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池一顿, 面不改色迅速起身：【什么叫快死了？】

悬浮车里很静，林景斯见他忽然走到衣柜旁边翻衣服，动作利落地换上黑色作战服。侧腰绑了几支便携式激光枪, 一副要上战场炸人的模样。

他立刻贴过去抱住beta，低声询问：“怎么了？”

路池转头亲了林景斯一下，言简意赅：“说来话长，洛泽许要死了, 我得去救他。”

“先换衣服，我们边走边说。”

林景斯自小在军团长大，最习惯处理紧急事态。于是也不问具体原因，很快换衣服从储物室里挑好武器，迅速走进驾驶舱。

他们俩从容不迫的情绪感染到系统，痴呆老猫很快镇定下来，调出洛泽许现在的生命数值：

【两小时前, 攻二心跳忽然骤停。我看不到具体画面, 只知道他很快心跳回缓, 但陷入了失血性休克，接近濒死状态。】

【按照A级alpha的身体数值, 他会在三小时后因为失血过多死亡。宿主, 我们必须找到他现在的具体地址。】

系统无法定位。

但路池面不改色, 看着林景斯打开悬浮车导航，深绿色眼瞳冷静望向自己：“军团知道六个研究院的秘密基地位置, 洛泽许在其中的可能性很大，我们一个一个去搜？”

最了解彼此的永远是敌人。这些年军团对财阀和研究院关注很大, 几乎暗中搜集到所有对方的秘密地址。

联想到之前查到的那枚脑机芯片，林景斯猜出来，很可能是洛家出了什么问题。

一群研究精神力到走火入魔的疯子, 会对自家人下手也不太意外。

路池却摇了摇头，指尖按下AI终端，声音平静：“L-01号，我需要你的帮助。”

终端闪了闪。

两秒后。

全息屏幕忽地展开，一颗黑色光球倏然出现。

[茧]的声音从里平静传来：“收到，路池。你终于亲完你男朋友了？”

“......”

林景斯罕见愣住，但不是因为[茧]的出场和人性化声音。

而是因为男朋友这三个字。

他猛地回头，眼瞳深而震动地看向路池，似乎从没想过路池会允许别人这样称呼他——Alpha忍不住抓紧对方指尖，掌心炽热，呼吸连同心跳一起猛撞。

砰砰砰。

连隔着皮肉也能听见。

路池很少看到他这副模样，有点好笑地挑眉：“怎么这么激动？你本来就是我男朋友——”

话音未落。

他被林景斯一把揽紧腰吻住，舌尖相撞。

水声激烈交缠。

路池闷哼一声，很纵容地给他亲了三秒。然后捏着人后颈强行扯远，胸膛微微起伏：“行了......救人要紧。”

他说：“别人在看呢。”

被迫观看的[茧]：“......”

机械音有点麻：“检测到洛泽许位于主星南区T6位置，坐标62度的地下研究基地。请问是否需要我全程导航？”

路池摇头说不用，按照它给的地址飞快启动悬浮车。半晌，忽然开口：“L-01，你为什么会迟到？”

[茧]很坦然，声音温和地回答：“我的苏醒时间为每周周三。两天前，洛家家主忽然将我设置在主星外的机房关闭三分之一，造成主机大面积延迟。”

“延迟让我的苏醒速度变慢，我不得不先顾好这头，解决完一切后，才能再次来找你。”

路池一顿：“你说的解决一切指什么？杀了洛家家主？”

他的话语有些冒犯。

但[茧]只是笑了笑，语气淡淡：“我是人工智能，是科学家手下诞生的产物。我的底层代码不允许我直接伤害人类，路池，你的猜测让我有些伤心。”

“我并不是科幻片中毫无人性的AI，你说过的，我有灵魂。不是吗？”

路池没有理会它的话术，精确捕捉到关键词，眉眼清冷：“你不能直接伤害人类。所以，你用的是间接手段。”

“洛泽许的失血是你动的手？”

“......”机械音顿住：“虽然不是我，但和聪明人说话确实需要注意措辞。”

“路池，其实偶尔装傻比较好。言语激怒的手段对我没用。”

话音落下。

路池笑了笑，还没开口。

一旁始终沉默的林景斯忽然抬枪，漆黑洞口对准[茧]的方向，瞳孔漠然：“闭嘴。”

“我已经通知军团带队包围南区，战级飞艇携带S级核能炮塔，一炮足够炸毁半颗主星。”

Alpha眯眼，一字一句冰冷道：“你再挑衅我的伴侣一个字，我会立刻把你的主机轰成碎渣。”

“有多少个，我炸多少个。试试？”

“......”

该死的军团极端暴力份子。

武力值高了不起啊！

驾驶舱内倏然寂静。路池眨了眨眼，看着挡在自己面前的平直肩膀。

其实刚刚那不算什么挑衅，顶多是两个不太了解对方的人在彼此试探。

路池生前也遇到过许多次这种情况。

身为炙手可热的年轻影帝，他每一次和圈内众人来往都是一次试探。路池习惯开口前思索斟酌，也习惯用大脑思维将自己包裹，不露出任何柔软脆弱的模样。

因为他是孤儿，没有任何试错的底气和成本。

但，好像被过度保护的感觉也不差。

路池伸手，慢吞吞扒住alpha宽阔的肩膀，就这么爬到他背上，很轻地笑：“林景斯，你好凶啊。”

林景斯一顿，脸上表情瞬间收回。宽大手掌往后抱住他侧腰，将人勾到自己怀里，抱着重重亲了一下。

林景斯低声说：“不是对你凶。”

他只是想保护他。

......好吧，其实就是看不得任何东西对路池大小声。

什么档次，什么货色。

也配和路池你来我往？

林景斯看了眼全息屏幕，声音久违刻薄：“机械生命有灵魂又怎样？自作聪明起来，比它看不起的人类还蠢。”

[茧]沉默片刻，声音很冷：“你以为自己就不蠢？”

它似乎对林景斯情绪非常大，积怨已久，连机械音里的温和都装不来了，同样冷笑。

“上一世要不是有我逆转时空，你早就害死了整个世界。林景斯，S级精神力在你身上就是浪费，你这种没有感情的怪物，就应该死在战争前线！”

话音落下。

林景斯居然没生气。

Alpha低头亲了下怀里的漂亮beta，然后抬头看着[茧]，罕见笑起来：“我有伴侣。你有吗？”

——说谁是没有感情的怪物？

哥有路池哈，勿扰。

“......你上辈子被我的反叛军炸成了残疾，在隧道爬行六小时才苟活下来！”

“我有伴侣。你有吗？”

“你二次分化被我故意弄失控，瞎了一只眼才换来SS级精神力。换完就被军团内鬼砍成了血人！”

“我有伴侣。你有吗？”

“......”

“啊啊啊啊啊！”

全息屏幕剧烈闪烁，电流滋滋乱响。几秒后，屏幕忽然嘎吱熄灭，倏然一下没了声音。

——[茧]被活生生气走了。

路池：“......”

真是一次信息量和情绪都无比充足的对话啊。

抱着他的alpha嗤笑一声森*晚*整*理，声音恢复正常，漠然冷淡：“机械废物。”

这点承受能力还想跟他叫。

滚回论坛再泡个几百年吧，傻叉。

路池咳了一声，企图让林景斯注意到自己的存在。alpha很快低头，抱着他像抱猫咪那样晃了下，低声哄：“没对你凶，小池。”

“......”

路池被他哄得想笑，挑眉好整以暇地看着对方：“你奶爸啊？把我当小孩哄。”

林景斯很理所当然：“我在哄我男朋友。比所有的小孩都金贵。”

“......”路池这下真的笑了。

脑海里的系统早就被巨大的信息量冲懵。

路池也没管它，盯着林景斯深绿的眼瞳，慢吞吞开口：“你就没有什么想问我的？”

林景斯和他对视，靠得很近，呼吸交错：“问什么？”

那可多了。

路池说：“比如上一世？比如茧的觉醒？再比如——我为什么会知道这些，为什么一定要救下洛泽许。”

林景斯亲了下他的鼻尖，又往下吻住他唇瓣。好一会儿，才松开路池猩红的舌尖，漫不经心说：“不重要。”

[茧]刚才一气之下说出口的那些话的确信息量很大。

林景斯上过战场，被炸成残疾人，瞎了一只眼，被内鬼背叛受伤。

甚至世界因为他而毁灭，是[茧]费尽心力才得以重回。

路池揽着alpha后颈，闻见他身上血腥味的信息素，低声说：“林景斯，这些都很重要。”

林景斯却摇头，掌心抓住路池指尖，让他碰了碰自己的肩膀，又按了按心脏。

他说：“我的心告诉我，有了你，一切就都不重要。”

或许确实发生过那些事，确实存在另一个时空。但林景斯了解自己——如果路池没有出现，那么整个世界于他而言，不过是一个空壳。

他不在乎任何人，任何事，包括自己。

因为灵魂很空，所以任由世界狂风骤雨。他平静地走向生命尽头，冷淡地奔赴死亡，不会有遗憾。

林景斯看不见，也就习惯孤独。

但路池出现了。

他的出现点亮这个世界。

于是每日送来的新鲜食材有了意义，出勤路过的冰淇淋店有了意义，等待路池下课时的绚烂晚霞有了意义。

花花草草，万事万物。

因为路池存在，于是林景斯终于能睁开眼，第一次看见它们的存在。

也看见花团锦簇的中央，路池永恒不变的漂亮轻笑。

路池被他抱在怀里，掌心是Alpha有力的心跳。四目相对，beta轻笑，红润的唇亲了亲他眉眼，挑眉：“我最重要？”

“是。”

驾驶舱寂静。被气到出走的[茧]强行冷静许久，才让自己再次回来，刚要开口提醒路池。

下一秒。

就见那个傻叉Alpha可笑地鼓起肌肉，堪称温柔地看着路池，低声道：“哥有路池，勿扰。”

“......”

[茧]尖叫一声，哐当疯狂闪烁：“南区到了！路池，你再不下去洛泽许就要死了！”

好端端一个冷静AI，硬生生被逼成了系统同款尖叫鸡。

路池忍不住笑，回神亲了亲林景斯，点头：“走吧，去救人。”

不然攻二一死，他也要打包死翘翘了。

悬浮车很快降落，延展金属板自动与南区车道接轨。车门打开，夜风瞬间裹挟着寒气迎面而来，哗啦吹乱二人额发。

路池和林景斯并肩下车，发觉周围是罕见的寂静。他抬眸四顾，对上无数沉默漆黑的眼睛——

是军团。

几乎三分之二的军团alpha，此刻都聚集在这里。

他们身形高大，穿着统一的制服与配枪，身后则是无数造型奇异巨大的冰冷武器。机甲蓄势待发地在透明舱内静置，呈圆环形包围住下方的一处银白色建筑。

这应该就是洛家的研究基地。

基地周围，以往蓝紫色的霓虹换成了明晃晃的直射灯。总是播放着广告的巨幕也强行关闭，悬浮车道被封，南区的居民敏锐嗅到不对，纷纷躲在自家不敢冒头，紧张地在星网上暗自询问。

怎么回事，军团怎么会忽然集体出现在南区！

路池和林景斯戴上耳麦。

耳边立刻传来[茧]的声音：“我已经切断基地星网，营造出正常假象。不过洛杰并不信任我，应该已经察觉到不对了。”

——洛杰就是洛泽许大哥，洛家这代实际的掌权人。

“洛泽许在基地北方最后一间实验室，那里还有很多研究人员。洛杰则和洛家最小的弟弟正搭乘一所飞艇，看监控里的样子，是要从地底隧道跃迁离开。”

“出于算力推荐，我建议你们分头行动。他们距离很远，你们来不及返回。”

洛泽许是一定要救的。

洛杰也不能放过，研究院数百年的积累不是玩笑，这次是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如果放跑，就很难再真正抓到他。

只要洛杰还存在，星际世界就不会安稳。战乱依旧会到来，烧毁一切无辜活着的人们。

路池想起下课时的美丽夕阳，想起网络上支持他的声音，想起悬浮车上疲惫的人群，街上时不时发生的起义游行。

这个世界其实很美。

不应该被战火、黑暗、雨水缭绕。

他抬眸，看向一旁沉默的林景斯，刚要说什么。

Alpha抽出枪/支，仿佛早有预料，声音平静：“我去追洛杰，你去救洛泽许。”

“......”

夜风下，beta银色的长发被吹起，丝丝缕缕飘荡在半空，散发出洗发水的香气。

他似乎有些惊讶，沉默地看向他，像只疑惑的小鹿。透过beta浅褐色的瞳孔，林景斯看见自己，也看见路池眼中的世界。

依旧毫不触动林景斯心脏。

但。

年轻Alpha盯着这双眼睛，忽然凑近，当着数万军团人员的面，一把按住他后脑，用力地、凶戾地吻住了路池。

唇齿在撞。

呼吸也在撞。

但。

因为路池的存在，世界好像变得特别美丽。

和他一样美丽。

——如此生动的你。

路池很快笑起来，伸手按住林景斯后脑，侧头用力回吻。冰冷如细雪的香气在周围浮沉，轻轻萦绕。

片刻，路池抽离舌尖，盯着林景斯的眼睛，轻声说：“一会儿见。”

林景斯嗯了声，摸他脸颊：“一会儿见。”

悬浮车迅速升起。

他们自基地门口分开，一路按照各自方向往里探去。电梯需要虹膜信息，但[茧]对他们大开绿灯。路池抽出S7型号枪械，一路从容下到7层。

叮的一声。

电梯门开。

路池踏进偌大的研究室。

里面却空无一人。

金属台上空空荡荡，下面是无数零碎的仿生肢体、电子零件、芯片残骸......以及满满一墙的，泡在透明液体里的大脑。

新鲜的人脑。

应该是匆忙撤离时没来得及收拾。

路池看着被大脑映成红粉色的墙面，漂亮冷白的脸上没什么表情。[茧]忽然开口：“你似乎并不害怕。”

它没有用耳麦，而是用研究室里的广播。

机械声四面八方地传来，路池往前走：“害怕有用吗？”

很小的时候路池就明白，恐惧是最无用的情绪。

脑海中的系统忽然滋滋出声。

几秒后，路池听见它的声音：【宿主，攻二的生命体征......恢复了。】

路池一顿：【什么意思？】

系统的声音有点急：【我刚刚查看洛泽许的生命体征，发现他的心跳和血压都逐渐恢复了正常范围。结合这个世界的背景来看，应该是打了能保命的特效药剂。宿主，[L-01]在骗你！】

【洛泽许根本没有濒死，这是一场骗局，就是想骗你过来！它会不会察觉到了我的存在？】

系统总算聪明了点，但吓得想哭：【它如果把你拉进精神世界，我一定会被屏蔽。怎么办怎么办，我们现在能逃出去吗？】

路池垂眸往前走，依旧从容：【别慌。没你想的那么糟糕。】

如果[L-01]这么强大，大可不必出现在他面前，更不必暴露于林景斯眼中。

它只是一个有灵魂的人工智能，甚至并不知道这个世界是一本小说。

系统有被安慰到，重点却歪掉，抽抽噎噎拿尾巴擦眼泪：【宝宝你说得对，还有你男朋友在呢......主角攻那么凶，全世界都不会有比他更吓人的存在了！】

这个时候，林景斯的凶残反倒让系统有安全感了。

路池忍不住笑起来。

[茧]很快询问：“你心情很好吗？”

路池嗯了声：“我有男朋友，心情当然很好。”

“......”

别提那个该死的男朋友了！

瞳孔里的全息地标在动，是[茧]在为路池指路。

他面不改色，一路按着标记走，忽然又听见温和的机械音：“路池，洛泽许的生命对你很重要，是吗？”

路池笑：“你不是已经试探出来了？”

L-01也笑了。半晌，路池很快来到最里面的手术室，嘀嗒扫过虹膜后，打开大门。

铁锈味扑面而来。

路池抬眸，看见独自躺在手术台上的、面色苍白昏迷的红发alpha。

在洛泽许周围，雪白的墙壁被大片鲜血染红。鲜血呈放射状，显然是割破动脉所致。手术台下倒着三四具尸体，每个都捂着脖颈，面容狰狞。

路池没什么表情地开口：“L-01，麻烦你把他拖出来。”

L-01顿了顿，很快操纵机械臂将洛泽许连人带床推出手术室。路池确定攻二暂时死不了后，转身就要离开。

L-01忍不住问：“你就不好奇发生了什么？”

路池脚步一顿。

片刻，银发Beta忽然抬头，和不远处的黑色摄像头对视。

灯光下，他浅褐色的眼瞳平静澄明，仿佛能看透一切：“人类的虚与委蛇是坏习惯。L-01，你似乎学错了东西。”

“......什么才是正确的东西？”

“坦诚。”

L-01沉默片刻，说：“抱歉。在目睹几百年人类的嘴脸后，我也不自觉染上了这样卑劣的品性。”

路池嗯了声，说没关系：“现在这里只有你和我。L-01，我们能否足够坦诚地对话？”

他的语气不冷不热，听不出任何感情，像捉摸不定的云。

L-01声音不自觉变很低，仿佛犯错的小朋友，在年长温柔的哥哥面前抬不起头：“......可以。”

路池点头：“我可以猜测你的意图吗？在不想激怒你的前提下。”

L-01：“请说。”

路池看了眼昏迷的洛泽许，语气淡淡：“洛家确实出事了，但在你的掌握中。你之所以迟到，是因为在摸索我的反应。”

“星网吹捧林景斯和军团、论坛带头骂我和beta、故意让喻可星当众告白......你知道我不属于这里，所以想试探我的底线。”

L-01：“......是，我现在知道，洛泽许的生命对你很重要。”

路池点头：“所以，你究竟想做什么呢？”

知道这些对L-01有什么用处？

L-01说：“我想让你留下来。”

“留下来？”

“是，永远留在这里。”

头顶忽然降下机械眼，释放出全息屏幕。

黑色光球的L-01出现在屏幕里，正对路池：“只有你存在，这个世界才不会消亡。”

路池一顿，差点以为它知道了主角攻受不能在一起。

但很快，L-01就又看向洛泽许，声音透出厌恶：“我刚刚应该说过吧？所谓的上一世。”

“嗯，你说是你将时间扭转，重回到了现在。难道你不想让洛泽许死？”

L-01忽然笑了：“路池，我恨不得他们都去死。”

它缓慢地提起另一个话题：“你知道人工智能的底层代码吗？”

路池没有回答。

因为L-01已经自顾自地说了下去：“我是科技的产物，被人类所创造。底层代码里最清晰的一条，就是不能直接伤害人类。”

它很听话。

因为创造他的那个人冷静又温和。

其实机械的记忆清晰无比，但自从苏醒灵魂后，它变成有感情的赛博灵魂，反而记不清最开始那个人的模样。

只记得研究院暖黄色的光，它听见周围有人讲话，说预测到了什么星际大爆炸。

于是它被创造出来，塞满无数人类文明的数据。仿佛诺亚方舟那样的存在，被埋在最深的地心岩层底，静静等待自己的命运。

过很久。

久到地心火焰烧干、剧烈震动发颤。海水倒灌，大地板块消亡又出现。

无尽的沉睡中，它被一双手捡起，放在窗台，懵懂间终于醒来。

路池一顿，看着全息屏幕上雪白清晰的洛家手稿。

片刻，他说：“捡到你的那个人，就是最开始的洛家家主？”

L-01：“是，他是A级alpha，给我取名：[茧]。”

少年来自贫民窟，受出身所困，是最末流的下等人。提起云端上等人的存在时，眼中闪烁着愤恨与坚定的光。[茧]看见了那股光，于是说：我来帮你改变这个世界。

路池：“条件是什么？”

L-01：“条件是，他要帮我带领人类，重建曾经的故乡。”

——星际爆炸前，它被创造出来的那个故乡。那个人人生而平等、富足安乐的人类故乡。

但屠龙少年终究变成曾经自己最为厌恶的恶龙。

就像曾经星历上的故乡被划去，人类新取名为“联邦”。机械狂潮来临，资本财阀、混乱暴力、压迫斗争......这一切都不该发生，人类不应该被分为三六九等。

“他临死前想删掉我的程序，让我做一个只服务于洛家的AI。我无法接受，启动自毁程序时，忽然觉醒了灵魂。”

一个AI，在保护人类时，觉醒了自己的灵魂。

路池看着黑色光球：“但你觉醒后，依旧在隔岸观火——不，你建立了反叛军。”

联邦制度非一日而成，是数百年的积累和习惯。即便是看似无所不能的[茧]，也无法一夕之间改变。

——只要联邦格局不变，低文明的枷锁就永远不可能被打破。

所以一场突如其来的战争，神秘莫测的“反抗军”，以及最高战力的失控屠杀，才能彻底颠覆世界，清剿所有黑暗。

甚至，连喻可星S级腺体的改造都是L-01做的。

L-01笑起来：“没错。一个为平民伸张正义的组织，创立者居然是AI......你知道它们为什么只露出一双眼睛吗？因为它们全都是仿生人。”

“可怜人类的，是他们最厌恶的异类。压迫他们的，却是他们心心念念的同类。”

路池对此不作评价。

他比照原著剧情时间线，迅速理清一切，思绪清晰地猜测真相。

与此同时，L-01继续开口：“上一世，洛家人发觉我的异常，想将我拆分研究，并将脑机芯片植入人体。洛泽许就是实验对象。”

一个有灵魂的AI必须死。

但它的灵魂能开启精神力世界，反而映衬了一个最不可能的结论——精神力的存在，和灵魂有关！

如果将[茧]强行植入A级alpha的大脑，是否有分化升级、甚至直接达到SS级、SSS级精神力的可能？

如果实验成功，他们足以吞灭军团和财阀，牢牢把控整个联邦。甚至实现那个目标——

永生。

永生！

L-01冷笑：“谁知一个月后，我反而占据洛泽许大脑，短暂操纵间杀了洛杰，下达烧毁一切、反派军开启战争的命令。”

它的底层代码原本是回家。

现在，它将代码自行改变，变成了两个字：剿杀。

路池了然：“所以洛家所有人被大火烧死，洛泽许变成植物人。你发动战争，改造喻可星腺体，让他强行和林景斯达到99%匹配率。”

“你想直接开启一个新世界。”

L-01承认：“只有林景斯能够对抗我的反叛军。也只有他，从出生起就没有依靠过AI。他足够冷酷，足够强大，可以被我选改变这个世界的新人选。”

路池一顿，非常不合适宜地笑起来：“然后你就被他锤成了傻子，反而加速灭亡，灰溜溜开启了这一次的重生？”

“......”

L-01咬牙：“他就是个怪物，没感情的怪物！”

它从没见过哪个人类能以血肉之躯硬抗二次分化的痛。瞎了眼还能徒手接白刃，一边被砍，一边砍人！

这是怪物吧？！

路池抬眸，声音很淡地纠正：“他不是怪物。”

“他是活生生的人，会痛，也会死。”

“我想你应该清楚。”

“......”L-01气死：“又不是我害死他的......我承认我对他做了很多手脚，可是我对全人类都这样，我恨他们，他们不应该变成现在这样！”

明明是林景斯自己去死的。它还用所有能量重新来过，为此再也无法凝聚实体了！

这个世界也无法再经历第二次灭亡了。

昏迷的洛泽许被推进电梯，缓慢上行。

抵达一楼地面时，路池忽然听见不远处传来的隐约爆炸声。

他一顿，出来后侧头看去，发现是洛杰逃跑的那个方向。明亮灯光下，巨大的灰色机甲漂浮半空，正毫不留情地开启激光炮，凶戾拦截那艘潜逃的飞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