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开水龙头，陈妄用冷水洗净脸上的面粉，回屋捡起两个破掉的饺子，把地上的韭菜馅擦干净，打开窗户通了会儿风。

对面握手楼的每一扇窗户都是电视，上演着合家欢的戏码，而每天跟他用纸壳交流的男人，居然也有妻女。

和陈妄认知里的“家”一样，丈夫和妻子在厨房忙活晚饭，孩子在屋里玩玩具看电视。做好饭，大家坐在一张饭桌上其乐融融。

楼下放起烟花，斑斓的光映在陈妄脸上，他忽然觉得自己不属于这个世界。

其实他无所谓别人怎么看他，他只想有人陪陪他。

如果傅玉呈没来过，他每天天不亮就去上班，天黑了才回家，脑子里什么都不想，就这么麻木地赚钱还钱，日子反倒好熬。

可偏偏他见过烟火气，感受过温暖，便再也不想过没有温度的日子。

把剩下的饺子包好，煮熟，陈妄带上傅玉呈买的两罐啤酒，敲响了201的门。

“哇，今天你也自己做饭啦！”陈伟豪打开门，侧身让他进屋，“这是饺子吗？”

陈妄点头：“猪肉韭菜馅的，不知道你能不能吃惯。”

“我不挑食，可好养活了。”陈伟豪笑嘻嘻摆好桌椅，一人开一罐啤酒，碰了个杯，“提前祝你新年快乐啦！”

“新年”二字泡在第一口啤酒里，苦涩的劲儿从口腔一路溜进胃底，陈妄牵起唇角：“新年快乐。”

咬开饺子吸溜一口，陈伟豪“咦”了一声：“怎么没有汤？”

“你说的是灌汤饺，”几口啤酒下肚，陈妄上脸了，“我这个是水饺。”

“哦！”

陈伟豪一口塞俩饺子，边嚼边夸，没吃过饭似的。那些直白的夸奖灼烧着陈妄的耳朵，他一口气干了大半罐啤酒，脸上驼红一片。

一锅饺子很快被瓜分干净，他们俩以同款姿势在椅子上瘫了好一会儿。

陈妄酒醒得差不多了，试探着开口：“我屋里的床褥湿了。”

“啊？”陈伟豪迷迷糊糊地，“哦，今天回南天。”

“回哪儿？”

“就是刮南风升温啦，”陈伟豪揉揉眼，一脸困倦，“别开窗户喔，过几天就没事啦。”

想起刚通了很久的风，陈妄不禁咋舌。

“那我今天——”

“住我这里呗，我妈还没回来呢。”

陈伟豪又了睡过去，陈妄无声地说了句“对不起”。

床褥湿了是真，但陈妄能忍，哪怕是刚从水里拎出来的他也能睡，但只有今天，他欺骗利用了陈伟豪。

收拾好餐桌，陈妄回202关窗，把墙面和地上的水珠擦干净，洗漱好又去了201。

201是边户，一室一厅，房型方正，比202大了十几平。

叶子在家时睡卧室，陈伟豪窝在客厅睡沙发。叶子不在家，陈伟豪就充大，偷摸进去睡床。

今天还邀请陈妄一起。

陈妄不好意思睡叶子的床，就把沙发拖进卧室，跟床并成一排。

陈伟豪去洗澡了，陈妄靠在沙发上看《密友》。杂志里夹了张书签，所以一下就翻到了那页，陈妄便从这一页看起——

两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小镇男孩，中学时期阿泽玩起摇滚乐，打扮前卫，不被当时的人们接受。

阿宁的父母勒令他不准再和阿泽玩，两个男孩跨越层层阻碍，却在大学时因为一个误会分开，一生没有再联系。

“这么多年的友情可惜了……”

想起故事最后阿泽说“我从来不是你的首选”，陈妄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就倒回去从两人产生误会那段重新看。

还没看出个所以然，被陈伟豪抢走了杂志。

“你、你怎么在看这个！”陈伟豪浑身冒热气，说话直磕巴，“快去洗澡罢！给你留了热水！”

“好，”陈妄先去厨房冲杯淡盐水给陈伟豪，“喝点水，你身上都红了，是不是酒精过敏？”

正在屋里急得乱转藏杂志的陈伟豪：“！！！！！”

凌晨又下起雨，外面闷热，屋里湿冷，窗户上浮着一层水汽。陈伟豪不受环境影响已经打起了小鼾，陈妄默默裹紧棉被，望着窗户出神。

阑珄

幸福里的房子大抵都差不多，窗户外面是另一栋楼的窗户，常年照不到阳光，雨水落在一线天里十分闹人。

第一次经历回南，陈妄觉得自己是发面馒头，吸饱水后腐烂成渣，仿佛从出生起就得了慢性绝症。

他把这种湿漉漉的、浑身难受的天气叫做落寞。

转天下午，陈伟豪被一阵敲门声吵醒。陈妄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把家里收拾得整整齐齐。随手扯一身衣服穿，他顶着鸡窝头去开门：“你是？”

“傅玉呈，”傅玉呈指指202的门，“我能进去吗。”

眼前这个年轻人穿着讲究，陈伟豪有点印象，没什么防备心地把人请进来：“什么事啊？”

“前几天陈妄找你妈妈要过一台电脑，”傅玉呈把两千块钱放在鞋柜上，“就当是他买下的。”

傅玉呈言简意赅，传达完就走。陈伟豪刚睡醒，大脑开机缓慢，被那沓钞票一刺激，立马醒了。

“你等等！”他叫住傅玉呈，“那电脑是我送陈妄的，不用给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