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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蛇鳞?

指尖灵力崩裂,南山心口一疼,唇角突然溢出了鲜血。

她怔怔看着阎岳,不懂他的心脏上为什么会有一片蛇鳞,更不懂为什么她会觉得如此熟悉。

她愣神的功夫,阎岳已经平复了气息,勉强从地上站了起来。南山回神,也赶紧爬起来。

不等南山询问,阎岳已经无奈地笑了一声:“到底是年纪大了,斗法还是太勉强了些。”

“您的心脏上为什么会有蛇鳞?”南山脱口而出。

阎岳一顿,面色渐渐古怪:“你怎么知道是蛇鳞?”

南山被问得一愣。

是啊,世间长鳞片的生灵千千万,她为什么这么笃定那是一片蛇鳞?

“我、我也是随便说的……”南山嘟囔一声,又道,“您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您可别撒谎啊,我可是很聪明的,要是听出您撒谎了,就立刻告诉灵晔!”

“浑丫头,还威胁上我了,”阎岳摊了摊手,看起来很是无奈,“其实也没什么,当初灵晔走火入魔时,我耗了太多灵力救他,心上破了个洞,幸得一位长辈恩赐逆鳞,才将心上的洞补好,这事儿我没告诉灵晔,你可千万记得要帮我保守秘密。”

南山皱眉不语,只是苦恼地看着他。

怕她不当回事,阎岳叹了声气:“我好像跟你说过灵晔百年后继位的事吧。”

“说过。”南山点头。

阎岳又问:“那你可知,新冥王继位,能者者皆可挑战,一旦开战便是不死不休?”

南山睁大了眼睛。

阎岳笑笑:“放心吧,到时候灵晔继位,我退为护法,与止参的爹爹一同护他,那些人想挑战他,就得先打赢我们……今日的震慑之后,他们至少可再消停个两百年,到时候你修炼大成,他们便彻底不敢如何了。”

他倒是想让灵晔放弃继位,可惜冥界权力更迭毫无道理,一脉之中有一人做了冥主,历代都要有子孙继位,直到被挑战之人屠戮一族,才算彻底放弃。好在只要护法的修为够强,那冥主再弱,也一样坐得稳身下的位置。

南山没想到还有这层事儿,再想想灵晔心魔之后仍然冒险修炼,忍不住问:“如果灵晔有能力保护自己呢?”

“他的修为早就被心魔毁了,哪来的能力保护自己,”阎岳奇怪地看她一眼,“再说了,就算他有重新修炼的能力,我也绝不会答应的,一根糖葫芦没吃着就生出心魔的家伙,谁知道下次会为了什么搞出幺蛾子,我已经没那么本事救他第二次了。”

南山难以反驳,只好换了话题:“方才在殿上,灵晔笃定您可以轻松应对,可您却还是受伤了……是不是您的修为不如从前了?也是因为救灵晔?”

“……南山

还真是聪明,这都被你猜到了。“阎岳顿了顿,试图混过去。

南山却一脸严肃地看着他。

阎岳没办法了,只好求她:“别告诉灵晔,成吗?”

儿子为了不让父亲担心,假装自己很弱,父亲为了不让儿子担心,假装自己很强,偏偏她什么都知道,还不能说出来。

半晌,南山深吸一口气:“行,我答应你。”

“南山真乖,”阎岳满意了,“对了,你来找我是什么事?”

被他一提醒,南山总算想起自己的正事了:“也没什么,就是想请您解一下追踪术。”

阎岳点了点头,一抬手便抹去了自己在她眉心留下的灵力。

“……您不问我为什么啊?”南山惊讶。

阎岳:“这有什么好问的,你们小两口出去幽会,不想被我这个老古板知道也是正常,仙人阿爹是过来人,都懂的。”

说完还朝南山眨了一下眼睛,惹得她哭笑不得。

再三确定他已经没事后,南山才从承天殿离开,结果刚出门,就看到止参的父亲带着一群鬼将四下巡查。

“护法阿伯!”南山凑过去,一脸好奇,“这是做什么呢?”

“也不知道哪来的妖人,竟然潜进宫里把十大阎罗的摩三给揍了,”护法黑着脸道,“好歹也是冥界的守护神,竟然在沧澜宫内被打得鼻青脸肿毫无还手之力,简直是丢人!丢大人了!”

南山:“……”

“南山姑娘,你见着少主和止参没有?也不知道跑哪野去了,宫里发生了这么大的事,竟然面都不露一个,真是太过分了,我现在就去禀告冥主。”

“等、等一下!”南山连忙拦住他,“冥主这会儿正在修炼,不准任何人去觐见……要不您再找找灵晔和止参?”

“我也想找,关键是找不到啊!”护法扼腕。

南山:“……”那确实找不到。

因着摩三被揍,沧澜宫再次戒备,连许久未动用的护宫大阵都打开了,可见护法对十大阎罗不喜欢归不喜欢,事关沧澜宫面子问题,他还是相当在意的。

南山却顾不上这些,解了追踪术后,她便回到了自己的住处,静静等待溪渊的到来。

她等了一夜,好几次险些睡过去,却始终没有等到溪渊现身。

又一次歪在枕头上,南山倏然惊醒,再看窗外,已经天亮了。

凭她这几次跟溪渊打交道的经验来看,这人看似做什么漫不经心,实则相当苛责,像这种约定好几日后相见,只会提前来,绝不会迟到。

“……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南山嘀咕一句,突然开始祈祷他真的出事。

咚咚咚。

房门突然被敲响,专心祈祷的南山一瞬绷紧了皮:“谁?!”

“我。”

南山一顿,赶紧跑过去开门,灵晔一袭白衣,腰上配了一条窄窄的浅金腰带,清冷中透着一分矜贵。

南山小心地瞄一眼他身后,确定没人后问:“那个摩三是你打的?”

“嗯。”

“怎么还叫上止参一起?他也很能打吗?”

“他替我望风。”

南山沉默一瞬,道:“下次有这种热闹,记得叫上我。”

灵晔唇角浮起一点弧度:“止参从后厨拿了几块红薯,想学凡人那样烤食,但掌握不了火候,你要来帮忙吗?”

“好啊!”南山眼睛一亮,“我烤红薯可厉害了,他在哪呢?”

“不夜阁,我再叫人准备些肉串,也一并烤了吧。”

“好好好!我喜欢肉串!”南山开心了,当即就跟着他往不夜阁去。

今日天阴,天上飘着厚厚的乌云,明明才下午,便已经有了入夜的感觉。南山脚步轻快地跟在灵晔后面,看着一队又一队的鬼兵向他行礼,渐渐的脚步慢了下来。

灵晔第一时间就发觉了她的落后,于是也慢了下来:“怎么了?”

“今天巡逻的人好像比昨天多啊,”南山说话间,又一队鬼兵经过,“是因为你揍摩三的事?”

“不止,还因为别的。”灵晔回答。

南山:“什么?”

“昨夜有人想闯沧澜宫,被护宫大阵拦住了,虽然那人没能闯进来,但也没被抓住,还将阵法毁了一角。”提起此事,灵晔眉头也渐渐蹙起,“护宫大阵是当年的青丘族长亲自设下,也不知是什么人,竟然能从如此诡谲的阵法中逃走。”

南山:“……”不出意外的话,那个人应该就是溪渊。

想想这两日发生的一切,她只能用一句‘巧合’来形容。要不是灵晔揍了摩三,护法大人也不会开启防卫大阵,要不是护法大人开启了大阵,溪渊也不会闯宫失败,她也不会空等一夜……不过对她而言,空等也比冒险强。

希望溪渊有事。南山再次开始偷偷祈祷。

两人说话间已经到了不夜阁,一进庭院便看到止参正一脸晦气地垒石头。

“你这样做不对,应该先和泥巴,”南山对着他指指点点,“你连个石头都垒不好,还想学凡人烤红薯呢。”

“谁想学……”止参对上灵晔警告的视线,一瞬改口,“我想学,我可太想学了,南山姐姐教我?”

南山矜持表示:“让开。”

止参立刻腾地儿,顺便邀请灵晔去水榭里喝一杯,灵晔不理,只是蹲在地上给南山递石块。

止参:“……”真是疯了。

南山在不夜阁一直待到天黑才回去,白天有多开心,晚上就有多提心吊胆,好在溪渊今晚也没出现。

也许是真的出事了,南山看着渐亮的窗子,真心为他感到高兴。

婚期一天天临近,溪渊始终没有再出现,阎岳在闭关三日后,神色如常地出现在宫里,即便是灵晔也无法发觉他曾经受过伤,好似一夜之间,所有事都在按部就班地进行,而当沧澜宫挂上红绸,大红的嫁衣送进小院,南山才意识到自己真的要成婚了。

要成婚了啊,虽然只是为了活下去才成婚,虽然灵晔娶她的目的也不单纯,虽然她已经二十岁了,见证过不少小伙伴嫁娶,但她还是有种没落到实处的飘浮感。

她小心翼翼地摸了摸铺在床上的嫁衣,发现上面竟然没有针脚痕迹,却绣出了大片大片的祥云,祥云之上,点缀着一颗颗指头大的圆圆的珍珠,还有一种泛着火彩的好看琉璃……

“那些琉璃,是我烧的。”

身后突然传来灵晔的声音,南山抚着嫁衣的手猛地抽回,捂着心口跌坐在地上:“少爷,来的时候能不能先敲门?”

“敲了,你没应声。”灵晔眸色平静。

南山斜了他一眼:“不应声说明没听到,你不会再敲?”

“万一你睡了,岂不是打扰?”灵晔反问。

“……所以就直接进来是吧。”南山没脾气了,“都已经亥时了,你怎么还没睡?”

本以为他会说一些‘闲着没事来看看你’、‘怕你紧张所以来开导开导’之类的自以为是的屁话,谁知灵晔只有简单的三个字:“睡不着。”

南山反而有点懵了:“什么?”

灵晔沉默片刻,屈膝单跪在地上,好更清楚地看到她的脸。

四目相对,南山呼吸一慢,第一次发现他的瞳孔很亮,干净清澈,像天上的星星。

“我一想到明天成婚,就睡不着。”星星的主人轻声道。

南山也学着他放轻了声音:“为什么?”

“高兴,”灵晔突然笑了一声,总是冷淡的眼眸透着几分认真,“高兴得睡不着。”

南山的心跳又一次乱了,她几次张了张口又闭上,最后脸颊微热地别开视线:“我、我其实也挺高兴的……”

灵晔眼底的笑意更深,他没有再说什么,起身便往外走,似乎特意来一趟,就是为了听她这句话 。

“喂……”

南山忍不住叫住他。

灵晔停下脚步,无声地看过来。

南山抠了抠脸,也不知道说什么了:“没事……”

灵晔顿了顿,道:“明天见。”

“嗯,明天见。”

南山目送灵晔出门,又看着他将房门关上,这才顶着一张泛红的脸继续摆弄嫁衣。

止参将嫁衣送来时特意说过,这衣裳是灵晔找凡间皇帝的尚服局赶制的,几百人轮替着绣了整整两个月才绣好……两个月,算起来,差不多就是他答应与她成婚时就已经开始准备了。

南山戳了戳嫁衣上的琉璃片,突发奇想把衣裳换上了。嫁衣复杂,她穿了半天才穿好,对着镜子照了又照,突然想起沉悦珠还没戴,赶紧去翻找妆匣,正找得认真时,身后传来吱呀一声门响,她顿时有些窘迫地回头:“你不是走了……”

看到来人,话音戛然而止。

“多日未见,未婚妻可想我了?”

溪渊噙着笑靠在门柱上,一身红衣妖冶漂亮:“玩了这么久,也该跟我走了吧?”

南山脑子里莫名闪过阿爹以前同她讲过的一个志怪故事——

狐狸娶妻。

第26章

没想到溪渊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成婚前一日来了……这样也好,早点解决,也省得她的心一直悬着。

南山抿了抿发干的唇,默默整理一下裙摆朝他走去。

她穿着华丽的嫁衣,面上却不施粉黛,两条麻花辫更是毛躁,溪渊这次却没有挑剔,只是轻巧地扫了她一眼,屋内烛光在他瞳孔中颤动。

南山一步步走近,直到还剩一步距离的时候停了下来。

离得太近,火红的衣角交叠,像是一对新人。

溪渊静静与南山对视,狐狸一样的眼眸淡漠冰冷,像在打量猎物,也像在看一个死人。

良久,他突然勾起唇角:“你不会觉得,一把小小的匕首便能对付得了我吧?”

精心准备的计划被他一句话拆穿,南山也不意外,毕竟匕首开刃需要注入灵力,他一个能只身闯过护宫大阵的人,又怎会发现不了她那点三脚猫灵力的动静。

面对似笑非笑的某人,南山直接撩起了裙摆。

她试穿嫁衣时,里头没穿衬裤,长至脚踝的裙子被撩起来,顿时露出白皙修长的腿。溪渊眉头轻挑,却没有别开视线,只是颇为闲适地看着她将裙子越撩越高,最后露出绑在大腿上的匕首。

“藏这么隐蔽,都被你发现了。”南山把匕首抽出来,颇为幽怨。

溪渊嗤了一声:“不会是从约定之日就开始藏了吧?”

“可不,这几天我一直带在身上,腿都磨红了,就等着给你致命一击呢,结果你一直没来,”南山说罢,将匕首揣进怀里,感慨,“还是这样放着舒服。”

她眉眼轻松,全然看不出畏惧,溪渊好整以暇地看着她,越看越觉得有意思。

“走?”溪渊朝她伸出手。

南山顿了顿,心一横将手放进他掌心。

溪渊略一用力,她便跌进了他的怀中,还没等站稳,便有无尽烟雾朝二人涌来,溪渊在烟雾中抬手,被南山藏起来的万生鼎便咻地飞了过来。烟雾消散的瞬间,屋子里空无一人,地面上只剩下一颗灰扑扑的破石头。

不夜阁,正准备入睡的灵晔倏然睁开了眼睛。

同样是御风疾行,灵晔会将她护在怀中、替她挡去狂风,溪渊却是混蛋,不仅不帮她挡风,还拿她当盾牌用,南山张嘴想抗议,却喝了一肚子的风,最后只能闭紧嘴巴。

不知过了多久,两人总算落在地面上,南山双膝一软跪在地上,噙着泪怒道:“让一个姑娘给你挡风,你还是人吗?!”

溪渊一脸无辜:“我不是啊。”

“那你是什么?”

“我是……”溪渊倏然断了话音,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都这种时候了,套话又有什么意义。”

南山假装没听到,挣扎着爬起来观察四周。

是一片看起来无穷无尽的荒野,土地干裂,没有半点生机,夜空也昏沉,只有一颗星点,一眼望过去只觉荒凉孤寂。

这是哪?南山正要问,空气里突然浮现一团薄薄的白雾,慢吞吞朝她涌来。她可太知道这是什么了,当即往后退了一步,颇为惊讶地看向溪渊:“我们还在冥界?”

“不傻啊,这么快就反应过来了。”溪渊笑道。

南山皱了皱眉:“你抓了冥界少主的未婚妻,不赶紧有多远逃多远,还留在冥界做什么?”

“我也不想留啊,”溪渊摊手,“可惜冥界这几日戒备森严,我带个大活人不好从界门离开,只能另辟蹊径找个狗洞钻了。”

南山一怔,没等细问,某人便鬼魅一般出现在她身后,亲昵地搂着她的腰:“看到那颗星没?”

南山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

那是广阔夜空中唯一的星星,她早就看到了。

“那不是星子,是凡间透过来的光亮,”溪渊声音渐低,透着些许蛊惑,“我们现在,就是要从那里离开。”

南山咽了下口水:“……这么偏僻的地方,你是怎么找到的?”

“平日多出来走走,自然什么都能找到了,”溪渊笑得眉眼弯弯,“走吧,等把你交给那位,我的任务也就完成了。”

“那位到底是什么人?”南山又一次想起蚯蚓神像。

“那位啊……”溪渊勾了勾唇角,突然笑意一淡,“他怎么追来了?”

“谁?!”

溪渊低喃:“还真是有点麻烦啊。”

话音未落,南山只觉一股劲风直冲脑门,接着一切好像都慢了下来,她眼睁睁看着虚空撕开一条黑乎乎的缝隙,灵晔手持长剑,面色冷峻地一跃而出,下一瞬剑身泛蓝,直杀溪渊面门。

溪渊似乎轻笑一声,拎着她的后脖颈倏然后退,灵晔落地之时,他也停了下来,两人之间隔着几丈远,还有一条被剑劈出的巨大裂缝。

看到灵晔来了,南山眼睛一亮就要说话,嘴巴却突然张不开了,她努力几次都失败告终,最后只能恨恨看向溪渊。

“冥界少主,好大的火气啊。”溪渊懒洋洋地搭着南山的肩,毫无风度地将身子大半重量都压在她身上,全然忽略了她愤怒的眼神。

灵晔眸色森凉:“放开她。”

“谁?小南山吗?”溪渊惊讶,似乎不懂他为什么这么说,“我为什么要放开自己的未婚妻?”

荒原上突然起了风,对峙的两人衣角翻飞,露出的手腕上,有相同的红色浅光。

“放开她。”灵晔声音更冷。

溪渊扫了一眼他手上的光痕,再看看南山身上和自己相衬的红衣,突然笑了:“我们正私奔呢,哪能说放就放。”

……谁跟你私奔!南山更气了,恨恨看他一眼后,又赶紧睁大了眼睛冲灵晔摇头,试图让他看出自己的冤情。

“小南山别伤心,溪渊哥哥会保护你的,”溪渊摸摸南山的头,“堂堂冥界少主,也不是不讲理的人,相信看到我们如此恩爱决绝,定会心软放我们一马,毕竟……”

溪渊抬眸,笑得些许嚣张,“强扭的瓜不甜呢。”

“找、死!”

长剑蓝光大盛,直冲溪渊面门而来,溪渊眯起双眸,淡定将南山拖到身前。灵晔眼神微变,当即一个闪身刺偏三寸,南山斜后方顿时炸开一个深坑。

溪渊趁机朝灵晔杀去,衣袖挥舞间,手中出现一条遍布尖刺的软鞭,鞭子与长剑相撞的刹那天地变色恍若白昼,被溪渊控制在怀中的南山直接咳了口血。

“南山!”

灵晔眼尾泛红,一边杀向溪渊一边去夺南山,溪渊眯起眼眸带着南山闪身,南山腰上的裙带飘浮,将将从灵晔手上划过。

没抢过来,灵晔神色愈发冷峻,招式也越来越凌厉,只可惜溪渊狡诈,每次不敌都用南山作盾,灵晔只能像先前那样强行偏离,几次三番下来竟落于下风。

“没想到传言中的废物少主,竟有如此修为,”溪渊面色泛白,唇色却红得像血,此刻一笑愈发妖冶,“只可惜你处处受限,只怕是赢不了我。”

“你第一次闯护宫大阵时受的伤,今日还未痊愈吧,”灵晔周身迸射蓝色光芒,几乎与手中长剑合二为一,“看在昔日父王与青丘族长

的交情上,放开南山,本少主饶你不死。”

青丘后人的身份被拆穿,溪渊也不慌,只是笑意不达眼底:“那还真要多谢少主开恩了。”

话音刚落,灵晔直接朝他杀来,溪渊一甩鞭子,酝起十分功力还击。

又一次天地变色,南山闭上眼睛,准备承受即将到来的威压,结果下一瞬便感觉耳边一静,像有什么东西将她单独隔了出来。

她小心翼翼睁开眼睛,便看到一张罩子拢在自己身上,罩子呈半透明状,上头过电一般蹿着银灰和浅蓝两种光泽。

她微微一怔,下一瞬便看到巨大的灵力炸开。

身上的罩子碎裂,狂风碎石迎面而来,溪渊揽着她弹出十米远,等停稳时,身上已经多出几道血痕,华美的衣裳也变得破破烂烂。

南山连忙看向前方,尘土落尽后,渐渐露出灵晔的身影,他一袭白衣完好,唇角却染了血。

衣裳破了,溪渊心情很不好,再看向灵晔的眼神,已经透出些许冷意:“懒得与你纠缠。”

说话间,掌心灵力大盛,转眼分化成光线分明的网子朝灵晔冲去,灵力举剑对抗,网子却膨胀数十倍,直接将灵晔罩住。

“灵晔……”焦急的声音一出现,南山愣了愣,意识到自己可以说话后忙道,“灵晔小心!”

溪渊轻嗤一声,揽着她直冲星子。

“南山!”灵晔眼角欲裂,一剑勘破天罗地网。

可惜还是晚了一步,溪渊已经带着南山冲入星子,又以结界堵上了来路。

南山只觉眼前一白,等再次跌坐在地上时,一点凉意便落在了脸上。她怔愣抬头,只见枯藤老树,雪花纷飞。

一粒雪落在眼中,南山用力眨了一下,回头便看到面色苍白的溪渊坐在地上,正慵懒地打量她。

“他是你引来的?”他直接问。

南山:“是。”

“怎么做到的?”

南山抿了抿唇:“你带我走时,我把身上的混沌石扔了,他发觉我的生魂气息远走,自然就会追来。”

其实也是赌,但显然赌赢了。

“你还真是聪明。”溪渊笑了一声,任由雪花落在眼睫又融化。

南山叹了声气:“可惜他没你狡诈。”

溪渊对她这句明夸暗贬不置一词,休息够了便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朝她伸出手:“费尽心思找来的帮手,却没能把你救回去,失望吗?”

南山的视线落在他的手上。

还是漂亮的,修长、窄瘦,指甲也饱满,可惜经过刚才一场大战,指骨上全是细小的伤痕,手背也大片擦伤。

看得多了,叫人生出一分怜惜。

南山忽然笑了笑,认真握住了他的手,溪渊略一用力,便将她拽进了怀中。

“没什么可失望的。”南山靠在他怀中突然说了句。

溪渊眉头微挑:“什么?”

南山抬眸,含笑看向他的眼睛:“毕竟,就算他救得了我,也没办法解你种下的催心之毒。”

溪渊与她四目相对,唇角的笑意渐渐消失。

南山却笑了,轻轻拉开了他桎梏自己的手,溪渊脱力地跪在地上,昏沉间死死盯着她:“你对我做了什么?”

“您这么见多识广的人,竟然连缠梦也不认识?”南山浮夸地睁圆了眼睛。

“缠……梦。”溪渊呼吸渐渐急促,眼前的人也出现了重影。

南山更开心了:“没错,就是那个任凭你多厉害、只要伤口沾染上都会中招的缠梦,灵晔给我的时候怎么说来着……啊,轻则发疯,重则一辈子昏迷,你猜猜你属于哪种?”

溪渊勉强撑着地面,一呼一吸间沉重地看向自己的双手,方才拉过她的那只手上,伤口处已经出现花瓣一样的纹路。

“你从一开始,就计划先让冥界少主伤我……”他昏沉道。

南山在他旁边盘腿坐下,双手乖乖地捧着脸:“倒也不是,我是真心想过靠自己炼化法器伤你的,那把匕首上,也早早就涂了缠梦,可是你这几日没来,我一个人无聊,就总琢磨这件事,思来想去还是觉得我一个门外汉,最好是别小瞧你,所以就想到了灵晔,我不能跟他告状,总能找他帮忙吧?”

“你就不怕……他修为不如我,会因为你的计划死在我手上?”溪渊手上花纹已经开始扩散,一双黑瞳也渐渐变成金色。

南山看到他这副样子,默默往后挪了挪,反问:“你敢杀他吗?”

溪渊一顿。

南山却已经看穿他的犹豫:“你要真有这个魄力与整个冥界为敌,也不至于一直偷偷摸摸了,所以就算他修为不如你,你也不敢对他怎么样。”

溪渊轻嗤:“你确定?我是不想与冥界为敌,可他追过来了,就意味着我身份被发现,你就不怕我为了将此事彻底遮掩杀他灭口?”

“你当然不会,毕竟冥界的确不是随便能开罪的,否则你也不会坚持在大婚前将我带走,”南山扫了他一眼,“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你总得为以后多考虑,掳走少主未婚妻的秘密暴露,或许还有转圜的余地,杀了冥界少主,那冥界才真的会与你不死不休。”

溪渊似是被说中,神色阴沉地看着她。

“……不过我确实想过他或许打不过你,但他那么强,你又不敢真的杀他,消耗你的力气总可以吧,这样就算你带走了我,也会因为身心俱疲失了警戒,我再拿出匕首行刺便好。但事情比我想的要顺利,他虽不如你狡诈,却伤了你,我不需要再冒险行刺,只要将药涂在你伤处就行了。”

南山说罢,笑了一声,“要不说老天都站我这边呢,我正思量该怎么不动声色地涂药,你就把手递过来了。”

那只手真漂亮,遍布伤痕,看得多了叫人生出一分怜惜,又十分地想要凌虐。

南山说话间,溪渊已经几次要坠入深黑的梦境,只能调用全身灵力苦苦支撑。

“你就是……这么对待救命恩人的?”溪渊抬眸看向她,金瞳神圣又妖气。

南山被他问得一愣,好半天才困惑反问:“不然呢?死你手里才算报恩吗?”

溪渊:“……”

“别傻了哥哥,怎么可能呢?”南山同情地拍拍他的肩膀,“再说你当初只是给了还是婴孩的我一点灵力,又不是为了救我做了多大的牺牲,就想让我用命报恩,这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

溪渊脑子昏沉到几乎要失去思考能力,依然被她气笑了:“胡、胡搅蛮缠……你别忘了,你的催心之毒还没解,我要是死了……你也别想活!”

“所以呀,我这不就跟您商量来了么,”南山变戏法一样,从怀里掏出一个药瓶,“这个,是缠梦的解药。”

溪渊伸手便要抢,南山一个侧身躲开,顺便抬脚将他踹倒。

大雪纷飞,大美人浑身沐血,倒在泥地里咬牙切齿的样子,生动又美丽。

“你把我身上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全解了,我把解药给你。”南山开门见山。

溪渊冷笑:“休……想。”

南山扭头就走。

“回来!”溪渊见她大有一去不回的意思,当即咬牙道。

南山笑眯眯回来:“成交?”

“成交!”溪渊深吸一口气,又一次强行压**内散发的毒,“把解药给我。”

“讲点道理呀溪渊哥哥,你不先帮我解毒,我怎么敢把解药给你?”现在敌弱我强,南山一副无赖样。

溪渊死死盯着她,圆润莹白的耳朵渐渐长出红色的毛毛,转瞬就变成了一对尖尖的兽耳。

南山好奇地伸手去摸,溪渊顿时被摸得耳朵往后飞。

“住手!”他恼羞成怒。

南山不理他,摸够了才收回手,揣在袖子里:“所以给我解毒吗?”

溪渊已经到了极限,闻言仍然不肯松口:“我又如何知道,你解毒之后不会反悔?”

“哥……”

“别叫我哥!

“溪渊气恼,漂亮的眉眼愈发生动。

“好绝情哦哥哥。”南山苦恼捧脸,大有气死他的意思。

溪渊也看出她是故意气自己了,闭了闭眼睛强行冷静:“总之,我信不过你。”

“我也信不过你呀,所以我们发个心誓怎么样?”南山试图与他商量,“我现在也有灵力可用,发了心誓后若是违背,一样会被反噬,这样做对你我都公平……啊,我也可以先发。”

说罢,她生疏地捏个指诀,“我孙南山发誓,只要溪渊为我解除催心之毒和……”

她突然卡顿。

“引魂。”溪渊冷静提醒。

南山赶紧道:“和引魂之术,我便将缠梦解药交给他,有违此誓天打雷劈。”

“短命而亡。”溪渊替她加一句。

南山面露嫌弃:“真恶毒……明知道我这种先天孱弱的人最怕的就是早死,还要逼我立这种誓言。”

“你说不说?”溪渊时间不多了,皱着眉头催促。

南山啧了一声:“好吧好吧,短命而亡。”

话音落,掌心浮现一个圆形的光斑,光斑又很快散去,心誓生成。

溪渊与她对视良久,总算酝出灵力捏诀起誓:“我溪渊发誓,会替孙南山解去催心之毒和引魂之术……”

“而且不能再下毒。”南山打断。

溪渊:“……也不会再对她下毒,有违此誓天打雷劈。”

“还会变老变丑。”南山加一句。

溪渊咬牙:“还会变老变丑……”

心誓成。

南山做了一个请的动作,溪渊凝神静气,捏诀将灵力注入她眉心。南山只觉头脑一瞬清爽,赶紧撩起袖子。

“溪渊偷了万生鼎,还要把我偷走!”她对着空气大声告密,黑线却没有再出现。

多日的隐患总算解决,南山心情正好,一只满是伤痕的手突然攥住了她的手腕。

“药……”

“急什么,这就给你。”南山说着,把瓷瓶往地上一丢,趁溪渊去捡的功夫扭头就跑。

她记得他们刚才就是从这个方向来的,好像有一个洞口,虽然被溪渊堵住了,但以灵晔的能力应该很快就能破开,她只需要在找到洞口等着……南山手忙脚乱地找来时路,正找得认真时,身后突然传来溪渊咬牙切齿的声音——

“孙、南、山!”

……这么快就追来了?!

南山一惊,下一瞬发现了洞口,眼睛一亮当即要跳进去,然而平地突然起风,携裹着漫天雪花朝她扑来,她慌乱抬头,恰好对上一双红瞳。

“唔救……”

溪渊追来的刹那,灵晔也破开了洞口出现,然而南山先前站过的地方却空无一人,只留下一片嫁衣上削落的红纱。

第27章

头晕……恶心……感觉快要吐了……

南山翻来覆去哼哼了半天,终于勉强睁开了眼睛。

瞳孔渐渐聚焦,先看到的便是贴了‘囍’字的大红色床帐。

……她这是获救了?这里是她和灵晔的洞房?南山挣扎着坐起身,动作之间头晕得更加厉害,不由得倒抽一口冷气,坐了很久才开始打量眼前的一切。

龙凤烛、红花红布红纱幔、还有桌子上摆的红枣、花生、桂圆、瓜子,虽然目之所及,一切都比她从前见过的洞房要奢华,但这里的确是一间洞房,还是一间精心准备的洞房。

南山如释重负地笑了一声,刚要庆幸灵晔来得及时,突然愣住了——

不对!她的婚服变了!虽然现在这身也很精致好看,但祥云绣纹没了,灵晔亲自烧制的琉璃也没了!

南山扯着衣袖反复观察,终于确认这是全新的一套衣裙后,昏迷前的记忆飞速涌入脑海,漫天的雪花和那双红瞳,硬生生让她打了个寒颤。

她顾不上多想,忍着头晕赶紧从铺了百福被的床上跳下来,跌跌撞撞往门口冲去。

屋子很大,门窗都是紧紧关着的,她跑到门口后,没有冒失地去开门,而是伸出手指蘸了点口水,悄悄在窗纸上戳了一个小洞,小心翼翼地观察外面。

此刻是白天,南山趴在不大的洞孔上,能清楚地看到院子里栽种的几棵果树,还有墙角的一小块菜地,菜地里种的似乎是菠菜和小葱,一片青绿很是肥美,菜地旁边还放着一只桶,桶里像是浇地剩下的水。

整个院子除了种菜和果树的地方,都铺着灰砖石,和动辄美玉铺地的冥界相比,朴实得好像凡间寻常人家……假象,这一切肯定都是假象,能赶在灵晔和溪渊之前把她掳来的人,怎么可能活得这么朴实无华,眼前的这一切,肯定都是为了麻痹她营造的幻觉。

南山闭上眼睛默念三遍‘都是幻觉’,才又一次郑重地睁开眼睛……还是普通的小院。

她深吸一口气,再次确认外面没有人后,轻手轻脚地拉开了房门。

吱呀——

即便是沧澜宫里用最好的木料打造的最好的门,不用灵力去开也会发出响动,凡间普通的门板更是如此,只是……这门也太响了吧!户枢是多久没抹油了!

南山赶紧停下,确定声音没有把什么东西吸引过来后,又继续轻轻拉门,然后在响声发出时再次停下。反复几次,房门总算开出一条可以容纳她过去的宽缝,南山默默松了口气,赶紧往外走……走不了?

她看着门外寻常的景色无言半天,又一次尝试迈出一只脚。

还是失败了,穿着红色绣鞋的脚仿佛踩在了什么软膜上,虽然能勉强往外伸一伸,但最终还是会被兜回来,她尝试用灵力破开,可惜双修来的灵力所剩无几,努力半天也只有指尖一点亮光,什么都做不了。

南山不死心地又试了试窗户,依然是同样的结果,最后只好关紧门窗,重新回到床上。

这样才对嘛,她就说这里不可能像她看到的那样普通。南山盘腿坐在床上,有一种死到临头的麻木感。

折腾这一通,脑子更疼了,虽然很想保持警惕,南山却还是不受控地睡了过去。

还以为现在处境不明,就算睡也是睡不踏实的,可南山这一觉睡得又香又沉,连梦也没做一个,将醒不醒时还在床上滚来滚去,怎么也不肯睁眼。

“长得一脸蠢相,睡姿也蠢,霁月仙君到底是怎么看上你的?”

清澈的幼童音响起,南山一瞬睁眼,和一个唇红齿白的男娃对视后,又默默闭上了眼睛。

……幻觉,都是幻觉,不要看他,会被吃掉。

“喂。”

南山继续装死。

“喂!”小孩不耐烦了,阴沉沉道,“再敢装睡,就杀掉你哦。”

南山果断睁开眼睛,刚要坐起来,就开始天旋地转。

“嘁,废物。”小孩斜了她一眼,从兜里抠出个药丸塞到她嘴里,南山一时不察,咕嘟咽掉了。

“……你给我吃了什么?”她一脸惊恐。

小孩哼哼:“毒药,剧毒。”

南山倒抽一口冷气。

“骗你的,东夷岛地势偏高,像你这样的外来者很难适应,畅快丹可以助你呼吸顺畅跑跳自如,你感受一下,是不是脑子不晕也不疼了?”小孩抱臂问。

南山用心感受一下,惊喜:“真的不晕了!”

小孩扬起下巴,一脸‘我就说吧’的得意。

头不晕了,南山才有心力观察眼前的小孩。小孩大约七八岁的年纪,脸颊圆润可爱,眼睛也圆圆的,身上的衣料很是考究,一看就是富贵人家没吃过苦的小少爷。

当然,前提是这里是凡间。

南山在观察他的时候,他也在观察南山,观察的结果就是:“我不懂霁月仙君为什么要选你。”

南山一顿:“什么?”

“霁月仙君如果一定要娶妻的话,完全可以在我们东夷的诸多美人里选一个,为什么非要跑去凡间找个乡下丫头,”小孩说着,面露嫌弃,“不够好看,人也蠢蠢的,根本配不上我们仙君。”

他这是第二

次提起东夷,南山想起灵晔曾说过,她家院子里残留了三股气息,一股是仙人阿爹留下的,另外两股的其中一个,就是东夷的气息。

“喂,喂!”小孩见她不说话,直接抬高了声音。

南山回神:“干嘛?”

“我跟你说话呢,你发什么呆?”小孩皱眉,疑惑又警惕,“你不会是个傻子吧?”

“我是个傻子,霁月仙君就不娶了?”南山随口反问。

小孩不高兴了:“当然不会,仙君可不是那种始乱终弃的人。”

废话,他看上的是她的灵骨,又不是她的人,傻不傻的当然没有任何影响。南山轻哼一声,突然朝小孩伸出手:“我叫南山,寿比南山的南山,你叫什么?”

小孩嫌弃地拍了一下她的手,没有握手言好的意思:“我叫守心,是霁月仙君座下童子。”

“童子啊,”南山惊叹,“听起来很厉害。”

守心虽然没礼貌,却足够单纯,闻言立刻翘起了不存在的尾巴:“那是,东夷子民有万数,不是谁都有资格做仙君座下童子的。”

“你老是说东夷东夷的,东夷到底是什么地方?”南山不经意地问,“看你刚才还特意把东夷和凡间区分开,难道东夷不在凡间?东夷的子民不是凡人?”

守心呃了一声,迟迟没有回答。

“算了算了别说了,一看你就不知道。”南山大度表示。

守心不乐意了:“谁说我不知道,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这个愚蠢的凡人解释罢了!”

“不知道就直说,又不丢人,少给自己找借口。”南山面露嫌弃。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东夷在凡间尽头,虽然也属于凡间,却是独立存在,更像是你们常说的世外桃源,东夷的子民一生不出东夷、也不与外人联姻,死后就算过了阴阳河,也会再次投胎到东夷。”守心本来还在因为她的质疑生气,说着说着优越感横生,“我们东夷子民虽也是凡人,却是受神宠爱的凡人,跟你们这种低劣的凡人可不一样。”

“那你们还真是高贵呢,”南山撇撇嘴,光明正大地嘀咕给他听,“说得好听,还不跟外人联姻,那不跟外人联姻,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守心轻哼:“我说的是子民不与外人联姻,霁月仙君是神,是庇护东夷的守护神,他怎么能一样。”

南山眼眸微动,正要再激他说点有用的讯息,守心却面色一冷:“霁月仙君是东夷子民心中至高无上的存在,你若敢言语轻薄,我便杀了你。”

他长得奶呼呼的,可突然冷脸,还真有点气势逼人的意思。

南山把轻薄的话咽回肚子里,故作无事地看他一眼:“你怎么会这么想?霁月仙君一听就是很厉害的人,我哪敢轻薄他啊。”

“你最好是。”守心白了她一眼,逼人的气势消失了。

南山默默松了口气,跳下床这里摸摸那里看看,最后走到床边,看似随意地推开窗子。窗外安静明亮,与她睡前没有任何区别。

……所以她是一直睡到了第二天的这个时辰,还是只打了会儿盹?南山迟疑一瞬,倒没有太纠结这个,而是走到桌前,伸手戳了戳摆在上面的龙凤烛。

龙凤烛完好如初,显然没有点亮过。

“所以,这里是霁月仙君的洞府?”她好奇地问。

守心挺直腰杆:“当然不是,这里是霁月仙君的神庙后院,这间屋子是他小时候的卧房,他塑了金身后,便没再住这里了。”

“那他住哪去了?”南山立刻问。

守心板起脸:“霁月仙君循天命而生,我一个小小童子怎么随意揣测他的行踪。”

“哦,你不知道。”南山悠悠拆穿。

守心的嘴张开闭上好几次,最后轻哼一声不理她了。

南山忍住笑,一脸担忧地戳了戳他的腰,一边戳一边想这小子真是哪都肉呼呼的,跟二胖有一拼了。

被她戳了几下后,守心烦了:“干嘛?”

“没事,我就是想问问,这里好歹也是霁月仙君的故居,我住在这里会不会不太合适啊?”

“是挺不合适的,我身为他座下唯一的童子,这辈子也就进来过两次,你凭什么一来就住下,”守心阴阳怪气,活脱脱讨打的臭小子,“可既然仙君吩咐了,我也只能让你住了。”

南山客气地笑笑,又好奇:“你说你进来过两次,都什么时候进来的?”

“……把你送进来的时候,和现在。”守心面无表情。

南山:“哦。”

屋子里突然陷入沉默,两人大眼瞪小眼,谁也没有说话。

许久,守心眯起眼睛:“你要是敢嘲笑我……”

“我突然想起一件事。”南山打断他。

守心:“什么?”

“我是霁月仙君的未婚妻。”

守心:“……你想说什么?”

“没什么,就是觉得你这唯一的座下童子,是不是应该对我稍微放尊重点?”南山轻皱眉头,似乎真的在苦恼,“毕竟等我和仙君成婚了,我和他就是同吃同住的夫妻了。”

守心:“……”

“霁月仙君什么时候过来?”南山问。

守心眼睛一瞪:“我怎么……”

“尊重,”南山教他深呼吸,“放尊重。”

守心深吸一口气,还真冷静下来了:“我不知道,仙君一向行踪不定,也从不与任何人交代,他将你交给我后就离开了,也没说什么时候回来,你若真想见他,那就去前边神庙供香祈祷,只要你够虔诚,他自会来见你,不过他已经很忙了,你要没什么正事就少去烦他。”

听起来,不像短时间内会露面的样子。

东夷,看似隔绝世外,其实还是凡间的一部分,眼前这个所谓的童子,不出所料的话应该也是普通凡人,否则以他的坏脾气,刚才威胁她时早就动用灵力了。连仙君座下童子都是凡人,那其他子民就更不用说了。

仙君不在,外面全是凡人……南山脑子飞速转动,正思考逃走的对策时,房门突然被敲响。

“谁?”守心先一步开口。

外面传来暮气沉沉的声音:“守心少爷,老奴给仙君夫人送饭来了。”

南山顿了顿,还没来得及反应,守心已经一脸烦躁地冲过去开门了:“这个时辰送什么饭啊,你不会等饭时来?”

南山还是第一次看他这么咄咄逼人,不由得好奇探头。外面的老人家七十左右,一只眼睛是瞎的,后背也有些驼了,本该是受人尊敬的年纪,如今却诚惶诚恐地拿着食盒,面对守心的质问也只是慌乱道:“老奴就是想着仙君夫人舟车劳顿,兴许已经饿了,这才……”

“放什么屁!”守心从怀里掏出一个铃铛摇了摇,接着一脚踹翻食盒,任由汤菜饭流了一地,老人家的手也被烫红了,他仍是不减暴躁,“霁月仙君亲自带她回来,她有什么舟车劳顿的,想拍马屁就直说,别说这些废话!”

“守心少爷……”

“滚!滚出去!看见你就烦。”守心怒道。

老人家哀哀答应,却没有立刻离开,而是颤巍巍蹲下,开始收拾散落在地上的食盒碗筷。守心看见他就烦,砰的一声把门关上了,盛怒之下还不忘再摇一下铃铛,再看南山,正一脸好奇地盯着自己,也不知道看多久了。

“看什么看?”他把铃铛塞回怀里,像只炸毛的猫。

南山摸摸鼻子,识趣地忽略了铃铛:“他怎么惹你了,让你发这么大的脾气?”

守心一愣,狐疑地看着她:“你为什么觉得是他惹我,而不是我顽劣无礼?”

“因为你虽然一副没礼貌的死小孩样儿,但也不是不讲理,没理由跟我一个陌生人都能好好说话,跟认识的人却这么恶劣。”南山摊摊手。

守心斜了她一眼:“别管他有没有招惹我,你不觉得他刚才那副样子很可怜?”

“是很可怜啊,可有些事又不是

谁更可怜谁就是对的,当然了,你要真是无理取闹故意欺负人,就另作一说了。“南山轻笑。

守心冷哼一声:“看来你也不是没有可取之处。”

南山在心里把他暴揍两拳,突然捂住肚子:“哎哟肚子疼,茅厕在哪?”

说着话,就要往外冲。

守心立刻拦住她:“屋里有恭桶。”

“恭桶要坐着用,使不上劲儿,我才不要用,”南山说罢不等守心反驳,立刻与他讲道理,“再说了,恭桶会把屋里弄得臭烘烘的,这里好歹也是霁月仙君住过的地方,你也不想我亵渎仙君故居吧?”

守心拦她的态度顿时没那么坚定了。

南山赶紧往外跑,冲到门口后又一次被看不见的软膜拦住了。

“有结界,你这样是出不去的。”守心嫌弃地看她一眼,再次拿出铃铛摇了摇。

随着清脆的铃铛声响起,阻拦的软膜登时消失了,南山一只脚顺利地跨过了门槛。

之前不是在小洞里看外面,就是隔着守心往外看,她第一次真正走到庭院里,刚要伸展一下身体,就看到了天上血红的太阳。

南山瞬间僵住了:“太、太阳……”

“太阳怎么了?”守心顺着她的视线看一眼,难得好心提醒,“你再看下去,眼睛就瞎咯。”

南山呆滞地看着红太阳,仿佛在看一只窥视人间的血色瞳孔,许久才僵硬地问守心:“你就没觉得……哪里不对吗?”

“这不就太阳吗?能有什么不对,”守心没什么耐心地皱眉,“你还去不去茅房?”

“去、当然去……”南山故作镇定地往前走。

“茅房在这边。”守心提醒。

南山脚下一拐,乖乖跟着他走,一边走一边还不忘记路线。这间所谓的神庙构造简单,大致分为前后两院,前院是供奉香火的地方,后院则是几间屋舍和庭院,两个院子之间用高墙阻隔,南山在后院行走,能清楚地听到前院鼎沸的人声。

看来这位霁月仙君,在东夷百姓心中的声望真的很高。南山抿了抿唇,想起不管是仙人阿爹还是灵晔都曾说过,去接她的几顶花轿都只有邪祟的气息,并没有半点仙气,如果她猜得没错,这位霁月仙君便是其中一个。

一个受万人敬仰的、只有邪祟气息的……仙君?

“到了。”守心提醒。

南山猛地回神,一抬头就看到前方墙角红砖灰瓦建成的茅房。

“比我家堂屋盖得还气派……”南山嘀咕一句。

守心皱眉:“赶紧的,解决完立刻回屋。”

“我是你们仙君的未婚妻,又不是什么凡人。”南山嘴上反驳着,却还是乖顺地进了茅厕。

守心等在外面无聊,便挽起袖子除草,等把地上灰砖缝隙里的草都清完时,仍然没见南山出来。

“你好了没有?”他不耐烦地问。

茅厕里无人应声。

“喂,你快点啊,我还有事要忙,没那么多时间等你。”守心继续催。

可仍然没人回应他。

守心渐渐意识到不对,警惕地朝茅厕逼近:“你再不说话,我可要进去了。”

“……我真的进去了啊。”

“我……”守心迈一大步冲到茅厕门口,看到里头空无一人后怒吼,“南!山!”

勉强翻过墙的南山扑通摔在地上,右脚顿时传来尖锐的疼痛,她呼吸一停,强忍着痛意一瘸一拐地往外走。

嫁衣太扎眼了,她一边走一边脱,最后只剩下了里衣里裤,里衣里裤也是鲜艳的红色,至少逃起来轻便许多。

神庙建在繁华的街市尽头,四周遍布民宅,她拖着扭伤的右脚穿梭在巷子里,试图找出自己的出路。也是她运气好,走了一段后,突然发现一户人家的门没关,里面晾晒着换洗衣物,她眼睛一亮,当即扯了件外衣穿上了。

遮住了鲜红的里衣裤,南山定了定心,整理好衣裳便神色如常地出现在大街上。

大街上人来人往,却没什么商铺和摆摊的,每个人都神色安宁锦衣华服,眼角眉梢都透着闲适祥和的气息。南山看着这里的百姓,突然对那位庇护他们的霁月仙君产生了好奇,不过当务之急,还是先离开这里。

她擦了擦额角的汗,强忍着脚上的疼痛往前走,刚走了没几步,就被一个路人撞倒了。

“哎哟你没事吧?”路人连忙来扶。

南山摆手:“没事没事……”

两人四目相对,路人面色一愣,南山顿时生出不好的预感。

他们这一场小小的‘祸事’,也引起了附近其他的注意,每个人看到南山都出现了怔愣的表情,这种怔愣如潮水一般略过整条街,方才还喧哗的闹市,一瞬间静如深夜。

南山提心吊胆地从地上爬起来,扭头往来时的胡同去。

“仙君夫人!”

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寂静的闹市再次恢复喧哗,南山将双修来的最后一点灵力注入扭伤的脚,稍微减轻疼痛后撒丫子就跑。

身后叫嚷声、脚步声不断,好像整个东夷的子民都来追捕她了,南山汗如雨下,没头苍蝇一样在胡同里穿梭奔逃,最后愣是将满大街的人甩下了。

虽然追逐声越来越小,南山却不敢大意,这些人长期生活在这里,对地形无比熟悉,找到她也是早晚的事,她只有不停地往前跑,不停地跑……

右脚的坠痛感越来越明显,肿得连鞋都没法穿了,南山只好赤着一只脚继续逃跑。

水……刚才逃跑之前,应该找守心要杯水喝……南山呼吸急促,心肺疼得仿佛要炸开,昏沉之间仿佛听到了水声。她有一瞬间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可当看到前方无垠的大海时,还是惊讶地停下了脚步。

东夷……在海上?

这是海吧?虽然她没见过,可村子里的教书先生说过,有水波起伏还一眼望不到边的就是大海。

头顶血色太阳,身后传来越来越近的喧哗声,南山跌坐在沙地上,扶着肿成馒头大的脚踝嚎啕大哭。

兴奋逼近的子民们听到哭声,停下脚步面面相觑,谁也没有再上前,南山哭得撕心裂肺,眼泪把脸泡得湿漉漉的,再被海风一吹,很快就泛红粗糙。

身后的百姓们出现轻微的骚动,念念有词地说着什么,南山却不关心,只是一味大哭,偶尔用袖子擦擦眼泪,又把脸弄得脏兮兮的。

正伤心得厉害时,一片阴影突然笼罩头顶,南山哭声一低,泪眼朦胧地抬起头。

先是看到水蓝色的衣袍,衣袍看起来很柔软,色泽也内敛,再往上是浅红色光芒若隐若现的伶仃手腕,然后是加了白边的衣领、珠玉一般的喉结,再再往上便有些看不清了。

哭了这么久,眼睛都哭花了,加上逆光,她怔怔看了许久,才对焦上一双温柔的眼眸。

第28章

“她说她用恭桶会玷污仙君的故居,坚持要去院中如厕,我看她一脸真诚不像撒谎才答应,谁知道她竟然这么无耻……”

“仙君,这个凡人太卑鄙了,实在不配做您的妻子,要不还是让她哪来的回哪去吧,您要真想娶妻,我们在东夷再找一位就是……”

屋外断断续续传来守心告状的声音,南山坐在大红色婚床上,两只手一齐护着愈发红肿的右脚,大气都不敢出。

许久,屋外突然静了下来,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来人是那位霁月仙君,南山警惕地往后退,却因为牵扯到伤处,疼得闷哼一声,眼泪又一次涌了上来。

“别动。”霁月平静上前,拖了把椅子在床边坐下,然后将手伸了过去。

窄瘦修长的手指落在了脚腕红肿处,带来一阵阵尖锐的疼痛,南山惊慌得又要再退,霁月却没给她逃跑的机会,手指转向她没受影响的小腿,轻轻朝自己拉了过去。

他看似清瘦,力气却大,等南山反应过来时 ,她馒头一样的右脚已经落在了他的膝上。

“肿得厉害,但没伤及筋骨,不必担心会留下病根。”霁月将手覆在她的脚踝上,掌心渐渐酝起血红的灵力。

清凉的灵力刹那间缓解了火辣的痛意,南山怔了怔,第一次鼓起勇气打量他。

眼前的人身形清瘦,穿着浅蓝色棉布衣袍,头发也用同样布料的发带束着,低着头时,额前碎发自然垂落,隐约遮盖了眉眼,只露出笔挺俊秀的鼻子和形状姣好的唇。

像个文弱书生,又像一节韧劲十足的竹子,反正怎么看都不像是神仙。

“好了,”霁月突然抬头,露出清俊的眼眸,“动一下试试。”

南山还在发愣,闻言小心翼翼地活动一下:“不、不疼了……”

“但还是有些肿,你先卧床休息,消肿了再下地走路。”霁月轻声慢语,说话间视线落回她的脚上。

南山也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只见刚才还肿得像馒头一样的右脚,此刻已经恢复了大半,只是皮肤上还透着浅浅的红,也正是因为这一看,她才发现脚上灰扑扑的,脚趾缝里还夹杂着一些沙子,再对比旁边霁月干净整洁的手指……她的脸倏然红了。

霁月却不在意,从怀中掏出素洁方正的帕子,帮她将脚上的沙土擦净。他做得极为自然,自然到南山一时半会儿都没反应过来,直到他重新将她的脚挪回床上,她才意识到刚才发生了什么。

“休息吧。”他温声说罢,转身离开。

房门再次发出响动,南山的眼睫跟随声音轻颤一下,等意识到屋里只剩自己后,才茫然地看向自己的脚。

就、就这样?

南山倒在床上,回想自己来到东夷以后发生的一切,感觉像做梦一样……不行!不能因为霁月不仅没杀她还给她疗伤就放松警惕,要时刻记着他是邪祟,他这么做一定是因为别有用心,千万千万不要上当。

南山默默告诫自己八百遍,最后打起十二分精神等着霁月再次出现,结果等了大半天,没等来大邪祟,反而等来了小邪祟。

“骗我?小爷我最讨厌别人骗我!你说你是怎么想的,放着尊贵无比的仙君夫人不当,偏偏想回你那个破凡间当穷村姑,你是不是脑子有问题?要是有问题就早点说,我就是拼死也不能让仙君娶个脑子有病的媳妇儿。”

“还逃跑……嗤,你可真厉害,连东夷是什么地方都不知道就敢贸然逃跑,没想到东夷是个岛吧?看到大海傻眼了吧?要是仙君没及时找到你,你是不是还打算游回去啊?你会游吗?知道在湖里游泳和在海里游泳是两码事吗?”

守心叉着腰站在床边指指点点,誓要将自己受的愚弄和屈辱尽数还给南山。

南山掏了掏耳朵,问:“你故意跑来说这么多,是不是就是为了在仙君屋里多待会儿?”

目的被拆穿,守心白嫩的小脸刷然红了:“你胡说!”

“没事,不丢人。”南山‘好心’安慰。

守心气恼:“别以为你是仙君选定的夫人,我就不敢把你怎么样了。”

“所以你要把我怎么样呢?”南山反问。

守心:“……”

到底是心里没底,在这些大邪祟小邪祟暴露真实目的之前,不敢将人得罪的太狠,南山识趣转移话题:“有吃的吗?我饿了。”

“……你又逃又哭的,把整个东夷折腾得鸡犬不宁,还想要吃的?”守心难以置信。

南山心想她才串了几条胡同,整个东夷就鸡犬不宁了?看来东夷也没多大嘛。

当然,这种话是不敢说的,她一脸乖巧:“可是我真的很饿,你也不想饿死未来的仙君夫人吧?”

被精准戳中了痛点,守心白了她一眼:“等着。”

南山立刻点头,等他离开后,又陷入新的沉思——

小邪祟的表现,完全就是正常的死小孩,如果他也是演戏,那他演得也太好了吧。

刚走到院子里的守心突然打了个喷嚏。

他去了没多久就回来了,还带回了瓜果烧鸡之类的东西,早就被沧澜宫厨子养刁了胃的南山皱了皱眉,问:“就没有热汤热饭吗?”

“有的吃就不错了!”守心粗声粗气。

南山扯了一下唇角,老老实实剥了个香蕉吃,守心见她吃得开心,突然问一句:“你就不怕我下毒?”

“众所周知,”南山扫了他一眼,“别人给的可能有毒,但自己主动要的肯定没毒,而且我吃的是香蕉,你怎么下毒?剥开涂毒药,再用浆糊粘上?”

说不出哪里不对、但总感觉自己好像被嘲讽了的守心:“……你只吃香蕉?”

“对啊,我只吃香蕉。”南山知道局势不明,现在应该夹着尾巴做人,但还是当着他的面挑衅地咬了一大口香蕉。

守心气笑了:“行,有本事你就只吃香蕉。”

南山瞟了他一眼,三下五除二把香蕉吃完了。

守心盘腿坐在地上,大有盯紧她的意思,南山的视线好几次都落在了烧鸡上,但坚强地没有伸出手。

几次之后,守心先放弃了,撕了一条鸡腿给她:“吃吧吃吧,饿死你我可担待不起。”

“谢谢守心小哥。”南山笑嘻嘻接过,咬了一口后夸赞,“好香哦。”

守心轻哼一声:“这可是供品,能不香吗?”

“供、供品?”南山睁大了眼睛。

守心:“不然呢?我又不想找那个死老头子要吃的,只能给你拿供品了,反正你是仙君夫人,仙君的东西就是你的,我也不算逾矩。”

南山看看鸡腿看看他,看看他又看看鸡腿,最后火速把嘴里的鸡肉咽下去:“那什么,我能去前院看看吗?”

“你?”守心狐疑。

南山一脸真诚:“你放心,我这次绝对不逃了。”

“我倒不是担心你会逃跑,毕竟刚才仙君也吩咐了,让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准我再用铃铛困着你……”

南山连忙打断:“仙君允许我出去?”

“昂。”守心扫了她一眼,“你不会又想逃跑吧?我可提醒你,东夷四面环水,你是逃不掉的。”

是哦,周围全是水,浪也大,她就是累死也游不出去,霁月看似给她自由,其实还是圈禁她。南山激动的心瞬间平复,还要故作无事道:“我才没想逃跑。”

“你最好是。”守心一个字也不信。

南山清了清嗓子,没在这个问题上跟他纠缠:“既然仙君都说了让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你干嘛一副吞吞吐吐的样子?”

“因为我怕你对霁月仙君的神像不敬。”守心直言。

南山举起三根手指:“我发誓,我绝对不会对他不敬。”

守心还是犹豫。

“要不这样,你跟我说说有什么忌讳,我好注意点。”南山忙道。

守心见她还算真诚,想了想道:“仙君慈悲纯善,倒没什么忌讳,你别东张西望大声喧哗就行……对了,别给他上香了啊,每日里上香的人已经够多了,你就少跟着添乱了。”

南山答应一声,低头看看自己的右脚,发现上面的红痕又淡了不少,于是小心翼翼地踩到地面上。

“一点都不疼了!”她惊喜道。

守心从地上爬起来,还不忘拍拍屁股上的灰:“那是,也不看是谁给你治的。”

南山照例忽略他对霁月的马屁,倾身拉住了他的小手。守心愣了愣,面色奇怪地看着两人牵着的手:“你这是干什么?”

“去前院啊,还能干什么。”南山随口说一句,拉着他就往外走,守心挣了两下没挣开,只好被她拉着走。

又一次走出房门,南山停下脚步,用力地吸了一口气。

守心:“……你又干嘛呢?”

“活着真好。”南山陶醉地闭着眼睛,答非所问。

当她拼命逃跑,最后却被一望无际的海拦住去路时,她真以为自己要没命了,没想到非但没事,脚上的伤也治好了。虽然不知道霁月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后面还有什么阴谋在等着她,但能多活一天也是好的。

南山松开守心的手,仰着头用力伸了个懒腰,正要放下手时,整个人突然僵住了。

“……又在搞什么?”守心看着她奇怪的姿势,忍不住后退一步。

南山猛地回神,放下手后斟酌开口:“我……来这里多久了?”

“我怎么知道,一个

时辰?“守心不太确定地推测。

一个时辰……怎么可能只一个时辰!她被绑来后先是昏迷一段时间,紧接着又睡了许久,再然后逃跑、被抓、疗伤,就算用的时间不多,也不可能只一个时辰!还有太阳……南山再次仰头,血红的太阳仿佛一只瞳孔,正无声地注视她。

她蓦地想起,自己曾在七脚蛇的伴生石上,也看到过这样的红瞳,还有自己被绑来前,最后看到的也有一模一样的眼睛。

虽然一直知道这里不正常,可看着从头到尾都一直高悬于头顶的血日,南山还是遍体生寒。

守心见她一直盯着太阳看,忍不住推了她一把:“喂,你……”

“啊!”南山惊恐低头。

守心也惊恐:“啊!怎么了?!”

四目相对,面面相觑。

无言半晌后,南山镇定站好,将手心的汗擦在衣裳上:“没事,吓吓你。”

“……你有病吧,”守心无语,“还去不去前院了?”

南山抬眸看一眼天空,坚定道:“去。”

前院和后院之间用高墙阻隔,墙上只有一个门洞可供穿行,门洞上连个门都没有。

“……你刚才好像说过,寻常子民禁止进入后院,”南山指着大喇喇敞开的门口问,“你们就是这么禁止的?就不怕有人不听话?”

守心不屑:“仙君谕旨,谁敢不听?”

南山心想,那你们真是挺虔诚的。

穿过门洞,是一条窄窄的长廊,可以听到愈发鼎沸的人声,却仍然见不到一个人,守心带着南山轻车熟路地穿过长廊,上了几节台阶,又打开一道像后门的东西,浓郁的香火气瞬间涌来,守心眼底闪过一丝厌恶,连忙后退几步。

南山被香火气熏得差点栽个跟头,一回头发现守心站在台阶上,说什么也不肯再往前走了。

“这里就是神殿后门,你进去之后掀开那道布帘,就可以看到前殿了。”守心捂着鼻子囔囔。

南山:“真不跟我一起去?”

守心果断摇头。

南山只好自己过去。

布帘很薄,薄到根本挡不住人声,南山一步步靠近时,仿佛能听到一万个人在耳边念叨,他们一个比一个虔诚,言谈间充满着对仙君的崇拜与尊敬,她听得却有些头晕,再次出现缺氧的症状。

好不容易走到了布帘前,她轻呼一口气,小心地掀开一个角,下一瞬便被前殿的大小震撼到了。

其实后院也算大了,虽然不能跟沧澜宫比,但也是有几间大瓦房和一亩地大小的庭院的,可跟前殿一比,就有点太过寒酸了。

南山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大的神殿,一眼望去简直要看不到头,可饶是这么大的神殿,仍然是挤挤攘攘的,每一寸地面上都跪满了人,遥远的台阶后面,还有正在排队的人等着源源不断涌入。

神像在她这个方向,殿内虔诚的人们也都朝着她的方向跪着,可即便她就在他们眼前,他们也好像看不到她一般,只管双手合十对着神像拜了又拜。南山呆站半天,总算想起往前挪一步,伸着脑袋看这尊足有三丈高的神像。

神像双眸低垂,悲天悯人,却与霁月没有半点相似之处,华丽的金身一眼看去煞有气势,可再仔细看,又觉得那金身好似活的,正要紧紧箍进神像躯壳。

南山莫名觉得有点恶心。

“……看完没有?”守心还捂着鼻子站在台阶上,“我真是要被熏死了。”

南山回神,赶紧跑回去,几乎是她出来的瞬间,守心便已经忍无可忍地将门关上了,顺便也将熏人的香火气关回了前殿。

两人对视一眼,皆松了口气。

“你们这儿的香烛是用什么做的,也太熏人了。”回去的路上,南山忍不住问。

守心有点打不起精神:“和你们凡间常用的那些差不多,只是我们这儿的香客太多,味道才浓成这样。”

“刚才你说东夷子民对霁月仙君有多虔诚时我还不信,这回可算是信了。”南山感慨一句,正要再说什么,脖颈上突然传来灼热的疼痛,她闷哼一声,下意识捂住痛处。

守心警惕:“又耍花样是吧,我是不会上当的。”

“疼……”南山呼吸发颤,捂着脖子虚弱地跌在地上。

“……都说霁月仙君不限制你自由了,你要是想溜出去就直说,没必要装模作样。”守心一边怀疑,一边又忍不住去扶她。

南山疼得出了一身冷汗,捂着脖子的手指缝隙里,也隐约渗出银光。守心看着她惨白的脸色,终于意识到不对,下一瞬南山眼前一黑,彻底昏了过去。

再次醒来时,她已经躺在了婚床上,守心正手脚并用,夸张地给一身蓝衣的霁月演示刚才发生的事,南山看向窗外,光线果然没有任何变化,她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动静引来那边二人的目光,好奇的神情有三分相似。

“你醒了啊。”守心往床边一趴。

南山坐好,抬手摸了摸脖颈,没有感觉到任何疼痛,好像之前的灼烧之痛只是错觉。

“是青丘的魂引之术,”霁月缓缓开口,一双眸子清凌凌的,“有人强行启用,才让你痛楚难忍。”

“不可能,溪渊早就帮我解……”南山下意识反驳,说到一半又回过神来,“你说什么术?”

“魂引之术。”霁月好脾气地重复一遍。

南山愣了半天,突然发怒:“溪!渊!”

“阿嚏!”

溪渊打了个喷嚏,一抬头对上灵晔漆黑如墨的眼眸。

“我真的尽力了,”溪渊摊摊手,“有什么东西不想让我找到她,切断了我与她之间的联系,我若再强行使用魂引,只怕人是找到了,南山的命也没了。”

灵晔声音低沉:“还有别的办法能找到她吗?”

溪渊笑了一声:“连堂堂冥界少主都没办法,我一个无权无势的青丘破落户又能有什么……”

话音未落,灵晔手中长剑直指他的喉咙,挥出的剑气在他喉结上激出一道清晰的伤口,转瞬便流了许多血。

溪渊没有后退,只是似笑非笑地提醒:“少主可要想清楚了再动手,我若活着,南山就算倒霉身死,魂魄好歹也会被魂引之术送到我面前,少主身为阴阳河未来的主人,不论是送她投胎还是找个躯壳拘着,都算是有个结果,可如果我死了……”

灵晔冷冰冰收剑:“她不会死,我会找到她。”

溪渊笑了一声,眼看他转身离去,突然说了一句:“魂引消失在极东之地。”

灵晔倏然停下脚步,回头审视地盯着他。

“东夷。”溪渊勾起唇角。

灵晔盯着他看了良久,最后一言不发离开。

“看在昔日青丘和冥界的交情上我提醒你一句,如今的东夷死气弥漫,早已不是当初的世外桃源,三千年来多少大能去寻机缘,皆是有去无回,少主可要三思而后行,别到最后人没找到,还把自己搭进去。”溪渊抬高声音。

可惜灵晔将他无视个彻底,转瞬便踏虚而去。

溪渊啧了一声:“年轻人,就是容易冲动。”

他伸了伸懒腰朝相反的方向走,刚走了没几步,突然双膝一软跪在地上,等缓过来时,唇角的血已经滴在了手背上。

溪渊定定盯着手背上的血看了许久,最后视线落在了杂草堆里那瓶没用完的缠梦解药上。

“孙!南!山!”

因为某人故意在发心誓时把‘魂引’说成‘引魂’,南山捶着枕头骂了他几千句,守心听得胆战心惊,默默躲到霁月身后。

“仙君,凡间女子……骂人都这么脏吗?”他小声问。

霁月被他问得沉默片刻,道:“我不知道。”

“你要是坚持跟她成婚……”守心纠结一

瞬,忧心忡忡地提醒,“记得以后少得罪她。”

霁月:“……”

南山骂累了,才想起屋里还有人,连忙整理一下头发坐好。

“……我已经让魂引印记沉睡,短时间内不会再影响到你了。”霁月温声道。

虽然知道他是邪祟,还是不怀好意的邪祟,可看到他一副温润公子的样子,再想想自己刚才的泼妇骂街,南山挠了挠发烫的脸,直接在床上跪下了:“南山谢谢仙君的救命之恩,今天幸亏有您,不然我真要被那个小人给害死了!”

“举手之劳,不必介怀。”霁月颔首。

南山擦了擦眼角:“不不不,我是真的很感谢您,先前……先前我还以为您是什么坏人呢,心里特别怕,经过这件事我才发现,您真是慈悲为怀的大好人,您对我的恩情犹如再生父母,从今天起我也会像东夷子民一样尊敬您的!”

霁月失笑,半张脸没进阴影里:“你没事就好。”

说罢,看了守心一眼,守心赶紧将南山扶起来,霁月又简单叮嘱几句,便转身离开了。

屋里又一次只剩下南山和守心,一大一小对上视线,守心立刻绷紧了皮:“我可没得罪你,别骂我啊……”

南山:“……有吃的吗?”

“你又饿了?”守心惊讶。

南山:“不行啊?”

“没有不行,就是觉得你饿得也太快了。”守心一边嘀咕,一边给她弄饭去了。

南山倒回床上,默默看着侧前方的窗子。

自从来了这里,她都睡了几觉了,血日依然高悬于头顶。时间的流速好像都停止了,只有她一个人还遵循原有的习惯……如果她再待得久一点,把原有的习惯也忘了,会不会被这里彻底吞噬?

一想到这种可能,南山鸡皮疙瘩都起来了,第一次羡慕灵晔准时吃饭准时睡觉的习惯,如果她当初她能跟上他的步调,至少在这里还能预估一下真实的时间吧。

唉,真是的,怎么会突然有点想灵晔呢,他要是在的话,早就带她杀出去了吧。南山翻个身,生出无限忧伤,最后连守心送来的供品都没吃几口,好在悲伤总是短暂的,她只低落片刻,便已经打起精神,准备第二次的逃跑计划。

有了第一次的经验,这一回她绝不能再冲动行事了,南山心底盘算半天,最后决定先熟悉这里的环境,再做其他的打算。

“你真不跟我一起出去玩?”做好了计划,南山换上守心给她的衣裳,第五遍跟他确认。

守心眼馋地看一眼大开的院门,摇头:“我不去,你去吧。”

“走吧走吧,我人生地不熟的,需要有人陪着。”南山再劝。小邪祟虽然很可能有两副面孔,但她目前只跟他熟悉,他要是愿意一起出去,她心里还有点底。

守心还是拒绝:“我真不去,你要是觉得一个人没意思,那你也别去了。”

南山一听他这么说,赶紧跑了。

“回来给你带好吃的!”她一边跑一边摆手。

守心翻了个白眼,不想理她。

一刻钟后,南山灰头土脸地回来了。

“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守心惊讶。

南山看一眼自己的衣裳,虽然做工很好,但也简单质朴,没有什么太出挑的地方,她就不明白了——

“为什么我一出门,他们就认出我是仙君夫人了?”她郁闷地问。

守心想了想:“东夷总共就这么大,大家都互相认识,这么多年来就你一个生面孔,他们认不出才怪。”

南山再接再厉,这一次将脸都包起来了,对着镜子左看右看,确定阿娘来了都未必能认得出后,自信满满地出门去了。

然后又一次灰头土脸地回来。

“针对我,一定是针对我,”南山面无表情,“你的仙君是不是对我做了什么手脚,比如说把我屁股染成红色的、我看不到你们却能看到那种?”

“……仙君没那么无聊。”守心无语。

南山不死心,又试了几次,最后都以失败告终。她本来还想着先熟悉这里的风土人情,再想办法买条船跑路,可也不知道这里的人都怎么了,总是能第一时间发现她的身份,对着她又跪又拜的,根本不给她说话的机会。

买船的计划是不得行了,好在还有个小邪祟在身边,经过她持续不懈的套话,终于知道了东夷的码头在什么方位。

现在只要等到天黑,她就能趁其他人都在睡觉,摸过去偷一条船离开。

计划很完美,她甚至又出去了几次,只为了更好的摸清路线,还跟守心请教了一下划船的技巧。一切准备妥当,就只等天黑了。

南山等啊等,等啊等,等得饭吃了好几顿,觉也睡了三五次,等得霁月又来了两回,她热情接待又热情送走,亲爹都没这个待遇,等了那么那么久,血日依然高悬。

南山第七次睡醒,看着几乎没什么变化的太阳,决定搏一把。

“你又要出去玩?”守心眉头紧皱,“外面到底有什么好玩的,也值得你出去这么多趟。”

“好奇啊,那跟我一起呗。”南山大度邀请。

守心有点心动,但还是摇摇头:“我不去,要去你去吧。”

“行,我回来给你带好玩的。”南山照例说一句。

守心嘴角抽了抽:“你前几次也是这么说的。”

南山假装没听到,从大门出去后,背起早就藏在石狮子后面的包裹便径直往码头跑。

她出来这几次,已经把路线摸熟了,即便是大白天,也能轻车熟路地避开人群,在各个小路上顺利穿梭。

一路畅通地来到码头上,几个渔民正坐在一处聊天,她把包裹往上抬了抬,弯着腰蹑手蹑脚从下方沙滩跑过,挑了离他们最远的一条船爬上去,手脚并用地解开了绳子。

今日顺风,浪虽然大,但船只还是顺利地入了海,等到渔民们发现船丢了时,船已经在海上变成了一个小点。

南山放松地倒在船上,身后的包裹叮铃咣当落地,露出装得满满的水袋和好几只烧鸡。天空无垠,一轮血日静静挂着,南山打了个哈欠,抱着包裹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是被浪打醒的,高扬的海浪巴掌一样打在脸上,南山睡得再沉也醒了,她手忙脚乱地找到船桨,生疏地左右挪重心,试图将船稳定住,可海浪一遍遍涌来,拴在岸边时还算庞大的船,在浪群里轻飘得像一粒芝麻,南山被晃得头晕目眩,最后失去平衡趴在船舷上干呕。

又一道大浪打来,她连忙去抓船桨,却还是晚了一步,船只被高高抛起,她也跟着被抛起,船只落下去时,她却偏差地掉进了水里。

咸苦的海水涌进嘴里时,南山才意识到守心之前说过的那句,‘在湖里游泳和在海里游泳是两码事’是什么意思,她平时水性还算不错,可在大浪迭起的海洋里,却连手都抬不起来,只能任由浪将她打了一个跟头又一个跟头。

第五次磕在船上时,她忍着剧痛翻身上船,湿漉漉地仰躺着不动了。

力气被耗尽,脑子也跟着麻木了,以至于脸侧抚过浅蓝色的衣料时,她有种终于要结束了的如释重负感。

“不就是想要灵骨么,来拿吧。”她面无表情地看着霁月,动都懒得动一下。

第29章

“阿嚏!”

南山又打一个喷嚏,裹着被子病猫一样蜷坐在床上。

守心帮她把被子拉得更严实一点,大红的喜被上两只鸳鸯也因此亲上了嘴儿。

面对发蔫的南山,守心无情嘲笑:“你可真有本事,这次都学会偷船了。”

南山撩起眼皮看他一眼,沉重地不发一言。

“我们仙君究竟哪里不好,你为什么这么排斥嫁给他?”守心真诚求问。

南山继续沉默不语。

“难道……你喜欢丑的?”守心推测。

南山总算看他了。

“你真喜欢丑的?”守心惊讶,“那就没办法了,我家仙君玉树临风,这辈子都跟‘丑

’字挨不上边了。”

南山忍不住反驳:“……谁会喜欢丑的?”

“你们凡人女子啊,”守心有理有据地给她分析,“我虽然没离开过东夷,可东夷以前却来过很多外人,你们凡人女子最奇怪了,总是将自己收拾得干净漂亮,找的夫君却一个比一个丑,带出来时还很是骄傲,像是得了什么宝贝一般,你要是像他们一样,也难怪看不上仙君。”

如果是之前,听到他说经常有外人来东夷,虽然只是‘以前’,南山仍然会打起精神询问那些外人的讯息,再找个靠谱的给灵晔和仙人阿爹捎话,好让他们赶紧来救她,可船上逃亡失败后,她一想到霁月那个看穿一切的眼神,就什么反抗的心思都没了。

“喂,喂!我跟你说话呢,你为什么不理我?”守心不悦,直到她重新看向自己才继续道,“嫁给仙君有什么不好的,仙君脾性温和良善,慈悲为怀,还受万人敬仰,不说别的,你就看看我,都不用仙君交代,就布置了这婚房,还给你换上了嫁衣……”

“我衣裳是你换的?”南山打断。

守心一脸坦然:“对呀。”

南山与他对视良久,默默裹紧被子:“你要不要脸,竟然不经允许就给我换衣服。”

“我才七岁!”守心怒道。

“你就算是三岁,也是个男的。”南山也怒。

守心:“你不要因为逃跑失败,就把怨气发我身上啊。”

南山没想到自己会被一个七岁小孩拆穿,轻哼一声继续裹紧被子装病猫。

“行了,让你做仙君夫人,又不是让你去死,至于这么丧气么,”看她又低落了,守心继续劝,“只要你老老实实嫁给仙君,我以后会像尊敬仙君一样尊敬你,绝不会跟你吵架。”

“你之前不是觉得我配不上霁月吗?怎么这会儿突然劝起来了?”南山狐疑。

守心冷笑一声:“你以为我愿意啊,要不是仙君非你不可,我才不费这个劲儿。”

“他跟我又不熟,怎么就非我不可了。”南山轻哼。

守心:“你都跑两次了,以他的性格,早就该放你走了,偏偏两次都把你带回来,不就是非你不可?”

南山扯了一下唇角,心想这个小邪祟要么是演得太好,要么就是真的太天真……霁月是非她不可吗?明明就是馋她的灵骨!

守心见她脸色变了几变,也不知道在寻思什么,正要再仔细劝劝,房门突然发出清亮的响动。

“这屋的户枢是不是该抹油了,怎么这么响……仙君。”看清来人是谁,守心连忙站起来。

南山瞳孔颤了一下,继续裹着被子装死。

霁月进屋后,视线随意地从二人脸上扫过,最后又落回守心那儿:“你先出去,我与孙姑娘有话要说。”

“好、好的,”守心急急忙忙往外走,经过霁月身边时停了一下,压低声音道,“要是南山说了什么让您不高兴的,您千万别跟她一般见识,反正人已经到我们这儿了,她怎么着都得嫁给您。”

支棱着耳朵偷听的南山眼皮一跳,愈发有种自己被拐卖到魔窟的感觉。

霁月不发一言,只是又一次看向守心,守心做了个闭嘴的手势,低着头赶紧跑了,出门后还不忘将房门关紧。

还算宽敞的屋子门窗紧闭,仿若永恒不变的阳光透过薄薄的窗纸照进屋中,落在地面时,被窗棱分割成一块块小格子。

昼夜迟迟不肯交替,时间也变得模糊,这间精心布置的洞房,总算迟迟地迎来了两位新人。

这是南山来了东夷以后,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和霁月单独相处,虽然面上还做出一副豁出去的模样,心底不安的鼓声却越来越大。

霁月在床边的高凳上坐定,安静地注视着她,南山偷瞄了他几次,都被他温和的视线抓捕。

第五次偷看被逮到,南山终于忍不住开口:“你是不是想要我的灵骨?”

霁月没有说话。

“打个商量,你能不能先给我个痛快,等我死透了再剥灵骨?”南山尽可能保持镇定。

霁月眼眸微动,片刻后才缓缓开口:“你的灵骨还没开始成长,此刻剥出,与凡骨无异。”

“……所以呢?你不会想把我锁起来当容器,强行灌溉灵力滋养灵骨直到成熟吧?你你你想都别想,要真敢那样折磨我,我肯定想办法自尽,让你什么也捞不着!”

南山试图表现得强硬点,可越说越慌乱,“还有,我可是冥界之主亲自认证的儿媳,婚期都是昆仑老祖亲自定的,冥界少主灵晔爱我如命,你对我不好,就是对整个冥界不好,这代价你承受……”

“我不要你的灵骨。”霁月温声打断。

“你知道就……你说什么?”南山怀疑自己没听清。

霁月重复一遍:“我不要你的灵骨。”

南山怔怔看着他,好半天才迟疑开口:“那你抓我过来……是想让我好好修炼,以后给你当打手?”

霁月还真的想了一下,摇头:“不是。”

“不要我的灵骨,也不让我当打手,那你为什么要绑我过来?”没等霁月回答,南山看到他手腕上无意间露出的红光,神情逐渐微妙。

难道阿娘没有骗她,真有人愿意跟刚出生时毛猴子一样的丑孩子结亲?

“因为我想让你帮我做一件事。”霁月温声道。

南山猛地回神:“嗯……那个,什么事?”

霁月静静看着她。

南山顿了顿,不知不觉间被他的双眸吸引,直到听到海浪声响起时,才惊觉自己不知何时已经从屋里上跑到了大海上,身下的喜床也变成了承载二人的小船。

浪很大,小船却不动如山,在无垠的大海上,竟叫人生出几分安心。南山扒着船舷四下张望一番,最后重新看向霁月:“你想干什么?”

霁月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指着她的身后:“那边,便是凡间。”

南山下意识回头,船已经朝着那个方向飞驰起来。

海风烈烈,却吹不进船里,海浪惊天,却无法晃动船身半分,南山小心翼翼地将手伸出去,一个大浪打过来,她的袖子顿时湿了半截。

……如果幻觉能真实到这种地步,那她也认了。

小船疾驰,南山很快就看到了土地,以及上面模糊的人影,她倏地站了起来,一脸期待地盯着彼岸,船却突然停了下来。

南山愣了愣,不动声色地回头:“怎么不走了?”

“走不动了。”霁月回答。

南山一顿:“什么意思?你没力气了?”

她孩童一样天真的话语,让霁月笑了一声:“前方有东西挡着,我过不去。”

南山只看到一团空气,可再看霁月的神情,似乎也不像撒谎……当然,他也没必要撒这种一眼就能拆穿的谎。

她犹豫半天,最后慢吞吞走到船头,谨慎地将手伸了出去,手指刚伸出一半,就被什么挡住了去路。南山睁圆了眼睛,两只手乱摸一气,最后确定自己眼前有一堵看不见的墙。

颇有烟火气的正常凡间就在不远处的对岸,她却被限制在这里。南山回头看向霁月,见他不发一言,突然心一横跳进了海里。

海水又咸又涩,她撑着一口气拼命下潜,直到潜到所能承受的最大深度,才朝着对岸游去。

还是被挡住了。

尝试失败,南山浮出水面,扒着船身用力呸呸呸,正吐得专注时,一只清瘦的手已经伸了过来。南山犹豫一瞬,还是抓住了他的手,霁月略一用力,便把她从水里拎回了船上。

“东夷位于凡间的极东之地,与凡间其他地方往来,只能通过这唯一的一条海路,不知何时起,这里突然多了一堵墙,彻底阻断了东夷与凡间的往来,东夷也成了真正的孤岛。”霁月慢声解释。

南山抹了一把脸:“所以呢?你特意把我带到这里,就是为了让我认清现实放弃逃跑?可如果唯一的路真的没了,你是怎么出去的,又是怎么把我带回来的?”

“你的问题很多,我该先回答哪一个?”霁月反问。

南山眯起眼

眸:“我觉得这是一个问题。”

“不,这是很多个问题。”霁月声音温润,反驳也像闲聊。

南山无言许久,突然自暴自弃:“你想怎么回答就怎么回答吧,反正我也打不过你。”

霁月又笑了一声:“那就先从我怎么出去开始说吧,其实很简单,我人没有出去,只是放出了神魂,一次是二十年前,一次是你二十岁生辰之后,一次是这次,三次出去都很勉强,几乎耗尽我所有修为,好在我运气不错,每次都在千钧一发之际及时回来。”

他看向南山:“至于我为什么带你来这里,那就得从更早之前说起了。”

南山眼珠快速地转了一下。

“东夷被彻底隔绝后,我一直在尝试复通这唯一的路,可无论我怎么做,最终都以失败告终,好在我即将绝望时突然窥得天机,看到你才是可以打破这堵墙的人,所以我在你出生后接下你父亲上供的红绳,又在如今将你接来东夷。”

霁月停顿一瞬,抬眸看向虚空,像在看对岸,也像在看那堵无形的墙。海风很烈,吹得他发带飘扬,清瘦的身影仿佛要与海天融为一体。

“然后我就可以回答你第一个问题了,”他重新看向她,像是从天上落回实地,“我把你带到这里,是想将东夷真实的境况告诉你,也是为了请你留下,直到复通这条路。”

南山怔怔看着他,突然眸色闪烁:“你窥探到多少天机?连我绑了五条姻缘绳的事都知道?”

霁月没想到她会问这个,沉默一瞬后诚实回答:“倒也没有这么细节,老实说我去接你那日,也着实吓了一跳。”

南山:“……”

“南山,可以帮帮我吗?”霁月问,清凌的双眸像沉淀了几千年的温柔。

南山顿了顿,怀疑地看着他:“反正你们那的人也从来不离开东夷,路堵就堵了呗,没那么多外人来这里,不也挺好?”

“这堵墙拦的不止是人,还有魂灵。”霁月说。

南山一怔:“什、什么意思?”

霁月不语,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三界之中,绝大多数生灵都有魂魄,死后魂魄回归冥界,过阴阳河,重新转世投胎,生生不息,可如果在第一步就被拦住呢?

南山想象不到那是什么样子,只觉得身体发冷。

海浪不知何时恢复了平静,大海波光粼粼,折射的光线照得人眼睛疼。

南山揉了揉眼睛,再次抬头时,海浪和小船都不见了,她还坐在婚床上,身上披着薄薄的喜被。

“你该休息了。”霁月温声说罢,便要起身离开。

“等一下!”南山一看他要走,下意识伸手去拦,却因为距离估算失败,最后只抓住了他的腰带。

霁月顿了顿,低头看向她没入自己衣袍的手,垂着的眼眸瞧不出半点情绪。

南山赶紧松开他,讨好地笑了笑:“仙君,霁月仙君,不是我不帮你,实在是我空有一身灵骨,实则一点修炼天赋都没有,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帮你。实不相瞒,我绑五根姻缘绳的事早在我二十岁生辰那天就暴露了,除了你还有四个对我虎视眈眈的人,我要是不回去,那我阿爹阿娘就得替我倒霉了。”

“一个。”

南山一愣:“啊?”

“只有青丘后人一个,而且他被你下了毒,没有解药的话,想来也翻不起什么风浪了。”霁月温声道。

南山呆滞:“你怎么知道我下毒……”

“我看见了。”霁月回答。

南山当即就想问他是怎么看见的,只是话到嘴边突然反应过来:“不是,你说‘一个’是什么意思?”

“那日的五顶花轿,一顶是我的,一顶是冥界的,另外三顶是同一股灵力所化,想来是那个青丘之人的,”

霁月慢声细语,“二十年说短不短,那两段姻缘的主人至今没有露面,想来要么是将此事忘了个干净,要么已经凶多吉少,而如今青丘后人连自保都难,更别说害你的家人,加上你对冥界少主有救命之恩,即便悔婚,冥界也会护着你的爹娘……总的来说,你爹娘如今的处境,比你安全。”

南山:“……”

“还有问题吗?”霁月好心问,见南山直愣愣的不说话,便又一次要离开。

“别走!”南山猛地回神,继续哭诉,“就算他们的处境安全,我也得回去啊!他们年纪已经大了,过一天少一天,我身为唯一的女儿要是不在他们跟前尽孝,我还是人吗?!求求您放我走吧,我实在是跟您耗不起,您心地善良,您大慈大悲,求求您放我一马吧!”

“好啊。”

“好……”南山震惊,“您答应了?”

“我虽不常去凡间,但也知道凡间有一句话,叫强扭的瓜不甜,”霁月平静与她对视,“你若实在不肯留下,我也只能答应。”

南山眉开眼笑:“哎呀呀,您可真是大度呢,不仅大度,还很有学问……那您什么时候放我走?”

霁月:“你现在就可以走。”

南山:“路都堵了,我怎么走?”

霁月:“你把路复通,就可以走了。”

南山:“……”

“我也想帮你离开,但我神魂一连折腾了三次,已经无法再折腾第四次了,”霁月笑得温和又含蓄,“所以只能靠你自己了。”

南山:“……”

再无话可说,霁月转身离开。

“喂!”南山忍不住叫住他。

已经拉开房门的霁月停步:“还有事?”

“最后一个问题,”南山看着他的眼睛,“你们东夷的日夜交替是不是不正常啊,怎么过了这么久,太阳还是一动不动,而且……为什么是红色的太阳?”

大概是打心底不觉得自己能顺利离开,所以面对霁月耍无赖一样的回复,南山也没有什么生气的感觉,反而问出了她很早之前就开始疑惑的问题。

她自认这个问题还算简单,霁月却迟迟没有开口。

过了许久,霁月扭头看向门外天空,血日上出现一块小小的黑斑,仿佛有一只看不见的天狗,正在努力吞食太阳。

“天黑又不是什么好事,这样漫长的白昼不好吗?”

霁月走了,南山着实颓废了好几天——

事实上血日永恒高悬,她也不能判断究竟多久,只知道自己光是饭就吃了七八次,觉也睡好几次,颓丧得脸都有些浮肿了,终于下定了决心。

她冲进隔壁卧房时,守心正在用蒲草编蚂蚱,看到她后吓了一跳:“你怎么不敲门!万一我光着身子怎么办!”

“你一个小屁孩,光着就光着呗。”南山不当回事。

守心愤怒:“我再小,也是堂堂男儿!”

“哦,你脱我衣服的时候怎么没想起自己是堂堂男儿?”南山反问。

守心一瞬乖巧:“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提到正事,南山也正经了些:“也没什么大事,我就是想问问,怎么才能见到霁月,我有话要跟他说。”

“你找仙君什么事?”守心警惕。

南山照他脑门拍了一下:“你管我!”

守心:“……”

“怎么找他啊?”南山催促。

守心白了她一眼:“不知道,从来只有仙君找我,没有我去找他的,实在不行你去上个香?”

南山想起前殿密密麻麻的人就膈应:“我才不去。”

“我也不想你去。”守心嘿嘿一笑,将编好的蚂蚱递给她。

南山惊讶:“你还有这手艺呢。”

“那是,看见眼睛没有,”守心戳了戳草编蚂蚱鼓囊囊的眼睛,“这可是我自己研究的,饱满又好看,整个东夷就只有我一个人会编,这只就赏你了。”

“谢谢哦。”南山把蚂蚱揣进怀里。

问也没问出什么有用的东西,南山在守心房中混了一会儿便离开了,结果一出门,脚步就倏然慢了下来。

霁月静站在院中,还是清瘦文气的模样。

“你找我?”他问。

南山定定看了他半天,终于下定了决心朝他走去,霁月看着她严肃的样子,清雅的神情也略微动容。

“我现在想要离开,是不是只能先把路复通了?”

她问。

霁月不语。

南山皱了皱眉:“可我真的什么都不会,你确定能指望我吗?”

“我从不出错。”霁月温声道。

南山看着他温柔又不失坚定的眉眼,突然也生出了无限信心:“那行,告诉我怎么做,我来通路。”

听到她的答案,霁月轻笑,一时如和风细雨。

他显然早就料到她会答应,此刻听到她询问自己方向,便朝她伸出右手。掌心向上,一团红光过后,掌心便出现了五块玉简。

“我也不知该如何通路,但想来强盛的灵力是少不了的,”霁月见她迟迟没有伸手接,便一手拿过她的手,一手将玉简放于她手心,乍一看像在紧握她的手,“你说你没有修炼天赋,那便从最简单的开始学,这几张玉简记载的皆是基础的运息方法,即便你毫无天赋,也能读懂一二。”

南山看着手里麻将一样的几张玉牌,拿起一张对着太阳照了照。

“置于额上,双眼紧闭,凝神静气便能看清。”霁月教她使用方法。

南山照做,闭着的眼睛果然看到了密密麻麻的字,她顿时惊喜:“我看见了!”

霁月眼底泛起一丝笑意:“十顿饭的时间应该已经足够你学会这些,时间一到,我会来找你。”

南山闻言睁眼,面前已经空无一人。

“这就走了啊……”南山嘀咕一句,刚要把玉简收起来,某个小孩就鬼一样出现在她身后,吓得她抬起手差点揍人。

“你干嘛呢!”她怒道。

守心幽怨:“仙君教你修炼了?”

南山:“就是给了几块玉牌牌而已。”

守心:“他教你修炼了?”

“都说了……”

守心:“我出生起就跟在他身边,他从来不教我修炼,你才来多久,他就教你修炼了?”

南山:“……”

四目相对,南山试图缓和气氛:“那什么,要不我们一起学?”

守心突然悲愤:“我才不学!”

说罢,嗷嗷哭着跑了,南山追都没追上,只好独自回到屋里,换了块玉简放到了脑门上。

眼睛再次看到密密麻麻的文字,她感叹了一下这东西的神奇,正准备认真修炼时,突然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

霁月主动教她修炼的事,似乎给守心带来了很大的打击,一连好久都没有露面,南山连个帮忙的人都没有,情急之下甚至想过去找仙仆帮忙。

哦,仙仆,在她来这里之前,除了守心以外,唯一在后院生活的人,也是之前给她送吃的、被守心连打带骂撵走的老头,南山也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只知道他自称老奴,姓钟,她便叫他钟伯。

眼看着十顿饭的时间都快结束了,守心还是没有露面,南山心一横去敲了钟伯的门。

钟伯住在后院最南边的小房子里,平日几乎不出门,也没有什么存在感,看到南山主动来找他,激动得眼圈都红了,满是皱纹的脸上更显衰老:“仙、仙君夫人,您怎么来了?”

南山被他的热情吓一跳,吭吭哧哧半天后干笑:“没、没事,就是好久没看到您了,想过来瞧瞧您。”

“老奴一切都好,谢谢仙君夫人惦记,仙君夫人的大恩大德,老奴没齿难忘。”钟伯说着,流下两行浊泪。

南山被他夸张的热情吓到了,干巴巴地说了几句客套话后飞一样逃离,一直到回到自己屋里,脑海里还停留着他孤寡瘦弱的身影,叫她莫名生出一股愧疚心。

“……奇怪,我愧疚什么,我又没有欺负他。”南山甩了甩脑袋,把奇奇怪怪的想法甩出去。

守心还是没有出现,南山也放弃了找钟伯帮忙,等到十顿饭吃完、霁月再次出现时,她有一种久违的平静。

“学完了?”霁月问。

南山老实站好:“没有。”

霁月:“哪里不懂,可以问我。”

南山想了想,真诚发问:“有没有那种,不识字也能看懂的玉简?”

霁月:“……”

第30章

在南山说没有学完的时候,霁月想过是因为玉简的用词太晦涩,她看不懂才学不会,也想过她的悟性可能要比自己推测的还要低,更想过她没有用心、敷衍了事。

总之,他想了很多原因,却唯独没想过她不认字。

沉默蔓延太久,南山忍不住后退一步:“你、你生气了?”

她说话时透着小心,倒不是因为害怕霁月,而是不知为何在看到他沉默的样子时,莫名想起村里那个教书先生。

……自从她尝试上了一天学塾就哭死哭活地不愿意再去后,那位教书先生每次看到她都会唉声叹气,搞得她出现在学塾方圆三里内就开始心虚,每次看到他都逃得比兔子还快。

霁月现在的样子,就很像那位先生。

“我我我也不是故意拖到今天才告诉你了,这不是之前没想起来,等想起来的时候你已经不见了,我不知道去哪找你,又不知道守心跑哪去了,想找钟伯帮忙吧,又怕麻烦他老人家……”

南山忍不住絮絮叨叨地解释,霁月总算回过神来,温润地安抚道:“我没有怪你。”

南山倏然闭嘴,脸上闪过一丝窘迫的红晕。

“你把玉简上的内容告诉我,我这次保证好好修炼。”哪怕是为了尽快回家,她也不会再偷懒。

霁月笑笑:“不急着修炼,我们先从最基础的学起。”

一刻钟后,院子里凭空多了一张桌子,桌子右上方摆着文房四宝,正中央则是一本旧旧的书,消失了好几顿饭的守心也出现了,酸溜溜地蹲在廊檐下,南山跟他说话也当没听到。

霁月抬眸,示意南山到桌前坐下,南山放弃跟守心沟通,乖乖照霁月的话去做,结果屁股刚捱椅子,就听他温声道:“今日起,你就在这里读书识字。”

南山屁股着火一般慌忙逃窜,结果刚离开椅子两寸,就被霁月又按了回去。

“霁霁月仙君你放过我吧,”南山挣扎几下没成功,顿时苦着脸求饶,“我真的不行,我一看书就犯恶心,一学写字就头痛……你不是急着拯救东夷吗?为什么不直接给我讲解玉简上的内容,反而要舍近求远让我先读书写字呢?”

“你用了一个成语,真厉害。”霁月温和夸奖。

守心:“噗……”

南山:“……”

“同一套功法,不同的人去解读,便有不同的含义,我若直接给你讲解,你思绪被局限,很难有新的感悟,若是一味沿着我的解读去学,只怕很难强过我去,”霁月顿了顿,又道,“而我的修为,破不开那堵墙。”

南山:“那你给我念出来,我自己理解。”

“念一遍你就能背下来?”霁月反问。

南山:“……”

“东夷子民万千,每日有无数人祈愿,我不能总守着你一人。”霁月含笑,像看一个不懂事的孩子。

南山被他看得脸热:“那让守心给我读,他不是没事么。”

“我才不要!”守心高傲地拒绝。

霁月:“他没有灵力,看不到玉简上的字。”

守心装出来的高傲被他一句话打回原型,抱着膝盖郁闷得像只不被夸奖的小狗。

南山还在辩驳:“我也没有灵力。”双修来的灵力,早八百年就用完了,她现在就是个纯粹的凡人。

“你有灵骨,可以看到,”霁月说完,没等她再反驳便主动道,“你要学的太多,如今这几张玉简只是万之一二,纵然我今日可以抽出时间为你誊抄,以后的却还是要你自己去学。”

他真的很适合当教书先生,连劝人读书时都轻声细语的摆道理。南山无话可说,渐渐也不挣扎了,一只手停在他搭在自己肩膀的手背上,一时间忘了松开。

霁月的视线不经意地扫过她肩上相叠的手,静了片刻才慢慢将手抽了出来,俯身认真与她对视:“你也想尽快回家,对吗?”

“……说得好像多为我着想一样,我现在被困在这里是因为谁啊。”南山小声嘀咕。

霁月弯

了弯眉眼,春风和煦:“所以,学吗?”

南山无言半天,最后叹了声气:“先说好,我真的不是读书那块料,就算你把我绑在这里,我可能也学不进去什么。”

霁月倒不觉得这是什么难题:“你若信得过我,就一切交由我安排如何?”

南山最信不过的就是他了,但事到如今,她也没有别的选择了。

见她默认,霁月笑笑,将旧旧的书本翻到第一页,南山不太情愿地凑过去看。

“这是我的识字书……”守心小声嘀咕。

霁月看了他一眼,无声用眼神安抚,南山则彻底无视了小屁孩,只为了报他刚才不理自己的仇。

“第一页一共四个字,天、地、人、和,每个字的旁边,是它的笔顺,你按照笔顺仿写,掌握得更快一些。”霁月拿起笔,在纸上一一写下这四个字。

南山惊呼:“你的字好漂亮!”

霁月眼底泛起笑意:“会握笔吗?”

南山面露犹豫。

霁月无奈,伸手去拿桌上的另一只笔。

他就站在南山左侧,俯身翻书时,浅蓝布条束着的长发已经无意间倾落她的耳边,无意间带来阵阵痒意,如今又将手伸去她的右前方,几乎将她整个人都包裹住了,衣领间清新又泛着苦涩的味道迎面扑来,就像是东夷岛四面卷起的海浪。

南山还没来得不自在,他就已经拿到了笔,回到了不远不近的位置:“拿着。”

南山不太自信地握紧笔。

“你握筷子呢。”守心突然嘲笑。

南山还是装没听到。

守心:“我三岁的时候就不这样握笔了。”

南山这次瞪了他一眼。

终于得到回应的小屁孩顿时来劲了,可惜还没等他再次嘲讽,霁月已经温和开口:“专心。”

一大一小顿时把皮绷紧了。

“食指和拇指捏在这里,”霁月垂着眼眸,一手握住她的手腕,一手捏着她的食指,轻轻地挑了一个位置,“这根手指要抵在笔身后面……”

他一边轻声解释,一边捏着南山的手指调整。

南山刚才推他的手时,只顾着从这张可怕的书桌前逃走,完全没有注意到他手上的温度,而此刻指尖相触,她才发现他的手竟然这么冷,冷得好像冻僵的尸体。

她被这个想法吓得一颤,霁月敏锐地察觉到她的不对,顿了顿后松开她的手:“我的手太冷了。”

他不说时,南山想了一堆乱七八糟的吓自己,他直白地说出来了,她反而不好意思了:“没有没有,也没有太冷。”

霁月笑笑,掌心一团灵力如装满烟雾的空气泡泡一般无声裂开,再次为她纠正姿势时,手指已经是温热的了。

南山感受着前后不同的指温,有一瞬间的走神。

“对,就是这样。”霁月已经放开了她,颇为满意地看着她标准的握笔动作,“现在,挺直脊背,不要弯腰,离桌子一拳远,轻蘸墨,缓落笔,按照书上的笔顺试着把‘天’字写出来。”

他提了一堆要求,南山一一照做,等写出一个颤颤巍巍如同狗爬的‘天’字后,已经感觉腰酸背痛。

“好累……”

“你太紧张了,放松些。”霁月说罢,就看到她把背驼了下去,只好再次开口提醒,“南山。”

南山:“……我能写出来不就好了,还管姿势不姿势的干嘛。”

“那你随便写吧。”霁月意外的好说话。

南山顿时坐没坐相,自信满满地又写了一个‘天’字,然后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守心看她表情微妙,忍不住也凑了过来,结果一看到纸上墨团就震惊了:“你这写的什么啊?自己认得出来吗?”

南山默默坐直了,不再跟霁月抬杠。

见她学习态度还算认真,霁月转身离开,将监督她学习的任务交给了守心。

守心可比霁月严厉多了,也不知道从哪找来的细竹棍,食指粗细,足足有半米长,都快赶上他的身高了,他拿着棍子围着书桌转来转去,趾高气昂得像个大将军。

“……你能不能离我远点,我看见你就头晕。”南山无奈道。

守心高傲地扬起头颅:“少废话,赶紧写,不把这四个字学会了就不准吃饭。”

南山扬眉:“你很得意嘛,看到仙君亲自教我,不嫉妒了?”

“我从来就没嫉妒过,”守心睁着眼睛说瞎话,“这几天只是心情不好,才不想见到你。”

南山啧了一声,还真有点好奇:“你跑哪躲着去了,后院总共就四间瓦房,我都找遍了,也没见到你。”

“你当然找不到我,”守心得意地看她一眼,“我在前院呢。”

南山沉默片刻,用左手给他比了个大拇哥:“你可真厉害,为了躲我愿意去闻那么呛的香味。”

“我就是躲在走廊里,又没去神殿……你怎么这么多话,赶紧写!”守心回过神来,威胁地挥舞竹棍。

南山的摸鱼计划失败,只好继续用功。

霁月走的时候给她留了功课,不仅要她能够熟练默写这四个字,还要每个字抄二十遍,写完之后交给守心,他有时间自然会来检查。

南山挺烦的,在她看来这完全是重复的事,可惜能沟通的大邪祟走了,留了个狗仗人势的小邪祟,她只能苦巴巴地抄写,等写完后人都要僵了。

“我想不通……看玉简功法不是只要认识字就好了嘛,为什么还一定要会写啊?我又不打算把功法抄下来!”南山抗议。

守心横了她一眼:“修炼犹如建高楼,地基打不劳,高楼又怎么建得起来,你光认识字,就能看懂功法的意思吗?”

“……你不要学霁月说话,他语气比你好多了。”南山无语道。

守心斜了她一眼,收作业时面露嫌弃:“字太丑了,还有得练呢。”

南山冷哼:“你写的又能好看到哪里去。”

“跟你比,怎么也是一个天一个地。”七岁小孩最经不得激,当即将霁月刚才写过的那张纸铺开,在下面写了一遍这四个字。

南山作为不识字的文盲,对所谓的笔锋字迹一窍不通,可也看得出这小孩写得很好,和霁月的有那么几分相似。

当然,跟霁月相比,还是差了点。

南山把书册拿过来,仔细跟他们的字做对比,不屑:“其实你俩写得也没多好,跟书上的都不像,也就糊弄一下我这种不识字的了。”

这种无知的问题,守心都懒得回答,只是得意地问:“是不是比你强?”

南山:“放着那么多张新纸不用,就是为了和霁月写在同一张纸上?”

守心突然脸颊通红。

南山啧啧两声,他的脸更红了。

辛辛苦苦学会了四个字,南山累得吃完饭就去睡了,等睡醒起床,天空依然明亮,只是血日上似乎出现了一块黑斑。

严格来说,黑斑早就出现了,只是她当时没在意,现在再看,总感觉大了一些。

“睡醒了?”小屁孩挥了挥手里的竹棍,兴奋道,“方才仙君来过,夸你把功课都完成了,还夸我做事认真,是个好老师。”

重点是最后一句吧,南山斜了他一眼,努力往他身后看:“霁月人呢?”

“……我突然发现,你最近好像经常对仙君直呼其名,太无礼了。”守心皱眉。

南山微笑:“我是他的未婚妻。”

守心:“……”

“如果事情发展得顺利,我应该很快就能脱他的衣裳睡他……”南山话说到一半突然停下,看到守心吓得后退才满意补充,“的床了。”

尽管她补上

了几个字,守心仍然惊恐:“你怎么能跟一个小孩子说这些!”

嘁,小邪祟。南山白了他一眼:“问你话呢,霁月怎么不在?”

“哦,他把教你识字的任务交给我了,现在开始我负责教你。”守心又变得神气起来。

南山看着他手里的竹棍,直觉接下来的日子会不太好过。

事实证明她的直觉是对的,相比温声细语的大邪祟,小邪祟可混蛋多了,虽然不至于真拿竹棍敲她,但时不时就警告似的敲敲桌子,再出言讥讽催促几句,哪像霁月和风细雨地教授知识。再加上某人明显想跟霁月邀功的心思,一顿饭学四个字的速度,显然已经满足不了他了。

眼看着识字的功课越来越重,要学的东西越来越多,南山也试过抗议,可这小混蛋掌握她的餐食,她一反抗就尽送些白菜豆腐之类的,好好学就大鱼大肉,南山连吃了几顿素菜后,绿着脸学会了妥协。

这种情况下,她竟然有点想霁月了……所以霁月什么时候来啊,她一定会告状的!

南山等啊等盼啊盼,就等着大邪祟回来收拾小邪祟,可惜等了好多顿饭都没等到人,反而等得血日上的黑斑又扩大了一圈,天空也比从前少了一分明亮。

由于东夷岛一直处在白天,南山每次睡觉醒来,外面都几乎没有什么变化,导致她渐渐也分不清午睡和晚上那觉,对时间的概念就更是模糊了。

她完全算不出自己来东夷多久了,只知道饿了就吃、困了就睡,不知不觉间,岛外的一切好像离她很远很远了。

托小邪祟的福,识字的效率大幅度上升,识字书本来就薄,很快就学到了最后几页。守心斗志昂扬,坚决要用一顿饭的时间把剩下的字都教完,南山却在睡了一觉后,躺在床上起不来了。

“……你怎么又耍赖,这么大年纪的人了,学个字都要溜奸耍滑,是不是太没意思了?”守心抱着竹棍,一脸无语地站在床边。

南山轻轻抽了口气,虚弱地看向他:“帮我找几条月事带来。”

“那是什么东西?”守心不解。

要不是肚子一阵阵纠痛,南山真想翻个白眼给他:“是我要用的东西,实在不懂就出去找人问,我没力气跟你解释这些。”

“态度真差。”守心嘀咕一句,但见她面色苍白,还是出门去找了。

南山一个人趴在床上,轻哼一声后默默蜷成团。她月信一向不准,但以前基本是两三个月一次,但这次是二十岁生辰前到现在,不知道几个月了,以前每次来就痛的肚子,这次更是疼得她眼前发黑。

守心走的时候门也没关,穿堂风吹进来,肚子好像更疼了。她虚弱地裹着被子,看起来与平日没有太大区别,可只有她自己心里清楚,被子下面的身体有多狼狈。

这个时候,要是有一碗热腾腾的红糖水就好了。

红糖对并不富裕的孙家村来说,可是一个顶好的东西,知道她月信来时会疼得厉害,阿娘时常买些红糖囤着,除了会在这种时候给她喝,也会在她嘴馋得厉害时,给她沏上小小的一碗。

可家里也不是时时都买得起红糖的,幸好三婶他们都知道她身上的毛病,要是买了红糖,也经常会分一小撮给她,足够她喝上两碗了……守心怎么还没回来啊,不会是跑出去以后就把她忘了吧,小孩子做事就是不靠谱,南山哼哼两声,将脸埋进枕头。

等得太久,没等来守心,却等来了沉重的睡意。

她做了个梦。

梦里,孙家村祥和宁静,二胖他们在田间追逐打闹,闹得狠时,踩塌了一片麦苗,惹得正在干活的长辈们怒骂。

“一个个的天生就叫人不省心!看你们南山姐姐多乖,还知道帮家里干活!”三婶叉着腰凶人。

坐在地头上晒太阳的南山突然心虚:“我、我也没干什么。”

“没干就等于帮忙了,很乖。”三婶对着她慈眉善目,一看向二胖他们又板起了脸,“都老实点,太阳马上就下山了,我们得在天黑之前赶紧把活儿干完。”

天马上要黑了吗?南山困惑抬头,看到一轮血日。

她倏然惊醒,下一瞬对上了温柔的眼眸。

“霁月……”南山低喃,下一瞬才发现,身上的被子掀开了些,他清瘦的大手正放在自己的小腹上。

她愣了愣,下意识要推开他,只是刚抓住他的手,就感觉到一阵暖流涌入腹中。

南山后知后觉地发现,月信时期一直困扰她的腹痛好像不见了。

“痛则不通,你是经脉淤塞,才会如此疼痛,我为你疏通全身经脉,可有效缓解痛意。”霁月慢声慢语地解释。

南山怔怔抬头,安静与他对视。

许久之后,霁月抬手,帮她将被子重新盖好:“还疼吗?”

南山还在盯着他看,霁月顿了顿,刚要问她是不是还有哪里不舒服,就看到她眼圈一红,突然把脸埋进枕头里,呜呜地痛哭。

一向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的霁月,难得露出一分无措,伸出的手想要碰她,几次之后又收了回去,最后只是反复问她怎么了,结果他越问,南山哭得越大声,小小的脸很快红热潮湿。

哭了很久,眼睛都肿了,南山才勉强停下来,抽噎着看向霁月:“我……我想喝红糖水。”

“……是为了这个才哭的?”霁月无奈。

南山嘴一撇,又要掉泪,霁月忙站了起来,因为动作太快,椅子还发出尖锐的一声响。

“我这就去给你拿。”他说着话,急匆匆离开。

南山更难过了:“我衣裳脏了。”

霁月猛地停住。

“我不想用清洁咒洗衣服,”南山又一次扑倒在枕头上,还是掉了眼泪,“我要阿娘用皂角给我洗!要阿娘洗完挂在院子里晒,我讨厌清洁咒!讨厌清洁球!我一个凡人为什么非得用它们!”

霁月没有回应,垂着眼眸出去了。

南山独自伤心一会儿,又渐渐冷静下来。

她月信时期情绪总是不稳定,一点点小事都可能会哭,阿娘说这是正常的,谁又流血又流汗还肚子疼会不伤心呢,所以只要做得不过分,就不必为自己突然的情绪难堪。

她刚才……只是要一碗红糖水,又哭了两声,不算过分吧?

南山正发呆,守心走了进来,手里端了碗红糖水,身上还背了个鼓囊囊的包袱。

“喝。”小崽子大刀阔斧地递过去。

南山接过碗,有点烫,就沿着碗边吸溜。

守心等她喝完,才把包袱给她:“这里头是换洗衣裳,还有月事带。”

“……哪找的?”南山闷闷地问。

守心:“这你就别管了,厨房有好多红糖,下次想喝红糖水就跟我说……你这是哭了?”

“没有。”南山闪躲,转移话题,“这里还有厨房呢?”

“废话,没有厨房我们吃什么啊。”守心斜了她一眼。

南山心想,那我还真没见过你吃东西。

根据她的观察,这里的人,就好像这里的时间一样凝滞了,这样漫长的白昼,对他们而言就只是普通的一天,只有她还维持着正常的作息,需要睡觉需要吃饭,可奇怪的是,守心不觉得自己奇怪,也不觉得她奇怪。

好多违和的地方都仿佛被刻意无视了,每个人活得都很自洽,好像本该如此。

南山揉了揉眼睛,等守心出去后,把衣裳换上了,换下的衣裳放在盆子里,她没用清洁球,只是随意地放在角落里。

霁月确实有点本事,经脉疏通后,南山果然没再疼,只是仍然虚得厉害。也不知道他是怎么跟守心说的,严苛的小老师这次格外宽容,没再催促她赶紧起来练字。

南山又吃了一顿饭,感觉到疲惫后,心知自己的一天又过去了,于是躺到床上,裹紧被子进入不太安宁的睡眠。

睡了没多久,身下一阵汹涌,她不情愿地睁开眼睛,找了条月事带正要下床,突然注意到角落里的盆子不见了。

太阳还高高悬挂在天上,只是黑斑又扩大了一圈,光线不如之前明亮。

“这东西是不是得先泡一泡才能用?”

“你先把它丢进水里。”

“啊!真的有泡沫,还是滑滑的。”

“……”

南山慢吞吞地走出房门,就看到守心和霁月背对着她并排坐在一起,正在热烈地讨论什么……好吧,看起来只有守心一个人热烈而已。

“你们在干什么?”她迟疑

开口。

院中两人同时回头,动作之间露出了小小的木盆,南山一眼就看到了满盆的泡沫、还有泡沫下面隐约可见的衣裳。

她的脸刷地红了,冲过去把两人推开,霁月和守心显然没有料到她会突然发难,直接被从小板凳上推了下去,顶着相似的惊讶神情看她。

“你你你们干嘛呢!”南山脸颊通红。她虽然没学过什么规矩,可也知道这种贴身的衣裳,不能轻易让男子碰到,更何况衣裳上还沾了癸水。

她质问的功夫,霁月已经站了起来,守心还坐在地上,握着脚腕控诉:“你讲不讲理啊,我们帮你洗衣服,你还推我们?”

“我什么时候让你们帮我洗衣服了?!”南山无语。

守心:“仙君说的!”

南山立刻看向霁月。

霁月没有否认:“我没办法将你阿娘请来,便只能自己来了。”

南山怔了怔,看着他坦然到没有一丝羞怯、甚至透着难得的无知的神情,突然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