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瑟雷恩:“好的。”

南红再次速切回国王的身份,摸着自己并不存在的胡须,皱着眉头发愁道:“怎么办呢,巫师没有给我答案,这样的话,我就必须穷尽整个国家的智慧设计出三道难题,从而筛选出那唯一一个能够配得上公主的人了!”

瑟雷恩仍然平稳,声音毫无起伏犹如卡皮巴拉的精神状态:“好的。”

南红转身绕到他面前,皱着眉头不赞同道:“不对不对,应该是王国的智者们纷纷点头,接下国王的命令——你是公主,你不是王国的智者。”

她的脸实在是肉嘟嘟的,撅嘴皱眉的时候软肉之间压出细细的、嫩嫩的,看起来很好戳的小皱纹。

瑟雷恩伸手,他很认真地用双手按着南红两边的脸颊,强行将她的皱眉、还有因为撅嘴而皱得像是小核桃似的下巴都给“抹平”了。

“对不起。”

他说,字正腔圆,就是听不出半点真正表示道歉的意思。

“之后我不会在你没有提醒我的时候插嘴了。”

南红的脸颊上此时还停着两种感觉,一种是瑟雷恩的手好热,比她的手要热上不少,另一种就是他力气好大,把她弄得有一点点疼。

但也就只有一点点,她从来不是娇气的小孩子,于是自个儿揉了揉脸颊之后就继续了指挥:“那倒不用。”

如果每一次都要她提醒,那也太累了叭!

“反正你只需要知道,每次我说公主的时候都是在说你就行啦!”

在之后的十五分钟时间里,对这段剧情倒背如流的南红扮演的角色从国王到智者到女仆到树上的会说话的松鼠……

终于,她嘴皮子超顺溜地把时间线推到了公主成年的时候,现在终于是那三道题露面的时刻了,而南红的身份中也总算是多了一个“王子”的身份。

这位王子来自另一个强大的国度,长着一头金发——南红念这句旁白的时候抬手捂住了自己的头顶,但她银白色的长发仍然披在脑后——在他见到公主的第一眼时就对她一见钟情了,成为了公主的第一个追求者,也是头一个即将面对这三道“送命题”的人。

“哦——美丽的公主,你的美丽就像是太阳的光辉一样深深地镌刻在了我的心底。”

南红演戏演全套的,她甚至单膝跪在了厚实的绒地毯上,摆出虔诚的模样歌颂道。

“在见到你的第一眼,我就已经深深地爱上了你,请问你是否愿意成为我的王妃,我——”

正常情况下,或者说,按照原本的故事,这会儿“南红王子”就该说自己拥有多么广阔的国家,多么漂亮的城堡,还有金矿一座银矿两座,漂亮的白马更是有一千匹,总之就是富富又裕裕啊,而这些全都是公主成为王妃之后送给她的礼物。

但是,她还没来得及说完自己要献上些什么,黑长直的漂亮公主瑟雷恩就已经没什么演技更没什么很大表情地点了头:

“嗯,好的,我同意了。”

第56章 拒绝不了她第二次

“不可以——!!”

南红在愣了好一会儿之后发出了尖锐爆鸣,这大概是小姑娘这辈子头一次脸上浮现出“天塌了”似的神情。

要知道,变声期之前的小孩多半拥有着一个洪亮且十分清澈的嗓子,也很能发出一切音调高高的声音。

在发出这种警报似的动静之后仅仅两秒,原本在客厅里相谈甚欢的两位母亲先后冲了进来,还没来得及询问南红大大的眼睛里为什么攒着那么多的泪水,就听到都开始抽抽噎噎的南红伤心欲绝地喊:

“不行,我不同意,公主不可以嫁给王子!”

南红最喜欢的童话故事是地面上的童话故事,对于儿童故事这方面的阅读涉猎仅限于坎瑞亚范围的瑟雷恩母亲并不了解这一则故事中的详细剧情,无奈地看向南红的母亲。

当她发现南红母亲的脸上出现了少许尴尬神色后,她顿时敏锐地意识到了这里头应该不是过家家的时候闹纠纷了的问题。

果然,南红的下一句话虽然也是抽抽噎噎的,甚至肩膀都上上下下地一抽一抽着,但是其中关系的扭曲复杂程度还是把除了她妈妈之外的人都震惊到了。

南红的哀伤都能从她皱得不像样子的眉毛里头流出来:

“如果公主嫁给王子,那、那公主就不可以嫁给我了……”

这句话不说出口还好,也就只是在心里的酝酿,一说出口后她更是悲从中来不可断绝,呜呜地哭得更伤心了。

一旁,轻轻拍着她后背的母亲很是尴尬地解释:“这孩子自从发现自己的发色不能当漂亮公主之后就改换了志向,故事里的公主没有答应任何人的求婚,她就说美人只配强者拥有,说自己长大了是要嫁给公主的。我……”

她的声音低了下去*:“……一直以来,我也没有怎么戳破她的幻想。”

做为一个母亲,毫无疑问,她是一位温柔的母亲,最大程度地保护了一个年幼的女儿的幻想世界——但是,当这件事被捅到了这么个位置上来……

就算是再怎么溺爱孩子的母亲,也很难强迫别人家的孩子也和她一样对于公主啊王子啊之类的性取向熟视无睹并且一通乱讲……?

虽然对于这个年龄的小孩子来说,似乎性别也不存在“大家别对着彼此脱掉衣服”之外的太多分类影响,而从南红对于瑟雷恩的称呼来看,她好像……

她好像已经成功地“威逼”对方认下了“公主”的这个名头。

于是,她带着少许求助地看向一旁的瑟雷恩,指望着这个看起来就很少年老成而且应当有着和超越这个年龄的平稳一样超越这个年龄的智慧的小帅哥能帮上点儿忙。

而在另一边,因为被南红的哭声弄到不仅有些手足无措还有些头皮发麻的瑟雷恩求助似的看向了他的母亲。

只可惜,这位母亲的慈爱更像是山体滑坡,其中乐子人的占比并不怎么低,于是瑟雷恩只得到了一句:“自己想办法哄,你知道的,只要你用心去哄,就不存在哄不好的人——关键在于你想不想。”

这句话要是被在家庭中承担起“丈夫”之类责任的人听到,多半会开始感叹:“你是不是有点太高看我了?我是情圣吗还是什么吟游诗人啊,怎么会想哄好就能哄好。”

但是瑟雷恩就算是个聪明的孩子,他这会儿也仅仅是五岁而已,甚至距离他五岁生日也才过去了没两天。

母亲说的话,他总是会下意识地当成绝对正确来听,这个年龄的孩子在面对家长的时候基本上都有这样的通病。

于是他真的就认认真真地区自己想办法了。

在几秒钟之后,他的确想到了自己可以怎么说,于是他拉住南红的手,告诉她说:“我不是在对王子说好的,我是在对你说。”

南红仍然抽抽噎噎的,但是至少在听到了这句话之后她就没哭了。

就像是她突然悲从中来似的,她被哄好得也非常突然、非常迅速。

“真、真的吗?”

瑟雷恩:“真的。”

他想了想,低头朝着自己的手上看去。

他的双手是很典型的男孩子手,为了保证跑出去玩之后不会在把自己弄得一团脏的同时弄丢点什么东西,母亲们通常不会在他们的手上妆点什么指环之类的东西。

瑟雷恩不是会把自己弄得一团脏的人,但是至少在这件事上,他亲爱的母亲选择了随大流。

于是他转头问母亲借了一个戒指——是他母亲戴在小拇指上的戒指,很细很小的一枚,然后把它递给了南红。

“你现在相信了吗?”

南红吸了吸鼻子。

哭泣让她的大脑有点短路,让她完全没能想到要问这是公主给她的还是玩伴瑟雷恩给她的戒指,她只是破涕为笑,一边说着“相信”一边把戒指套在了手指上。

两位大人的目光在空中几次交错,无声地表达了双方不同的意见,但这些都没能影响到南红。

她抬起手,看着那枚对于她来说太大太松的指环套在手指上,高高兴兴地看了又看。

做为一个并不会不讲道理的小孩,南红觉得这枚戒指还是要还给主人的——就像是她每次都会问妈妈借用漂亮的梳子来给公主梳头,甚至在借用之前都不和妈妈知会一声。

但是在每次游戏结束之后,她也都会乖乖巧巧地把梳子之类借用的东西放还回去。

戒指也是一样的啦,虽然是公主给的,而且是给她而不是给王子的,但是最开始是问瑟雷恩妈妈借来的嘛,那么最后肯定也还是要还回去的。

但是这位优雅的女士看着朝着门口跑来,手中还举着一枚小小指环的她,却笑得神神秘秘,随后对她说:“这不是公主送给你的第一件礼物吗?既然是这样重要的东西,那就留着好啦。”

*

过于大的指环虽然是公主殿下的馈赠,但是毕竟戴在手上也不甚方便,于是,戴着这玩意在家中招摇过市了一段时间之后,南红就在母亲的劝说之下把它拿了下来,找了个小首饰盒放了进去。

之后的一段时间——在南红到六岁可以去上学之前的这几年里,她缓慢地适应着坎瑞亚这个国家,逐渐地习惯了在这个地下世界的生活。

坎瑞亚的人口没有璃月那么多,一条街上遇不到几个同龄的孩子,因此之后的几年,虽然南红跟着母亲出息了不少场合,但大多数遇到的年龄差不多的小孩都有点儿逢场作戏的意思。

她能和所有人在短时间内玩得很不错,甚至在分别的时候很是不舍地握住对方的手带着点儿哭腔说“我好舍不得你呀”,像是两块贴在了一起的牛皮糖似的难以撕开。

但是,这并不妨碍才回家没一会儿她就已经将刚才恨不得义结金兰的小姐妹都抛到脑后去,仿佛先前的深情厚谊都只不过是虚无的梦一场。

不仅如此,她甚至还会很回归家庭地在吃完晚饭之后出门,越过一栋窄窄的房子之后,去她广义上的、更是她自己唯一认可的邻居家找瑟雷恩。

随着她又过了一次生日,她终于不再强硬地宣称瑟雷恩是公主。

但也没有好到哪里去吧,她最近这三个月最喜欢的童话故事里面有个黑头发的骑士,头发很长,能披到肩背,强大可靠,还能和小动物们说话,放在其他的童话故事里高低也得是个公主。

——瑟雷恩现在的身份就是这位骑士。

穿着漂亮裙子、小鞋子也特别漂亮的南红像是一朵因提瓦特似的轻飘飘地出现在了瑟雷恩家门口,她抬手敲门,很有礼貌的三下连着,颇有节奏:“笃笃笃。”

管家早对她很熟悉了,弯腰:“南红小姐,欢迎您,夫人准备了果汁。”

南红进门之后就左右张望两眼,问那个几乎每次上门都要问的问题:“瑟雷恩哥哥又在做家务了吗?”

这个问题从她第一次主动上门来找这位漂亮的黑发哥哥的时候开始,一直延续至今,因为第一次上门来的时候,当她么没在门边看到对方,就抬起头来对着同样漂亮的黑长直夫人问了瑟雷恩在哪里。

南红得到的回答让她有点儿担心自个儿的妈妈要向瑟雷恩的妈妈学习:

“瑟雷恩吗?他现在正在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家务哦,稍等一下,他很快就来。”

做家务……南红特别讨厌做家务。

她不想把自己的手泡在脏兮兮的水里面,更不想让那些灰色的泡沫沾到自己好看的裙边蕾丝,因此觉得要是每家每户都能有特别灵活的机器人帮忙干家务活就好了。

但她也忍不住好奇:

明明瑟雷恩家里是有机械造物的呀,托着饮料爬过来的、像是螃蟹似的机械不就是一个吗?

所以,当瑟雷恩终于姗姗来迟,双手上还残留着刚刚洗过两遍手时用的柑橘香皂气味学时候,她就把问题问出口了。

为什么要做家务呢?

为什么不让机械去做?

瑟雷恩的回答很有他先前在过家家中的一惯风范:“赚钱。”

这就涉及到南红的知识盲区了,她知道妈妈工作是为了赚钱,但是她自己从来都有零花钱,而且不太能用光,因此在她小小的世界里,赚钱这个词汇就被束之高阁了。

她用不到。

但是如果瑟雷恩在赚钱,那或许他是缺钱的吧。

南红心想,他好可怜,明明才比自己大了一岁半却已经要开始赚钱了,因为他的花销太大,家里不肯给他更多的零花钱吗?

于是,她很干脆地掰起了手指头。

“我有一、二、三……八个存钱小猪罐!我把一个送给你,这样你就也有钱啦,可以不用做家务赚钱了哦。”

南红是个货真价实的小富婆。

她家里有钱,给她的零花钱从来不少,而她自己没什么花钱的地方,又喜欢金灿灿的钱币,拿到手上了也绝不会交还给爸爸妈妈保管,因此她的存钱罐个个都个头不小,而且沉甸甸的装满了摩拉。

因为装得过分满了,所以甚至端起来摇晃两下都听不到什么金属碰撞甚至是摩擦的声音——当然按照她现在的力气,倒也并不能只靠着她一个人的细胳膊细腿抱起来一个存钱罐。

太重了。

这存钱罐里的摩拉是真不少,南红心里是有数的,她曾经从里面数出了一把摩拉去买自己最喜欢的、摆放在橱窗最上层的娃娃,店家还还给她不少。

“这样你就不缺钱了!我们一起不干家务吧!”

南红觉得自己简直就是天使,但是瑟雷恩却拒绝了她的好心提议,说:“没关系,我不讨厌做家务。”

对她说这话,正常情况下南红会觉得对方是有点不识相了,这可是她,南红,在表示友好诶——至少也会表达一下自己的不开心,她会撅着嘴,甚至有可能直接站起身来就走。

但是谁让对方是瑟雷恩呢?

漂亮的黑长直小哥哥,她看着那么漂亮的头发就很难生这个气了,于是她只能说:“那你以后做家务的时候,我可以在边上等你……嗯,我可以给你递饮料喝。”

陪着瑟雷恩一起做家务是不可能做家务的,她这辈子都不可能做家务的,顶多也就做到主打陪伴这样子了。

这一次瑟雷恩没有拒绝她。

这个惯例持续到了今天。

管家笑眯眯地说:“没有哦,南红小姐,瑟雷恩少爷在学剑。”

诶?居然不做家务了吗?南红睁大了眼睛,在过去的一整年里,她已经习惯了在等待瑟雷恩做家务的时候,自己坐在管家帮忙搬过来的小凳子上,端端正正地坐好、把手帕整整齐齐地叠好放在裙子上,端着一杯牛奶或者果汁或者是纯净水,在一边等待。

她有点不太习惯,但是如果不用等待对方做家务的话,这对她来说其实是个好消息。

虽然是好朋友有难同当,但是做家务和等待做家务都也一样是很没意思的事情。

而学剑——

南红一下子来了兴趣:“我可以去看吗?可以吗可以吗?”

她最近最迷的那个童话故事里面的主角骑士先生,就很擅长用剑哦。

妈妈在给她讲故事的时候,是这样说的:

骑士手中的剑很长,比一般的剑要更长,剑身细细的,是用一种白中带着一点蓝的特殊矿石打造的,是世界上最锋利的剑。

因为有一个宠女儿的母亲,所以南红甚至见过母亲专门为她找来的一把外形相似的剑,是用水晶矿磨制出来的,老大老长的一把了,没有开刃,摆在她看得到但是踮脚尖伸手也够不到的地方。

管家不会拒绝南红的要求,他知道这个小姑娘在这个家里也是一个基本上畅行无阻的待遇:“好,我这就带您去,南红小姐。”

当天。

南红意识到了一件事,一件因为她年龄还小,所以妈妈一直都还没来得及告诉她的事情,一件让她和瑟雷恩之间突然间就有了道障壁的事情。

到六岁就要上学了。

而瑟雷恩已经上学了,不仅仅意味着如果她哪天想要在大白天的跑过来找他,他会不在家,还意味着她每天晚上来找他的时候,他会需要用比以前做家务更久的时间做作业。

南红在小小年纪,头一次体会到了什么叫做“如五雷轰顶一般的滋味”。

她顿时觉得舌头都有点儿发麻,原本很想喝的果汁一时间变得颜色灰暗且索然无味起来,先前觉得很厉害,打算为之鼓掌的瑟雷恩练剑的样子也一下子全无兴味起来。

在瑟雷恩结束了练剑,喘着气稍稍休息的时候,南红花了五分钟的时间向他确认了一件事:

这个学是非上不可吗?

瑟雷恩很有耐心地对她解释:这个学的确是非上不可的,而且不仅仅是他六岁了需要上学,南红自己满了六岁之后也要去上学。

南红倒是不介意上学,她只是受不了自己天上地下第一好的朋友——哪怕她从未向瑟雷恩说过这个,也并未向对方确认过是否在他眼里自己也是他天上地下第一好的朋友——被上学夺走了大部分和她一起的时间。

瑟雷恩的样子应该也是还挺喜欢上学的,小小的南红心想,他这个人不太容易表现出自己的喜欢,也不太容易表现出自己的不喜欢,但是她都和他那么熟了,当然会比其他人都更擅长看得懂他那张一直没太多笑容的脸上的表情细节。

那就证明上学并不是什么很可怕的事情,应该还挺好玩的,虽然没有妈妈念的童话故事那样好玩,但相差大概也没有很远吧?

南红飞快地做了决定,她昂首挺胸,俨然和她那总是能在关键的时刻最快拍板定案的母亲相似:“那我也要去上学!”

如果换作是别人家的话,大概会说只有六岁才能上学,然后就这样让南红一天一天地磨着、直到她自己逐渐把这个事情忘到脑后去,就像是习惯了瑟雷恩做家务赚钱那样习惯了他上学、放学之后有作业要做。

但是南红的妈妈就不是一般的妈妈。

正常……不是,正经人谁会因为想要给女儿换一个教育环境,就把家从璃月搬到坎瑞亚来啊。

这里需要的不仅仅是见识、行动力、甚至还需要做下决定就我行我素根本不管别人怎么说怎么想的品质。

这些品质或许不绝对好,但对于当前的南红来说倒是真的很好。

她坐在母亲的膝头,和她谈了很久关于上学的事情,最终达成了一致:她会在五岁的时候入学,比瑟雷恩小上一届,明年入学。

“如果瑟雷恩不觉得你在旁边叽叽喳喳叫得很烦人的话,”母亲捏了捏她的小鼻头,声音亲昵,“那你就可以让他在做完功课之后也教教你,不管教什么都行。”

她停顿了下,随后对南红说:“这样吧,明天你去的时候,妈妈给你准备一份礼物,你要送到瑟雷恩的手上。不能太麻烦人家了,做功课本来就挺辛苦的,还要再教你这个小烦人精一遍,你要有些表示,不能觉得这是理所当然,好吗宝贝?”

南红撅嘴:“我不是烦人精,妈妈。”

这一次就算是慈母的滤镜都挡不住这样的胡话了,南红被轻轻地敲了敲脑壳:“隔着一栋房子都能听到你在使唤人家帮你做这个做那个的声音,那可是在人家家里,你怎么连拿个水杯都要让别人帮你做呢?”

南红抗议:“可是我也会帮他拿水,他做家务的时候我还会帮他擦汗!”

她看到母亲沉默下来,觉得自己说对了,就从她的膝盖上跳下来:“我会把礼物送给瑟雷恩的,妈妈,你准备了什么样的礼物?我能看看吗?”

她不知道自己的亲妈正在背后嘀咕她:

为什么从前也不做家务的家中独子会突然开始做家务了呢?不就是因为从理论上突然欠了母亲一大笔钱嘛,而这笔钱到底是为什么欠的呢?把等价值的东西放在了首饰盒里面,已经很少拿出来的女儿是真的心里没有半点数啊。

唉,等她再长大一点,这会儿的理直气壮,估计都会变成心虚吧。

虽然心里这么想着,但她还是很快站起身来,朝着外头走去。

“好的红红小宝,妈妈这就来。”

*

南红从母亲那边拿到的要转赠瑟雷恩的礼物是一把璃月锻造的上好宝剑。

没有开锋,但是也就只剩下锋没开了。

尺寸是适合孩子的,但如果能放大到成人的尺寸,再将两边的锋都开了,再让一位算是擅长战斗的人握着它,甚至可以用来切开耕地机。

南红没很把这把剑当回事,虽然瑟雷恩很喜欢,甚至难得笑了好长时间,抱着剑好长时间都没舍得放下来,但是她更喜欢的是镶嵌了各种漂亮宝石的剑鞘。

好吧,剑鞘也没什么好喜欢的,不过就是各种各样颜色的宝石而已,她见过的太多了——南红发现自己更喜欢的东西是历史课。

当然也算不上那种想要深入研究的喜欢吧。

毕竟,她现在也就只是听故事而已,但是她的记性很好,瑟雷恩拿出坎瑞亚历史教材,并且给她念完第一页之后,她就对于那些古老的故事,比如说这个世界上曾经存在着龙族之类的产生了兴趣。

毕竟是针对低年龄段的孩子们准备的教材,就算是认为土地需要靠着铁与火来夺取,于是将战争机器起名为“耕地机”的国家,在这种时间段也绝对不会让教材也是冷冰冰的只剩下死板的文字。

教材上面绘画的龙,看起来威武又可爱,于是在当天晚上,南红对母亲讲述自己今天都“学”到了些什么的时候,她就说到如果童话故事里有一个骑着龙的骑士该多好。

母亲思考了片刻之后说:“有一个……应该挺符合你说的那种感觉的,虽然细节上有点对不上吧——”

“当年若陀龙王尚且没有和岩王帝君决裂的时候,曾经陪伴在帝君左右,随着帝君一起征战南北。当然,若陀龙王是一条地龙,没有翅膀,和你看到的那种龙长得不太一样,但他的确是条龙;而岩王帝君的话,你见过帝君他老人家的,也是长长的头发,拖着一条辫子,辫子除了末梢之外都是黑黑的,对吧?”

南红想了想那个画面——她是真的见过若陀龙王的画片,哪个璃月小孩子没看过几本和帝君有关的连环画啦?

然后她有些嫌弃地闭上了眼睛。

帝君诚然是好看的大哥哥,但是帝君不是骑士;另外,若陀龙王的长相……和她想象当中的龙根本就不一样嘛!

母亲忍俊不禁,低头来,用额头碰了碰她的额头:“好了,今天想要听什么故事,红红小宝?”

南红想了想,说:“我有点想知道后面的历史课本上都讲了点什么,妈妈。”

她妈老怀欣慰。

这种好学的苗子,一看就是最纯粹的璃月崽啊!

“但是不可以哦,红红小宝,”她摇头说,“妈妈没有这儿的历史课本,除了历史课本之外,你还想听什么故事呢?”

南红翻了个身:“那就还是听骑士的故事吧,妈妈,我好喜欢骑士啊。”

“那么,公主呢?红红小宝,你还记得公主吗?”

“记得记得!”

原本已经躺下准备睡觉了的南红猛地睁大眼睛坐起来,就像是被打了一剂鸡血似的,瞬间半点睡意都没有了。

“我喜欢公主的,但是我也喜欢瑟雷恩呀。哦对了妈妈,我觉得骑士的剑太长了容易折断呢,就用璃月的剑好不好?”

小孩子的逻辑总是奇奇怪怪的,大人很难理解,以至于到了十三四岁的时候,南红就已经想不明白,自己当初为什么会觉得喜欢瑟雷恩了之后,原本对于公主的最多的喜欢就会打了折扣,以至于被长发骑士后来居上。

而一直到一个无星的夜晚,当她在夜色中狂奔,斗篷被扬起得像是一条飞天魔毯的时候,她才很突然地想起来:

公主排在第二喜欢,是因为把公主的一半喜欢分出去了;

而骑士后来居上成了第一,是因为公主被分出去的那一半喜欢也归给了骑士。

而当那一个念头瞬间如同醍醐灌顶似的浇彻她全身的时候,南红没忍住回头看了一眼——远处的喊杀声已经有些远了。

*

璃月家庭的学习很难不卷。

提前一年入学的南红本身已经有了些最基本的松散基础,所以就很自然而然地在做完自己的作业之后开始看后面的教科书。

看过一遍之后觉得自己会了,倒也没有给自己出结业试卷,而是抓过瑟雷恩今年在学的教材,顷刻炼化——现在归她了。

南红是没觉得这些教材有多难,但她不喜欢占星术,因为要背各种各样的星盘,看着就觉得烦,而且还要拿着望远镜对着天空看看这里看看那里,从一条那么长那么长的星河当中找到其中的一颗星辰……

她眼睛都快要睁得从眼眶里面掉出来啦!

但是除了这个之外的那些,她就都还挺喜欢的,炼金术至少占个有趣,而现在已经不再是尖端领域的元素反应也还挺有意思的,当然历史和考古是最有意思的——从那些古老的地方挖出来的符文之类的东西,南红也很喜欢。

那些符文不太好写,但是如果当成画去描的话就还好,她试着画了两个,因为的确不是很能坐得住,所以也就只认认真真地画了这两个,随后就提着纸站起来,要把这两个符文炫耀给所有人看。

毕竟,她是真的觉得自己画得挺好。

只可惜,人对于自己的滤镜往往都还是重的,她绕了一圈之后得到了一些礼貌且不失鼓励性质的评价,原本或许她真的会信的,但是这群大人真的很讨厌,一个个的都在刚刚鼓励完她之后就开始笑,仿佛她不知道她们其实都已经忍不住了似的。

南红最终伤心地将这张放到璃月去可以竞争鬼画符前三名,但也或许可以在书法的“童稚”方面点评当中凭借着如假包换出道的作品交给了瑟雷恩。

他没有忍不住笑,而且收下了这两个符文,甚至还找出了两个大小差不多的画框,说要把这两个符文从纸上剪下来放进去。

他人真好。

南红在这里感觉到了像是小鸟归巢一样的温暖和归属感。

“那我以后再画出符文来,就都送给你。”

她声音甜甜地说。

“你要是都打算放在画框里面的话,一定要多准备一点画框哦,我还想要那种上面镶嵌了很多宝石的……”

画的不怎么样,但是挑剔龟毛是半点没少,南红说了半天要求,瑟雷恩是没评价什么,甚至还“嗯”了几声,但是门外原本打算给小孩上水果的管家听着听着,逐渐不由得联想到:

如果是按照这个标准的话,也不知道在坎瑞亚的王宫之中,是否还能找得到那么多符合南红小姐要求的画框。

哎呀,果然是璃月人啊,就算是坎瑞亚的国民,也不得不承认,在有钱这方面,璃月果然是一骑绝尘——贵金之神摩拉克斯,果然名不虚传。

*

虽然就算把坎瑞亚的王宫都给卖了也凑不出那么多南红标准的画框,但是好在逐渐长大了点儿之后,南红的挑剔比起前几年来要好了不少。

她对于画框的标准和她绘制那些符文的技术总和是一个恒定的不变值,此长彼落之下,知道美丑的她甚至要求瑟雷恩将最早的那两张符文撤下去。

她原本是可以如愿的,只可惜提要求的时候她母亲也在场,于是最终也没能撤成,很是憋屈地保留了自己当年的黑历史。

而这一次,和当初她拿着这些符文去找大人们看的情况不太一样。

上一次大人们都笑得前仰后合而瑟雷恩则非常诚恳地和她站在一条线上,说她画的的确很好;

而这一次,她最信赖的同盟军也终于站在了她的对立面,他也在南红说想要撤掉这玩意的时候,幅度不太大地摇了摇头。

凭什么?!

南红感觉到了自己被背叛,因此之后连着两天都抢走了瑟雷恩的下午茶点心。

坎瑞亚毕竟没有那么多小孩嘛,所以虽然上课时候是分开上,但是其他时候都能混在一起。

比如午饭的时候,比如说课休的时候——在南红刚来到学校里的时候,因为她的裙子很好看,鞋子也很好看,所以很多小姑娘都对她表达了友好。

南红平等地和她们每个人贴贴过了,甚至对于那些眼睛亮晶晶的、看起来特别喜欢她的,她也不吝啬于吧唧一声在她们的脸颊上亲上一下。

但是真的到了和谁坐在一起的时候,她就提着自己的全部家当,像是一只快乐的小鸟一样朝着高一年级的方向跑去。

瑟雷恩给她留了位置,当然,以前他身边也没什么人,毕竟不是谁都会在被拒绝过一次“以后这里会有人”之后还能拉得下脸来,继续要求坐在这里的。

天下座位何其多!

在第一天,亲别的可爱小姑娘的脸亲习惯了的南红不仅仅飞奔了过去,甚至还没放下手中的饭盒,就先在瑟雷恩的脸颊上也吧唧了一口。

并且就算在对方难得地露出震惊的表情,瞳孔都缩了一缩的时候,大大方方且不怎么当回事地转过头去,掏出自己的午饭,表示自己不想吃里头的白煮蛋干噎蛋黄,所以理所当然地把整个没有调料的白煮蛋都送到了瑟雷恩那边。

她自己则先从他那边拿走了两块水果。

这种午餐的时候坐在一起、并且由某人单方面进行换食的习惯一路从南红五岁入学延续到了如今——现在她十二岁,仍然会不打一声招呼就把自己要的东西拿过来。

而和之前她没有宣布自己被惹生气了的时候相比,之前她把自己不爱吃的菜挑出来给过去的时候还会语气软软地说声“谢谢你啦”,而这两天就是冷冰冰硬生生地推过去,圆圆的眼睛朝着另一个方向瞥,有一种明明下课之后还要回同一个家但是在书桌上也要划出三八线来的既视感——当然,这也不能说是既视感吧。

这也就是实况了。

南红本质上是个记仇的小坏蛋,她记仇上谁的次数不多,但以往总是一个星期起步,但是这一次她只生气了三天。

因为,到第四天的时候,她去图书馆中借阅资料,意外地学会了一个看起来超级酷炫的符文。

书上说,用元素力激活这个符文后,能够去往一处古老的遗迹,而在那边探险,则有很大的可能会获得一些超厉害的东西。

十二三岁,正是中二的年纪。

南红丝滑地在看完那些字之后的第一秒就宣布自己要去探险。

但是,她对自己好歹有点自知之明,也知道家里人肯定不会允许她去。

这种情况下,已经因为在剑术方面有些天赋而分进了剑术班、并且之前此拒绝过她一次,这会儿应该不会再拒绝她第二次的瑟雷恩,很显然就是最佳的同行排档。

南红很知道怎样和瑟雷恩相处——她早就锻炼出来了,这几天装模作样的生气不算,她其实还有点享受这种对方知道自己也没有很生气,但就是要在各方面对她让步的滋味。

于是她转过头,“久违”地抱住了瑟雷恩的胳膊:

“你四天前才刚刚拒绝过我——这一次再不同意的话,你难道要看我哭出来吗?”

第57章 疤痕的由来

当然。

如果给瑟雷恩一个开口的机会,他会说自己最近这段时间最大的后悔是先前南红要求把那几个黑历史符文撤下去的时候没有第一时间响应。

明明当着她的面拿下去,等她走了之后偷偷重新挂起来也是很不错的选择——而只要那时候阳奉阴违了,他就可以在这会儿拥有拒绝南红的底气……

……当真能拥有吗?

不会的。

他很清楚南红倔起来有多厉害,从他没什么道理地变成了公主的时候就意识到了,而她虽然能够被劝住一时,但就像是当年她想要上学,结果就真的提前一年上了学——南红从小到大都在被满足,这也就导致了她养成了自己的要求一定会实现的习惯。

如果这会儿不行,那就过一会儿再说,总之早晚的事。

如果他不肯随行,南红大概也不会找别人,而是把自己再武装武装了独自出发。

她身边有很多来自璃月的小玩意,上面都带着璃月的仙法,是她那仍然对岩神有着虔诚信仰的母亲对孩子的一片拳拳关怀心。

这些东西也是南红的自信心,让她敢做一些一般小孩子都不敢做的事情,就也包括学校里面让体验各种很新型的飞行器之类的东西。

别的小朋友都会担心自己是不是会掉下来,但是南红就从来没有这样的担心,南红小朋友觉得就算这个飞行器坏掉了,自己难道就不能凭着璃月的符箓或者仙家的法术机关继续在天空中飘吗?

她的胆子可太大了。

所以,与其是她一个人前去,还不如是他陪着一起去。

顺便,只有在他随行的情况下,才能将所有的动向及时总结起来告诉大人们,这样万一遇到什么的时候,才能安全地撤回来。

当然,这些思考是不能被南红知道的,她虽然不至于生气,但是很有可能下一次就不打算带着他……应该不至于吧。

正如枫丹的一句俗语:平静的水面下全都是可以把你冲到不知道哪个海沟里去的暗流,而站在岸上的人还以为这就是个惬意的游泳池。

没谁知道瑟雷恩看着很是可靠,很难懂要但是如果成了同盟就万事大吉的表情之下转过了什么样的想法,南红也没注意到。

她倒不至于是看不出瑟雷恩都想了些什么,她只是因为自己轻易说动了对方,而在那边沾沾自喜,因此才没有看到这些。

中二少女么,选的时间肯定也就局限在那么几个时间点之间,而南红果不其然地选择在了半夜。

两家之间的那户人家常年外出,因此,瑟雷恩可以从自己卧室的窗户跳出去,落到窗外那棵大树上,然后沿着中间这个人家的屋顶一路走过来。

南红当年选房间的时候选了连带着阁楼的卧室,地下的世界么,不至于被太阳晒得太热,也不存在专门为了洗屋顶的雨,因此顶楼住着也很舒服,况且阁楼还可以成为她的秘密基地。

她的窗也开着,窗外还有小小的窗台:原本是打算留出来给她养一些仿生植物的,现在却成了外面的人深*更半夜悄悄潜入的便捷途径。

瑟雷恩双手抓着突出的屋檐,贴着墙壁将自己垂下来,轻飘飘地落到了窗台上,将留着一条缝隙没有关严实的窗户缓慢地往上抬起。

南红的准备不可谓不充分,她甚至还给这扇窗涂了一点润滑油,于是窗户抬起的时候没有半点不该响起的摩擦声,夜色之中四下寂静,瑟雷恩钻进窗户,还没来得及抬头,就看到了在自己面前站着的——

一双底有点厚厚的,用颇为厚实的动物皮制作的,能防水也能防不知道哪里钻出来的小动物之类的咬上一口的靴子。

南红已经在窗户边上等待有一会儿了,在瑟雷恩转身去关窗的时候,她走上来两步:“你居然咬着匕首诶——这样真的超帅的,什么时候我也能和你一样帅啊。不过,带匕首?”

“剑有点太醒目了。”

瑟雷恩说。

他能把匕首藏在袖子里面,从放置武器的地方带上楼,而且短时间内不被人发觉,但是一把半人高的长剑,这怎么想都不可能。

“没关系。”

在南红来得及说“那我们去楼下偷偷摸摸拿一把上来”之前,瑟雷恩握住了她的手腕。

“需要的时候就会有的。”

南红沉思片刻之后问:“高年级的课程里面,现在已经有用元素力造武器的课程了吗?什么时候我也能上——还是你转了剑术专精之后才能学到的课程?”

瑟雷恩:“是剑术专精的课程,但是我可以教你。”

他知道南红对于剑术兴趣一般,虽然从小就觉得用剑的公主和用剑的骑士帅得不行,但她自己则是坚定地想要成为一名法师的。

如果到了开始分不同专精课程的年纪,她大概上不到相关的课程。

用元素给自己造武器什么的,效果方便甚至不用提,就单说这种技巧在各种中二阶段的孩子们眼中是怎样的潇洒帅气,就已经足够让这时候的南红被这个许诺勾得眼巴巴的。

当然了,虽然对瑟雷恩会的东西她很是眼馋,但她这会儿也不是没有想要炫耀一把的东西:

她在研究符文这方面确实还挺有天赋的,具体表现在她先前没有尝试过使用、只是在草稿纸上临摹了几遍之后的符文,临到了要用的时候还真的能够发挥出对应的作用来。

元素力的光辉流转在她刻写在专门材料的符文上,随后空中真的出现了一道颜色介于深蓝和紫色之间的,像是震荡且强弱不均的空间中被撕拉出了一道裂隙似的“门”。

虽然嘴上说得很好听,但是真正到了要面对门后那个空间的时候,南红还是很难产生几分紧张。

她在图书馆内找到的那本介绍里面,对于那个空间的描述其实并没有很多,只说了这里面有一定的危险,但是好东西也有很多。

具体是什么样的危险呢?

不知道,不清楚。

她深吸一口气,手向后伸,手指在空气中勾了两下,瑟雷恩见状,朝着她伸手过去,让南红的手指抓住他的手背,用力握了两下之后,找到了她捏着最舒服的角度和姿势,就这样攥紧了。

他能够感觉到南红的掌心有些汗,包括她抓握的力气有点儿时大时小的波动,很显然是因为紧张了,对于身体的控制能力都略有下降。

于是他反过来捏了下南红的手——不说话地传递过去一点“我永远站在你身后,别紧张”的意思。

南红回头朝着他看了一眼。

然后她很大步地朝前迈出,跨进了那道更像是空间撕裂的门里头。

门后面的空间是一个古代遗迹,山洞的部分不多,更多的是石质的建筑,建筑的风格看着和坎瑞亚有点儿相似。

南红站在一个石质的走廊上,走廊长长的,两旁没有扶手,下方深不见底,就算是没有恐高症的人来了,大概也是会害怕的。

南红心里那始终保留有一层浅浅的恐慌逐渐又一次变得躁动起来,一直到她感觉到有人在自己背后挤了一下。

“不好意思。”

南红往前走了一步——在从这扇传送门中出来之后,她忘记了往前走两步给瑟雷恩腾个位置,以至于对方一过来差点就没有立足之地。

但是,她想着刚才背后被令人安心的气息“拥抱”住的感觉,快速地眨了眨眼睛。

其实她很希望这会儿瑟雷恩能够始终离她近一点。

她是不太可能放弃自己的好奇心的,这颗好奇心永远都会像是一只活跃的、能原地转着圈起跳的狗一样向往着出去遛弯,区区笼子也关不住;

但是安全感,当然,安全感——这也是很重要的。

南红这么想,她也就这么做了,活像是只想要就得到的猫,她将自己的肩膀靠着瑟雷恩的手臂,和对方亦步亦趋。

因为时时刻刻紧张兮兮地看着四周,所以南红并未意识到以瑟雷恩比她高出一个头的身高,况且腿还那么长,走路的速度却和她相当。

他们穿过长长的、看起来像是漂浮在半空中的连廊,来到建筑在山石上的遗迹主体建筑之内。

遗迹跟大很空旷,就算从室外来到室内,能看到的也仍然是调高很高的房间,天花板基本上都是三四层楼的高度。

室内空空旷旷的,没有宝藏,没有青苔之类的生物,也没有前人生活所留下的痕迹,甚至没有魔物。

瑟雷恩用匕首在墙面上留下刻画的痕迹来记录他们走了哪些路以避免迷失,南红则一路观察着墙体。

既然除了遗迹建筑主体之外的其他东西都已经被搬空,那么剩下可以给些信息的只剩下建筑本身了。

南红知道地面上的须弥有一群用建筑考古的学者们。

她对于历史的兴趣并不是短暂燃烧一会儿就燃尽了的,而是很持续性的,从四岁开始到现在一直很稳定,所以她很确信自己将来一定会学这些。

现在她只恨自己平常怎么不多卷一卷,要是提早学了点古建筑方面的知识,兴许现在靠着这些建筑的外观、建筑技法以及相对应的科技水平就能完成对于这个遗迹的断代。

不过,就算已经学会的不够多,当前她已经学会的知识仍然对她很有帮助。

——不远处的墙壁上,在这条折廊的尽头,有一幅还算明显的壁画。

坎瑞亚历史课的含金量在南红跑过去仔细端详这幅壁画的时候,就算是展现出来了。

没有管墙上的那些灰尘,南红的手指直接触碰在了如今已变得非常粗糙且斑驳的墙面上。

她擦去一部分影响画面的灰尘,指着画面中最显眼的位置——位于画面中轴线上,但处于上半张图的那一枚圆月——有些兴奋地对瑟雷恩说:“你看,这是崇拜三月女神的古文明!”

在坎瑞亚的历史教材中,提到曾经世界上存在着月之女神,一共有三位,她们具备着不同于七种元素力的力量,但是如今的提瓦特已经只剩下了一轮月亮,剩下的两轮去哪里了呢?

教科书上头用带着很强烈的立场性情绪的文字说,这和如今的天理脱不开干系。

但具体是什么干系呢?

不好意思,这是古老的辛密,就算是在探索世界这一条路上走得最远的坎瑞亚人也不是很清楚。

所以教科书在这一段上蜻蜓点水地展现了一下当前坎瑞亚的意识形态之后,转头就去继续说起了如今的提瓦特大陆上,仍然留存着信仰三月女神的地方。

至冬国的挪德卡莱,那里还生活着一群霜月之子,有一种说法是,他们曾经是生活在像是如今提瓦特七国这样,以神明为核心的月神之国的人的后裔,甚至是那个国家中祭司的后裔。

因为这个世界仍然还有一轮霜白色的月亮,所以这群信仰月神的霜月之子也仍然能够利用这种古老的力量。

这是南红还没有学到的部分,不过这个学科的书她从来是到手一本看完一本的,外加上记忆力确实很不错,因此对这一段阐述记得清清楚楚。

“信仰月神,而且拥有这样的建筑水平,应该不是霜月之子。”

南红记得书上还特地放了霜月之子的照片,坎瑞亚的大人们其实也没有很讲礼貌的,在并没有被霜月之子们邀请的前提下闯进了对方的领地中,然后抓着一两个看起来好说话点的就开始拍照。

照片也一样放在了教科书上,坎瑞亚在编写教材方面是真的不留手,因为他们是真的想要粉碎命运,所以对于下一辈的教育也是真的有啥都教,这也才有了南红母亲竟然会为了教育居家搬迁的情况。

南红觉得,如果霜月之子都是照片上的样子,那么他们的建筑水平大概到不了这座遗迹的高度,这处建筑室内的房间都好大的,而且里面还没有承重的柱子。

这可是需要很高的物理学水平的,元素力可以在不了解力的相互作用的情况下学会,但是这些和数学挂钩的东西——不会就是不会。

古老的史前文明,看起来很有可能是月神之国中某个城市的遗迹。

“月神之国诶,要观摩崇拜月亮的话,应该是个地面上的国度吧?但是这座遗迹却是在地下,是因为和渊下宫相同的原因吗?”

南红当然也知道渊下宫,渊下宫从来都是坎瑞亚非常在意的一个地方,从那边能够弄到一本讲述着这个世界真正的历史的书籍,所以一直都有调查团,但是很可惜的是——调查团去了那么多,到现在也没能找到那本书。

瑟雷恩不置可否,但他也看向墙上的月亮。

交叠在一起的三轮月亮大小不一,但是用的是完全一样的材质绘画,看起来应该都是用黄金或者相似颜色且等贵重的颜料绘制的,并且上了很多层,这才让这幅壁画上其他的颜色都脱落得差不多了之后,月亮的颜色仍然浓厚且鲜亮。

他看了一会儿,提醒南红:“这边的……像是马一样的生物,是什么?”

南红定睛看了一会儿,意外地发现自己竟然是认识它的。

瑟雷恩:“历史教科书上应该没有它?”

南红:“的确……的确没有它,但是,这应该是璃月的仙人之一啊,是号称桃都三怪之一的金目乘黄月驹仙人,沉玉谷那边贴的仙人挂像就长这样,一模一样的!”

她之所以知道这东西,还是因为跟着妈妈去沉玉谷的三大奇门术士世家蓝家请仙法符箓的时候,在人家家里看到了这样的供奉。

这可是个很小众的知识点了,南红觉得哪怕是学校里的老师都不一定知道金目乘黄月驹的存在,更不知道它的长相了。

但是,知道了这是什么之后,随之而来的便是疑惑了。

月神的东西,怎么会和璃月的仙人牵扯到一起去呢?

这张图中没有了别的可以阅读的线索,南红将这张图上的细节在心中背诵下来,然后继续和瑟雷恩一起沿着墙壁往前走。

后面果然还有别的壁画。

间隔着不很远出现了一张,这一次月亮还是三轮月亮,但是两轮都在角落中,一轮月亮坐在马车上,马车前面拉车的是纯白色的鬃毛而眼睛金色的马驹,正是先前瑟雷恩并不认识到金目乘黄月驹。

后面的壁画当中出现了星星之类的东西,南红也不是很能看懂,毕竟这种带有很强烈宗教意味的壁画嘛,本来就是需要拥有足够多的知识去看才能够看懂的。

她现在还是个小女孩呢,年纪摆在这里,再怎么读千卷书行万里路的,那也不可能在十二岁的年龄拥有了一千两百岁的阅历。

但她在看到最后两幅这条长廊上的壁画之后,生出了些许强烈的不安。

倒数第二副壁画上,天空不再是先前的样子,明亮的月亮周围覆盖上了一些黑紫色的东西,看着就很瘆人的样子,但是地面上的人却仍然在对这样的天空叩拜。

而且,这副画上的月亮不同于先前的月亮,之前的壁画都对月亮进行了非常细致的刻画和上色,但是在这幅图里面,月亮上也只剩下了最后一点颜料。

然而线条还是先前同样的线条,而刻画的精致程度也还是一样,分明就是同一个系列,并不存在因为文明倒退而狗尾续貂的情况啊?

所以,南红在看到这幅图的时候就有些不确定起来,直到最后一幅图——悬着的心终于是死了。

最后一幅图中的意思其实相当明显了,月亮被边缘化,而先前那些看着瘆人的黑紫色的东西成为了画面的中心,和第一幅壁画相似的构图,而那些莫名其妙的东西取代了月亮的地位。

作画者用厚重的黑紫色颜料涂抹着取代了月亮的东西,它无形体、看着像是某种蠕动中的泥巴,下方崇拜它的人们已经不再带着鹿角似的冠冕,但是因为画面上的人们都背对着观看者,且也没有绘制诸如耳朵之类的五官细节,因此南红并不能确定这种跪拜到底是发自内心还是另有原因。

她只知道,从这副画中的情况上来,这个文明的人不再崇拜月神。

月亮好歹一直照亮着提瓦特世界的夜空呢,如果月亮女神活到如今,南红愿意相信她们和岩王帝君一样都是好的神明,会像是帝君照顾璃月一样照顾被月光照耀到的人们。

但是那黑紫色的东西——如果就算是崇拜者带着滤镜的刻画都看起来这么可怖了,那么是否意味着它的本体完全就是超过想象的恐怖故事?

这东西要能是什么好玩意,南红可以举起手来摸着良心发誓,她愿意将之后半年……嗯、不,还是三个月吧,之后三个月的所有白煮蛋都自己吃掉而不扔进瑟雷恩的饭盒里面去。

那么,遗迹里面的危险,那本书当中记录着的危险,是否来自这种特殊的崇拜呢?

这个遗迹里面,还留有多少她完全不了解也没见过的黑紫色东西的力量残余?

南红靠瑟雷恩靠得更紧了一点。

或许是因为年岁久远,之后足足半个小时的时间,他们两个都没有遇到任何其他活物或者可以活动的死物,算是还算平安地来到了一座不再和任何房间联通的房间。

还是一样的超大房间,但是这一次房间中央有东西了,在一些高起的台阶中央,有一个供桌似的东西,中间放着一把……

南红举起手中的灯:“一把刀?”

刀看着就是普通的刀,制式上倒也没什么特别,就是在靠近到了一定距离之后,四周骤然“呼”地响起风声。

瑟雷恩反应很快,他一手按下南红的头,让她弯腰下去,另一只手反手向着身后挥开那把匕首,在将匕首的锋刃对外的一瞬间,看着是坚冰的结构沿着匕首原本的刀身延伸变长,径直变成他往日最习惯用的长度。

这极用力的一下反手撩刺,将偷袭的爪牙切断几截掉落在地上。

一只看着像是狼,但是要比狼更狰狞、长着尖爪子的巨大怪物悬浮在空中,猩红的眼睛看着闯入者。

它后半部分的身躯是虚幻的。

这只怪物的动作很是凶猛,并且,它之所以会被瑟雷恩砍断几根利爪,完全是因为它根本就没有防守的意思。

它的后半部分身躯是虚幻的,而前半部分的身躯虽然凝实却也是一样如烟气一样不会受伤,被砍断的爪子很快再生出来,并且又一次恶狠狠地朝着瑟雷恩挥下。

遇到一个根本不会受伤的对手,但是自己这边的体力确实有限的,再怎么说瑟雷恩也只是个少年而已,他还要保护自己,如果他的体力消耗太多,到了后面会逐渐地愈发不利……

不行,她不能只在这里当拖油瓶啊!

南红朝着那把刀的方向跑去,至少现在,瑟雷恩招架住了这个怪物,她因此有机会看得真切:这个像是狼一样的怪物那虚幻的后半身,像是烟气总有一点扯在火焰或者那点点烧红处似的,像是被绑定在了这把刀上。

它要么是镇守在这把刀上的东西,要么是依附于刀而存在,既然这样的话,如果解决了刀,这玩意还能继续存在吗?

大概是不能了,毕竟偌大的一个遗迹里面已经半点活物都没了,如果不是依靠着刀存在的话,这不早就应该饿死了?

南红跑到距离这把刀不算太远的地方,将身上的璃月仙家法宝掏了出来,不管三七二十一,但凡是具备杀伤性的都开始按照母亲交给她的启动办法,朝着这把刀上头扔。

还真的被她弄成功了。

璃月仙家师承岩王帝君,水平摆在这里,刀侧身上很快出现蛛网似的裂纹,而在下一个法宝砸上去之后,刀真的断了。

那狼形的怪物哀鸣一声,顿时如同大风吹过一样,一切的烟气缭绕都烟消云散,但是这把刀却震动起来,那些裂纹里头快速流转过令人不安的光芒,随即像是承受不住这光芒的力量似的,“砰”地一声竟然原地炸开了。

南红离得不很近,但为了能保证砸到刀本身,距离也绝对算不得很远,这关头瞬间,她来得及做的只是抬起手来捂住自己的脸。

几秒钟后,她也没有感觉到疼,直到被拽着袖子的感觉传过来,她才发现自己的面前竖着一道半月形,几乎把她包裹起来的冰墙。

那些对着她而来的碎片全都镶嵌在了冰墙里头。

但是,相比起毫发无伤的她,瑟雷恩的年龄也使得他忙中出错了——如果是一年之后的他,是的,哪怕只是在一年之后,他也一定会在更多的实战当中注意到,当自己伸出手去,用那些在坎瑞亚的特殊研究之下可以如同神之眼一样让人运用出元素力的技巧在南红面前制造那道足够厚的冰墙的时候,他需要将那只伸出去的手也纳入保护的范围之内。

一枚碎片刮过了他的手,深深地划了一道伤口,而因为方才那个瞬间过分紧张,瑟雷恩甚至是在确认了南红没事、又环顾四周没有再发现任何新出现的危险的时候才放下了手中的武器、并且意识到,原来自己的手上传来了疼痛。

南红还比他更早意识到这一点,她冲过来,扶着他受伤的手,脸色惨白得像是这会儿在流血的是她自己一样。

在无措了两三秒后,南红猛然间反应过来了什么,她的手是在颤抖着的,但是颤抖的幅度很小,动作也确实利索。

她从口袋里掏出了自己来之前就已经准备好的符文,她之所以没有在得知这个消息的第一时间就找瑟雷恩一起出发,便是为了这个符文的缘故。

她很认真地研究了怎么把他们传送回去的符文——毕竟,虽然那道传送门应该会开上一段时间,但是危险来了的时候谁能保证自己可以半点不迷路地跑回去?

她快速将自己存储的元素力小瓶怼在符文上,又一次撕开了一道和先前几乎一模一样的传送门,拉着瑟雷恩穿回了她温暖安全的卧室里。

卧室里已经有人了。

而且是很多人,其中不仅仅包括双方家长,还有学校里的老师、图书馆馆长,甚至还有医生和几个还没有跨过传送门的、被请过来负责救人的骑士。

*

已经不需要大人来批评她、让她意识到自己的莽撞行动会造成怎样的结果了,在看到瑟雷恩已经有超过三分之一的皮肤被血液盖过,而那猩红中还带着一点黑紫的颜色,俨然是还带着诅咒的时候,南红就已经快要哭得喘不上气来了。

在危险的环境里,她好歹还能冷静思考并且做出相对还算不错的判断,但是一回到有大人给撑腰的环境当中来,她一放松下来,瞬间就被恐慌侵占了心神,顿时六神无主起来。

她看到那些全副武装的学者从她开的门里头捡出了一些那把刀的碎片,然后对着这些碎片一通研究,又是乱哄哄的商量了好一阵子之后,她家里又多了一些人……

终于她在自己一连串的哭嗝里头——她这会儿甚至都不敢抽泣得太响亮,就坐在地毯上,靠在床头柜边上,看着被临时安放在她床上的瑟雷恩,看一眼抽噎个两下,反到还要瑟雷恩来安慰她,但也没能安慰好——听到了被摇来的人说“无妨,虽然是个挺厉害的诅咒,但好在这只是完全体诅咒千万分之一的力量,位格虽高,清除却不困难。”

她这才总算是将悬在半空当中的心又往下放了半截,最终在听到“不会造成除了留疤之外的任何影响”后轰然落地,原本还抬起来着、用朦胧的泪眼盯着那些专家看的脑袋也没什么力气地靠在了床边,额角在瑟雷恩的长发上头压着。

这件事并未因为瑟雷恩手上伤口中的诅咒被拔除就算结束。

南红理所当然地被禁闭了——就算从来都简直溺爱她的母亲也不会在这一次心慈手软,她对着还想帮南红求情说两句好话的瑟雷恩,很是疲惫心累地说:“这次是她运气好,能有你在边上保护着,而且她也命大,选的地方还不是什么更危险的去处——但是倘若她选了什么绝地呢?”

倘若她的好奇心、她这种不和家长报备就出去冒险的性格一旦养成了,将来遇到了真正的危险,她要找谁哭去呢?

不,她自己都用不着哭了,只剩下爱她的人留在尘世哭泣。

况且这一次,之所以救援、医生之类的都能及时到场,完全是因为瑟雷恩想到了这一点而不是她女儿。

或者,其实可能性更大的情况是:南红想到了报备的,但是她知道这种情况下自己绝对会被拦着出不去,所以就这样将安全扔到了脑后去。

都有这种心态了,不狠狠地给她留个教训,难道还要让她好了伤疤忘了疼,以后再这样来一次吗?

一次,或许岩王帝君还能隔空保佑一下;

两次三次,那是自己作死,要是换了她来当帝君,她也懒得搭理!

家长说的的确很有道理,瑟雷恩默默地闭了嘴。

他在离开的时候朝着最高处的窗户看了一眼,灯还是亮着的。

母亲拍了拍他的肩膀:“这是必要的成长。”

他一时间也不知道这话是在说谁。

因为一只手受伤,而且哪怕清除了诅咒,那些学者们也建议他这段时间安安静静地修养,万一诅咒没有完全拔除,还得再来处理上一次,瑟雷恩失去了半夜翻窗户的这条途径。

不巧的是,南红一开始就准备好了在节假日的时间段出行——这样万一遇到了点什么,不能及时在早晨回来,还能借口说是自己赖床而不是被母亲破门而入说“再不去上学就来不及了”。

所以,他甚至失去了在学校里了解下南红的禁闭关得如何了的机会。

好在,至少他还拥有家人的支持,而坎瑞亚的技术水平的确能让一只机械鸟飞过两扇窗户,将信送过去。

这时候瑟雷恩就庆幸自己伤的是左手了。

他可以自己写信而无需让管家代笔:诚然他并不觉得自己在信封中写了些什么不能让外人看见的东西,但是没有不能给人看的不代表他乐意给别人看。

他镇定自若地在一些目光中关上了门,过河拆桥地将帮忙弄来了那只机械信鸽的“功臣”们隔绝在门外,随后开始写信。

虽然并不是头一次和南红有几天不见,南红会时不时地跟着父母去地面上做个两三天的生意再回来,但这的确是他见不着人却又最关心她的时候。

毕竟,她哭得那样凶且那样久,只是短短地把脸贴在他头发上一会儿,他回到家后好久头发都没有转干,却又没什么除了哭嗝之外的声音……自从他认识她以来,这是从未有过的。

这两天他静养而没有练剑,空出来了很多时间,而这些时间里头,瑟雷恩总是恍恍惚惚地感觉那个细细的哭声还在自己的耳朵边上飘着。

她会还在哭吗?哭得那么久了会眼睛疼吗?她很清楚地看到了伤口的模样,那么多血的样子会不会出现在她的梦境当中让她吓醒过来?……

这些想法在脑袋里面转过了一遍,从大脑流到笔尖上去的时候,就变成了不讲书信格式的第一句:

我已经完全好了,别担心。

第58章 璃月少女会梦到机械信鸽吗

璃月家庭对于小孩的惩罚当中很难不加上一项“抄书”,尤其是当家长们觉得这臭小孩需要好好把心给静一静的时候。

南红这次闯的祸就非常标准地适合抄书,于是,她这会儿的书桌前摆放着厚厚的一摞抄书的成果。

她倒是没有再哭了,只是眼睛四周还是红红肿肿的,像是涂了一层珠光质地的粉。

也确实比前段时间憔悴了不少,原本很符合她这个年纪吃吃喝喝都半点不收敛便会有的那种很好捏的脸颊软肉,这会儿瞧着都瘦了下去。

抄完新的一页,她抬起头,看向对面的窗户。

——感天谢地,她家和瑟雷恩家之间隔着的这栋房子就像是天生为了他们俩存在似的,不仅是一条能让他们大半夜翻窗过去的通路,还不会影响到南红从侧面的窗户看过去。

在卧室的房门关闭着的时候,她自己把书桌移到了靠着那扇窗的位置,好让自己抄一会儿书抬头去看上两眼——那房间里的灯是亮着的,她就感觉自己抄书也变得更安心了一点。

后来就更好一点了,她偶尔能够看到那边窗户里头的瑟雷恩,虽然隔着一段距离,看不太清楚他的脸色如何,但看到总比看不到强。

南红低下头去,准备抄下一本。

虽说是惩罚,但是强如璃月家庭当然不会让这种惩罚只是“记住这个教训”而已。

时间是要利用起来的、惩罚也是要利用起来的。

在关闭了那两扇传送门离开之后,那位图书馆馆长、连带着研究学者当中看着最为慈祥的一位,都是这样对她母亲说的:

冲动的确是冲动了,这事不应该,但是这孩子在符文这方面很有研究啊,这种能够定点传送的符文难度不小的,虽然其中一枚是仿造着画,但另外一枚传送回家的符文可是她自己研究出来的。

就算是到了十八岁,修完了专精向的课程的学生,也很难做到这一点的。

这个天赋摆在这里,不往这个方向发展简直是暴殄天物,而且她既然对历史感兴趣——那就更应该走上用这条技艺穷尽世界本源真理的道路,很显然,莱茵多特女士所在的研究院就应该是她的未来啊。

南红的母亲觉得有些道理。

于是,这几位推荐过来的书,就成了南红现在正在抄的东西。

抄写毕竟是要过一遍脑子的嘛,她总是一边在心里想着瑟雷恩现在情况怎么样,一边不知不觉地看到某个符文构成然后思考下去……

再被担心被拽回来。

南红抬手揉了揉眼睛,眼睛肿着的感觉很不好受,在这一时刻,她好像看到了什么东西正在朝着她窗户的方向飞过来……?

是真的有什么东西正在朝着她的方向飞过来!

南红睁大了眼睛,发现那是一只机械鸟,而在机械鸟身后,对面的窗户开着,瑟雷恩站在窗户后面,对她做着把窗户打开的手势。

南红连忙站起身来抬窗,她感觉自己的眼睛四周似乎变得更肿了:大概是因为她正在笑着吧?南红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

机械鸟飞了进来,不怎么尖锐的喙亲热地在她的掌心上啄了两下,随后将爪子上抓着的那卷信交给南红。

对于这只机械鸟来说,这好几张信纸的运送……其实还是有一点难度的呢。

南红也来不及关窗,来不及把这只鸟送回去,她抬头朝着对面的瑟雷恩看了一眼,发现对方指着她手中拿着的信。

好的!她现在就看!

南红展开信纸,一点一点看起来,她很快扫完了第一页,要看第二页的时候,发现第二页的第一行写着之后这些都是先前这件事的后续影响——瑟雷恩已经从母亲、从家族的关系那边得知了各方面的动向。

那么这个就不太重要了,暂时瑟雷恩的重要性大过一切——南红将第一页的信纸再看了一遍,这一次她的目光都表现出了十分的珍惜,她看着“我很好”之类的表述,目光就像是黏在了这张信纸上撕扯不下来一样。

过了好一会儿,至少是她心中的好一会儿,南红像是如梦初醒一般地意识到:不对,瑟雷恩还在对面的窗户后面站着,她应该给他写回信,而不是让瑟雷恩仍然等着她。

南红抽出一张本应该用来抄书的纸,快速提笔开始写。

她倒是还记得要写格式,属于是从小到大被培养出习惯来了,但是这格式也没有标准到什么地方去,她在称呼那一栏上写了五个对不起,然后又在“瑟雷恩”这个名字前面写了五个“我最最亲爱的”,然后才开始写她同样有点语无伦次、想到哪里写哪里的信件正文。

我好想你。

你的手现在还好吗?还疼吗?

我真的好想你,但是抄书和禁闭都是我应得的。

你好厉害啊,不管是剑术还是冰墙都好厉害啊,你说我以后会变得和你一样厉害吗?

我们以后还会一直一起玩、一起出去吗?

这几天我一直在抄符文有关的书,以后我会变得更厉害,像是你这样厉害的,但你那时候也一定已经变得更厉害……那时候应该不会能让我们受伤的怪物了,对吧?

瑟雷恩瑟雷恩,但我真的好想你啊。

什么时候能上学呢,妈妈肯定不会不让我去上学的,那时候我就能见到你了……

明明已经知道自己是错得很厉害的那个,明明也一直觉得自己应该多抄抄书长长*记性,明明……

但是在写回信的时候,南红还是完全控制不住自己在抄书的时候变得很冷静的情绪,她接连深呼吸着,最后却还是忍不住嘴巴一瘪,委委屈屈地感觉到眼睛酸酸的,泪水又一次开始在眼眶里面汇聚。

南红快速眨了好几下眼睛,在她经验里头,只要这样快速眨眼睛,眼泪就能够被抹开,然后就没有那么容易哭出来了。

但是这一次不一样。

这一次是完全的不一样。

南红越是眨眼睛就越是觉得眼眶里头的泪水好多好多,根本控制不住地往外流去,上下睫毛根部全都洇在泪水里面,一根根的几乎都要黏连在一起。

用手背去擦就像是擦不干净一样,反而还有好多落在信纸上。

南红原本是想要再抽一张纸来写信的,湿答答的一张信纸怎么送出去呢?但是她的纸没有那么多了。

瑟雷恩原本就觉得南红的动作是不是在哭。

他已经确定了自己会在剑术修习的道路上一条路走到黑,而未来的职业会和父亲、还有家族更多的祖辈一样进入坎瑞亚的军队。

这条路、这个职业都要求最为灵敏的五感,平时上的课程当中也有一些关于激发五感天赋的内容,因此他能够看见的就要比南红多多了、也清楚多了。

在那封信由机械信鸽送到他手边来的时候,他就更确定了:这两张信纸的重量比起普通的两张信纸来要重上不少,而且入手之后能够感觉到被打湿的蔫兮兮。

展开信之后,那些完全是想到哪里写到哪里,比起平时少了很多逻辑感的文字、将这些文字笔触晕染开来的一个个小小的圆形色块,无不沉默无声却格外明显地在他眼前表演出一场默剧:

眼泪是怎样叭哒叭哒地落在信纸上头,并且越哭越凶。

这般画面令瑟雷恩心神不宁,诚然知道南红家里从来对她最是优容,这时也很难不把那些“想你”的字眼看出因为实在是委屈巴巴却又没有人在旁边安慰而只能在信纸上对他倾诉的情绪。

他将将看完了这一遍,随后拿起这两张信纸就要下楼,站起来朝着门口走了没两步又回来了,又写了一张短短的:

很快的,我们很快就能见面的,别难过了,别哭了。

机械信鸽又一次带着消息飞过去,他才总算是拿起那两张信纸,朝着楼下走去。

*

南红并不知道瑟雷恩找了多少人,和他平常并不争辩的样子反差多大地说了多少话——但她知道在第三天早晨的时候,母亲进来对她说:“虽然你的书还没有抄完,但是瑟雷恩说他很担心你,所以,仅限于今天,去市政公园找他吧。”

她母亲并不是个很好说服的人,而瑟雷恩的母亲也从来会让他自己努力,不管是什么目标,都要靠着自己达成,求援在绝大多数情况下都是无用的。

南红在错愕中惊喜着,她跳下床来翻找衣服,找着找着感觉心脏又是酸酸的,差一点又要开始擦眼泪——好在,至少昨天晚上她没有做噩梦,睡得还行,因此这会儿对着镜子看眼睛,发现自己瞧着还挺不错:

眼睛没有肿着,鼻子也不红,整体看起来并不怎么丢人,出去见瑟雷恩的话,也不会让他觉得她看起来太狼狈。

那就更不能哭了,她也是要面子的,至少要好看一点出门……

至少要好看一点出门,毕竟她回来之后还是要继续关禁闭的,这是在这段长达十五天的节假日期内,这是他们俩见面的唯一机会了。

——只是,瑟雷恩怎么会躺在草坪上呢?

南红自觉对瑟雷恩的了解算很深了,但她还是头一次见到他这样放纵自己的在公共场合躺下,哪怕四周的草坪上头横七竖八睡着的都是坎瑞亚人。

当然、当然,今天天气很好,草坪也很好,四周的因提瓦特也都非常好,如果是南红自己,她也会很乐意躺下来的,而且,躺在草地上的话就不用很在意形象了,这毕竟是个以惬意为最重要核心的“活动”嘛。

于是她也走到了草坪上,小跑着走到了瑟雷恩身边。

那天的天气真的很好很好,光很明亮,南红把一块手帕盖在脸上,她也躺在草地上,闭着眼睛一边“小憩”一边和瑟雷恩聊着天。

南红知道瑟雷恩没有怪自己,但是看到他手上的疤痕的时候当然还是会生出很强烈的愧疚、自责来。

只不过这种情绪也很快被她压了下去,她知道其实瑟雷恩在得知她的愧疚之后,会想要用各种不同的办法让她变得快乐起来。

如果是这样的话,对于他们双方来说都太有压力了。

还是说说别的吧。

很快就聊到了先前瑟雷恩送过来的那封信:

那封信的第一页上都是对于南红的关怀,但是后面的几页就全都是关于上次他们在遗迹当中探险出来的结果。

这个秘境,是到现在为止都还没有坎瑞亚人去过的一个地方。

南红在得知这样一个地方其实没有坎瑞亚人——至少是有历史记录以来的坎瑞亚人当中没有任何一个去过这处遗迹之后,一时间惊讶到差点儿忘记了自己正在禁闭里头,险些想要跳起来、朝着楼下跑去告诉妈妈这个发现。

瑟雷恩在信件当中这样写道:

【图书馆馆长说,他的确记得这本书,但是这一页笔记,本应该属于禁书区的一本日记,不知道是被谁撕了下来,放到了非禁书区。】

所以,在这件事上南红没有被骂得太凶,很大程度上也是因为图书馆馆长觉得自己也有责任:毕竟,如果这种本应该放在禁书区当中的东西没有出现在非禁书区,就算南红的好奇心再怎么旺盛、再怎么想要踏上一场和小说似的冒险,她都不会有机会去往这样危险的地方上去。

【研究院已经组织队伍去过了,我们先前看到的壁画他们也都拓印了下来,我听说这些壁画对于他们来说是非常重要的研究史料,那把已经碎掉的刀也是很重要的研究资料。】

【所以,为了感谢我们的意外发现,莱茵多特女士决定邀请我们去研究院参观一趟,她会让研究员为我们解释到底发生了些什么。】

南红对研究院是很感兴趣的,她给自己规划的未来里面,就有将来努力一把,去研究院当研究员的这个设计。

现在可以提前去一趟的话……至少南红是很被这个邀请打动的。

“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去研究院呢?”她在遮住脸的手帕下面睁开眼睛,转过头去,手帕是半透明的,她可以透过手帕隐隐约约地看到瑟雷恩的脸。

她的目光转过去的时刻,瑟雷恩感觉到了注视,也转过头来。

“随便什么时候去都可以,莱茵多特女士并没有规定时间期限,但是我想,或许等到那些研究员有了最新的结果的时候?”

瑟雷恩停顿了一下。

“你的禁闭是到什么时候,我想,如果是去研究院这样的地方,伯母一定不会介意帮你减少一天禁闭的。”

第59章 我们的梦想

当瑟雷恩给出了一个许诺之后,理论上就不会存在着这个许诺无法兑现的情况。

他向南红许诺自己会在她抄书的时候去找她,虽然不能帮她一起抄,但是可以一直在她身边陪伴着她,而他虽然很是费了一番心思,却最终成功地说服了南红母亲,让他去往南红的卧室里头,搬着一把凳子在她边上。

在南红抄写那本来自研究院学者的符文知识大全入门的时候,他就在旁边看着另外一本书——这本书不是什么教科书之类的东西,而是在听南红提到了璃月那边那本讲到了三位月亮女神,以及璃月的仙人“金目乘黄月驹”的时候提到的那本《竹林月夜》。

那些研究员们说,他们一直以来都忽略了璃月这个地方记录历史的习惯有多么可怕,而现在,南红这个璃月人对于传统的认识的确提醒了他们。

“这本《竹林月夜》里面有些非常重要的信息,哪怕它看起来只是一本普通的璃月话本子。”

瑟雷恩因此对这本书产生了些许兴趣,所以就拿起来看了。

璃月古代的文字真的非常精炼,往往一个字能够表现出一个词语的意思来,对于非璃月人来说,想要阅读这玩意并不非常容易。

瑟雷恩读得就有些困难,他啃着完全不熟悉的表述方式,慢慢地从中感觉到了一点东西——

但他感觉到的并不是什么月亮三女神啊、那位来历非常特殊的仙人背后的秘密,也没想到什么摩拉克斯这个浓眉大眼的魔神、尘世七执政之一手下居然还有这样成分不明的仙人。

瑟雷恩只是看着这篇文章当中说,那个白发的、金色眼睛的仙人头上戴着兜里,身上披着白色的长绒毛斗篷,然后想到南红也有一件能够垂到脚踝位置的长长的毛绒斗篷,她穿着的时候,有点儿像是个雪人——只可惜坎瑞亚这个地下的国度没有雪。

须弥本身就已经够热了,更何况坎瑞亚还位于地热资源更丰富的须弥中心位置。

他一时间有点儿出神:南红披着白色斗篷时刻的样子其实也是很可爱的,不管是谁都需要客观公正地承认这一点,因为审美虽然是主观的,但是却具备主流性。

等南红抄完了这一页之后,她伸了个懒腰。

瑟雷恩坐在她身边这个认知毫无疑问能够增加她的安心程度,她不需要抬头看向稍远位置上的窗户,甚至只需要低着头听就可以听到身旁的呼吸声,轻轻的,她就感觉自己连抄书都更有劲了。

只不过,手指还是会疼的。

毕竟抄书嘛,长时间捏着笔了,总归会有点压疼手指的。

伸懒腰的时候脑袋朝着一边偏过去,眼睛朝着瑟雷恩那边看,看到他好像正在出神之后,南红缩起了抻直的胳膊,从椅子上转过身来,将右手伸出去,张开五指,将中指和食指上头因为握笔太久而凹陷下去的发红的地方展示给瑟雷恩看。

为了提醒他自己已经伸出手来,南红甚至恢复了从前习惯的语气,带着点儿不针对人的抱怨:“瑟雷恩,我手指疼。”

说这种话的时候,如果是要表现出这般语气来,多半是要撅起嘴来的。

不过南红在用这种语调要求别人帮自己做点什么方面已经有了快要十年的经验,虽然她的经验都是仅限于在瑟雷恩这一个人身上锻炼出来的。

因此她的嘴唇还是微微抿起来的样子,一双很大很圆的眼睛直直地盯着瑟雷恩看。

瑟雷恩猛地被从出神的状态当中拽了回来,他眼底甚至闪过了一点欣喜。

“那就休息一会儿吧。”他说,将南红的手托起来,开始轻轻地揉捏她手指上发红的位置。

南红“嗯嗯”了两声,干脆把椅子也给转了过来,又一次打了个哈欠,这一次是真的有点困了,没办法,瑟雷恩捏的真的很舒服呢,甚至舒服到了她很难把手抽回去的程度。

南红其实是有点儿忍不住反思的,毕竟照理来说,这会儿的她应该正在为自己先前的莽撞而负责的时刻,她不能太享受了,她不能在应该抄书的时候让瑟雷恩帮自己捏那么久的手,她不能……

南红再一次打了个哈欠。

她小声对瑟雷恩说:“我有点困,我靠着你睡一会儿可以吗?”

一如既往的,像是很多次在学校当中吃完饭后,南红会打着哈欠提出这样的要求随后挪动自己所坐的位置,逐渐靠到瑟雷恩的身边,把脑袋靠在他的肩膀上头,睡上一会儿。

反正到了要准备下课的时候,或者是有别的什么事情的时候,瑟雷恩总是会把她给叫醒起来的。

“如果听到了楼梯上的脚步声的话,”南红把椅子挪到了距离瑟雷恩更近一点的地方,“记得把我叫起来哦……我先靠着睡一会儿好不好?”

瑟雷恩当然不会拒绝她的。

他将肩膀往后靠了靠。

南红很顺势地贴了上去,顺手将瑟雷恩的头发也给顺了顺,将最好摸的一段发尾往上提起一点,像是真丝的枕套一样压在自己的脸颊底下,熟门熟路地完成了这一整套的睡前准备之后,才靠着闭上了眼睛。

瑟雷恩当然不至于用香水,但是他的头发很长很顺,很显然是会认真护理着的,就自然带有一点洗漱用品的味道。

淡淡的气味,因为已经散淡到了一定程度,所以闻的时候,也不是很能闻出到底是个什么香型来。

花香呢?果香呢?烟草叶的香味吗?

好像都不是,至少她现在做为一个拙劣的用香人还不是很能判断出来。

但是将其命名为瑟雷恩的气味是很合理也绝对不会有问题的——南红深吸一口气,然后心满意足地,将嘴角往上提高了一点点。

她的午睡总是很宁静也很舒服,身高之间正正好的差距让她总是能够在午睡的这个时间段上获得充足的休息。

这一次也是这样,她恍恍惚惚地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只知道自己这一次闭上眼睛之后就睡得很舒服,而刚刚写得有些疼了的右手一直在被缓慢地揉揉捏捏着,逐渐越来越放松下来。

醒来的时候,窗外的黑日已经暗了下来,地下的夜晚到来了,南红揉揉眼睛抬起头来,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被转移到了床上靠着。

她的手仍然拉着瑟雷恩,有一种就是不可能放开对方自己独自一个人认认真真睡的倔强感,只不过她勾着的是瑟雷恩的左手:手上仍然绕着绷带,只是绷带绕的圈数已经没有很多了,她的手指没有碰到这些纱布绷带,而是勾着瑟雷恩的手指。

南红撑着床爬了起来,问瑟雷恩:“我把你的肩膀睡麻了吗……诶?”

她发现自己抄书的笔在他的手上,而从进度来看,瑟雷恩已经写了两页内容了。

瑟雷恩的字迹和南红的在正常情况下都不太一样,但是他的确很擅长用南红的字迹去写一些东西,就像是南红也很擅长用他的字迹去写点什么一样:这和南红非常讨厌的剑术理论课程脱不了干系。

原本像是瑟雷恩这样的人,他是不可能在学业上作弊的,就算是注定了未来不会学习的课程,他也肯定会很认真地用自己不太擅长的水平完成作业。

但南红的思维总是很活。

她讨厌剑术理论,并且确信自己未来就算是饿死、从坎瑞亚王宫顶上跳下去、从庆云顶上头跳下去还不开风之翼,她也绝对不可能去精深地学习剑术的。

既然这样,那她做剑术的作业还有什么必要么?

南红是觉得没有必要了。

而瑟雷恩很明显非常擅长这一点,所以她转头就用最习惯的姿态去拜托瑟雷恩帮自己把这个作业给写掉了。

只能说,在她的人生当中,第一次和瑟雷恩见面的时候就已经奠定了她能说服对方的惯性根基,于是在这些未来,她的每一次尝试说服都很成功。

瑟雷恩承认对于她来说好好学剑术理论也不会有半点裨益,因此叹了口气之后开始承包这份作业,为此特地练了一段时间,让自己能够写出一手差不多可以乱真的字。

一样是偏大的字体,每个字之间的笔触都是有些相连的,而到了字体与字体之间的这个问题上来呢——那就断得很干净了。

而南红觉得自己也不能就这么一个劲只从瑟雷恩那边白嫖,她也得帮上点儿忙。

除了他们两个都很不擅长,只能坐在一起互相帮助着一通胡编乱造,用诸如“今天下课之后我要去瑟雷恩家里吃饭”之类注定要发生的事情来水一下分数的占星术之外,南红擅长的符文是瑟雷恩不擅长的。

所以她就代写了这一课的作业,同样锻炼了一手看起来很像是那么回事,有以假乱真可能性的字体。

而现在,南红从床上爬起来之后,看到的就是两页已经完成的抄书,瑟雷恩吹干了表面的墨水,把现在他写完的和之前写完的那几页纸都整理了出来,整整齐齐地放在一边。

南红张了张嘴。

她心里有一千万个不想让瑟雷恩帮自己抄书的理由,但是真的到了这时候又一个都不好说出口,只能在张嘴之后又一次默默地把嘴闭上,然后说:“我其实也没剩下多少了,下周一我们绝对可以一起去研究院的。”

瑟雷恩点头:“我知道,但是你看起来很困。”

南红解释道:“那是因为昨天晚上我研究几个符文的时候太兴奋了,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到后半夜了,所以算是个熬夜。”

瑟雷恩:“那你再多休息一会儿?还不剩下多少了,我……差不多可以给你留下三页。”

南红推开他拒绝了他的帮助,还是因为顾虑到了外头有大人,要是听到了不太好,这才压着声音说:“那你想都不要想哦!”

哪能这样呢?

她从瑟雷恩那边抢过了笔,转身把他给按在了自己的床上,按着肩膀的那种按法。

如果瑟雷恩要认真和她“对抗”的话,那么就算是两个南红分别推单边的肩膀,还有两个南红抱着他的大腿试图用拖后腿的方式达成目的,他也绝对不可能动上哪怕半步。

不借助任何外力的帮助的话,南红和他的力气相差还是太大了一点。

但他毕竟也不会抵抗,抵抗既没必要也没意义,就这样很顺从地坐在了她的床沿上,看着南红自己开始运笔如飞。

甚至一边还带着一点故意地说:“我抄的时候写字可快了,你抄得太认真啦,看起来就像是每天早上我刚刚起床那会儿抄的。”

瑟雷恩看着她伏在书桌前面低下头的样子:“嗯。下次我注意。”

南红立刻截住了他的话头:“不可能有下次了。”

她的语气斩钉截铁,又像是手中抓着像是包子之类很饱腹也很干噎的东西,目的就是上来把他的嘴给堵住。

“下次我肯定会小心的,而且——我告诉你,如果真的有下次,那肯定是我已经进了研究院,是个非常优秀的研究员,能应付百分之百的特殊情况。”

瑟雷恩点了点头,他说:“好。”

*

周一是去研究院的日子。

再坎瑞亚这个地方,如果有人想要成为研究员,或者如此之类的研究型学者,都很难没听说过“莱茵多特”这个名字。

当然,还有与之并列的“海洛塔帝”等名字,但是莱茵多特的炼金术造物在坎瑞亚人的生活中总是很常见,况且她还是一位很美丽的女士——因此,她的肖像总是会被放到各种宣讲上头,和因为瞎了一只眼睛所以不能给孩子们造成童年阴影印象的海洛塔帝形成了非常鲜明的对比。

南红没什么偶像,莱茵多特算是个例外了,因此她相当兴奋,一路上抓着瑟雷恩的右手,摇晃得幅度不是很大,却能够从中看出她的紧张。

瑟雷恩自然是想要安慰她两句的,然而当问起她是不是紧张而南红回答说“怎么可能,当然不、不紧张”之后,再给她什么安慰的话,就会变得像是在戳破她的嘴硬。

要戳破她的嘴硬吗?

当然不要。

南红对面子的需求不低,要是真的戳破了,或许前段时间的愧疚会让她不好意思说些什么,但是背后一定会恶狠狠地用牙齿啃咬硬质的面包,一边撕扯一边发出呜噜呜噜的声响动静。

瑟雷恩想象到的画面很生动具体,这种场面没有发生过,但是有过相似的,那时候南红在啃的是陪伴了她五年的银筷子。

想到这里,他的嘴角向上扬起了一点。

南红看在眼里,并且看得相当真切。

她用舌尖顶了顶上颌,下巴随之皱起来,像是个小核桃:

就算是嘴硬,也没有很好笑吧?

因为这么个想法,后来同去研究院的这一整条路上头,她都隔三差五地就朝着瑟雷恩的脸上看过去,活像是那种疑神疑鬼的妻子,时不时就会甩出一张【xx的猜忌】或者【xx的不满】,区别也只是在不要求销卡上而已。

研究院距离他们居住的街区还挺远的,要从王宫旁边走过才行。

南红平日里没什么机会路过王宫这一带,对这儿也很好奇,看到那些白鹄骑士和黑蛇骑士的时候——双方的盔甲穿着对比分明得就像是棋盘上头的黑子和白子——还盯着这群仪仗整齐而个子大多高挑、长相也很是不坏的骑士们看了好几眼。

总算走过这一片区域,南红听到瑟雷恩有些突然地开口:“和你想象里的骑士有些相似吗?”

这问题没头没尾的,南红过了会儿才反应过来他说的骑士其实是她在小时候喜欢过的那位黑长直骑士,童话里的那位。

“没有啊,除了都是骑士,而且都把盔甲擦得非常干净之外,我觉得没什么相似的。”

南红摇头。

她原本还想说一句“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话音都到了舌头上,她舌尖往后一卷,将话吞回了肚子里面去,勾住瑟雷恩的手指,又晃了晃。

“你该不会吃醋了吧?我永远只和你天上地下第一好嘛。”

南红眨眨眼睛,她很懂朋友之间吃醋这件事的,她见过很多次,和她差不多大的女孩子们因为交了新的朋友,甚至是有了个崭新的玩具,一时间喜新厌旧地将投在老朋友上的时间削减了少许,然后老朋友就开始吃醋,对着新朋友或者新玩具横挑鼻子竖挑眼的。

太常见啦!虽然她一直没想过这种情绪居然会出现在瑟雷恩身上,但是瑟雷恩毕竟也就是个普通人嘛!是普通人就会有情绪,就会有攀比的心思,这简直太正常了。

更何况白鹄骑士和黑蛇骑士真的都很酷的,她也确实很喜欢,瑟雷恩因为他们而产生出危机感来,南红只能评价为有品。

真的很有品味呢瑟雷恩!超懂她喜欢什么的!

“而且,我刚才看他们,其实是在想如果你以后成为骑士,会不会是他们中最高挑的,被单独拎出来当队长。”

南红笑眯眯地说。

“你的剑术那么高明,被调派去保护王伊尔明也是很正常的吧?”

这话听着感觉的确很好。

不管是不是真的生出了嫉妒之心,至少当别人在肯定自己的时候,谁的心情都会变得很好。

瑟雷恩想了想后,说:

“不……我觉得我应该不算是吃醋。”

就算是很常见的发生在朋友之间的吃醋也不算——南红之所以会这么怀疑,是因为他的语气从来变化得不算太大,就算内心里头情绪起伏得很大,表现出来之后就会从十分降低到只剩下三分左右。

“我不会因为你喜欢别的东西和你生气的。”瑟雷恩说,“我知道你和我的关系不可能变坏。”

“我只是在想,你会不会很喜欢这两支骑士。”

其实瑟雷恩的想法和南红类似,他觉得南红应该会很喜欢白鹄骑士或是黑蛇骑士的装束——毕竟她从小就喜欢披挂盔甲的人,尤其是那些在披挂盔甲的同时,还总是把自己连带着盔甲都拾掇得很是干净闪光的人。

“我会在想,你会不会希望我加入其中。”

南红很是惊喜:“你难道已经获得资格了吗?”

“如果你想的话,我可以试着申请。”

南红摇摇头:“这个倒是不用——还有很久呢,但是我觉得,你现在就有了申请加入的资格,这真的很厉害啊!”

她对于坎瑞亚的军事武装力量这方面了解不算太深,因此对于在这样的年纪达成这样的成就意味着怎样的含金量还了解得不算很多,只知道这样超厉害的。

如果她了解更多,并且在剑术理论课上没有在看自己感兴趣的其他书的话,她本应该知道,只有某个年龄段,差不多上下相差要有个六七岁吧,里面最厉害的那个学生,才有可能获得这样的荣誉。

她眼睛亮亮,带着艳羡和钦佩:“那么,除了这里之外呢?还有没有别的选择?”

瑟雷恩:“当然,军方。”

军队听起来也好帅,南红沉吟片刻之后提出申请:“我能看军方的制服吗?”

瑟雷恩:“恐怕要等回去之后,并且,我不是很确定家中的那几套与现在的军方制服是否还有区别,应当……区别不会很大?”

南红抬眼看着天空:“只要别太丑就好了,像是白鹄骑士或者黑蛇骑士那种水平的,我觉得就会很不错了。”

*

研究院的占地面积很大,光是从正门看过去,望着这个规模就能知道里面一定藏了不少好东西。

“好东西”。

莱茵多特这种级别的大炼金术士当然不会有空亲自出来迎接,出来带这两个从坎瑞亚的角度来说是立了功的孩子进去参观的,是一位戴着眼镜,甚至镜片还挺厚的青年,他的头发留得不长不短,发色是接近于黑色的深青。

对方操着一口稻妻风味还挺重的通用语,胸口没有别着姓名牌,当被问起可以怎么称呼的时候,他略一沉思就说:“我在稻妻的名字有点太长了,而且也不太好念,要不你们就叫我地上算了——坎瑞亚算是地下嘛。”

这称呼……

因为槽点太多所以都不知道要从哪里开始吐槽起的南红错过了这个吐槽对方那不讲究到了极致的化名的机会,等到想起来应该可以怎么说的时候,这位“地上”先生已经背对着他们走在了前面,叮嘱他们:“跟紧点啊,要是在研究院里面跑丢了,可是要比你们上次去的那个遗迹危险多了的。”

的确,南红承认对方说的很有道理,对于她和瑟雷恩来说是不可力敌的那把刀,在这群研究员们手中大概是某种没什么危险的开胃菜吧。

她想到这里,脚步快了一点。

研究员地上:“先带你们去看看上次的那把刀,怎么样?不得不说,你们确实找到了点儿了不起的东西,就连莱茵多特女士都从中获得了不少灵感激发。”

南红对那把刀现在恨得牙根痒痒,如果没有这把刀的话,或许就没有后面的这一系列破事了——但是不管怎么说,这把刀现在都已经变成了碎片,而且是她砸的,所以其实真的看到的时候,也会有一些隐晦的爽感。

一直到隔着厚厚的防护层,看到里面的刀碎片,南红才终于仔细观察到了这把先前只是瞧了个隐晦大概的刀究竟长成了个什么样子。

这一看,她意识到了点奇怪:

“这把刀不是金属锻造的吗?”

它看起来没有半点金属该有的那种光辉感,甚至于颜色还不是很均匀,让南红来评价的话,她觉得这玩意更像是……某种牙雕。

牙雕这东西在璃月卖得也可好可好了,尤其是那种透雕的球,多的可以有七八层,完全就是艺术品。

在向地上求证之后,她得到了一句“小姑娘很敏锐嘛”的评价。

“的确,这不是金属,而是用一种人工培育出来的恶兽的骨骼制作而成的,至于是哪种恶兽,就是你们遇到的那种狼。”

地上慢慢悠悠地给少年们讲解起来:“先前,在你被关禁闭的时候,”

他看了一眼南红。

“你的朋友说,你觉得壁画上的那匹白马是璃月志怪小说《竹林月夜》中提到的金目乘黄月驹。那么,你一定知道,在《竹林月夜》当中也提到了这样一句。”

地上的那口腔调说起璃月话来的时候真的挺怪的,怎么说呢,有一种语音语调各处乱飞的味道,平上去入这几个概念在他这边完完全全就是不存在。

“……狼群是月亮的孩子,它们始终记得大灾祸与随之而至的悲怆。因此每逢月圆,它们便为主母的命运哭诉……也正因此,那些与狼群生活的孩子们,会将晨星——月亮幸存的爱人,称为怮星。”

“我的记性还不错吧?这是《竹林月夜》当中的原话。”

地上笑眯眯的。

“当然,志怪小说嘛,总归是有点儿错漏的——不过,狼群是月亮的孩子,这句话倒是没有说错。狼和鹿都是月亮的眷属,因此月神力量的表现,很多时候就是一头巨大的狼,毛色银白、眼睛也是金色的。”

“你们先前去的那个文明遗迹呢,如果你们还能记得那几幅壁画都讲了些什么内容的话——哦?都还记得?那就最好了,我有些懒得再给你们描绘一遍,直说了吧,那些壁画描绘的其实是这个文明更改信仰的过程。”

曾经,这个无名的文明信仰着月亮三女神,而金目乘黄月驹也曾经降临到这个文明当中来,足以说明就算是在三位女神的心目中,这个文明也是具备一定地位的。

但是后来,当然,其间有一些难以确定的事情发生,导致了这个文明选择更改信仰。

“当前研究出来的结果呢,是这些文明选择了信仰深渊——你们现在学到深渊了吗?自从人们发现赤月并不是我们应该信仰的力量,反而阻碍了我们对于天外的探寻之后,赤月王朝就被推翻了,取而代之的是如今的黑日王朝,而我们之所以能够在这五十年来获得技术工艺上的极大井喷,很大程度上是因为我们对于深渊力量的利用……这些你们都还没有学到吗?好吧,那么现在你们学到了。”

地上耸耸肩:“是深渊的力量哦,看起来很恐怖对吗?这是因为我们都活在天理的规则之下,想想看,在你出生之前、在你死亡之后,一切的规则都由天理定义,祂掌管了你的美丑概念、你的善恶概念,在这种情况下,深渊,这个天理最大的敌人,在你眼中就是一切*漆黑的灾厄的来源,是不是也变得非常合理了?”

“现在一时间想不明白也没关系,总之,虽然我们都被覆盖在天之秩序之下,所以和深渊从从各种意义上都不相融,以至于你手上的伤里面一开始甚至还被加入了诅咒,但是火中取栗、让不可能变成可能就是我们这群研究员的工作,孩子们。”

“深渊的力量是可以运用的,并且非常强大,我想,当初这个文明应该也选择了利用深渊的力量。三月女神同样是天之秩序之下的神明,所以她们的力量与深渊同样不怎么兼容,但这期间一定还发生了其他的事情……反正最后这个文明的人利用月神的力量和深渊的力量,成功杂交出了这种你们先前遇到的魔物的……本体。”

大概是说到专业的领域上来了,这位地上先生的语速也逐渐变快,并且变得兴奋了起来:“他们应该还是保留着一部分对于月神的信仰的,所以他们选择使用的融合方式也非常的月神……霜月之子知道吗?知道?好极了——霜月之子喜欢从自然中获得力量,称生命为他们的伙伴,而这个文明决定让力量的融合由生物来完成,正和霜月之子的所作所为一致。”

“我们目前正在尝试着复现这种实验,只不过呢……恐怕在这个月神的力量已经变得非常式微的时候,我们这群连半个信神的人都找不到的研究员,也是真的很难复现这种魔物了。”

“唔……或许用其他神明的力量做为母体么?或许都没有非常合适,但是枫达的水神厄歌莉娅……”

这位研究员大概是非常热爱自己的这份工作的,说着说着就开始沉浸在自己的研究之中,过了好半天,他猛地一抬头,左手握拳往右手掌心当中用力一砸,抬腿就要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到这会儿,他才意识到自己今天还要带着两个小孩四处看看。

叹了口气后,他钻进一间办公室里拍出了一位更年轻一点的研究员,让对方暂时接替过了自己的工作。

新换上的研究员说话有点结结巴巴的,对于整个研究院应该也没有先前那位不着调的地上先生来得全面而详细,带着南红他们有点儿干巴巴地转完了一圈。

但是,就算是这样干巴巴的一段介绍,倒也没有影响到南红对于研究院生出了更为确切的企图,她发现自己的确对这个地方感兴趣——不管是关于这个和月神有关的、后来又转头去信了深渊的文明,还是关于他们正在尝试的各种试验:机械侧的、炼金侧的、元素侧的……

简直就是一个包容万象、允许一切可能性在这里成长的苗圃!

在回去的路上,南红非常、非常认真地对瑟雷恩说:“我将来一定要努力到研究院里来。”

瑟雷恩:“好。”

南红觉得自己的耳朵里面大概装着一种针对瑟雷恩见效的翻译器,他说“好”,就会自动翻译成“我知道你一定可以”。

她知道他心里也是这么想的,绝对。

“他们也会研究武器诶,你应该有一把超厉害的长剑——但是你现在已经在运用元素力了,是那个阿索斯物质吗?压缩之后的元素力对外释放,然后通过特殊的技术转化成自己想要的模样?”

瑟雷恩:“是的。我现在用的是比较制式的作品,其中的阿索斯物质存量也不算多。”

他说到这里的时候生出了几分向往,很隐晦的:“由阿索斯物质为基础研发出来的那项在战斗中无限学习的技术,如果能够落成的话……”

南红双手合十,在胸前握紧,难得地表现出了几分少女该有的祈祷、憧憬未来的姿态:“如果你能用上这个技术的话,你一定会成为坎瑞亚最强的骑士,唔,或许不仅仅是坎瑞亚呢。”

当然,虽然她没有说出口,毕竟这样自得地说出口还是太自恋了一点,就算是从来配得感极高如她都会觉得不好意思——

但南红还是觉得,她自己会成为和莱茵多特女士一样厉害的研究员,真正弄懂这个世界的底层逻辑甚至突破这个逻辑。

毕竟,虽然现在仍然是璃月人,并且仍然非常相信岩王帝君这位温和且强大的神明,但她也的确很有自己的野心。

人类的命运是被写定在天空上,自出生之前就已经定好,死后也无法摆脱什么的,她果然还是无法接受啊。

人类自己的命运当然是要掌握在自己手里——尤其是对于自认为未来一定能够成为强者的骄矜之辈来说。

“总之,”她握紧拳头,“我们一定都会在未来变成特别厉害的大人的!”

第60章 机械信鸽传书

剑术往上发展还是剑术,演变到最后也仍然是剑术,虽然有人会愿意称之为“杀人技”之类的东西,但是这听起来也未免有点太不优雅了。

而符文就不一样了。

随着南红表现出来的天赋,她的课程也像是当年的瑟雷恩一样开始跳级,并且越来越多地汇聚到某一个专业的领域,而不是在王国四柱的四个维度各有精进。

在她的第一节高阶符文课程上头,老师告诉她说,其实符文在最开始的时候是人类对于自然的理解,后来逐渐变成了对于自然的驾驭,而媒介也逐渐从符文这种对于自然的模仿来到了语言上。

“当符文技术发展到一定程度的时候,便成为言灵,贤者海洛塔帝便是这一道的集大成者。”

当然,海洛塔帝本尊当然不会承认自己是集大成者,只会说自己是相对精进者,并且——永远在路上。

关于这一位的成就,课本上后面都是有罗列的,比如说改进了坎瑞亚在机械造物上运用的各种符文,使得诸如耕地机之类的战争机械能够以更高的效率完成工作,耗能更少、杀伤力更大、更精确……总之是一种非常全面的提升。

南红很希望未来的自己也能这么强,被写在教科书的最后面,其中甚至有一半以上的成就需要让学生们背诵……

她倒不是为了让自己在教科书上有一张并不怎么好看的证件照,如果未来有这个机会的话她会更乐意选择一张艺术照上去。

主要是自己背这个成就背得太痛苦了,所以想要给后来的学生们加上双倍的压力。

自己淋过雨就要把别人的伞都给撕烂还要破坏雨伞制造流水线的坏人是这样的。

所以,其实要是比较严格的说的话,符文术并不能算是坎瑞亚世界的四大支柱之一,言灵才能算是,因此,也有一种说法,是在各个领域当中最为强大的那几个人,才是真正的“王国四柱”——不过,每当说起这个的时候,军方那边也需要留出一些空位。

因为,虽然他们并不提供最先进优质的生产力,也不会对探索这个世界的进度提供多少帮助,但是坎瑞亚的强大的确离不开军方的强大。

而在军队之中的最强者被称之为天柱骑士,位列其中者都会被王或是王族中的高位者说是:“从今往后,你将一如王国四柱一般,捍卫坎瑞亚的荣光。”

当然,从讲台上走下来的老师也说:“但是言灵术,是需要在符文研究的道路上走得很远很远的,我曾经也是个还算有天赋的青年,在这条路上钻研了四十几年,其间从不懈怠,但我也没能一窥言灵之术的门径,而只能终身徘徊在外——我说这话是想要告诉你们,不是你们的天赋不够,而是言灵的天赋门槛比起所有的其他领域更高,符文的难度也确实很难靠着勤学苦练而精进。”

在后来的一段时间里,南红逐渐切实地意识到,这句话背后不仅仅是让他们这群学生不要放弃的意思,还有另外一重更可怕一点的意思:

既然是这么困难的一项学科,那么为了能够在这个行业当中有一点小小的立足之地、甚至哪怕只是立锥之地,他们这些学生也要疯狂内卷,争取用三倍甚至是更多的勤能补拙,来弥补自己和天才之间的差距。

简单一点来说,就是,作业超多。

南红问了几个后来去选了占星术或者炼金术的学生,他们都表示自己的作业虽然很多,但还是有不少时间可以享受生活的。

哈哈。

南红擦了一把并不存在的眼泪,开始伏案继续写起了她的作业——其实,她觉得自己还是挺天才的,因为很显然她需要在这些东西上花的时间比她的同学们都要短,而且她还有余裕去了解一些超前的知识,肉眼可见属于是那种并不怎么需要勤能补拙的。

但哪怕是这样,她仍然还是失去了一直以来被压缩但是并未消失的和瑟雷恩聊天的时间。

毕竟,不仅仅是她需要被三倍厚的书籍镇压,瑟雷恩的剑术也同样是一门非常需要时间的课业。

“现在居然只剩下周末可以见面了吗……”南红打了一个非常、非常大的哈欠,她觉得自己最近的睡眠严重不足,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教室中最近越来越少的学生。

她困,但是多的是坚持不下去选择了重新选择专修课程方向的同学。

“你最近……哈……还好吗?”

南红抱着自己,膝盖蜷起来,双手绕着腿,将脑袋靠在膝盖上,侧着头,眯着眼睛,总感觉下一秒就要睡过去地和瑟雷恩聊天。

“我可是每天都能看到凌晨一点的黑日啊……”

其实他也没差多少,可能最大的区别在于南红看到的是凌晨一点的黑日,而他看到的则是凌晨四点的黑日——平心而论,双方的睡眠时长相差得并没有很大,只是重叠的时间有点儿短了,只有三个小时。

而更糟糕的是什么呢?

更糟糕的是因为双方都进入了专精阶段的课程,所以上课地点也不在一起了,瑟雷恩最近这段时间在军方驻地,而她也去了另一处专门学习符文和言灵的场合——据说那栋建筑的顶楼就是贤者海洛塔帝的办公室,只不过因为这位大人常年在王伊尔明的左右相伴,因此虽然有办公室但也从来不用罢了。

两个地方相隔得有点远。

准确来说,是跑一趟要半个小时左右,来回一个小时——所以中午的午休时间终于也没办法一起吃午餐了。

南红对此很不适应。

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她看着自己饭盒里面装着的白煮蛋,因为几乎从没有逼过自己一定要去接受这个味道,所以给不出去之后自己咬一口在嘴里,瞬间食欲就没了一大半。

长大成为特别厉害的人,的确是她的梦想没错。

但是在实现梦想的过程中,怎么会还有这么多令人讨厌的发展呢?

南红这次是真的闭上眼睛了,她感觉到黑日的光芒暖洋洋地照在自己脸上,她舒服得感觉自己下一秒就会真的这么睡过去,一直睡到天荒地老、海枯石烂……不,应该说一直睡到公园的管理员前来提醒她:“小姑娘,该回家啦。”

但是,和全世界最好最好的瑟雷恩见面的时间已经那么短了,不能再压缩了,睁开眼睛倒是没有那么大的必要——她不仅仅知道瑟雷恩长什么样子,还能在闭上眼睛之后,在心里清楚地勾勒出他长相的每一个细节呢。

所以听到声音就可以了。

南红挣扎在快要掉进睡眠中的那条“基准线”上,声音含含糊糊的:

“之后不会都要这样两三个星期才能抽空见一次面吧,我会很想你的……还有,我感觉我有好多好多的话想要和你说,每天都有好多想吐槽的,但是写信的时间也完全没有,真的好讨厌啊,什么时候我才能去更高级一点的班,或者表现得再好一点,直接去跟着导师,据说那时候要做的作业会少很多,虽然难度更高了,要看的书也没有减少,但是至少要写的字会少上很多……”

这会儿她说的这些话里就有不少是抱怨吐槽,像是一个个泡泡似的一连串地吐出来,因为一侧的脸颊压在膝盖上的原因,此时的她说话的声音并不十分清晰,还带着一点像是泡泡在破裂瞬间会发出的很轻的声响。

她觉得平常的自己就要有很多这种话想说。

“要是能够把声音记录下来,让机械信鸽送到你那边,然后你有什么想说的话也通过这种方式给我就好了,至少我每天都还有说上几句话的时间吧。”

璃月仙家就有传音符,但这种东西价格又贵,而且还不能反复听上好几次,算是一次性消耗品,要是按照她想要的那个效果来进行估算的话,那么至少需要个一两百张才行。

就算是南红家大业大的,一段时间消耗个一两百张果然还是有点……

南红很怀疑自己的零花钱经不经得起这样的考验,更担心倘若她真的用传音符用得上头了,会不会在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花钱如流水的情况下把自己小时候存起来的那点儿家底都给砸进去了。

她还要预留一笔钱,在今年瑟雷恩生日的时候给他准备礼物来着——为什么要特地给他预留一大笔钱而不是给父母?

因为给父母的可以是自己亲手diy的东西,至少母亲绝对更喜欢这个,至于那些值钱的东西,她自己就能随手卖了,南红自己购买的话,指不定还会被她啧啧有声地吐槽这孩子审美真差/怎么买东西都不看性价比。

但是瑟雷恩的话——上次她生日的时候瑟雷恩就给了非常贵重的东西,是一本有价无市的符文学方面的书籍。

怎么想她都不能在他的生日上敷衍了事,璃月的古诗都写做“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了,南红提前两个月就开始思考起了可以送点什么东西,目前的话,她列了个很长的清单,正在思考最终可以送其中的哪一样。

是的,虽然已经快要没时间睡觉了,但是躺在床上准备进入梦乡之前仍然还可以勉强挤压出一点时间,哪怕真的就只有一点点,但是积少成多勉强也能算。

目前为止,南红觉得比较合适的是一套盔甲。

各方面的数值不是问题,她能从各种途径收集到自己想要的数据,但是一套优质的、上面甚至还刻有符文能够为穿戴者提供一系列帮助裨益的盔甲的价格真的让她都有点儿打哆嗦。

钱包一下子可以空下去三分之二还要多,这可是攒了那么多年的。

唉,其实那些成品盔甲上头的符文倒也没有多么的精深,甚至于质量也不见得那么好,毕竟想要请一位真正在符文学上有所研究的人,比如说她现在的那位擅长布置超多作业的老师去蚀刻符文的话,市场上开出的价格绝不会低,但就算是这样高昂的价格,他也未必就有兴趣去做这件事。

搞研究的嘛,而且是那种为了人类的命运和自由而搞研究的嘛,理想主义者里面的理想主义者嘞,一般来说这种人都是不怎么缺钱的,会比较视金钱如粪土,和南红这种贪心的两手都要抓、两手都要硬的人不太一样。

如果是这样的话,南红觉得她或许可以试试看买来质量最好的盔甲,然后自己在上面蚀刻出那些符文的纹路来。

省钱……应该是不会省下多少钱的,毕竟蚀刻所用的材料,她绝对都会用最好的,说不定还要买了备用的盔甲来尝试自己蚀刻出来的效果。

但是最后产出的质量绝对很不错。

而既然连盔甲都有做出来的话……

南红在真的困撅过去之前,想到如果自己能够通过组合不同效果的符文,最终搞出来一个东西,能够存储留言,还能够成对儿使用,用在通讯上的话——那感情好了。

一旁没了声音。

瑟雷恩等了一会儿,发现南红睫毛眨动的频率连带着呼吸的节奏都越来越放缓了,于是从她的背包里面翻出了准备好的毯子,展开之后给她盖上。

*

南红算是行动力很强的人了,但就算是行动力再怎没强的人,在蚀刻符文这方面,也还需要很多的前期工作,势必不可能蹬腿就上。

但是相比之下,越是朴实的东西就越是能够早日投产,次日南红在闹钟响声中爬起来,拉开窗帘之后就发现自己的窗台外面趴着一只机械信鸽,嘴里还叼着一本不算太大的本子。

是的,这本有些厚度的本子就不可能再被卷起来携带运送了,将它们卷起来的力量某种程度上已经超过了这只多多少少有点废的机械信鸽。

因为咬着这本小本子,所以这只机械信鸽失去了用喙敲门的能力,它就这么安安静静地等到了现在。

从它翅膀上凝结的一点露水来看,它大概是在凌晨的时候就已经动身出发的。

虽然路途不算很远,但是等待了这么长时间……

南红伸手把它从窗外抱进来,放在自从挪动到窗边之后就没有再更换过位置的书桌上。

也确实是有点辛苦呢。

南红给这只机械信鸽加入了一枚能量核心,随后从它的喙中抽出了这本本子。

本子封面空得很干净,但是有一道不那么明显的折痕,第一页上写满了差不多三分之二的行数,字不大,但是看着也不怎么挤。

基本上都是一句话一行的效果,每一句最后会附带上一个时间,简写到了几点几分这样。

啊……

南红抿着嘴唇,但就算是抿得挺用力了,嘴角也还是那种猫猫唇似的上扬感,她转头看了一眼自己床边的闹钟,将自己起床的时间往前提了十五分钟。

随后,她飞快地将这本笔记本揣进了怀里,提起昨天晚上已经理好的包,朝着自己就读的建筑跑去。

一边跑,南红一边感觉到随着跑动而起的空气流动像是风一样让她的几缕碎发贴着脸颊和耳畔划过,她觉得坎瑞亚这个国度哪哪都挺好的,就是没有各种自然的天气,多多少少有些令人沮丧。

只不过,非自然的天气虽然没有多么明媚的阳光和白云,也没有吹得人很惬意的习习凉风,却也不至于在心情很好的时候下上一场把人从头浇到脚的大暴雨。

南红坐到桌边,放下包,把作业都分门别类准备好上交了,随后找了本教材当掩护,就开始看那写了三分之二的第一页。

哎呀……哎呀……她昨天也就只是提了一嘴而已,虽然是以这种方式解决的,但是,确实好快……嗯。

怎么说呢,说出来的要求总是能被人放在心上在意着,很显然不管是谁都只会感觉到超好心情——哪怕是国王也总是很难抵抗佞臣的诱惑的,就算是最贤明的君王,身边一定也会有些人令他心情大好吧。

南红低着头,她逐字逐句地看向手中的这本笔记本。

【虽然不知道说些什么,但是就从现在开始好了。——20:47】

【剑术的学习其实没有什么可说,反正最近没有受伤,但是军方的制服我最近确实看见了,和我家中留的那几件有些区别了,而且不是盔甲,我在最后一页上贴了一张照片。——20:53】

【虽然一开始觉得可能没什么好写,但是真正写出来了之后却发现,其实能写的不少,就像是,我发现我确实不太喜欢甜味的水果,但又不好浪费,我猜你应该很为水煮蛋头疼,研究院和军方在城内的驻地很近,我已经打听过了。——20:55】

【隐约听说,之后几天可能会有一个外出的任务,因为危险程度并不很高,所以会把我们这种非正式人员也带出去,暂时还不知道会去哪里、会去多久,不要担心,如果去往地上的话,我会在允许的时候给你拍些照片。

但是不知道你现在是否还会继续做手帐日历记录,倘若能用上的话,就在下面回复一下吧,我尽量多拍摄一些。——21:01】

【啊,另外,听说研究院有一个针对十七岁以下学生的转向招收培育计划,不知道你那边有没有听人说起过,是研究院内以老带新的机制,或许你可以去报名试试?我听说那边并不以掌握知识点多少进行考核,只是判断一个人是否适合继续学习,以及是否有掌握这种能力的心性,在我看来,你必然是能通过的。——21:07】

……

【其余的明天再说吧,我并不如你那样擅长感觉生活,也不那么擅长表达,倘若明天没有什么事情发生,我可能还要从之前的日子里面找话题,实在令你见笑。——21:18】

【那么,暂时先到这里。我看你的窗户仍然亮着,也能看到你还在写些什么,尽量早些休息吧,晚安。——21:25】

前面都没有什么涂改的痕迹,但是在最后这一句,“21:25”的这一句里头,在“尽量早些休息吧”这一句话之前,有一片涂抹了不少的墨迹,但是瑟雷恩确实划得很干净,直线来来回回的,南红仔细分辨了好一阵子也没能分辨出来他到底都写了点什么。

好吧。

南红看到老师走进教室,她将这本本子藏得更收敛起来了些,但是没有完全收到书包里头去——而在之后的课堂上,她选择性地跳过了一些自己已经非常确定学会了并且没必要再滚一遍冷饭的部分,低头开始在这本本子上写起了回复。

她写得还是比较隐蔽的,一天下来也没有被发现,只是一些原本可能会在课上写掉的作业,今天少写了大概有半篇小论文的量。

所以回家之后还是要紧赶慢赶……的确。

南红觉得瑟雷恩说得太有道理了:研究院的那个考核她是一定要去的,她先前自己想到的跟着导师学其实也是类似的情况,只不过没有研究院当中的学者们那么权威而已。

到时候的日子应该会好过一点——再不济她好歹还能在中午午休的时候和他一起吃饭然后拿走他的水果并且把自己的白煮蛋扔过去。

有一点她很想抗议的:

瑟雷恩的那些水果哪里甜了,明明就是正常的口味,她做为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璃月人,本身就已经很追求“不太甜的甜食了”,她觉得正好的东西他居然会觉得太甜。

当然也这么多年过来了,到底是不是因为长期口味清淡才变成的这副样子,南红觉得自己也确实需要反省反省,她的责任……在这件事上她的责任应该并不低。

当天晚上,比平常多出来的半篇小论文让南红多花了点时间在上头,她倒是已经没有再多写那些回复的句子了,而是在一回家后就把这本本子交给了机械信鸽送过去。

她自己身边只留下了那张瑟雷恩贴出来的军中制服的照片。

意外看着并没有多少防御的功能,至少和黑蛇骑士、白鹄骑士他们的盔甲很不一样,但是很修身,或许对于上半身来说还有点……紧绷?

大概是出于对军中足够大的运动量的自信吧,南红心想,她在坎瑞亚这儿的这些年,惊鸿一瞥中也见过挺多军方的人了,的确不管脸如何,至少身材过得去。

话又说回来,瑟雷恩的脸是很好看的呢。

况且,黑长直的话,和这种挑人的蓝紫色应该也其实会搭配得很好?

*

南红开始规划自己的时间。

虽然本来可以规划的时间也没有很多,但是强行把自己的中午午休时间再进行一些压缩的话,那么也还是可以剩下一点时间的。

她预备着研究院的考试,虽然瑟雷恩说这个考试并不看本身的知识量储备,但是准备还是要准备一下的,况且想要给他做为礼物的盔甲相关的符文也需要研究起来了,

一套盔甲上头的符文和她以前搞过的那个空间穿越的符文性质不一样,后头那个单个成型的难度很大,但是前者是要自己从不同的符文当中选择出最靠谱的那几个,然后用特殊的方式让这些符文产生共鸣,从而发挥出更为强大的作用而不互相产生负面的影响。

这种技巧,学校里面暂时还没有学到,南红得自己一点一点地尝试、从难度更高的书本当中获取对应的知识。

她的时间没有很多、任务却很是紧张,况且这玩意是做为惊喜的礼物留给瑟雷恩的,并不能写到那本在他们俩之间来回传递的本子上去。

好可惜。

南红在研究这玩意上其实有很多想说的,她失败了好多次,遇到了很多书上没写她也没想到的困难——大概是因为符文之间的互相影响会随着符文的增多而指数级增长,两个符文的话,考虑的就只是这两个符文之间的互相增幅和副作用,增加一个就会多出四个需要考虑的因素……而南红比较贪心,她一次性留出了六个符文的蚀刻空位。

毕竟刚好瑟雷恩的名字,用坎瑞亚的语言来表达的话,也是六个字符。

要考虑的太多了,留给她去写给瑟雷恩的那些回信的字数就少很多了。

这已经挺让人难过了,偏偏屋漏偏逢连夜雨的是瑟雷恩的外出刚好就是这几天。

原本看看他的消息还算是一种慰藉,但是现在就只剩下了前段时间才攒了没多少的话,加在一起拢共也就那么五页纸不到……南红干到快要崩溃的时候,下意识地抓过来这本本子,想要写点什么,笔尖都快要点上去了,一想到这本本子会比她准备的盔甲更快地送到外出归来的瑟雷恩的手上,她就再也写不下去了。

写在这上头的……就感觉像是在邀功一样。

那么,本子都已经拿起来了,她还能做些什么呢?

也就是把已经快要翻烂了的那些页面再重新翻看一遍罢了。

瑟雷恩在出发之前给她写了比平常多一点的话,他好像很知道她会在他走了之后把这本本子当成是自己的心灵慰藉,明明她其实是个不怎么缺少朋友的人,但是……

他看人真准。

南红寻思着或许自己在当年和其他小朋友逢场作戏,一个个小美女吧唧过来,最后却还是拿着自己的午饭去和瑟雷恩坐在一起并且一口亲在他脸颊上的时候,就已经注定了她这辈子的第一选项会被固定在瑟雷恩身上,并且,倘若他不在的时候,她也就索然无味地很难再被其他人牵引动——当然,也很有可能是因为她手上的活已经快要来不及做了,根本没有出门的时间。

但是这样也确实很正常。

毕竟大家都在十三四岁的年纪里面,大多数都有点儿中二的倾向——而之所以中二,很大程度上就是因为以自己为中心,认为世界上的一切都是围着自己转的,这时候但凡出现一个哲学概念叫做“吾心即宇宙”,那么一定会在这群人当中爆火。

南红的自我中心情况不算严重,但绝对不能说是没有,这种情况下,她永远只会觉得瑟雷恩这种会为她考虑的人是相处起来最舒服的。

她当然也知道在他们的相处过程当中,瑟雷恩以更成熟的心态始终在包容她了——但是他都和我当这么多年的朋友了,还是天上地下第一好的朋友,南红在地上打了个滚,她本来就是趴在地毯上,把她手边所有借阅过来的资料全都在地上摊开来的样子。

未来肯定也会一直这样下去的!

南红仰头朝着天花板,举起双手,撑着那本摊开的本子,看瑟雷恩最后一天留给她的话:

【明天你起床的时候,我应该已经在路上了,出发地点不是家里,所以不可能有告别仪式,不要早起,好好休息。这一次外出的目的地是枫丹,具体是去哪里我不能说,其实也没有非常清楚,听说枫丹那边的水下生物数量众多,并且有非常漂亮的贝壳、海螺和海星,但愿我有机会往行李箱里面偷藏一点。现在我大概可以确定多久后会回来了,我的上官说不会超过半个月,我想,那或许有可能,我会错过你去研究院考试的日子,很抱歉到那样重要的时候可能无法陪伴在你身边,但是我知道你必然可以做到,在整个坎瑞亚的所有这个年龄段的人当中,你的天赋是最高的、你的努力也是有目共睹的,如果有谁能够通过这次的选拔考试,我想除了你之外再没有第二人选。不过,仍然有五十分之一的机会,倘若我的外出行动一切顺利,我能够赶在你的考试之前回来,我保证我会在研究院外面等你的凯旋——除非你并不想我这样做。——23:44】

这是这本本子上头最长的一个段落,同样也是瑟雷恩这段时间最晚入睡的一次。

南红承认这段话她看了很多次,感觉每一次看的时候都能够隐约听到瑟雷恩的声音在自己的耳边响。

就……看着这段话就会很有信心。

毕竟瑟雷恩这个人从来都不说谎。

不过说起来,他夸赞别人的时候少吗?好像也没有很少,至少她平常基本上一两个星期就会被肯定一次,哎呀,她现在这样强的自信心,很难说不是因为这些而被培养出来的呢。

南红再往前看了两页。

她自己最喜欢看的其实是自己在一天晚上凌晨大概十二点的时候说自己下午六点吃完晚饭到现在一点儿小零食都没有吃过,饭都给消化掉了,又馋又饿。

然后第二天的机械信鸽飞过来的时间就比之前都要早,而最后一条消息很短。

【再过半个小时,记得开窗。——20:45】

南红及时将自己对于盔甲上头的那些符文的研究踢到了床底下去,藏起来没有让将会收到这份礼物的人提前看到。

还好还好,她差点就要以为这份惊喜无法成*为惊喜了——感谢瑟雷恩的讲究,感谢他做了这份提前预告。

那天她拿到了一份仍然是和以前的行进路线差不多,越过两扇窗户、一座屋顶的打包夜宵。

一份非常扎实的三明治,好在切碎的牛肉里面加入了相当大量的酱汁,因此烤得表皮干干脆脆的面包倒也没有显得过分干噎,更别说还有一盒水果和一杯淡淡的茶。

三明治切成了四个小块,可以让她慢慢悠悠地分次吃。

而她在当天的凌晨很认真地给出了建议:

【超好吃!就算是冷了也好吃!你从哪里找来这样优秀还能开到这么晚的店铺的——不过分量确实太大了一点,如果下次能够只带二分之一来就好了,不,不要带二分之一,你可以和我一起吃,虽然那样好像对早睡的你不太友好——01:07】

南红再翻了个身,把自己给翻了回来。

现在的她,有一点点想念瑟雷恩“配送”的夜宵了,当然其实就算是没有这份宵夜也没关系的,她就只是很想听到他伸手敲在自己窗户上的声音。

毕竟,这声音其实也可以意味着他从枫丹回来了。

哎……唉。

南红撑起自己的上半身,继续趴在地毯上研究她的那几个符文之间的相互作用,今天是他们出发的第五天,如果按照半个月十五天来算的话,现在还剩下十天时间。

顶多、顶多也就只剩下十天时间了。

掰着手指头倒数呗。

总归,估计在瑟雷恩回来之前,她可能是完成不了这些符文的研究的,那还有什么好说呢?

南红低下头去,继续开始在那些比起砖头来要厚上太多的文献典籍之中寻找能够给自己一点儿灵感启发的东西了。

*

研究院的选拔考核是在七天后。

不是周末,因此南红提前已经请过了假,而她的老师虽然总是给学生们压上生命无法承受之重的课业,但是在他们往上走,去触碰更高的真理的时候,永远都是会支持他们的。

南红今天不用做功课,也没有非常担心自己研究院的考核到底会怎么样,她照例将今天都发生了些什么事写在了本子上,然后就开始研究那些符文。

当然,虽然没有额外看更多的书,但南红对于这次考核选拔还是在意的,所以她打算早一点休息。

差不多……十一点半吧,就可以上床了。

反正她的符文研究现在已经成功了一半了,因为她已经成功地平衡了其中的五个符文的效果,还差最后一个。

南红觉得自己应该可以在一个月的时间里啃下这块硬骨头。

所以她很是安心地拉上窗帘,换上睡裙,准备爬上床去酝酿一下睡意。

刚刚整理好裙摆,拖鞋被她蹬到一边,窗帘外面隐隐约约地被她看到有人影在晃,南红愣了一下,跑过去拉开出窗帘,果然在手指碰到窗帘的时候听到轻轻的敲窗棂的声音。

这个时候、这个声音,还能有谁呢?还能是谁呢?

南红飞快地拉开窗户,抬起头来看向窗户外头从屋檐上挂下来的少年。

地下王国入夜之后的夜色很是昏暗,她看不太清楚对方的脸,但是——瑟雷恩只是单手挂在屋檐上,他的另一只手中提着一个尺寸不小的袋子。

他从窗台上跳下来,很轻、很矫健地落在地上,带着一点粗喘:“我想、我应该没有迟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