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雾眠醒来时,发现周绪延难得还在睡。
她轻手轻脚地下床,蹲在地铺旁,第一次有机会认真打量他的睡颜。
晨光中,他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鼻梁高挺,薄唇微抿,平日里总是紧绷的下颌线此刻也柔和了许多。
鬼使神差地,她伸出手,指尖轻轻碰了碰他的嘴唇。
柔软的触感让她心头一颤,正想收回手,却对上了一双清明的眼睛。
“早。”周绪延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
姜雾眠慌忙缩回手,脸颊烧得通红:“早。”
周绪延垂眸看她的手,姜雾眠猛地抽开,然后背到了身后。
后知后觉的感受到了,这个动作更欲盖弥彰了。
姜雾眠左右为难,正不知要如何开口解释,门口传来一阵趿鞋的声音。
敲门声应声而响。
“小雾,阿延,你们起来了吗?我听见屋里有动静,想叫你们出来吃饭呢。”
这样一个时刻,姜雾眠真的觉得周奶奶就是她的救世主。
姜雾眠几乎是触电般弹起身子,慌乱中膝盖磕到了床沿也顾不上疼,逃也似地冲向房门。
指尖碰到门把手时,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反应过度,硬生生刹住脚步,强作镇定地回头挤出一句:“我、我先去帮奶奶摆碗筷……”
声音飘得像是被风吹散的蒲公英,最后一个字几乎快要被她吞进喉咙里。
她甚至不敢确认周绪延是否听见,便拧开门锁钻了出去。
她没听到,卧
室门关上的瞬间,身后响起的轻轻的失笑声。
姜雾眠洗漱完的时候,周绪延刚好收拾好出来。
两人在卫生间门口相错而过,姜雾眠的肩头几乎要擦到周绪延的胸膛。
经由昨晚一役,姜雾眠现在有点怕和周绪延产生肢体上的接触。
主要是她怕身体深处好不容易埋起来的畸念,又复发。
她屏住呼吸,后背紧贴着冰凉的瓷砖墙,有意让他先过去。
因为这个动作,周绪延的视线在她身上多停留了一刻。
他感受到她有意的躲避。
走廊很窄,她宁可侧身紧贴冰冷的墙壁,也不愿与他有所接触。
像是在避开什么,脏东西似得。
周绪延的心沉了沉,很快闪进卫生间。
而她也轻盈的走向餐厅。
*
姜雾眠从厨房端来热气腾腾的豆浆,放在桌上,坐下来。
周奶奶坐在餐桌前笑眯眯地看着她:“小雾啊,昨晚睡得好吗?”
“挺好的,奶奶。”她低头抿了一口豆浆,热气氤氲中耳尖微微泛红。
周绪延从卫生间出来时已经恢复了平日的模样。
熨帖的衬衫,一丝不苟的发型,金丝眼镜后的目光冷静自持。
唯一不一样的地方,是他将眼镜上的镜链取了下来。
更多了几分禁欲气息,姜雾眠咬着勺子,呆了一瞬。
“阿延,快坐下吃饭。”周奶奶招呼着,“今天煮了你爱吃的皮蛋瘦肉粥。”
周绪延点点头,在姜雾眠对面坐下。
他的目光不经意扫过她的脚踝,那里已经被白色的长袜遮住,看不出任何痕迹,但他知道自己的指印曾怎样烙在那片雪肤上的。
一股隐秘的痒从心底漫开,他面色如常,大口的喝着粥。
“小雾今天要去工作室吧?”周奶奶给两人各夹了一个煎蛋,“还不知道小雾的工作室开在哪了呢,阿延顺路吗,送送?”
姜雾眠的筷子顿了一下:“在他律所隔壁。”
“啊,不顺路吗?不顺路也让阿延送你一下,你今天不忙吧阿延?”周奶奶明显没反应过来。
周绪延看了眼奶奶,“在我律所隔壁,奶奶。”
“隔?!壁?!”周奶奶接收了一下讯息,震惊的手中正剥着的鸡蛋都掉下去了,在餐桌上滚动着。
周绪延眼疾手快的拦住,顺手给她剥起来。
鸡蛋壳在周绪延修长的指间发出细微的碎裂声。
周奶奶念念叨叨的声音不绝于耳:“哎哟,啥时候的事,你俩把我瞒的好苦,我竟然都不知道,不过这样也好,以后你们就可以天天一块去上班了,好好好,真好啊!”
这日子,是越过越甜呀!
“你们中午还回来吃饭吗?”周奶奶随意的问着。
“我看情况奶奶。”
“看情况。”
两人几乎异口同声,说的话也大同小异。
话音刚落,两人同时抬头,视线在空中短暂地交织。
姜雾眠的睫毛颤了颤,周绪延的喉结无声滚动。
几乎是同时,两人都像被烫到般迅速移开目光。
姜雾眠低头搅动着碗里的粥,耳畔的发丝因低头的动作而垂落,遮住了她泛红的耳尖。
周绪延面色如常,将手里剥好的鸡蛋放进奶奶碗里。
周奶奶眼角的笑纹更深了,小两口这欲说还休的模样,分明是——
看破不说破,奶奶愉快了吃了这顿早餐,一整天的心情都很好。
周绪延在洗碗,姜雾眠去卧室拿出昨天绣好的《小时候》,先是装进一个丝绒软盒里,然后才放进了包里。
周绪延已经洗完出来,正在系领结,姜雾眠从他身边过,坐在沙发上等他。
周奶奶狐疑道:“今天怎么没让小雾帮你系啊?”
姜雾眠:“……”
周绪延:“……”
他道:“已经系好了。”
大手扯过衣架上的西装,穿在身上后,他发现,一道看似隐蔽的视线开始落在他身上了。
看来,有必要继续去健身房了。
他那张卡是不是被沈时顺走了,等下到律所去问他要回来。
*
车子停在宁阳广场的地下停车场,两人一起乘电梯上楼。
周绪延先上来的,姜雾眠跟在后面,看他站在了靠左的一角,她自觉的站在了最右边的那角。
周绪延:……
应该是昨晚他冲动的行为,吓到她了。
他的视线不由自主的朝她的脚踝看去。
她今天穿了一身白色的森系裙子,堆堆叠叠的花纹让她整个人都显得分外灵动娇俏。
脚上搭配了一条长长的白色绒袜,上面还缀着可爱的茉莉花。
可惜,看不到。
周绪延收回视线,看向不断朝上滚动的数字。
常年乘坐这部电梯,他从未觉得,这电梯运行的如此之慢过。
22层到了。
电梯门一打开,姜雾眠便率先走了出来,拐过一角,就看到了站在工作室门口的松晞然。
他今天穿了一件浅蓝色衬衫,栗色的卷发在走廊灯光下泛起一层薄薄的金色,脚边放着一个大的黑色箱子,看样子是装的什么设备。
手里提着个笔记本电脑,正低头看着手机。
然后,姜雾眠的手机响了一下。
“嗨!”姜雾眠朝松晞然伸手打招呼,声音轻快,透着朝气。
周绪延跟在姜雾眠身后走出电梯,目光在触及站在工作室门口的松晞然时,不由得微微一凝。
他看见那个年轻男孩因为姜雾眠的招呼声而抬起头,眼睛里瞬间亮起了光。
“雾眠姐!”松晞然三步并作两步迎上来,栗色卷发随着动作轻轻晃动,“我正给你发消息呢。”
他的声音清朗得像晨间的风,虎牙随着笑容若隐若现,带着年轻人特有的朝气。
说话时手交叠的背在身后,身体微微前倾,视线和姜雾眠平齐着。
这个角度,可以看到他衬衫领口露出一截锁骨,整个人像株向阳生长的植物。
那是种他永远无法回去的,属于青葱少年的鲜活。
周绪延紧闭着嘴,后齿上下咬动,左侧的下颌微微翕动。
电梯门在身后缓缓闭合,发出轻微一声的“叮”声。
现在,他觉得,这电梯运行的,怎会如此之快。
姜雾眠声音里带着笑意:“我听到了,所以直接跟你打招呼了。”
“我带了剪辑设备来,还下载了几个参考视频,还请姜老板审阅~”少年尾音上扬,像是摇着尾巴和主人撒娇的小狗。
松晞然说着单脚站着,另一只腿曲起把电脑包放在了膝盖上,从包里抽出平板,翻找着给姜雾眠看。
“是吗?”姜雾眠接过平板的动作熟稔自然,指尖不小心碰到松晞然的手背也没像避开他那样,而是任其轻触。
他甚至注意到她因为松晞然的靠近而泛红的耳尖。
周绪延的眼神沉了沉,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情绪。
他意识到,这个年轻而充满活力的男孩,与姜雾眠站在一起,是那种同龄人之间的自然亲近,是那种毫无违和感的匹配。
姜雾眠认真看着,松晞然这时才注意到一旁的周绪延,似乎刚刚这个男人和姜老板一起下的电梯。
是隔壁的律师吗?
是碰巧吗?还是一起来的?
他们应该是认识的吧?
一种属于男人的敏锐直觉告诉他,这个男人,不简单。
周绪延已然越过他们,抬脚朝隔壁承安律所而去。
印证了松晞然的猜测。
的确是隔壁的律师,那应该只是碰巧乘坐一部电梯吧?
松晞然盯着周绪延挺拔的背影,若有所思地眯起眼:“姜老板,和你一起来的那位是……”
“……是周律师。”姜雾眠从视频中抬头,也跟着看过去,视线落在他高挺的身影上,最终如此说。
明明已经走远了的周绪延,还是听到了她的声音,脚步蓦地顿了顿。
她没明说两人的关系。
而后抬脚,身边实习生们跟他问好的声音全都抛之身后,大步流星,进了办公室。
关门。
一切声音都隔绝在外。
他听不到她的声音了,脖颈间血脉迅速跳动的浅声,也变做剧烈的无序杂音,敲击着他的心脏。
每一次呼吸都让胸腔里的痛感更加清晰,连带着左手的半条手臂隐隐发麻,臂弯尤其痛的厉害。
可他,为什么这么难受。
最近他情绪真的很不稳定,总是因她的一举一动而被牵动。
甚至现在还会因为她的一句话而痛心不已,不过一句简单的介绍而已。
周律师,他不就是周律师么?
还能是什么?
“咚咚。”敲门声传来。
“进。”周绪延迅速敛起所有情绪,声音如往日般沉静。
只是眨眼间,他又成了那个理智克制、雷厉风行、沉稳可靠的,周律师。
“老大——”伴随着开门沈时的声音挤了进来,他狗狗祟祟的关紧了门,才凑到周绪延身边,神秘兮兮的说。
“我靠,老大,你危机感呢,我刚刚上来的时候从隔壁路过,看到嫂子工作室找了个超级年轻的小男孩,乖乖,小伙子真俊呐。”
沈时手里捧着杯咖啡,还没开盖。
周绪延面无表情的抽走他手里的咖啡。
“哎这是我的——”
周绪延哂笑,“你危机感呢?”
沈时顿时不干了,“卧槽,我一杯咖啡而已,要个der的危机感啊,你要喝就给你好了,整的真是,我还能因为一杯咖啡跟你闹啊——”
“可你就不一样了,那可是嫂子啊,你能让?能不闹?”
周绪延:“……”
他能,吗?
他斜睨了眼沈时,“快月底了,这个月的卷宗该归档了。”
沈时哀嚎着:“哪里月底了,明明这才12号!月中都没到!”
忽然,他心灵福至:“老大,你该不会是在吃醋然后把火气发到我身上吧,不会吧不会吧?”
周绪延唇角扬起温和的笑意,“相信你的工作能力,今天下班前,可以全部完成。”
沈时撒泼:“哼,臭男人,我没能力,不要cpu我,知道了知道了不是老大吃醋了,是我这张嘴让老大不高兴了,我这就滚不给老大添堵了——”
沈时语调一转,瞬间变得正经起来,“对了,鑫盛纺织厂的买卖合同纠纷案签掉了,对方态度还蛮好的,也不知道他们最开始在犟什么,麻利的按照合同赔了不就完了,现在好了多赔了五万违约金。”
“恩,算是结束了,归档吧。”周绪延已经开了电脑,进入了工作模式。
沈时也不耍宝了,两人对接着近期的工作详情。
与此同时,隔壁。
姜雾眠看完松晞然拿出来的视频,才惊觉两人就这么站在门口。
姜雾眠不好意思的说:“对不起我看的太专注了,忘记开门了……”
说着话,拿出来钥匙。
想到周绪延离开的背影,姜雾眠声音轻快的跟松晞然继续介绍:“对了,忘了跟你说,刚刚那个周律师,他入股了我们工作室,是股东之一,而且这间工作室能这么快租下来,也多亏他帮忙了。”
钥匙转动的声音格外清脆,“啪嗒”一声,锁开了。
松晞然突然伸手,替她推开门,这个动作让他整个人几乎将她笼罩在阴影里。
姜雾眠错愕仰头,对上松晞然垂落的视线。
他眼睫低掩,眸色沉得像是化不开的浓墨,嘴角还噙着一抹浅浅的笑。
第37章 第37章像是对猎物的围剿。(加……
姜雾眠闻到一股清新的薄荷香气,与周绪延身上沉稳的檀香截然不同,清新而又锐利。
“姜老板今天真好看。”松晞然歪头看她,虎牙抵着下唇,“像朵茉莉花。”
突如其来的夸赞,姜雾眠惊诧的“啊”了一声。
他的手撑在门框上,姜雾眠整个人被他笼在影子里。
莫名有种压迫感。
之前姜雾眠一直把他当成刚成年的小少年,可此时。
他如此压下来,让她不得不注意到他身上凸显的男性特征。
薄荷味似乎也在这一刻变成了让她无法忽视的,荷尔蒙的气息。
这种气息,浓烈的扑面而来,对姜雾眠而言,既陌生又危险。
她抬眼望向松晞然,那张年轻的脸庞在晨光中显得格外生动,小而尖的虎牙正轻抵着下唇,带着几分青涩与不羁。
姜雾眠的心脏猛地漏跳了一拍,一股莫名的心悸涌上心头。
然而,她清楚地知道,这种感觉并非心动,而是一种源自本能的警觉。
眼前的这个少年,很危险。
她得逃离。
松晞然离她很近,近到她能清晰地看到他眼中的光芒,以及那微微颤动的睫毛。
他的呼吸似乎也变得有些急促,胸膛轻轻起伏,彰显着少年独有的生命力。
这种生命力对于姜雾眠来说,既是一种吸引,也是一种威胁。
她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试图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
但松晞然似乎并没有察觉到她的退缩,依旧保持着那个姿势,嘴角勾起一抹浅浅的笑。
姜雾眠感到这笑里有种说不出的,玩味。
“姜老板,怎么了?不舒服吗?”他的声音清朗而富有活力,但每一个字却一下一下敲打在她的心鼓上,让她感到一阵心惊肉跳。
姜雾眠摇了摇头,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没有,站太久了,腿有点麻。”
她说着,再次往后退了一步。
直到完全脱离松晞然的影子,这次松了一口气。
松晞然见状,没有再逼近,只是站在原处,目光紧紧追随着她。
“你带了很多专业的设备过来,对吗?”姜雾眠稳住自己的心跳,转移话题。
她在心底跟自己说,刚刚只是个意外。
他只是想帮她推门。
“对呀,想着老板工作室刚起步,肯定没有那么全面,我刚好有,就带过来了,这不也是方便我自己的工作嘛。”
他的声音恢复了阳光,仿佛之前的那种玩世不恭只是一种错觉。
姜雾眠因此而放松下来,指着最里面的那个独立房间说:“太好了,你看,那间玻璃室就是专门给剪辑师用的,之前设计工作室的时候,我就已经考虑到后期要招收一个剪辑师,没想到,那么碰巧。”
松晞然道:“是啊,刚好我会,刚好你需要,而且我还可以把这段工作经历拍出来,成为我‘体验一百种职业’系列之一。”
各取所需。
姜雾眠不知为何,脑海里忽然冒出这个词来。
想到昨天自己因为某人一个不同寻常的举动而波动的心,顿时冷静了不少。
她扬起一个官方的笑,轻轻点了点头:“恩,是的,再一次,合作愉快。”
松晞然不知她心中所想,但敏锐的察觉到她一瞬间变得疏离的状态。
是他逼得太紧了。
吓到她了。
明明比他还大三岁,却像只小兔子,稍微逗一下,就害怕的要逃开。
松晞然舌尖抵着虎牙轻轻磨了磨,那股刺痛感让他清醒了几分。
他不动声色的收回撑在门框上的手,插进裤兜里,整个人瞬间又恢复了阳光无害的模样。
“当然会合作愉快啦~”他歪着头笑,栗色的卷发在晨光中泛着金光,小虎牙儿显得可爱。
“姜老板放心好了,我很好相处的。接下来,就请姜老板多多指教了。”
“恩,好。”她笑着回应了。
他才转身出门,拿起放在地上的设备包,弯腰的时候,眼底闪过的那抹暗芒被很好的掩饰住了。
不急,他有的是耐心。
他从来都是这样,从不掩饰自己的心动,也不羞于表达爱意。
喜欢就是喜欢,讨厌就是讨厌,他的感情向来纯粹而直白。
像盛夏的阳光,明晃晃的照在心上,让那人无处可躲。
他也清楚的知道自己的优势,仗着一张清秀无害的脸,笑起来撒娇的时候让人不忍拒绝,像只温顺的小狗。
虽是如此,但他也很难动心,但一旦遇到让自己心动的人,他会毫不
犹豫的出手。
他的喜欢从来不温吞,而是带着侵略性,他会让被喜欢的那个人清晰的感受到,自己在被他热烈的追逐着。
他也从来不屑于遮掩用于追求的手段,甚至还带着几分张扬的自信。
像是对猎物的围剿。
用最温柔的方式靠近,在对方发觉试图后退的时候,再适时的展开攻势收紧包围圈。
他释放的善意,和从不让喜欢的人为难的体贴,都只不过是围剿的一种方式罢了。
他太清楚自己想要什么了。
所以,当他再一次遇见姜雾眠的时候。
清晰的感受到自己正在对她疯狂心动的时候,他就做好了准备。
他会极尽所能的挤进她的生活,出现她的身边。
他会让她一点一点习惯他的存在,习惯他的靠近,习惯他的气息……
直到,她再也无法忽视他的存在。
他不屑于玩欲擒故纵的拉扯游戏。
他的喜欢,就是最直白的、最热烈的、最让她不容拒绝的。
但他也足够聪明,知道什么时候该进,什么时候该退。
就像现在。
松晞然弯腰抱起设备包,转身时嘴角勾起一抹浅笑。
不急。
他会,让她自己,走进他的世界里。
*
松晞然抱着设备走到专属独立空间里,眼睛亮晶晶地环顾四周,像个得到新玩具的孩子:“哇,这个工位也太棒了,不愧是我老板亲手设计的。”
他的声音轻扬,透着少年特有的爽朗:“老板这显示器不会是配的4K的吧,哇,还真是啊!老板大气!”
“还有这个椅子,啧,坐上去感受就是不一样,我的椅子坐着都没那么舒服,老板你到时候给我发一下这工学椅的链接,我疯狂种草啊,老板眼光真好!”
他一边从设备包里一一拿出器械,动作利落的接好各种线缆,修长的手指在设备间灵活穿梭。
一边嘴上不停,对着姜雾眠就是夸夸夸。
姜雾眠正安装着绣具,在他密集的糖衣炮弹之下,压根就没有插嘴的机会,听得耳朵都红了。
这小孩,话也太密了。
她能说的话,有且仅剩。
“好。”
“好。”
“好……”
绣架组装好了,姜雾眠又到最后面这边的茶水区这儿。
剪辑室用玻璃围挡着,自成一片小天地,不受外面影响。
剪辑室外面一左一右分别是茶水区和休息区,这片区域很闲适,也将刺绣工作区和这边完美的隔断开来,互不影响。
剪辑室里有百合叶窗帘,松晞然想多看姜雾眠,当然没有关上,视线一览无余,他一眼就看到了姜雾眠过来了。
用了点小心机,他状似不经意的把椅子往姜雾眠的方向挪了过来。
虽然背对着她,但却故意把位置卡在她视线最容易扫到的地方。
姜雾眠正从快递箱里朝外拿咖啡机,以为他正专注的忙,便没在意。
隔着玻璃,他忽然转动椅子,姜雾眠猝不及防的对上他的视线。
他咧开嘴,灿烂的笑:“姜老板~”
姜雾眠没想到他忽然转过来,吓了一跳,惯性的躲开他的视线,继续拆快递。
见她像受惊的小鹿般慌忙移开目光,他嘴角勾起一抹得逞的笑。
又迅速换上无辜的表情:“姜老板躲我干什么,我正要说我已经把设备都安装调试好了,可以开始剪辑了。”
姜雾眠:“……”
松晞然声音里带着撒娇的失落:“姜老板不理我,那我就开始工作咯,等下给姜老板展示一下我引以为傲的剪辑技术……对了,我接下来可能要不停的问你具体的细节,姜老板不要嫌我烦哦。”
姜雾眠只好停下手中动作,“不会,我还想跟你学一些剪辑技巧呢。”
松晞然甜甜笑了笑,转回椅子。
修长的手指开始在键盘上飞速敲击,屏幕上的时间轴随着他的操作流畅滑动。
他忽然停下,转头看向姜雾眠,眼睛亮得惊人。
“姜老板,我有个想法。”
姜雾眠刚放好咖啡机,听到他的呼声,走了过来,手按在玻璃上,趴着看向电脑屏幕。
松晞然转动椅子,给她腾出视角,指尖点了点屏幕,“我觉得这段叙述可以加个类似电影闪回的效果,比如——”
他快速拖入几段素材,调整参数,画面瞬间有了质感。
吴秀莲狰狞的面孔在暗色调中一闪而过,紧接着是绣针穿透锦缎的特写。
线轴滚动的慢镜头配上姜雾眠轻柔的叙述声。
压抑与释放在光影交错间,形成了一种强烈的对比,让姜雾眠看得忍不住惊叹。
“唔……”好高级。
这比她自己剪得好太多太多了。
“还有这里,我打算加入一个音效,你听一下试试看……”
紧接着,他拖入一段素材进去,而后点击了播放键。
视频上是吴秀莲和身后的十几人压迫感十足将他们赶出楼道的画面,伴随着布料撕裂的‘刺啦’声,紧接着是针尖一针一针极速穿透纱帛的倍速镜头。
姜雾眠只感觉一股直达脊背的生理性战栗爬了满背,鸡皮疙瘩从胳膊一路蔓延到全身。
他边说边调整着转场特效,修长的手指不断的在键盘和鼠标上点击,让原本平铺直叙的视频瞬间就有了呼吸感。
姜雾眠盯着屏幕上时不时出现自己刺绣时绷紧指尖的特写,又是拉远了的半全景画面。
搭配上他出神入化的剪辑,明明没有什么运镜,竟让他剪出一种炫技式的运镜感。
巧妙的将她的抗争和反击融入进每一帧画面里。
当视频播到她在警局递交证据时,背景音乐由消沉的大提琴音缓慢转为清越的琵琶轮指。
画外音搭配的是她当时坚定的说“我可以确定,那份遗嘱上的签名是模仿的”。
画面恰在这时,慢慢幻化成绣绷上渐渐成型的绣品《小时候》,树后那个小女孩的身影正一针针变得清晰。
“还有这里。”他拖动时间轴,“奶奶喊你吃饭的这个小插曲也不用减掉,刚好可以把这段音效插入到柿子树下奶奶的身影那儿,紧接着放一段空镜头——”
松晞然拖动素材,视频画面跃然屏幕之上。
夕阳透过窗棂,绣了一半的帕子静静躺在竹篮里。
松晞然指尖一下一下虚点着鼠标滚动键,说:“用意象呼应主题,年轻人最爱这种留白。”
他说得兴致勃勃,眼睛亮得像星星。
姜雾眠被他的热情感染,嘴角不自觉地上扬:“听起来很棒,就按你的想法来。”
放完了这段视频片段,松晞然歪着脑袋,晃着腿,手上用劲带着椅子转了一圈,得意地挑眉:“看,我是不是剪得很好?”
活像只摇着尾巴仰着脑袋咧着嘴巴,等待主人夸赞的小狗狗。
作为老板,员工如此优秀,姜雾眠自是不吝赞扬,眉眼染着笑意:“好,特别好!”
松晞然得到了明确的肯定,干劲更足了。
他飞快地操作着软件,时不时停下来询问姜雾眠的意见。
两人讨论着视频的节奏和配乐,气氛轻松而融洽。
似乎都忘记了时间的流逝,直到。
敲门声响起。
*
姜雾眠和松晞然都愣了下。
姜雾眠心头一跳,下意识转头看向门口。
她转头时一缕发丝从耳后滑落,擦过脸颊。
这个瞬间,姜雾眠脑袋里在想。
是周绪延吗?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她就暗自摇头。
周绪延那样的人,怎么会主动来找她?
她脸上本带着期待,意识到这个后,嘴角的弧度垂了下去。
果然,是个男生,是律所的实习生吧。
“请进。”她又弯起唇,直起身走出剪辑室,抬手将那缕发丝别回耳后。
男生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沓A4纸,姜雾眠隐隐有印象,似乎是昨天来她这儿看热闹的男生之一。
“姜、姜小姐……”小赵站在门口,眼神飘忽不敢看她。
然后,离得老远,他就把手里的文件举起来,“姜小姐,这是周律师让我送过来的,说是您需要的法律文书,周律师还说这份诉讼状让您先看看,要是有什么问题随时联系他。”
“好。”姜雾眠走了过来,接过文件,指尖触到纸张,似乎还带着打印机的温度。
垂眸看向首页的文字,是起诉吴秀莲的诉讼状。
周绪延竟然这么快就起草好了。
在她的认知里面,似乎律师起草起诉状至少要两三天的时间,没想到他只用了一中午,而且。
以姜雾眠对他浅显的认识,似乎他还要更快,应该是忙完本职工作之后,才帮她写的吧。
“谢谢。”她抬起头,礼貌地微笑。
小赵的视线正越过她,直勾勾地盯着她身后的松晞然在看。
这就是他们说的嫂子工作室新招的员工吗?我的妈呀,还真的是好帅啊,而且还好年轻,不会还在上学吧?
正在他肆意打量着的时候,松晞然站起了身,然后双手插兜的倚在剪辑室门框上,嘴角上还挂着若有若无的笑。
两人视线在空中交汇。
我去,他突然站起来干嘛,小赵明显瑟缩了一下。
怎么了,姜雾眠不由疑惑地回头。
却见松晞然已经恢复了阳光灿烂的表情,仿佛刚才那一瞬的凌厉只是她的错觉。
“那、那我先回去了!”小赵几乎是落荒而逃。
“麻烦你了。”姜雾眠的声音跟在后面。
“这是什么呀?”松晞然凑过来,清新的薄荷气息瞬间笼罩了她。
他靠得太近,以至于姜雾眠都能看清他鸦羽般浓密的翘睫毛。
她不动声色地后退半步,抖了抖纸张:“是起诉我继母的诉讼状,你要看吗?”
松晞然不去接,而是凑着姜雾眠的手歪头看文件,发丝若有若无的擦过她的肩膀:“这就是法律文书啊,看起来好专业。”
“周律师写的还是他助理写的?要是他写的,那他效率还挺高的,这么快就搞定了。”
“是吧…”姜雾眠干笑两声,耳朵边的痒意让她不容忽视,甚至想歪头在肩膀上蹭掉那痒意。
忍住了,说:“我也这么觉得,他一向如此。”
松晞然敏锐地察觉到她语气中的微妙变化,眨了眨眼,没有多问,只是笑着说:“快中午了,老板准备怎么安排?”
“是继续,争取午饭前再多做一点?”
“还是先休息,吃过饭,下午再继续?”
“……恩,我想想。”姜雾眠陷入思绪。
不过,没有在想怎么安排,或者吃什么。
她在想,早上周绪延一言不发就去了律所,是不是生气了?
因为昨晚的事?还是因为……
“姜老板?”松晞然的声音打断了她的出神。
“不知道怎么决定吗?这样好了,我们直接去吃饭吧,我知道附近有一家挺不错的店,简餐,桂林米粉,评分很高。若是你有别的提议,那我们就按提议来。”他的体贴让人觉得恰到好处。
姜雾眠摇摇头:“没有,就去吃饭吧,不过你等我一下,我去隔壁一趟。”
松晞然眼底闪过一丝晦暗,但很快又恢复了阳光的笑容:“需要我陪你一起去吗?”
“不用,我很快回来。”
她转身离开,丝毫没留意到身后松晞然的目光,仿佛要将她烫开一个窟窿一般灼热,跟随着她,直到身影消失。
*
与此同时,周绪延办公室。
周绪延盯着电脑屏幕,修长的手指停在键盘上已经十分钟没有动作。
屏幕上是一份未完成的合同,光标在段落末尾不停闪烁。
刚刚小赵回来,跟他说诉状已经送去了,周绪延了然的点头。
只是,小赵临出去前的那抹别有意味的视线,虽然只有一瞬,但仍让他无法忽视。
怎么。
刚刚小赵他,在她的工作室看到了什么吗?
“老大!”沈时推门而入,声音洪亮,打断了他接下去不好的思考。
“十二点了!干饭去!我走了啊。”
周绪延缓缓抬头,金丝眼镜后的目光还带着刚刚的冷。
像冰,凉的沈时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但八卦之心战胜了求生欲,他要死不活的问:“那个,嫂子是不是要和那个小年轻一块吃饭啊?老大你都不着急的吗?”
周绪延被说的烦躁。
她没给他发消息,早上的时候,分开的匆忙,也没说中午要不要一起吃的事。
着急?
钢笔在指间转了一圈,啪地按在桌上。
这是他急不急的事吗?
沈时立刻举手投降:“我错了我错了!我这就滚!”
他转身要走,却被叫住。
“等等。”周绪延的声音听不出情绪,“一起去吃。”
沈时瞪大眼睛,随即露出促狭的笑:“哟,这是又要独守空房的节奏啊,老大你行不行啊——”
“闭嘴。”
“得嘞!”沈时做了个拉上嘴巴的动作,欢快地蹦跶出去,“我外面等你哦。”
周绪延取下眼镜,揉了揉眉心。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拉住沈时和他一起吃饭。
就像他不知道为什么要让沈时把健身房会员卡还回来。
他只知道,从早上看到松晞然凑近姜雾眠那一刻起,胸口就堵着一团无名火。
*
姜雾眠拿着文件走出工作室,朝着另一边的承安律所去的时候,心跳不由自主的加快了。
律所的玻璃门是个自动感应式的,见她走进来,前台的姑娘立刻认了出来,笑着打招呼:“周太太好!”
这个称呼让姜雾眠耳根一热,她轻声问:“周律师在办公室吗?”
“在的。”前台指了指里面,“最里面那间,门口写着他的名字,还需要我带您过去吗?”
“不用了,谢谢。”
姜雾眠走向周绪延的办公室,路过开放式办公区时,感受到不少好奇的目光。
她微微低头,加快了脚步。
身后传来窃窃私语的声音。
“哇,这就是周律师的太太吧?”
“是的,年轻吧,跟大学生似得,我们第一回见的时候,没少出糗呢。”
“真漂亮,好像某个演员明星一样。”
办公室门虚掩着,她轻轻敲了敲。
“进。”周绪延低沉的声音传来。
推开门,她看到周绪延正低头翻阅着卷宗,金丝眼镜后的眉眼专注而沉静。
阳光透过百叶窗在他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侧脸的轮廓完美而流畅,漂亮的让姜雾眠忍不住呆了呆。 :
听到脚步声,他抬起头,在看到姜雾眠的瞬间,眼神微微一动。
外面,沈时刚上完厕所回来,听到大家叽叽喳喳的声音,不由得疑惑。
“咋了啊?”
“周律师对象来找他了,我们正说着呢。”
沈时惊诧:“我靠,嫂子来了啊。”
心里不由的嘀咕,刚刚老大那幅怨夫的模样他可清楚的记得呢。
原来是嫂子没喊他吃饭,他才拉着自己要一起吃饭的啊。
就说呢,某人的怨气都快能把律所屋顶盖掀飞了。
办公室内。
“那个,诉讼状我看过了,写得很好,没有什么要改动的,你已经写的很详细了。”
姜雾眠将文件放在桌上,“谢谢你。”
周绪延摘下眼镜,揉了揉眉心:“应该的。”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
姜雾眠绞着手指,鼓起勇气:“那个……要一起去吃饭吗?听说楼下有家桂林米粉挺好吃的,我们打算去试试。”
我们?
打算?
周绪延抬眼看她:“和你的员工?”
第38章 第38章好喜欢她。
姜雾眠愣了下,“也是你的。”
周绪延:“……”
她眨眨眼睛:“因为你是工作室最大的股东。”
周绪延:“……”
他烦躁的揉揉眉心。
现在退股来得及吗?
或者,钱他不要了,把他除名行不行?
姜雾眠愣了下,下意识反问:“你不想让我去吗?”
周绪延垂着眼,看向她白色的袜子,就这么盯着,眼神冷峻而疏离。
随即
他将指节抵在了唇边,像是思考,又像是无声的忍耐。
她这么问,是想听什么?
话里有话,完全是他们律师惯用的那套语言把戏。
听他回答“不想”吗?
不想。
那他又算什么?
半晌,他才开口:“你自己决定,不用问我。”
姜雾眠眼睛转了一圈,点点头:“嗯,那我去了。”
她转身离开办公室。
周绪延目光随着她的背影游出去,只觉得她身形轻盈的像只鱼儿。
和那人去吃饭,就那么开心吗?
周绪延盯着合上的门,钢笔在指间转了一圈,啪的按在了桌子上。
刚走出办公室,姜雾眠就撞上了迎面而来的沈时。
“嫂子!”沈时眼睛一亮,“来找老大吃饭啊?”
姜雾眠笑了笑:“不是,我刚送完文件,现在要去吃饭了。”
沈时探头看了眼紧闭的办公室门,压低声音:“和那个小……额,你的员工?”
姜雾眠点点头。
沈时夸张地叹了口气:“唉,老大也真是的……”
他话锋一转,“那嫂子慢走啊!”
姜雾眠笑了笑,礼貌道别。
办公室的门又被打开,沈时探头探脑的凑过来:“走呗,既然这样,就我俩吃呗,你要吃什么?”
周绪延头也不抬。
沈时凑上来:“别啊,你吃还是不吃,倒是给句准话啊,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再说了,你不吃,我还得吃呢!不然下午哪有力气干活。”
见周绪延无动于衷,沈时眼珠一转:“我刚碰到嫂子了,她说她要跟那个小年轻一块去吃,怎么,你刚刚没问嫂子吗?老大你都不急的吗?”
“闭嘴。”
沈时撇撇嘴,正要说什么,周绪延忽然站起身,拿起西装外套。
“走吧。”
“啊?去哪?”
“吃饭。”
“噢噢噢。”
沈时笑了,跟在周绪延身后叽叽喳喳:“我知道附近新开了家川菜馆,评分超高,或者是商场那家油泼辣子面?哎哎哎,老大,你倒是走慢点等等我啊……”
另一边,姜雾眠正和松晞然站在电梯前等待。
两人都面朝电梯站着,松晞然悄然朝姜雾眠身侧靠了下,歪着身子跟她说话:“你刚刚去找周律师了?他怎么不一起来?”
“他……”姜雾眠抿了抿唇,“他还在忙。”
两人走到写字楼大堂时,看到姜雾眠和松晞然在等电梯。
刚好看到这一幕。
松晞然正低头对姜雾眠说着什么,她一来一回的在回应着。
周绪延的脚步微不可察的顿了顿。
沈时察觉到不对劲,直觉告诉他,要是现在走过去,将会面临什么修罗场。
他也跟着停了下脚步,踌躇着,“那个,老大,要不,咱们等会过去,或者去旁边的货梯?”
周绪延大步流星,直接走到了姜雾眠身侧。
沈时暗暗赞叹,不愧是老大,临危不惧。
连忙跟了过来,站在周绪延旁边。
后知后觉的他又想,这有啥临危不惧的,嫂子和老大才是官配啊!
这小年轻,哪能打得过颁发了国家级认证的正主啊!
这时,电梯“叮”的一声到达,门缓缓打开。
姜雾眠看看身侧的周绪延,又看看另一边的松晞然,好像哪里不对的样子。
饥饿感上头,姜雾眠只感觉现在脑袋能量严重不足,压根支撑不起来她思考这么繁琐的问题,先踩进电梯里。
在她进去后,周绪延和松晞然,几乎是同时抬脚。
周绪延身高高出松晞然一截,垂眼看了松晞然一眼。
松晞然不以为意的咧嘴笑笑,朝后退出去,示意他进。
最终电梯里,四人站成一个诡异的四边形,密闭空间内的氛围瞬间变得微妙起来。
松晞然却像是感觉不到异样,笑着问姜雾眠:“姜老板,等会儿要不要试试他们家的酸辣笋尖粉?我看点评上说特别正宗。”
“好啊。”姜雾眠点点头,余光却忍不住瞥向周绪延。
他的侧脸在电梯冷光下显得格外锋利,下颌线绷得紧紧的,饱满的胸脯随着呼吸轻轻鼓动。
他似察觉不到她视线似得,站得笔挺,任由她肆意打量。
紧抿着的薄唇,却绷得更紧了。
电梯到达一楼,门一打开,姜雾眠便和松晞然先走了出来。
“我们先走了!”她回头挥了挥手,脸上带着明媚的笑容。
不等周绪延回应,她已然转过了身。
周绪延站在原地,看着两人有说有笑地走远,直到身影消失在人群中,他的面色平静得可怕。
沈时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他的表情:“老大,那我们……”
“去吃桂林米粉。”周绪延冷不丁的说。
“啊?”沈时懵了一下,“哦!你说这家店啊,我知道在哪,过了天桥就是。”
周绪延不疑有他。
两人上了天桥,沈时指着桥下不远处的一家小店:“就那家,评分挺高的。”
周绪延眯起眼睛,看到招牌上写着“张记桂林米粉”。
而此刻,姜雾眠和松晞然正走进商场五楼的另一家“张记桂林米粉”。
下了天桥,两人走进店内。
店面不大,只有六张桌子,一眼就能将里面的情况扫全。
没有他们。
他们来的不是这家店。
沈时顺着周绪延的视线望去,突然明白了什么,哦,原来是这样。
他憋笑憋得脸都红了:“老大,那个,忘了跟你说了,就这家米粉店,宁阳这儿开了两家,一家在这儿,另一家在商场里面,要不……咱们换一家?”
“不用。”周绪延迈开长腿,选了靠窗的位置坐下,“就这家。”
从这个角度,刚好能看到天桥和商场出入口。
“吃什么?”沈时问。
“你看着点。”
沈时点完餐回来,看到周绪延的目光一直盯着窗外,忍不住调侃:“老大,你这望妻石的模样要是被律所那帮人看到,估计能笑一年。”
周绪延冷冷扫了他一眼。
沈时立刻举手投降:“我错了!不过说真的,你就这么看着嫂子跟别的男人吃饭?”
周绪延的声音很淡,“她有自己的社交圈,我无权干涉。”
“哎哟喂,这话从你嘴里说出来可真新鲜。”沈时夸张地捂住胸口。
周绪延:“……”
鉴于在外面,周绪延没有嘴他。
没一会儿,服务员端上两碗米粉,热腾腾的雾气在两人之间升起。
沈时嗦了一口粉,烫得直吐舌头,一边哈气一边不忘吐槽:“话说回来,那个松什么的小子,看嫂子的眼神可不太单纯。”
周绪延的筷子顿了一下。
“我跟你打赌,”沈时压低声音,“那小子绝对对嫂子有意思,你是没看见,刚才在电梯里,他看你的眼神,啧啧,跟护食的小狼狗似的。”
周绪延放下筷子,拿起纸巾擦了擦嘴角:“吃你的饭。”
沈时识相地闭嘴,但眼睛里的八卦之火还在熊熊燃烧。
“所以说,那小子到底知不知道嫂子和你已经结婚的事啊?要是知道还这样,我不得不佩服的说一声,有种!太有种了!”
周绪延筷子停住,看他。
沈时被他看愣了,“什么情况,老大你没跟那小子说吗?”
周绪延:“……没有。”
沈时:“……”
他挠了挠头:“嫂子也没说吗?”
周绪延动着筷子,“我不清楚。”
想了想,他道:“第一天上班,应该没时间说吧。”
沈时:“……”
他老大,恩,还会给嫂子找补,很男人。
这时,周绪延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是姜雾眠发来的消息:【你也在吃午饭吗?】
周绪延拿着手机,盯着屏幕看了两秒,回复:【正在吃。】
对面的消息很快弹出来:【恩,那你好好吃饭,我没什么事】
周绪延的指尖在屏幕上停顿了片刻:【吃完饭过来我办公室,把诉状的字签了】
过了好一
会儿,对方才回复:【好的,知道了。】
像是放下手机去处理别的事了。
处理什么事呢?
是她对面的那个人,在跟她说话,所以她才不得不放下手机停下和他对话,转而和那人说话去了吗?
这个猜测,让周绪延蓦地攥紧手机。
可,要说的事已经说完了,他没有什么能再发的消息了。
按灭屏幕,周绪延抬起头,发现沈时正一脸姨母笑的看着自己。
“看什么?”
像吃了呛药,沈时被噎了一下,“没什么。”
“就是觉得老大你谈起恋爱来,跟个高中生似得。”
纯情的很,喜怒都挂在脸上,连吃醋都这么的笨拙青涩。
周绪延懒得理他,低头继续吃粉。
*
商场五楼,姜雾眠发完这条消息,这才跟松晞然继续说话。
“抱歉,我刚刚有消息进来,你继续说。”
松晞然的筷子在碗里搅了搅,笑容不变:“没事,差不多都说完了,而且我们还在吃饭,就不聊工作上的事了,先吃饭吧,等回到工作室再研究吧。”
姜雾眠点点头,开始专注的吃东西。
这家桂林米粉真的很好吃,汤汁似乎是用多种食材熬制出来的,鲜香浓郁。
米粉煮的刚刚好,劲道弹牙中又不失软糯,搭配上酸辣脆嫩的笋尖,一口吃进嘴里。
嚼嚼嚼,然后再喝一口汤,酸辣鲜香,味蕾被无限打开。
唔,这一口下肚,简直人间天堂。
怪不得评分那么高,还开了那么多家分店,食客们的眼光果然没错。
直到粉全部捞完,姜雾眠表示吃的很满足。
松晞然看到她吃的餍足的模样,笑的眉眼弯弯,眼睛里盛满了不可言喻的溺爱。
她好可爱。
好喜欢她。
姜雾眠站起身,要去结账,松晞然摇着手机,叫住她,展示结算界面,“已经付过了。”
然后他用手机点了点桌上的二维码,姜雾眠了然,忘记了。
“那我请你喝奶茶吧。”本着礼尚往来的认知,姜雾眠低头操作手机,从小程序上点了奶茶。
“恩,那我就跟着姜老板蹭吃蹭喝了。”松晞然欣然承受。
两人起身,奶茶店在一楼的位置,他们从扶梯到一楼的时候,刚好叫到了他们的号。
拿了奶茶,姜雾眠却没急着走。
松晞然疑惑回头。
她笑笑:“我又点了一些,准备请隔壁律所的人喝。”
松晞然站在奶茶店门口,阳光透过玻璃门洒在他的侧脸上,勾勒出一道浅浅的金边。
姜雾眠站在柜台前,与店员确认着订单,他的目光时不时地落在她身上。
他状似不经意地开口:“姜老板似乎与隔壁律所的关系很好呢。”
他的语气轻松,仿佛只是随口一提,可指尖却在奶茶杯上无意识地摩挲着,指节微微发白。
姜雾眠愣了一下,随即莞尔一笑:“关系好不好我还不知道,不过,确实是要把关系搞好的。”
她想了想,既然她和周绪延约定好了要在外面扮演好夫妻,那就遵守好这个合约。
毕竟以后免不了松晞然和周绪延要多接触,早说晚说都是说,现在这个机会恰到好处。
她顿了顿,语气轻快又自然,“毕竟周律师是我先生。”
松晞然愕然,眼中的笑意瞬间凝固,随即被震惊所取代。
他的瞳孔微微放大,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击中,连呼吸都停滞了一瞬。
他就这么呆呆地看着她。
胸腔里那颗跳动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疼得他几乎要弯下腰去。
连手中的奶茶杯都险些滑落。
他下意识地握紧,冰凉的触感从指尖一直蔓延到心底,像结了一层冰霜。
他们…是夫妻?
那个冷若冰霜的周律师,和眼前这个温软如茉莉的姜老板?
他们原来是这样的关系吗?
松晞然努力回想,脑海里开始闪过无数画面。
电梯里周绪延看向姜雾眠时紧绷的下颌线,办公室里她提起“周律师”三个字时不自觉放柔的语气,还有今早两人之间那种若有若无的微妙氛围……
原来如此。
原来那些违和感,都是婚姻的印记。
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作为一个男人,他却觉得两个人像是不算太熟的人?
松晞然的喉结滚动了一下。
他想起周绪延那双深邃的眼睛,明明平静得像一潭死水,可看向姜雾眠时,却像是暗流汹涌的深海。
那种眼神,他太熟悉了。
是男人对心爱之人才会有的占有欲。
可,他怎么也想不到,他们竟然是夫妻。为什么会有这么生分的夫妻?好像很不熟的样子。
他的心里泛起一阵苦涩,像是吞下了一整颗未熟的青梅,酸涩得让他眼眶发胀。
他原本以为自己有机会的,以为只要慢慢靠近,总有一天能走进她的心里。
可现在,他突然意识到,自己连竞争的资格都没有。
之前的喜欢,都是他的一腔孤愿。
是他自己没开口问过她是不是单身,就先入为主的认为她是。
然后自己便不受控制的疯狂喜欢上了她。
而她,甚至什么都没做。
松晞然的指尖微微颤抖,他垂下眼睫,遮住了眼底翻涌的情绪。
再抬头时,他的脸上已经挂上了惯常的阳光笑容,只是嘴角的弧度比平时僵硬了几分。
“原来是这样,”他故作轻松地耸了耸肩,“那确实要搞好关系。”
他的声音依旧清朗,仿佛刚才的震惊从未发生过。
只有他自己知道,胸腔里那颗跳动的心脏,此刻正被无形的丝线一点点勒紧,疼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姜雾眠把核对好的订单递给店员,并未察觉他的异样,只是笑着点点头:“是呀,以后工作室和律所难免会有合作,早点熟悉起来比较好。”
她的语气坦然,眼神清澈得像一汪泉水,没有半点遮掩或犹豫。
松晞然看着她,忽然觉得喉咙发紧。
她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这个认知让他既庆幸又绝望。
庆幸的是,她不会因为他的心思而尴尬。
绝望的是,他的喜欢,从一开始就注定无疾而终。
有个店员这时走了过来,手里提着装满奶茶的袋子:“您好,您点的奶茶已经准备好了,有点多,我帮你一起送过去吧?”
姜雾眠接过两个袋子,转头对松晞然说:“我们回去吧,顺便把奶茶送到律所。”
松晞然点点头,笑容依旧灿烂:“好。”
一路上,他表现得和往常一样,甚至主动帮店员拎了一部分奶茶。
他的话题依旧围绕着工作室的剪辑计划,语气轻快,时不时还开个玩笑。
只有他自己知道,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疼得他几乎要碎掉。
他微微仰头,只见一群白鸽正在阳光里掠过湛蓝的天空。
一定是太阳太刺眼了。
好想哭。
这个念头只一闪而过,就被他硬生生压了下去。
他不能,也不应该。
喜欢是他自己的,难过也是他自己的。
与她无关。
姜雾眠也看到了这一幕美景,不由得小声呼道:“好漂亮。”
她微微仰着头,阳光在她的睫毛上跳跃着。
松晞然看着她,在心里默默道,就这样吧,至少这一刻的阳光是真的。
*
奶茶店店员跟着他们回到A栋22楼,将十几杯奶茶放在律所前台。
“麻烦分给大家。”姜雾眠对前台小姐姐笑了笑,“就说隔壁雾里花工作室请的,以后多有叨扰。”
前台小
姐姐惊喜地接过,连连道谢:“姜小姐太客气了。”
想到什么,前台小姐姐灿烂的笑着说:“周太太真是人美心善!”
姜雾眠耳尖微红,摆了摆手:“大家工作辛苦,一点小心意。”
就在这时,电梯门再次打开,周绪延和沈时一前一后走了出来。
一眼就通过玻璃格挡看到了站在律所前台的姜雾眠。
周绪延的目光在触及姜雾眠的瞬间微微一顿,随即落在了她手中的奶茶上。
这才看到她身边的松晞然,他的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又很快舒展开来。
姜雾眠看到他过来,笑着迎上去,从袋子里拿出一杯白桃乌龙递给他:“也请你喝。”
周绪延接过奶茶,指尖不经意间擦过她的手指,触感温热。
他的眼神柔和了几分,低声道:“谢谢。”
沈时在一旁挤眉弄眼:“嫂子,我的呢?”
姜雾眠忍俊不禁,又从袋子里拿出一杯递给他:“当然少不了你的。”
松晞然站在一旁,看着这一幕,脸上的笑容依旧完美。
只有周绪延敏锐地察觉到,这个年轻人的眼神在看向姜雾眠时,多了几分复杂的情绪。
周绪延的目光沉了沉,随即对姜雾眠说道:“你来我办公室,上午的诉状,需要签字。”
他的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
姜雾眠点点头,转头对松晞然说:“你先回工作室吧,我一会儿就回来。”
松晞然笑着挥了挥手:“好,姜老板忙你的。”
他的声音轻快,仿佛一切如常。
直到姜雾眠和周绪延的身影消失在律所深处,他的笑容才一点点褪去。
他站在原地,看着手中的奶茶,突然觉得无比讽刺。
这杯奶茶,原本是她想请他一个人喝的。
可现在,却成了她送给所有人的礼物。
松晞然深吸一口气,转身走向工作室。
他的背影挺得笔直,仿佛这样就能撑住即将崩塌的内心。
没关系,他在心里对自己说,喜欢一个人,不一定非要拥有。
可为什么,胸口还是疼得这么厉害?
他推开工作室的玻璃门,阳光透过落地窗照进来,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孤独地投在空荡荡的地板上。
*
律所办公室里,周绪延关上门,将奶茶放在桌上。
“坐。”他指了指会客区的沙发。
姜雾眠乖巧地坐下,双手捧着奶茶,像只等待投喂的小动物。
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她脸上投下细碎的光斑,衬得她肌肤几乎透明。
周绪延从文件袋里取出五份起诉状,在她对面坐下。
钢笔在页面具状人后面点了一下:“这里,签名字,按手印。”
“哦。”姜雾眠接过笔,低头签字时一缕发丝垂落。
她正要拨开。
周绪延的眼睛落在被发丝扫过的透明脸颊,鬼使神差的。
他的手已经先一步伸过来。
指尖相触的瞬间,两人都僵住了。
周绪延迅速收回手,喉结滚动:“头发。”
“谢谢。”姜雾眠耳尖泛红,匆匆签完字按掉手印后把诉状递给他。
“你看这样可以了吗?”
周绪延迟迟不语,只看着她。
姜雾眠被他看的很不自然,拿起奶茶小口喝着掩饰,他忽然开口。
“你的员工,知道我们的关系吗?”
姜雾眠没想到他会这么直接的问这个问题,差点被奶茶呛到,她轻咳了声,反问道。
“你觉得呢?”
第39章 第39章会先亲哪里?
姜雾眠的问题像一颗小石子,轻轻投入平静的湖面,激起一圈涟漪。
周绪延的目光落在她微微泛红的耳尖上,喉结滚动了一下。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竟然在紧张,这个认知让他感到荒谬。
她问,他觉得呢。
他不知道。
但松晞然看她的眼神,他却看得一清二楚。
那种热烈的、不加掩饰的喜欢,让他胸口发闷。
可姜雾眠呢?
她是怎么想的?
她有没有察觉到那个年轻人的心思?
她会不会……
也喜欢那样的?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周绪延的眸色骤然沉了下来。
又是一阵沉默。
姜雾眠想知道他在想什么,便偷偷抬眼。
赫然发现周绪延正看着她,目光深沉如潭。
她慌忙低头,假装对奶茶杯上的标签产生了浓厚兴趣。
怎么回事,她只不过是化用了周欲晚传授的招数,他为什么这么看着她,像是要把她吃掉一样。
他会不会觉得自己没有遵守约定,没有在外人面前扮演好他的妻子。
不对,她已经公之于众了,只是他还不知道而已。
姜雾眠松了一口气,瞬间又提起力量来了。
管他呢,她现在就是想知道,他到底怎么想的。
她再次抬起头来,迎上他的目光。
“好喝吗?”周绪延突然问。
“啊?”姜雾眠一时没反应过来。
“奶茶。”他指了指她手中的杯子。
说着,他拿起自己那杯喝了一口,喉结随着吞咽的动作上下滚动。
不知怎么,似乎是杯壁上的水珠,顺着他的下颌线滑落,消失在衬衫领口。
显得禁欲而撩拨。
姜雾眠看得口干舌燥,他目光灼灼,似乎还在等她回答。
“还、还可以。”她只好避开视线,结结巴巴地回答。
心跳因此而加速,姜雾眠急忙灌了一大口奶茶,想稳住心神,结果呛得直咳嗽。
“慢点。”周绪延递来纸巾,眉头微蹙。
姜雾眠接过纸巾擦嘴,就在这时,外面忽然响起一阵骚乱,还有一道悲戚的声音在哭诉着什么。
两人都同时朝门口看去。
只是门关着,挡着了他们的视线。
突然,这扇紧闭着的门被猛地推开,沈时探进半个身子,神色凝重:“老大,前台来了个阿姨,情绪很激动,说是儿子被冤枉了,非要见你不可。”
周绪延眉头微蹙,迅速收起桌上的诉状:“让她进来。”
姜雾眠见状起身:“那我先回工作室——”
话音未落,一位头发花白的中年妇女已经踉跄着冲了进来。
她穿着洗得发白的蓝布衫,看样子是某个工厂的厂服,粗糙的手指紧紧攥着一个破旧的布袋,布满皱纹的脸上满是泪痕。
“周律师!求您救救我儿子!”妇女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声音嘶哑,“我儿子是冤枉的啊!”
周绪延坐着的,正要起身。
姜雾眠已经上前一步,将这位妇人搀扶起来:“阿姨您别这样,先起来说话。”
王秀兰抬头看向姜雾眠,浑浊的眼睛里突然迸发出一丝光亮,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般死死攥住她的手腕:“姑娘,你也是好人家的孩子,你帮我求求周律师,我儿子真的是见义勇为啊!”
她粗糙的手掌磨得姜雾眠手腕生疼,但姜雾眠没有挣脱,反而轻轻回握住那双颤抖的手:“阿姨,您慢慢说,周律师一定会帮您的。”
周绪延的目光在两人交握的手上停留了一瞬,随即示意沈时关上门。
沈时把门关上,又从外面抱了自己的笔记本进来,然后倒了水。
“坐下说。”周绪延给这位妇人递过一杯温水,声音比平时柔和了几分。
“我就是听说西夏区这边最好的律师所就是你们这家,还说这里最好的刑辩律师就是周律师,所以我才找来的,求求你,一定要帮帮我们,帮帮我儿子……”
王秀兰捧着水杯,泪水砸进杯子里:“我儿子李小强,今年二十三,在城里送外卖……”
随着她的缓缓讲述,一个令人愤慨的案件逐渐展现在众人面前,沈时安静的做着收案笔录。
上周五的那个晚上,新华联广场上灯火阑珊,两个姑娘小柳与她的同伴正摆摊售卖着涂娃娃。
小柳面容姣好,在夜色中更显清丽脱俗。
然而,这份美好却引来了不速之客 ,几个醉醺醺的男的。
这些醉汉眼神迷离,看到小柳那曼妙的身姿与娇好的面容,加之她穿着略显清凉,便心生邪念,上前言语调戏,甚至动手动脚。
小柳与同伴自然是不愿,出言反抗,言辞间难免激烈。
其中一个醉汉钱华四十岁了,叫嚣着自己上面有人,就算是在这儿把她办了她也没办法,说着把这个女孩拖到了一旁无人的餐车后面,意欲行使暴力。
另外四个人讥笑连连,守着不让人过来,另一个姑娘哭着喊着救命,但是大家都怕事,一看到那么多人,不敢上前。
这个姑娘被打的很严重,这时,李小强从商场里取了外卖出来,看到这一幕,他毫不犹豫,上前一个飞踢把正在打小柳同伴的男的踹飞了。
剩下的几人自然不愿意,李小强以一敌五。
钱华趁机从车里拿了一把小刀,威胁李小强,要弄死他。
李小强身体素质比较好,徒手夺刀把钱华的刀弄掉了,趁机捡起来,给了钱华一刀,还把剩下几人逼走了。
没想到路见不平的李小强竟然被抓起来了。
原来钱华重伤陷入昏迷,另外几人也不同程度受伤。
李小强的母亲结合路人口中拼凑起来的现场回忆,还有警察那边给她的通告,努力的想跟众人讲清楚,当时具体是怎样的。
王秀兰眼中满是悲愤与不解,捶着胸口哭喊,“监控里面我儿子拿刀那段拍的很清楚,但他们欺负人的看不到!”
“可那姑娘被打得浑身是血啊!我儿子明明是救人,怎么反倒成了罪犯?”
她的声音颤抖,满是对世道不公的控诉。
姜雾眠听得眼眶发红,不自觉地看向周绪延。
他垂眸记录着关键信息,金丝眼镜后的目光冷静而专注。
“案发时间是?”他问。
“上周五晚上九点半左右,那时候我儿子刚取了餐,后面因为这件事没送成,还被人投诉了。”
“具体位置?”
“广场西南角的餐车区,靠近‘好利来’便利店。”
钢笔在纸上沙沙作响,周绪延突然停下:“您刚才说,钱华自称‘上面有人’?”
“对!那畜生还说就算在这儿把那姑娘办了也没人管!好多人都听到了。”王秀兰激动得浑身发抖。
周绪延与沈时对视一眼,两人心照不宣,这很可能是因为监控被人为删除了,也有可能,是监控的死角。
“阿姨,您儿子现在关在哪里?”姜雾眠在一旁听得心里难受,不由的轻声问。
“看守所……”王秀兰突然抓住姜雾眠的手,“姑娘,你心善,能不能陪我去看看他?他从小就没爹,就我们娘俩相依为命……”
姜雾眠还未回答,周绪延已经合上笔记本:“你求她没用,她不是律师,在审查起诉阶段,只有律师可以会见被告人。若是你决定委托,今天下午我助理就去调取案卷,明天一早我去看守所会见您儿子,至于监控——”
他看向姜雾眠,“我们这边再想办法。”
监控?数据恢复?
姜雾眠没察觉到周绪延的视线,而是陷入了自己的思绪。
想着想着,她眼睛忽然一亮:“对了,我在松晞然的专栏里面看到过,他上个月刚做过数据恢复的专题视频,要不要找他试试?”
周绪延:“……”
“不用,我先去现场看看。”
他起身,西装裤包裹的长腿迈出一步又停住,“你……要一起去吗?”
他的声音很轻,像是随口一问,目光却紧紧锁住她的眼睛。
姜雾眠被他忽然看的心跳漏了一拍,但心里挂念着这个事,便道:“好。”
沈时带着王秀兰去办理委托手续,一切办完之后,王秀兰千恩万谢地走了。
沈时也出发去调案卷。
办公室里重归寂静,只剩下外面时不时传来说话声的细微声响。
姜雾眠低头看着手机微信,一缕发丝垂落,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棕色。
松晞然给她发消息,问她什么时候回来,他那边视频已经剪出来了,想让她看看效果。
周绪延本来整理公文包准备出门的,视线不经意的扫到了她的手机上。
“你……”周绪延突然开口,又顿住。
“嗯?”她抬头。
莫名有些心虚。
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顾左右而言他:“你对这个案子怎么看?”
姜雾眠没想到他会问自己的意见,怔了怔才说:“我觉得李小强确实是见义勇为,那个钱华持刀威胁在先,还叫嚣着要杀人,这种情况下夺刀反击完全合理。”
她说得认真,眼睛亮晶晶的,不自觉流露出对受害者的共情。
周绪延的目光柔和下来:“法律上,这属于正当防卫的认定问题。”
“我知道。”姜雾眠抿了抿唇,“但监控缺失太可疑了,如果能找到完整视频……”
“所以需要我们再跑一下现场,有时候可能会找到一些辩护思路。”周绪延的声音里带着罕见的温度。
虽然很多时候,调查阶段已经把所有可以收集的证据全部罗列的很清楚。
姜雾眠又看了眼手机,说:“我这就去找松晞然,问问他有没有办法。”
她起身时,周绪延叫住她:“等等。”
姜雾眠停下,疑惑看他。
只见他走过来,伸手轻轻点了点她的脑袋,语气中竟带着一丝无奈:“你呀,是不是又没有认真听我说话?”
姜雾眠呆住了。
恩?
又?
还有哪次?
哦!想起来了,上次他给她讲房子那事的时候。
周绪延摇摇头,道:“原始证据我们拿不到,都在公检那边,我们能做的只能拷贝附件,所以你找松晞然,没用。”
“恩,我知道了……”她仓皇点头,心跳快的几乎要冲破胸腔,“那我过去跟他说一声。”
姜雾眠转身时差点撞到门框,她只是找个什么借口,先从他身边走掉。
周绪延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一丝几不可闻的笑意:“小心。”
姜雾眠头也不回地落荒而逃。
走廊上,她捂着发烫的脸,深吸一口气才推开工作室的门。
松晞然正对着电脑剪辑视频,听到动静转过头,脸上的笑容在看到姜雾眠泛红的脸颊时微微凝滞。
“姜老板和周律师谈完了?”他语气轻松,眼神却暗了暗。
“嗯。”姜雾眠快步走到他身边,交代着,“你等下若是完成了,我把账号信息发给你,你发布之后若是我还没回来,你直接下班就好。”
松晞然闻言,嘴巴张了又合,最后轻笑着点头,“好,我知道了,姜老板你忙你的。”
*
姜雾眠和周绪延两人很快来到新华联广场。
傍晚的广场人来人往,餐车区飘着各种食物的香气。
姜雾眠根据王秀兰的描述,很快找到了案发地点,“好味来”便利店旁的餐车区。
“应该就是这里。”她指着地上几处已经干涸的暗红色痕迹,“那是……血迹?还没清理掉吗?”
周绪延蹲下身查看,眉头紧锁:“看来当时冲突很激烈。”
便利店老板是个五十多岁的大叔,听说他们要调监控,连连摆手:“早被警察拷走了!那天晚上的监控还莫名其妙丢了一段,警察来查的时候都纳闷呢!”
老板继续说着:“不过那天不是我看店,是我店里的小伙计,出事之后小伙计也辞职不干了,说是害怕还有类似的暴力事件发生,这两天搞得我也焦头烂额的。”
姜雾眠和周绪延对视一眼,果然有问题。
他们本以为是监控死角,没想到那些人反应那么快,案发当晚就把监控删掉了。
“老板,我看外面停着一辆小客货,那是您的车吗?有装行车记录仪吗?”周绪延突然问。
老板一愣:“啊对,那辆小货车就是我的。”
周绪延:“案发时车停在哪?”
“就一直停在这儿啊!”老板指着餐车旁的停车位,“那天晚上我闺女放学,我还开车去接她来着,回来大概九点四十……”
姜雾眠望向周绪延,心跳加速,这个时间,正是案发后不久!
“行车记录仪的视频还在吗?”她急切地问。
老板挠挠头:“应该还在内存卡里,没人动过。”
十分钟后,三人围在便利店的电脑前,看着周绪延操作播放视频。
“拍
到了!“姜雾眠指着屏幕说道。
模糊的画面中,五个醉汉围住两个女孩。
一个中年男人拽着小柳的头发往餐车后拖,其余四人拦住想帮忙的路人。
这时,一个穿外卖制服的年轻人冲过来,与醉汉们扭打在一起……
最关键的一段出现了,钱华先是退出厮打,然后又出现在画面里,只见寒光闪过,他拿着一把刀过来。
钱华叫嚣着“老子弄死你们”朝着李小强挥过去,没想到李小强徒手夺刀,手臂被划伤,当他再次扑来时,李小强本能地挥刀……
“这就是正当防卫吧?”姜雾眠激动,忍不住扯住周绪延的衣袖摇晃着,眼睛亮晶晶的,一脸求知欲的望着他。
没见过这样子的她,周绪延有一瞬间的晃神,定了定,他开口道:“恩,钱华持刀威胁在先,而且一直在攻击,确实是正当防卫无疑。”
说罢,他将视频备份。
一旁的姜雾眠若有所思道:“奇怪,这么明显的证据,警方怎么会漏掉?”
便利店老板恍然道:“哎呀我都给忘了,警察来了两三回了,只是那几天我的车都没停着边,我也没想到这个问题。”
姜雾眠道:“大概是定数吧,不过好在现在能拿到,就可以帮到他了。”
导出完毕后,周绪延拿起u盘,顺手把刚刚立在一旁的手机拿起来。
原来他刚刚在拷贝这些视频的时候,就把过程留存下来了,包括最开始问话的时候,也开了录音。
他收起手机,向便利店老板解释之后,又说:“到时候还希望您可以去庭上作证。”
便利店老板笑了两声说:“行没问题,你是那个外卖员的律师吗,真的好细心啊,还能来现场跑一趟,现在很多人都没这个耐心了吧。”
周绪延点了点头:“是的,我是他的辩护律师,您记一下我电话,我也留您一个号码,有事您随时联系,若是需要您出庭的情况,我会提前联系您。”
“行。”老板爽朗的互换了号码。
姜雾眠在旁边看着,视线一直落在周绪延身上。
她忽然很期待看到周绪延在法庭上为李小强辩护的样子,这个冷静自持的周律师,在捍卫正义时该会有多耀眼?
*
上了车,周绪延将车子开出车库,姜雾眠看着街景越来越陌生,不由得看向周绪延。
“这不是回去的路,我们去哪里?”
周绪延不知想到了什么,唇角带笑:“去法院。”
他又道:“你以为呢?”
“……”姜雾眠默不作声,她哪知道。
她的手指无意识地绞着安全带,目光飘向车窗外飞速后退的街景,后知后觉的开始回味。
去法院。
她当然知道周绪延说的是正经事,但她的思绪却不受控制地开始拐弯。
“你以为呢?”
他的嗓音低沉,尾音微微上扬,像是带着某种隐秘的暗示。
姜雾眠的耳尖瞬间烧了起来。
她以为?
她以为……
他是不是要带她去什么别的地方?
比如……酒店?
或者……他的另一套房子?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她的心跳就猛地加速,手指不自觉地攥紧了安全带。
要是他真的想怎样……
她咬住下唇,脑海里不受控制地浮现出画面。
他忽然踩下刹车,俯身过来,金丝眼镜后的眸光晦暗不明……
他修长的手指扣住她的手腕,将她抵在车窗上,呼吸灼热地逼近,薄唇贴着她的耳垂低哑地问:“你以为我要带你去哪里?”
她的呼吸不自觉地急促了几分,膝盖悄悄并紧。
如果他真的……
会先亲哪里?
是像那天晚上一样握住她的脚踝,还是直接掐着她的腰抵在车窗上?
他的手掌那么大,一只手就能把她的手腕扣住,另一只手……
停!
姜雾眠猛地咬住下唇,这个念头让她心跳陡然加快,连带着呼吸都微微发颤,脸颊烫得几乎能煎鸡蛋。
她偷偷瞥了一眼驾驶座上的周绪延,见他神色如常地开着车,丝毫没察觉她的胡思乱想,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要是他真的怎样,她大概……求之不得吧。
毕竟跟着周欲晚学了那么多的“知识”,到最后都是要用的吧。
不然,束之高阁,总归意兴阑珊。
周绪延余光扫到她通红的耳根,忽然开口:“不舒服吗?”
声音里带着一丝探究。
姜雾眠:“……”
她不敢抬头,生怕被他看出自己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只能死死盯着自己的膝盖,假装对裙摆上的褶皱产生了极大的兴趣。
完了,她怎么这么不争气……
她故作镇定地清了清嗓子,小声嘀咕:“……去法院就去法院,突然笑什么……”
“没什么。”周绪延状似认真开车模样,唇角的弧度却更深了。
车内陷入一阵沉默。
这样的沉默让她有点不舒服,虽然他什么都没做,但胸腔中的灼热正烧着她,让她不容忽视。
姜雾眠咬了咬下唇,决定换个话题:“诉讼费大概要多少?”
“十五万标的的话,大概三千多。”周绪延专业地回答,“胜诉后可以由被告承担。”
“哦……”姜雾眠点点头,“那还挺好的。”
她不知道还能说什么,脸还红的厉害,怕被他看出异样,只好转头看向窗外。
阳光透过车窗洒在她脸上,勾勒出柔和的轮廓。
周绪延用余光看了她一眼,喉结微微滚动。
“中午的粉好吃吗?”他突然问道。
姜雾眠愣了一下:“还不错,就是有点辣。你呢?”
“一般。”
事实上,他根本没尝出味道。
姜雾眠脑袋一转,忽然“噗嗤”一声笑了:“你该不会是因为我说要去吃,所以才去的吧?”
周绪延:“……”
他沉默。
怎么,被她说中了吗?
哈,看她扳回来这局。
姜雾眠唇角笑意加深,故意拖长了语调:“周律师该不会是……吃醋了吧?”
第40章 第40章想亲。
周绪延的耳尖瞬间红了。
他握紧方向盘,努力维持着表面的镇定:“我……专心开车。”
姜雾眠抿嘴偷笑,心情突然变得很好。
法院很快就到了。
周绪延停好车,两人一起走向诉讼服务中心。
递交材料的过程很顺利,缴费之后就立案成功了,只等着后面分配法官等待开庭。
工作人员还告诉他们,中途若是有什么其他事项,会实时进行通知联系,让他们保持联系通畅。
走出法院时,夕阳已经西斜。
“接下来去哪?”周绪延问。
姜雾眠想了想:“回工作室吧,松晞然还在等我看剪辑效果。”
周绪延的表情瞬间冷了下来:“好。”
姜雾眠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的情绪变化,眨了眨眼:“或者……你想去别的地方?”
“没有。”周绪延拉开车门,“上车吧。”
回程的路上,车内的气氛比来时沉闷太多了,姜雾眠一下就能感受到周绪延的情绪。
姜雾眠偷偷观察着周绪延的侧脸,福至心灵道:“周律师,你该不会真的在吃醋吧?”
周绪延耳根红得几乎要滴血:“别胡说。”
姜雾眠却像是发现了新大陆,眼睛亮晶晶的:“因为松晞然?”
“没有。”周绪延的声音硬邦邦的。
姜雾眠忍不住轻笑出声,声音轻软,“那,为什么,周律师你的耳朵那么红?”
周绪延:“……”
他保持沉默。
姜雾眠却不肯放过他,凑近了一点:“周绪延,你耳朵红是不是因为我?”
这个问题像一颗炸弹,在车内轰然炸开。
周绪延的呼吸一滞,心跳快得几乎要冲出胸膛。
因为她吗?
当然是因为她。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或许是从他捏住她软嫩的脸颊,或许是她第一次系领结时指尖的划过,又或许是更早,在那
个不可言说的梦境里……
但他不能说。
至少现在不能说。
他还有太多不确定,太多责任,太多……
顾虑。
“到了。”周绪延将车停在宁阳广场,声音沙哑,“你先上去吧,我还有事。”
姜雾眠的笑容僵在脸上。
她慢慢坐直身体,手指无意识地绞着安全带:“哦,好。”
解开安全带,她推开车门:“谢谢你今天陪我去法院。”
周绪延点点头,没有看她。
姜雾眠站在路边,看着周绪延的车驶离,胸口闷得发疼。
她深吸一口气,转身走进大楼。
电梯上升的过程中,姜雾眠不断回想着车里的对话。
她是不是太冒进了?
会不会他因此而又退缩回去了?
想到这里,姜雾眠的眼眶微微发热。
叮——
电梯门打开,她调整好表情,走向工作室。
*
姜雾眠回到工作室时,松晞然正坐在剪辑室里,对着电脑屏幕皱眉思索。
听到开门声,他抬起头,脸上的阴郁瞬间被灿烂的笑容取代:“姜老板,你回来啦!”
“嗯,久等了。”姜雾眠走到他身边,低头看向屏幕,“有什么问题吗?”
松晞然转动椅子,仰头看她,虎牙若隐若现:“就是这段转场,我觉得可以再加点效果,你看看喜不喜欢。”
他的手指在键盘上飞快敲击,画面随之变化,原本平淡的转场瞬间多了几分电影感。
姜雾眠配合的惊叹:“好厉害!你怎么想到的?”
松晞然得意地挑眉:“天赋异禀?”
姜雾眠被他逗笑,眼睛弯成了月牙。
松晞然看着她笑,眼神柔软了一瞬,随即又恢复如常。
他状似不经意地问:“姜老板和周律师……结婚多久了?”
姜雾眠正在检查视频,随口答道:“没多久。”
“哦……”松晞然拖长了音调,指尖在鼠标上轻轻摩挲,“你们看起来……不太像夫妻。”
姜雾眠的手指顿了一下。
不像夫妻?
她忽然想起周绪延早上那句“你自己决定,不用问我”,心里泛起一丝微妙的不舒服。
他们确实……
不太像寻常夫妻那样亲密。
“我们比较……相敬如宾。”她轻声说,自己都没察觉语气里的失落。
松晞然敏锐地捕捉到了她的情绪,眸光微闪,忽然凑近了一些:“姜老板,你喜欢他吗?”
姜雾眠猛地抬头,对上松晞然直白的目光,心跳漏了一拍。
“我……”
她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喜欢吗?
当然喜欢。
可是……周绪延呢?他喜欢她吗?
她的沉默让松晞然的眼神暗了暗,但他很快又笑起来,语气轻松:“我随便问问,姜老板别紧张。”
他转回电脑前,若无其事地继续剪辑,仿佛刚才的问题只是随口一提。
姜雾眠悄悄松了口气,可心里却乱成一团。
连松晞然都看出来她和周绪延的不对劲了吗?
原来,真的一切都是她想太多,周绪延对他根本没有那种意思。
所以才会在她鼓起很大的勇气问出那句,“在吃醋吗”周绪延才会不想回答。
姜雾眠的小脸满是郁色,坐在剪辑室另一张椅子上,兀自发呆。
松晞然的目光从屏幕悄悄移到姜雾眠脸上。
她低垂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嘴唇无意识地抿着,整个人像朵蔫了的小茉莉。
他的指尖在键盘上悬停了一秒。
原来她也会为情所困。
松晞然胸口因此而泛起一阵酸涩的疼。
他见过她刺绣时专注的侧脸,见过她摆摊时明亮的笑容,见过她面对继母时倔强的背影。
却是第一次见到她这样失魂落魄的模样。
而这一切,都是为了那个男人。
松晞然突然很想笑。
笑自己像个可悲的旁观者,明明早就知道答案,却还是忍不住要问出那个问题。
现在好了,亲眼看见她为别人黯然神伤,简直是在自虐。
他收回视线,强迫自己盯着屏幕。
可余光还是不自觉地追随着她。
她绞紧的手指,她微微泛红的鼻尖,她咬出齿印的下唇。
操。
松晞然在心里爆了句粗口。
他应该幸灾乐祸的,应该趁机说些挑拨的话,应该像个合格的男二那样见缝插针。
可是看着她这副模样,他只觉得心脏像被小锯子来回磨着,疼得发闷。
“姜老板。”他突然开口,声音比想象中沙哑,“要喝果茶吗?我点外卖。”
姜雾眠恍惚地抬头:“啊?”
“你上次请我的那家。”
松晞然已经掏出手机,虎牙抵着下唇笑,“礼尚往来。”
他的笑容完美得无懈可击,仿佛刚才那个眼神阴郁的人根本不是他。
只有捏着手机的指节泛着白,泄露了半分情绪。
就这点出息。
他在心里唾弃自己。
看她难过,比被拒绝还难受。
姜雾眠微微怔了怔,随即扬起一个浅淡的笑容:“不用了,谢谢。”
“好。”松晞然点点头,将手机放回口袋。
他的动作很慢,像是在给自己找台阶下。
姜雾眠似乎察觉到什么,又补充道:“今天有点累了,想早点回去休息,怕等下喝了会吃不下东西。”
“恩好,我知道了,快剪完了。”
松晞然听出姜雾眠语气中的疲惫,手指在键盘上敲击的速度加快了几分。
夕阳西斜,姜雾眠把工作室里需要整理的东西都整理的差不多了。
“姜老板,你看这样行吗?”松晞然开口叫她,声音里带着几分期待。
姜雾眠走了过来,凑近屏幕。
松晞然的剪辑技术确实令人惊艳,转场流畅得像一场视觉魔术,配乐与画面的契合度堪称完美。
视频播完时,她忍不住鼓掌:“太厉害了!这效果比我预想的还好十倍!”
松晞然耳尖微红,挠了挠头:“也没那么夸张……”
他低头掩饰上扬的嘴角,声音轻快,“那我发布了?”
说罢他打开网页,登陆平台。
一番操作之后,他将鼠标放在了发布键上,仰起头,忍不住和姜雾眠对视一眼。
“等等。”姜雾眠没有看他,只是凑近屏幕,指了指创作者栏,“把共创带上吧。”
松晞然的手指顿在半空:“共创?”
姜雾眠眉眼弯弯:“就是联合投稿呀,以后我的视频都带上你,毕竟剪辑也是重要的一部分嘛。”
松晞然的心跳蓦地漏了一拍。
他盯着屏幕,努力控制着表情,生怕泄露太多情绪:“好。”
他操作着发布页面,在共创者一栏郑重地输入自己的ID。
这一刻,他只觉得胸腔里有什么东西在膨胀,酸酸胀胀的,却又带着说不出的甜。
他咬了咬下唇,努力压下欣喜,语气故作调侃:“姜老板这是要给我‘名分’啊?”
“当然,这是你的劳动成果。”她笑得毫无防备,丝毫没察觉他眼底翻涌的情绪。
松晞然笑了笑,点击发布,合上电脑时他说:“对了,五楼新开了家潮
汕牛肉火锅,听说肉质特别鲜……要不要一起去试试?”
他歪着头,像个讨糖吃的小孩,“就当庆祝视频首秀?”
姜雾眠犹豫了一瞬,还是摇头:“下次吧,今天实在有点累。”
松晞然答得干脆,脸上笑容不减:“好的老板,那你早点回去休息。”
他利落地背上包,笑容灿烂得像没事人一样,“那我就先撤啦,姜老板记得好好吃饭!”
姜雾眠点头:“好,你也是。”
他收拾好设备,临走前还冲姜雾眠挥了挥手,虎牙在灯光下闪闪发亮:“明天见,姜老板。”
姜雾眠也朝他挥手,“明天见。”
门关上的瞬间,松晞然的肩膀微微垮了下来。
他靠在走廊墙壁上,深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
“笨蛋……”他小声骂自己,嘴角却还挂着笑。
而后转身,朝电梯那边走去。
*
姜雾眠锁好工作室的门,走向电梯。
夕阳的余晖透过走廊的玻璃窗洒进来,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
她低头看了眼手机,没有新消息。
周绪延……现在在做什么呢?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她就赶紧摇摇头。
不能再想了,再想又要难过了。
走出大楼,晚风拂过脸颊,带着初春特有的凉意。
姜雾眠拢了拢外套,向公交站走去。
站台上人不多,她找了个位置坐下,望着车来的方向发呆。
忽然,一辆熟悉的黑色轿车缓缓停在她面前。
车窗降下,露出周绪延那张轮廓分明的脸。
“上车。”他的声音依旧清冷,金丝眼镜后的目光却比平时柔和许多。
姜雾眠愣了一秒,心跳陡然加快。
她拉开车门坐进去,系安全带时手指有些发抖:“你……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忙完了。”周绪延目视前方,喉结微微滚动,“正好看到你。”
他说得轻描淡写,仿佛真的只是偶遇。
但姜雾眠注意到,他的指节在方向盘上收紧了一瞬,又很快松开。
车内弥漫着淡淡的檀香,和周绪延身上特有的气息。
姜雾眠偷偷深吸一口气,胸口那股闷痛奇迹般地消散了。
“视频,剪好了?”周绪延突然开口。
姜雾眠点头:“嗯,松晞然技术很好,剪得特别棒。”
提到松晞然时,她敏锐地察觉到周绪延的下颌线绷紧了一瞬。
“他……”周绪延似乎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挺好。”
姜雾眠抿嘴偷笑。
还说没吃醋?
车子驶入小区,停稳后两人一起上楼。
刚进门,就听见浴室传来周奶奶的抱怨声:“哎哟这小祖宗,别乱动!”
伴随着“哗啦”的水声和狗狗的哼唧声。
“奶奶在给小白洗澡?”姜雾眠放下包,好奇地走向浴室。
周绪延跟在她身后,眉头微蹙:“小心地滑。”
浴室门半开着,周奶奶正手忙脚乱地按着湿漉漉的小狗。
看到两人回来,她如释重负:“你们可算回来了!快来帮我按住它,这毛孩子死活不肯吹毛!”
姜雾眠挽起袖子正要帮忙,小白却突然一个激灵,从周奶奶手中挣脱,“嗖”地窜出了浴室。
“哎呀!”周奶奶惊呼。
湿漉漉的小狗像颗白色炮弹,径直冲向周绪延他们的卧室,在地板上留下一串水渍。
“我去帮忙。”姜雾眠连忙追过去。
周绪延大步跟上,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卧室。
小白正兴奋地在床边打转,见有人来,更是撒欢似的往衣柜方向跑。
“别跑……”姜雾眠伸手去拦,却扑了个空。
小白灵活地钻到衣柜前,用鼻子顶开了没关严的柜门。
下一秒,叠好的被褥“哗啦”一声掉出来,铺了满地。
空气瞬间凝固。
姜雾眠僵在原地,心跳如擂鼓。
而后立刻回头看向周绪延,而周绪延也在看她。
两人大眼瞪小眼,心中只有一个共同的想法。
完了……被奶奶看到了……
周奶奶站在门口,目光在地上的被褥和两人之间来回扫视,脸上的表情从震惊到恍然,最后变成了然于心的心疼。
“你们……”周奶奶的声音有些发抖,“一直分床睡?”
周绪延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没有回答。
姜雾眠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
谎言被揭穿的尴尬让她脸颊发烫,只能低头盯着自己的脚尖。
周奶奶长叹一口气,弯腰抱起还在撒欢的小白:“我先去给这毛孩子吹毛……你们……唉,先看看怎么做饭吃什么吧。”
她转身离开,背影显得格外落寞。
卧室里陷入一片死寂。
姜雾眠能听见自己急促的呼吸声,和周绪延略显沉重的气息。
“我先去做饭。”他先开口。
姜雾眠眨眼,点点头,“那我收拾一下房间。”
两人各忙各的去了。
收拾好房间后,姜雾眠走出房间,看到奶奶已经把小狗吹好了,正抱着它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剧。
电视的声音充斥着客厅,让一切的氛围变得没有那么尴尬。
奶奶看到她走出来,依旧热情的招呼她:“来小雾,过来陪奶奶看电视呢。”
姜雾眠重新扬起笑,乖巧的走过去。
正准备坐下,看到厨房里正在忙活的周绪延,不由得说:“我去给他帮忙。”
周奶奶乐的看到两人同框的画面,自然笑着应允:“去吧去吧。”
姜雾眠站在厨房门口,看着他熟练地切菜、翻炒,忽然开口:“周绪延。”
“嗯?”他头也不回。
“我……”她攥了攥衣角,鼓起勇气,“我今天和松晞然说,你是我先生。”
周绪延的动作顿了一下,随即继续翻炒锅里的菜,声音平静:“我知道了。”
“你不问我为什么告诉他吗?”
周绪延关火,转身看她:“为什么?”
姜雾眠深吸一口气,直视他的眼睛:“因为我不想他误会。”
周绪延的眸光深了几分:“误会什么?”
“我不知道……”
她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但我想以后也会一起共事,你们之间也会有很多接触的事项……”
“最重要的是,我不想,让你误会。”
她的眸子澄澈光亮,像是能映照到他心底的最深处。
周绪延静静地看着她,喉结滚动了一下。
良久,他低声道:“姜雾眠。”
“嗯?”
“过来。”
姜雾眠不明所以,往前走了两步,站到他面前。
周绪延伸手,轻轻捏住她的下巴,微微俯身。
似乎,只要再上前一步,他就能覆上她。
姜雾眠的视线不受控制地落在周绪延的唇上。
他的唇形很好看,薄而分明,此刻微微抿着,透着一丝克制的意味。
唇色是浅淡的粉,在厨房暖光的映照下,显得格外柔软。
好近。
她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檀香,混合着厨房里食物的香气,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柑橘的清香气息。
想亲。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姜雾眠的呼吸就乱了。
她的心跳快得几乎要蹦出胸腔,连带着耳膜都嗡嗡作响。
不行。
理智在拉扯她。
万一他只是想说话呢?
万一他只是……
可他的拇指正轻轻摩挲着她的下巴,力道不轻不重,却让她浑身发麻。
他的呼吸拂过她的唇瓣,温热而潮湿,像是无声的邀请。
姜雾眠的睫毛颤了颤,不自觉地抿了抿唇。
若是她现在抬头,几乎就可以……
她微微仰头,撞进他深不见底的眸中。
他正在一瞬不瞬的,看她。
她的脸像是蒙上了红纱,一点一点的蚕食着他的理智。
锅里的炖肉“咕嘟咕嘟”的响着,蒸汽让他的眼镜蒙上一层水雾,把她也藏了进去。
他哑着嗓子,“帮我把眼镜摘掉……”
周绪延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姜雾眠盯着他朗逸的面庞,心跳几乎停滞,指尖微微发颤,抬手轻轻摘下了他的眼镜。
镜片上蒙着的水汽瞬间消散,他的眼眸清晰地映入她的眼帘。
深邃、克制,却又暗流涌动。
她屏住呼吸,看着他的脸在暖光下愈发清晰。
他的睫毛微微垂下,目光从她的眼睛缓缓下移,最终停留在她的唇上。
那一瞬间,姜雾眠感觉自己的心脏快要跳出胸腔。
“周
绪延……“她轻声唤他的名字,软糯的声音几乎微不可闻,却更像是催化剂,让一切都变得炙热起来。
他的拇指轻轻摩挲着她的下巴,力道温柔却不容抗拒。
姜雾眠心跳声震耳欲聋,她甚至能感受到他拇指抵住她下巴的力道。
足够让她无法后退,却又温柔得随时可以挣脱。
这种矛盾的禁锢让她膝盖发软,不自觉地往前倾了半步。
他的呼吸越来越近,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唇瓣。
姜雾眠不自觉地闭上了眼睛,长睫轻颤,仿佛在等待什么。
然而,预想中的触碰并未到来。
她睁开眼,发现周绪延的眸色更深了,像是压抑着什么。
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沙哑得几乎破碎:“姜雾眠,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她一怔,随即明白他在克制。
他的眼神明明已经泄露了渴望,却还在用理智束缚自己。
她鼓起勇气,微微仰头,让两人的距离更近。
姜雾眠的指尖还捏着他的眼镜,心跳快得发疼。
她仰望着周绪延近在咫尺的脸,从前这双眼眸永远藏在镜片之后,目光清冷疏离,像遥不可及的月光。
而现在,这轮月亮正为她俯身。
自从新婚夜之后,她发觉了自己对周绪延的心思后,甚至都不敢多看他一眼。
总是找各种理由,将自己那暗恋的小心思掩盖过去,生怕他看出来让他感到困扰。
可现在,他的呼吸烫着她的唇,拇指摩挲着她的下巴。
像在克制,又像在引诱。
她忽然有点委屈,他明明也想要,为什么非要她先开口?
如果他亲完就后悔了呢?
如果这只是一时冲动呢?
“我知道。”她眸光澄澈,毫不畏惧。
周绪延的呼吸一滞,手指微微收紧。
他的声音带着隐忍的颤抖:“我们之间……不该是这样的关系。”
“可我想让它变成这样。”姜雾眠的声音很轻,却坚定。
她的指尖悄悄攀上他的衣领,轻轻拽了一下,“周绪延,你还要躲到什么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