿这边,他还有喻纠。

他仅剩的,唯一的救命稻草,会把他拉出泥潭。

而后把季卿死死踩在脚下。

“是你诬陷我,即使你联合席家、张家、桑家、洛家,也不能拿我怎么样,没做过的事情就是没做过。喻爷会帮我,他不会眼睁睁看我受欺负。”

席沉衍瞥去一眼,目光冰寒。

季卿好整以暇地去看季沐思的歇斯底里。

“你是把警察当傻子,还是把我当傻子?弟弟,开庭见吧。”

他把拨弄得看不出形状的小蛋糕推开,在季沐思面前站定。

将近一米八的身高,衬得一米七的季沐思娇小可怜。季卿轻柔地拭去季沐思眼睫处垂落的清泪。

温热的触感令季沐思连连后退,不久前被重力捶打的小腹传来尖锐的刺痛。

他颤了颤,眼底的恐惧毫无遮掩地露出来。

“疯子!”

“嗯,这个比傻子好。”

季沐思哽住了,再也承受不住,哭着跑了。

季卿平静地视线穿过玻璃,看着他连着撞了两位行人,消失在茫茫人海。

他收回视线,去问席沉衍,“季沐思口中的喻爷是谁?”

第30章 第 30 章 你来这里吃饭?

季卿想到不久前餐厅里的随意一瞥, 有点像不省心的徒弟。

席沉衍:“京市喻家的人,叫喻——”

“师弟!”桑霁的声音陡然加入,打断了席沉衍的话。

两人回头, 口罩下的桑霁看不清表情,一双冷沉的眸子阴鸷而森冷,又在季卿瞥去一眼后,荡开柔软温和的笑意。

“都是你没吃过的东西,尝尝。”

桑霁把手上装着小吃的塑料袋, 在桌上放好,又猝不及防一推。

季卿没有防备,略一踉跄,正好坐在椅子上。

他想起身, 季严俞伸手按了按。

轻声发问:“什么时候有的师兄?”

季卿不动了,耳廓传来了季严俞刻意压低的嗓音, 沉沉的, 冷冷的, 像是一把戒尺把他定在原地。

他去看桑霁。

罪魁祸首好整以暇地抱臂看他。

季卿:“你故意的?为什么?”

桑霁笑笑, 没有回答。

季严俞平静地摩挲着季卿后脖子上的软肉, 感受掌心的皮肉一寸寸紧绷。

“回答我的问题。”

季卿保持沉默,微微偏头,试图避开季严俞温热的掌心。

没成功, 又被揪了回来。

“嗯?”

季卿深吸一口气, 轻轻地圈住季严俞的腰, 把脸埋进哥哥的小腹, 感受着脸颊下因为呼吸轻微的起伏。

“哥,我困。”

紧接着是带着笑意的震动。

一只手抚上了他的头顶。

“嗯,回家。”

桑霁在旁边啧了一声。

季卿没有抬头, 只胡乱的想着,季严俞什么时候这么好哄了。

然而,等季卿被带回季严俞市中心的别墅,一觉睡醒后就收回了心中的想法。

季严俞把整理好的睡衣放在季卿的床边,“不是困吗?”

季卿瞥了眼床头的电子时钟。

早上8:05分。

刚睡醒,困什么?

“睡觉,说话算话,你要困24小时。”

“我没说24小时。”

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几近于无。

季严俞套上西装外套,睨了一眼季卿。弟弟缩在被子里,掀起一角偷偷看他。

“待着这里,客厅和花园有监控,不要乱跑。”

声音不急不缓,他在季卿偏冷的目光中走了出去,而后拨通电话。

“查到了吗?卿卿和桑霁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季总,暂时没有查到,不过在2月25日,桑霁的经纪人去查了薄荷画廊。另外今天早上桑霁上了热搜,因为一件衣服。”

“衣服?”季严俞脚步微顿。

“你为什么穿这件衣服?”经纪人死死戳着桑霁身上廉价至极的衣服。

“没版型,料子也差,穿在你身上就像是金子套上了塑料,要不是有你这张脸撑着,和街上的乞丐有什么区别?”

桑霁挥开经纪人绷紧的食指,“别乱动,弄坏了你赔不起。”

经纪人气笑了,“你这衣服最多值一百,我还能赔不起?”

“说高了。”

“嗯?”经纪人疑惑抬头。

桑霁的脸上没什么表情,不是往日的温柔和善,垂着眼睛看人时,薄情寡义的距离感扑面而来。

经纪人怔住,被吓得好半天说不出话。

又觉这才是真实的桑霁,温润如玉不过是平日里懒得应付的伪装。

然而下一秒,那张薄情寡义的脸忽而荡开了温柔如水的笑容,他仿佛听见了雪山融化时的潺潺流水声。

“这件衣服一百元三件,我还有两件。别戳它,不是钱的问题。”

能是什么问题?

经纪人想到依旧挂在第一的热搜,喉间一哽。

【影帝新衣,能否引领新潮流】

【温柔影帝和他的丑衣服们】

【一百万天价的丑衣服】

他攥紧了手机。

没有人知道这鬼衣服一百元三件,表面温柔内心狠厉的影帝还把它当成宝贝!

翌日。

季卿瘫倒在办公室沙发上,张倩优就凑了过来。

妆容精致的女士面露疑惑,“老板,你都休息了一整天了,怎么看起来这么累。”

“嗯。”

季卿用棋盘格靠枕遮住脸,不想回忆季严俞强迫他睡满24小时,下班后发现他戴的智能手环在白天没有睡眠记录,就催着他吃饭,又从晚上7点睡到第二天早上7点这件事。

好累。

睡过头了。

“别和我讲话,今天我不想见到季严俞的卧底。”

声音从棉质抱枕底下透过来,有些闷。

张倩优哦豁一声。

吵架了呀。

“老板,正事,你看到桑霁的热搜了吗?从昨天到现在都是第一。”

“他的事我也不想听。”季卿侧过身,拿出口袋里震动了一下的手机。

季严俞的信息弹了出来。

“愿意说了吗?”

“滚。”

张倩优诧异眨眼,看见刚从嘴里蹦出一个字的季卿,偏头露出一只琥珀色的眼睛。

又垂着眼,补充,“不是对你说的。”

棋盘格的抱枕衬得季卿皮肤白皙,半遮半掩下,让人想把抱枕揪开,看一看藕粉色的唇瓣,隆起的喉结,以及藏在棉质布料下,瓷白的皮肉。

“你做什么?”

张倩优呼吸一滞,在季卿抬高的声音中回神,发现手正搭在了抱枕上。

她急急收手,声音断断续续,“我,我还有事处理。”

季卿蹙眉,注视着张倩优跌跌撞撞离去,撞上了拿着一个大纸箱的高瑞昱。

高瑞昱敲了敲门,等季卿开口后,抱着纸箱进来。

“季总,您的快递。给您放在办公桌上吗?”

“嗯。”季卿应声,腰部发力坐了起来。

动作太大,以至于抱枕顺着滑了下去,春季卫衣上缩,露出腰腹白皙紧致的皮肉。

高瑞昱急忙别过眼,小心翼翼地揉搓着通红发烫的耳垂。

“季总,我可以请您吃一顿晚饭吗?”

“嗯?”

季卿拆快递的手不停,他收起划开胶带的美工刀,把箱子的四边拆开,“不用,你想和我谈什么,工资?请假?帮人托关系?直接说。”

“都不是。”

季卿掀起眼皮,打量面前的高瑞昱。

青年耳廓通红,嘴唇紧绷,双手贴着裤缝焦灼的挪动,又在他冷然的注视下,眼睫极快地颤动两下。

大学生的心事最好猜,视线暧昧而飘忽,丝丝情愫如同小小气泡般发酵涨满,在空中倏然炸裂,直白又旖旎。

“季总,可以吗?”

季卿没回答,他把手中桑霁的签名照撕开,投进垃圾桶。想了想,又留下一张,递给高瑞昱。

“带给倩优,其他东西,连着纸箱一起扔了,以后桑霁的东西都拒收。”

他顿了顿,侧头不去看高瑞昱眼底一点点暗下去的光。

“晚饭的地点你选,只有这一次,之后好好工作。”

说完,季卿坐下,开始处理工作上的邮件。

对方高了八度的应答声在耳边炸响。

季卿没理,等欢快的脚步声离开,他打开网页,搜索:怎么拒绝小孩的告白,不会给人留下阴影。

推动鼠标滑轮往下拉。

一堆乱七八糟的答案。

以往他选择提剑而上。

现在不行,法治社会。

正在此时,【衍】的信息弹了出来。

“玄清先生,可以邀请你共进晚餐吗?家父很喜欢你的画,想和你探讨一番。”

季卿:“抱歉,晚上有约了。”

想了想,张承教到底是比他在现代社会生活得久,季卿又发出一条信息。

“请教一下,怎么拒绝大学生的告白,才不会给他留下阴影。 ”

平日里回得很快的信息,此刻被顶上的输入中,反反复复占据,就当季卿觉得【衍】不会回答这个问题时,信息发了过来。

衍:“是你的学生和你告白吗?”

季卿蹙眉。

十分钟就憋出这么一个问题?

“不是,他比我大三岁,涉世未深。”

席沉衍长时间盯着新收到的信息。

按推测,玄清的年龄在16-20之间。脑海中难以控制地浮现出季卿的脸,又倏然间散开。

他揉了揉酸胀的额角,难以面对把季卿和玄清放在同一天平比较的自己。

他像是旧社会逛花楼的可恶嫖客,在美貌和才华之间不断摇摆,生出难以自控的兼得心思。

卑劣又恶心。

“席总,十分钟后,新项目投资决策的研讨会在大会议室召开。”

“嗯。”

席沉衍应声,理了理散乱的外套,往会议室走去。

放空的大脑却自作主张地展开沉静又充满生机的画作,雪花纷至沓来,拂过滚烫的双颊,顺着冷风一吹,格外舒服。

然而,转瞬间季卿冷冷瞥来一眼,带来百爪挠心的痒意。

席沉衍脚步微顿,他按住孙助理的肩膀,淡淡道:“会议延后。附近有没有大学生爱去的地方。”

孙助理无意识地“啊”了一声,专业素养让他很快反应过来,回答:“我弟弟是海城大学国画系的学生,他喜欢去林荫路的小吃街,还有一家恋爱密室逃脱游戏,他和女朋友经常去玩。”

尾音还未落地飘远,席沉衍已经不见踪影。

孙助理站在原地,社畜的本能,让他思考往日里尽职尽责的老板,这句问话的含义。

蹦出来的第一个想法是,这是席氏的新项目。

第二个想法是,席沉衍喜欢上了一位大学生。

片刻后,孙助理划掉了第二个想法。

说一不二,雷厉风行的决策者,哪里有似水柔情的一天?

总不能真陪喜欢的人去玩恋爱密室逃脱游戏。

席沉衍去不去,季卿不知道。

但是等他站在粉嫩嫩的密室逃脱游戏售票处,又觉提剑就上不是一件坏事。

毕竟涉世未深的大学生,总要一位让他认识社会险恶的老板。

他轻飘飘地扫了一眼高瑞昱,“你来这里吃饭?”

高瑞昱垂着头支支吾吾。

两位男士往情侣堆一站,本就显眼,更何况季卿的脸在冷白的灯光下依旧漂亮得出奇,眯着眼打量人时,像是亮爪子的小刺猬。

危险又磨人。

高瑞昱只敢看一眼,就侧身挡住从四面八方涌来的视线。

隆起的喉结快速滚动一瞬,而后带来发干发紧的痒意。

他用滚烫的手背抵住喉咙,“嗯,这家店的老板是我的学长,他做饭很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