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罂粟记忆 善良的人不该被利用伤害。……(2 / 2)

天赋被打击,同性朋友似乎生出别样的感情,父亲不知何时会突然发病……常忆卿动荡混乱的青春就这么来到了高中时期。

彼时武怀思已经入职里斯克林,病情似乎好转了不少,常忆卿和元心粟也通过特招途径进入F班。

然而就在她入学没多久后,武怀思又一次发病,这一次,她可怜的母亲没能熬过去。

“你们其实也不难猜测她的死亡方式,”常忆卿笑了笑,阴影从脸侧流过,像是早已流干的泪水,“在我月假回家的那天,她从楼顶跳了下去。”

路骁满眼通红,忍不住别过脸去,按理说他应该厌恶常忆卿这个霸凌元心粟的“罪魁祸首”,可此刻心中更多的是难以形容的悲伤难过,无措复杂之际,后颈被温热指尖捏了捏,耳畔响起席昭从容镇定的声音。

“这是一个悲剧,但不该是伤害别人的理由。”

“对,”常忆卿加快手中描绘的动作,“所以有时候我也在想,是不是因为我身上流着那个烂人的血,所以注定也要成为一个疯子。”

元心粟的目光从来就没有变过,一如既往眷恋依赖地看着常忆卿。

她爱我。

常忆卿不是傻子,被一个自己且嫉妒且崇拜的人含情脉脉地注视那么久,她堪称无助地被拖入那双眼眸。

可是,她怎么会爱我?

——我怎么值得她爱我?

她一边窃喜一个如此出众的天才满眼都是她的一举一动,一边又被那目光深深灼痛,只要待在元心粟身边,她就会意识到自己原来真的只是一个普通人。

母亲离世,常忆卿几近崩溃,她通过司法手段决然和武怀思断绝了一切关系,并改成和母亲一样的姓氏,一对亲父森*晚*整*理女从此在学校里成为陌路人,可上天好似还嫌在她身上开的玩笑不够多,一次给素描老师送作业,她在办公室外听见了武怀思和对方的交谈。

——“老武啊,你女儿当初那入学手续还欠点资料,记得赶快补上。”

——“知道知道,还得谢谢你帮忙疏通……”

……

“好笑吗?我被里斯克林特招进来,竟然是靠这个烂人疏通关系……”常忆卿笑着,眼泪却从眼角滑落。

而被她一手领入这个世界的元心粟当年特招成绩高居第一,甚至已经在几次国际比赛上崭露头角。

“所以,当她满脸期待地问我要不要一起报考京美,我失控崩溃了。”

彼时F班霸凌严重,常忆卿家世普通,可“完美社交”几乎成了她的本能,所以她可以成为那些人的“朋友”,并在她们一次又一次欺负元心粟时忽略那双哀切湿漉的眼睛,甚至是……

一起参与冷暴力。

“但我们谁也没想到,她会认识你,里斯克林大名鼎鼎的路小少爷,”对着路骁复杂至极的表情,常忆卿的眼神溯洄曾经,“两年前,你们被叫去办公室对峙的时候,我在隔壁楼的画室看了全程,那个烂人之所以跳楼,是因为他清楚真正霸凌者是我,甚至我们很多行为都是他在暗中遮掩,最后……他大概还想用死再为我遮掩一次吧。”

真是好笑至极。

沉默几瞬,席昭心中思忖,如此武怀思跳楼的行为就说得通了。

濒临病发的躁狂症患者在镜子里看见了自己深深亏欠的女儿,他清楚路家的能量,这件事如果被掀开常忆卿肯定逃不过处罚,甚至有可能在学籍档案上留下污点,所以已经不太清醒的大脑令他产生了一个极端的想法——闹出一件更大的事,把这些全都埋进黑暗。

事后路家处理时肯定会发现武怀思的病史,自家小少爷险些逼死一个精神病患者,这种“丑闻”绝不能传扬出去,于是他们堪称粗暴地将所有相关人员全部隔离送走,无形之中竟然达成了武怀思替常忆卿遮掩的目的,而元心粟更不可能揭穿常忆卿,索性就把一切都推给武怀思。

倒真如元心粟那天所说,这就是“最好的解决方案”。

可是……

黑眸眸光微动,席昭审视过beta女孩:“既然如此,学姐今天又为什么愿意把真相告诉我们?”

画像即将完工,常忆卿正进行最后的修改,扭头看向窗外,云层已散,太阳重新将光芒公正无私地洒向人间。

“尚逸楼有很多美术生的教室,”她眼神柔和下来,“那天你们在尚逸楼附近救下那只小猫时,我恰好看到了。”

她撕开画板边缘的美纹纸胶带,将这幅画对折两次起身来到了路骁面前。

“抱歉,善良的人不该被利用伤害。”

路骁接下画纸,常忆卿忽然俯身凑在他的耳边压低了声音。

“被一个比自己优秀太多的人喜欢,并坦然纯粹地接下这份喜欢,实在太过困难……”

当“爱”和“嫉妒”并存,两者便会酿成一杯毒酒,噬骨焚心,却又以甜蜜的香气引你沦陷不已。

重新直起身体退开一步,看看一旁黑眸闪过的不悦,又看看因她话中暗示愕然瞪圆了的琥珀眼瞳,常忆卿再次扬起嘴角,像林中自由高歌的鸟儿一样欢快。

“我做不到,希望你能做到。”

……

*

次日下午,以澄清谣言收集笔录证明为由,席昭再次来到青河高中同元心粟会面。

录下之前那套说辞,又拍了一些可以证明元心粟身份的东西,席昭关闭录音笔,双手交叠向后靠上沙发:“好了,明面上的东西说完,元学姐,我们来谈谈所谓的‘真相’吧。”

元心粟的气息骤然凝出防备,今天她较为熟悉的路骁不在这里,beta女孩看向席昭的眼神更为冷漠尖锐。

“我们昨天见过常学姐了。”

“和她没有关系!”元心粟猛地起身撑住桌面,从最开始找来至今,她第一次表现出如此明显的慌乱,“别去打扰她!要什么证明我都可以给!和她没有任何关系!”

得亏席昭为了收集录音在附近饭店找了个包厢,隔音效果还算不错。他不为所动,从容看着元心粟恢复冷静坐回原位,继续开口:“其实我挺讨厌‘反转’这个东西,因为结果一旦出现反转,就会显得前面一大串描述像是某个三流小说家为了水字数的废话。”

更重要的是,他向来不喜欢打破自己规律节奏的事物——某位路同学例外。

“把所有事情统统倒回原点,或者说这一系列事件的‘导火索’,也就是两年前你身上疑似遭人霸凌出现的伤口,现在我们得到了两种说法,第一,那是武怀思躁狂症发作对你造成的伤害。”

席昭说着将一个纸巾盒摆在了面前。

“第二,那是常忆卿对你霸凌造成的伤害。”一个牙签桶摆到了纸巾盒旁边,同时席昭注意到元心粟听见这句话时表情空白一瞬,刚想说些什么,又为他接下来的话语失去脸上血色,“或者还有一种可能,那些伤口,都是你自己故意弄出来的。”

砰。

一个茶杯并排落上桌面。

元心粟嘴唇嗫嚅苍白:“你在说什么……”

席昭:“当年路骁并非一味冲动行事,他是真的经过了调查才会向教务处举报武怀思疑似体罚霸凌学生,由此我们可以确立一个事实前提——武怀思的确经常在私下对你进行指导,但这就产生了一个逻辑不通的地方。”

“常学姐已经解释过你们的关系,从元学姐你刚才的反应也能看出你们关系的确很好,至少从前极为要好,你很在意常学姐,在意到将她视为你的全部,那么,你真的会对她的家庭情况一无所知?真的不知道,她极为厌恶武怀思这个生身父亲?”席昭自己接着回答,“不,你当然知道,既然如此,你又为什么会接受武怀思的绘画指导?”

“除非,你是故意的。”

黑眸冷冷抬起,仿若望进元心粟的灵魂。

“我来构想一下两年前发生的事情吧,你和常学姐同时进入里斯克林,此刻她已刻意疏远你,因此武怀思并不清楚他的女儿和你曾是极为要好的朋友,后来常学姐母亲去世,她崩溃不已,更彻底远离你,甚至加入那些霸凌者的行列,但你怎么会怪她呢?你清楚她身上遭遇的所有苦难,她痛苦一分,你就痛苦十分,愈发憎恨给她带来这一切痛苦的源头——她的父亲武怀思。”

一个胆小孤僻的女孩,为了她所深爱依恋的另一个女孩,足以生出对抗世界的勇气,席昭下了结论:“你要让那个烂人身败名裂。”

元心粟气势陡然一变,初见时的自卑怯懦统统褪去,转而呈现的是一种少年武士赴死般的狠厉。

“那个烂人就该去死!”

席昭嗤笑一声:“可你只不过是一个普通学生,要如何对抗学校破格聘请的老师?你不是没想过利用他的躁狂症让他担上殴打学生的罪名,但正如F班那些女生的霸凌行径会被遮掩,你清楚没有足够的能量就掀不起任何波澜,而就在这时,路骁获得了军校‘预备考核’的冠军,他也由此进入你的视野。”

所以那天天台之上,乌鸦掉下了画稿,回头之际认出了那只熠熠生光的雀鸟,因为乌鸦本就在此等待雀鸟。

所以这个故事,算不上美妙。

黑眸微垂,掩去那丝不悦,席昭的神色也愈发冰冷起来:“你计划得很好,几次接触就摸清了路骁的性格——”

他微妙停顿一下,中二小屁孩能有什么心机,怕不是几声“学姐你画画好厉害”“学姐你有麻烦可以找我帮忙啊”就让人看了个底掉,这么一想,真是越想越不爽。

揉过额角,语气恢复疏冷:“然后你按最开始的打算接受武怀思的辅导,但没想到经过药物控制,对方的躁狂症并非那么容易发作了,那些女生又大多是孤立戏弄你们这些穷学生,而非直接进行肢体暴力,你只好自己弄出伤口,再引导路骁去探索‘真相’,最后把这件事惊天动地地揭发出来。”

“所以你的讲述也并非虚构,”席昭无不讽刺,“你只是,把自己的经历和常学姐的经历拼接起来。”

【一次我反驳了他的意见,他突然暴跳如雷,激烈怒吼的样子让我想起浮世绘里的恶鬼,冷静下来后却又自责不已,一遍遍向我道歉,发誓下次一定控制好情绪。】

——武怀思的确控制住了。

【人怎么能和怪物沟通呢?他只会持续地、无休止地给你带来痛苦,直至升级成暴力行为。

原地跺脚、摔打东西、扑咬咆哮,哭着笑着扯住你的头发往桌角猛撞,等你不反抗了又开始狂扇自己的耳光,骂自己是个“混蛋”,把胳膊咬得鲜血淋漓说自己“罪该万死”。

恨不得同归于尽。】

——这是常忆卿切身体会过的地狱。

“直到这里,一切都还没有脱轨,按你原本预计的情况,路骁会借用路家的势力彻底收拾武怀思这个烂人,却没有想到,武怀思竟然直接选择了跳楼。”

后续结果也不能说不好,武怀思离开里斯克林彻底淡出常忆卿的视野,那些恶意欺负过元心粟的学生也被震慑转学,里斯克林更因此加强对学生的管理,至少没有再出现过这样恶劣明显的霸凌行为。

一切看上去都很好,一切看上去都很满意。

除了路骁,除了一腔热血撞入圈套,只给自己留下噩梦般的阴影,甚至两年来反复煎熬,还为此卷入谣言风波的路骁。

席昭想,你们欠他的,又何止一个道歉?

“直到我们找上来,你是不是还认为自己好好保护了常学姐?”他淡淡问道。

元心粟瞳孔颤抖,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不自觉地摇起了头:“不,不……”

天才怎会不懂如此浅显的道理?席昭心头嘲弄,丝毫没有放过的意思:“这一连串事件里,还有第二个逻辑不通的地方,常学姐能直接和武怀思断绝关系甚至为此改姓,如此决然的性格,为什么会在知晓自己的入学资格是由武怀思疏通换来后,还继续留在里斯克林?”

看着眼神哀求的元心粟,他勾唇一笑,宛若魔鬼降临。

“因为她看出了你的不对,她在担心你啊。”

“可如今她宁肯将脏水泼到自己身上,将自己说成罪魁祸首,代表着——”

“她不接受你的保护。”

“更不接受你的爱情。”

——你这自私又恐怖的“爱情”。

失魂落魄地跌回座位,元心粟泪如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