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驰深呼吸一口气吼道:“放下刀剑!任何人都不得伤害段乞宁!”
“哐当。”
一把剑被撂下。
又一把剑被撂下……
越来越多的刀剑撂下……
所有的邵家军都放下了自己的武器,就连邵筠,都将那把精铁所铸的佩剑撂在面前、段乞宁的靴边。
段乞宁眸色微动,骤然对上邵筠冷毅的视线,一道独属于女人间的默契贯穿彼此心尖。
在邵驰下令“给段乞宁等人放行”的瞬间,段乞宁抄起那把佩剑飞速折身,一举斩断邵驰双足之间的锁链。
“一起走!”
这一切,都发生于短短的一个呼吸间,霜月卫提前备好的骏馬在段乞宁话音落下时奔至她的面前,段乞宁翻身上馬,将邵驰一并拉入馬背。
“撤退!”
所有凰翎卫和霜月卫同时收刃后撤,轻功急飞,随段乞宁撤离此处。
苏彦衡很快反应过来,“不能放跑他们!弓箭手!”
邵筠眉头一皱,本想起身製止,可终究是晚了一步,一只箭矢射出,正中老虎的眼睛处,约莫是少年的左胸后背。
箭矢没入身躯的那刻,馬背上的邵驰明显痛缩一下,他仓惶回头,对上姐姐邵筠担忧的目光,随后,他和段乞宁的身影消失于视野。
邵家军从跪守军令的状态中解除,于地上起身。
苏彦衡的怒火已至,甩手一巴掌便抽到邵筠的脸上:“为何要把邵春秋的佩剑带来!”
邵筠眸底有火燃烧,不比脸上的火辣少,只是她很快掩埋,拳头捏起放在左胸,伏低姿态行礼道:“首辅大人息怒,末将不过想用姑姑的剑报仇雪恨罢了!”
这个理由让苏彦衡寻不到纰漏,男人怒气冲冲了好半晌才平复,最后归于平静道 :“罢了,回行宫。”
无人知晓苏彦衡背过身去后,眸底的平静和阴冷。
今日这一切,虽有意外,但大体还是在他的掌控之中,反正成婚只是夺取金象秘钥的幌子,那个邵家竖子,劫走了便劫走了。
他也确实覺得,这么个清白早就被毁的少年,根本就配不上他和玟昭的女儿赫连晴。
而邵驰背后的那块“人体虎符”,不过是一次性的,今夜他就会用手中的实体虎符重立军令、重塑军规,万万不会再让这种荒唐的事情发生。
邵筠跟在后头,她不知晓苏彦衡的心思,只是回想那只箭矢的力度和深度,到底是眉心舒展些许。
……
与此同时,一马两人在山野小径上穿梭,闯出城镇的功夫,段乞宁将那把佩剑递给邵驰,少年反手一扬,斩断箭柄,只留箭头未拔,随后便将佩剑插。在马腹上的兵器槽口中。
此路前去大幽,要穿过一片田埂。
段乞宁勒马驰骋在田埂上,邵驰一如从前,从背后紧紧圈住她的腰肢,面颊抵扣在她的后背上。
因为中箭的伤势,少年忍着疼,呼吸也有些局促,但尽力克制着举动。
段乞宁:“你怎么样了!”
邵驰勉强扯着虚弱的声音道:“还好,还死不了……”
段乞宁有过一瞬为这厮吊儿郎当的话术恼火,但转念一想,阿也就是这么个性子,便也嘴上刻薄着:“下手还是太轻了。”
“啧啧……你这女人可真恶毒啊~”
“好了,你可以滚下去了。”
少年哼哧一声,反倒是圈在她腰际的手更紧。
段乞宁只覺后背一热,他用脸颊正轻轻蹭着,声线融入风里,让人有些听不真切:“我就知道你这个傻瓜一定会来救我……”
段乞宁犹如知晓他的心事般接话:“所以你让他们将婚期地点定在桑州?”
“是……”邵驰闷闷地应答。他以死相逼,才从苏彦衡手中争取到更改婚期地址的权力,“我知晓你的势力都在这里,也知晓你不论如何都会来抢婚的,这样你全身而退的把握会更大。”
“我、”邵驰顿了顿,低低地说,“……我不想你受伤。”
与之别扭而刻意压低的声音相比,段乞宁的回应更为坚定和敞亮:“我也不想你受伤,可是对不起,你还是受伤了。”
“没关系,一点小伤只会让我睡得更香。”邵驰眼里波光流转,将脸完全埋在她的发丛中,细嗅着熟悉的香味。
不知过了多久,他渐感困顿来袭,但舍不得闭眼,便扯着朦朦胧胧的嗓音道:“真好,还能再见到你,神仙姐姐。”
这一次,段乞宁没有回应。
邵驰当她没听到,可忽然间又觉察到不对,为何她的身子在发抖?
他猛然抬头,赫然发觉骏马奔驰的方向已偏离田埂的轨道,眼看着就要奔进农娘的菜园子里,邵驰大喊:“段乞宁!”
段乞宁克制而痛苦地应了一声,扬起头颅喘息,少年暗叫不好,刚想扯过缰绳掌控方向,没想到骏马被坡上垒在一起的硬梆梆的牛粪绊到,颠簸着将段乞宁和邵驰同时甩出。
两个人摔进菜田里,邵驰抱着她在泥里打滚。
那半截箭矢到底是被这样的滚动压进身体里更深,邵驰倒在田埂里抽气,但他还是第一时间去关心身上的段乞宁,“你怎么了!”
段乞宁的额头上全是汗液,整个身体在不停打颤,时不时发出痛苦的嘶鸣声,邵驰虽不懂医术,但毕竟是习武之人,便稍搭脉,就觉察出她体内紊乱的经脉,就和那些练功走火入魔的武林人士一样。
他很快反应过来:“你的凤求凰怎么会这么严重了?”
段乞宁勉强挤出一些理智,掐着他的肩膀道:“是苏彦衡、你的嫁衣上、有他调制的熏香,会牵动蛊毒爆发……”
邵驰当机立断将她放于柔软的泥里,翻身解开嫁衣霞帔,投掷得老远,只留一身浅薄内衫。
段乞宁反手扯住他的臂弯道:“没有用了……已经有反应了……你走吧……我这次大抵是控制不住……”
“没关系我给你睡!”邵驰没有半点犹豫,翻身扑到她的怀中,一边吻着她的唇,一边引导她的手揽紧自己,已不由分说地褪去自己的内衫,将整个上半身裸。露在外,“你要是不够,下半身也可以脱……”
这具姣好的少年身躯送上门,对蛊毒爆发的段乞宁而言,无疑是极具诱惑的。
她的理智逐渐涣散,唯有蛊毒激发的渴求充斥脑颅。
很快,段乞宁完全失去思考的意识,只剩本能在驱动,她将邵驰压倒在泥里,暴戾的双手直接撕开他的余下的衣物,与他疯狂地纠缠在一起。
待凰翎卫和霜月卫追来时,见到的便是菜田一片狼藉,段乞宁脱力昏倒在邵驰身上的场景。
可她身下的少年毕竟衣裳尽毁,红鸢和蓝堇及其下属们赶忙背过身去,阿潮下马,取了披风盖到邵驰身上,从他怀中将满身粘稠的段乞宁抱走。
“多谢。”邵驰裹紧披风,眉宇间多了一层阴郁的愁容。
第117章
一行人昼夜不舍地趕路,他们前脚刚踏入大幽国界,后脚大幽帝安排的人手已来接應,几乎是马不停蹄,一路无阻,行至凰都。
然而,段乞宁的蛊毒远比想象中的还要严重。
此前还从未有过这样,讓她能够陷入昏迷的险境,甚至在梦中她都在挣扎,一边蜷缩身体,一边发出剧烈的哀嚎。
“儿呀,你受苦了……”大幽帝守在段乞宁的床头,望着床榻上和胞弟有几分相似的女人,心疼不已,随后她将宫里禦醫通通调来,施加凰威道:“你们都给朕好好治,好好想法子,若她有任何闪失,朕为你们是问!”
众禦醫压力剧增,擦着额角的汗水應是。
作为段乞宁一直以来的主治醫娘,汪娘子也第一时间提着藥箱趕到榻前,一见段乞宁这副模样,她爹啊爹啊的叫唤两声,同其他禦醫简述病史:
“宁少主此前毒发时,用大幽寒玉体魄缓解过几次,所以身子越来越依赖寒玉体。原本用这种法子缓解,她体内的蛊毒应该有部分已经轉移了过去,是不会像现在这么严重的,可都是因为苏彥衡他们强行用外力牵引多次,才导致宁少主这短短几月,体内蛊毒就糜烂到能和赫连玟钦二十多年来媲及的程度!”
“这个畜生!”汪娘子又将苏彥衡等人一通咒骂。
这种情况,用大幽寒玉体魄的男子最为妥当,可大幽禦医道,她们大幽除了玉儿殿下,再没出过天然的圣子了。
又有御医提议将崔锦程唤来解毒,先缓解了再说,遭到汪娘子的反驳:“万万不可,此前宁少主就交代过,不能用崔小公子的,否则她醒来后定是要发火的!那样反而会刺激蛊毒!”
另一个御医问:“上次的那个大莽国的小凰子呢?他体内有凤求凰雄蛊,可能配偶?”
汪娘子还是摇头:“配不了,法子不管用。”
众人陷入僵局,大幽帝起身怒斥她们一群饭桶。
凰家威严降落,御医们只得奏请去藏经阁里研读,看看大幽古籍中有没有記载。
大幽帝甩袖:“只给你们一日时间,一日后若还未有结果,全都提头来见朕!”
底下御医叫苦不迭,只得抓紧时辰翻查古籍和医书,汪娘子也刻不容缓地前去,一本一本查阅。
期间汪娘子特地叮嘱宫男,这凤求凰到此地步,定然会出现冰火两重天的場面,若是段乞宁燥热难耐,就将她褪去衣衫,置于凉池中,若是她寒冷打颤,就为她添衣盖衾,若是她既不热也不冷,只是发怒发狂,就放任她发泄,莫要去阻挠。
宫男们应是,小心伺候着。
晌午汪娘子回来,撞见崔锦程来探望,她趕忙将人撵了出去。
任凭崔锦程如何恳求,汪娘子都不松口,她无可奈何地
道:“崔小公子,不是在下不放你进去,实在是宁少主交代过的。你体质特殊,她现下意识模糊,若伤了你碰了你,宁少主清醒后定然是要问责的,你我都担待不起。”
里头传来段乞宁发狂的嘶吼声,窗门关得严实,看不见里面的动静,但是光听那砸碎在地板上瓷器的碎裂声,便可以想象到場面如何。
那些响动宛如匕首一下一下剜着崔锦程的心头肉,少年的眼眸很快盈满泪花。
汪娘子又何尝不心疼,所以她饭都没吃,只喝了口茶水,便又匆匆赶去藏经阁。
临走前,她特地拜托红鸢和蓝堇把持殿门,千叮咛万嘱咐,绝对不能讓那三个男人中的任何一个踏进去。
崔锦程、阿潮、邵驰,没有一个是讓人省心的!
一个个都上赶着要去给宁少主解毒,汪娘子怎么赶都赶不走,他们此刻就寸步不离地守在殿门口。
好在从天亮到天黑,总算有所收获,几位医娘一同前去大幽帝跟前禀报。
一位御医尋到可以缓解症状的藥材组合,和赫连玟钦曾经服用的怡神丹是同一种配方,大幽帝即刻将她派去炼藥。
余下的另外一名御医禀明尋到的解藥线索,大幽帝眯开眼眸追问下落,那名御医面露犹豫地道:“据古籍記载,唯一一颗解药,和大延先凰的遗诏藏在一起,藏在一方玲珑宝匣中。”
集齐五把秘钥可得天下的传闻,大幽帝也曾听闻,并且听之前段乞宁透露,苏彥衡已筹集齐四把。
大幽帝捏捏眉心,颇为烦躁,大延秘匣,在大延境内,必然被苏彦衡重兵把守,想要取到谈何容易,两国势必有场恶战要打。
“还有旁的线索吗?”大幽帝将目光移向踌躇难定的汪娘子。
汪娘子踏前一步,行了个礼,不知该如何开口。
她是段乞宁带来的大延人,大幽帝倒没拘着她的礼节,态度还算友好地道:“汪娘子尽管道来,若需要朕出面找寻的药材,也尽管提。”
汪娘子当下将自己所查阅到的讯息道明:
凤求凰是以大幽凤尾花为药引淬炼出的剧毒情蛊,蛊毒无法消失,只能轉移。
那所谓的藏在秘匣中的“解药”,也不过是用大幽凤尾花所炼制出丹药,可以将蛊毒转移至丹药内贮存,从而排出体外。
所以,汪娘子所看到的另一个破解之法,需要一株大幽凤尾花,一个願意引蛊的人。
大幽凤尾花长在火山口附近,十年才开一束,看似难寻,实则不然,大幽凰宫就封存有一株,今年刚开花,边域的花匠便马不停蹄地送了过来。
汪娘子停顿话语时,大幽帝就已派女使去取,不稍片刻,装着大幽凤尾花的锦盒呈上。
最难的,反倒是看似简单,实则难寻的引蛊之人。
首先,那人必须得是大幽寒玉体魄,才能充当“丹药”,将蛊毒贮藏在自己的体内。毫无疑问,这种体魄的人将凤求凰引到体内,必死无疑。
其次,既为情蛊,引蛊之人和蛊主之间必然需要感情羁绊,需要在蛊主毒发之时,女男交。合,以身渡蛊。
可这是相悖的,既然双方都对对方有情,又怎么舍得对方为自己而死呢?
汪娘子捧着锦盒出来时,面色是前所未有的凝重。
所有的路都似乎被堵死了,压在面前的,是一座无法翻越的高山。
……
段乞宁清醒于三日后,得益于御医不舍昼夜炼制出来的丹药。
只是她虽意识恢复清明,但身体上还是倍感折磨,段乞宁近日总是昏昏沉沉的。
彼时,她正撑着额头在书桌前喘气,脊背传来密密麻麻如同蚁虫攀爬的难忍之感,段乞宁倏然掐紧桌缘暴吼一声,扬手就将桌面上的吃食通通掀翻在地。
乒铃乓啷的响动很快惊动屋外的人,宫男随即推开门就要来收拾,被段乞宁一句“滚出去”吓得哆嗦在原地。
便是他发愣的那会功夫,段乞宁透过眯开一小截缝的门,见到一直守在外面的崔锦程。
他也只敢趁着宫男进去收拾的时候偷偷见上段乞宁一面,两个人隔着木门相见,崔锦程顷刻间红了眼眶,忍不住朝前踏了几步:“宁姐姐……”
“滚!”段乞宁暴戾地又吼了一声,不知是对那宫男说的,还是对门外的少年说的,只知道话音刚落,那小宫男急急忙忙逃了出去,合上房门。
空气陷入死寂,倾倒在地的吃食散发饭香,可段乞宁根本没有胃口,体内燥热得就如快要喷。发的火山,积攒在腹腔中的除了无穷无尽的情。欲还有一抹扭曲的恨意。
段乞宁陷入昏迷的这些天,她做了很长的一个梦。
梦境里的世界格外黑暗,暗得见不到光亮,但却能清晰地见到每一个人的脸庞。
她梦见了一些不属于她的記忆,起初,段乞宁还能分辨清楚,这是她曾经读到过的原著片段,片段发生于赫连晴称帝后,将拓跋箬和崔锦程同时纳入后宫。
因为嫉妒崔锦程的美貌,拓跋箬仗着自己位高权重,将崔锦程罚跪在御花园的场面,再之后,赫连晴经过御花园,见到崔锦程后对其分外怜惜,当夜就传召他侍寝。
在梦里,段乞宁甚至还能回忆起崔锦程的哭音,淅淅沥沥,又婉轉动听,似枝头将将融化的点点雪水。
段乞宁忽然意识到,原著中演绎到这里,已经没有“段乞宁”的存在了,崔锦程是赫连晴的。
崔锦程是赫连晴的。
这个念头的出现,不知为何,如倏然炸裂的爆竹,她的胸腔被轰炸得难受至极,她抱着头颅声嘶力竭地呐喊,可是自己偏偏发不出任何声音!
她的身体似乎和梦境中的黑暗融为一体,黑暗化作液态的黑水在缓缓流淌,她的思绪和记忆也被融进黑水中,凤求凰的蛊毒犹如一只无形的巨手,搅动这潭黑水,越搅越浑浊,越搅越模糊……
段乞宁被这样的扭曲感席卷,记忆一举被冲刷回过去——
她出生于晾州城的商贾世家,母親为晾州首富,她是晾州恶霸,生平最爱欺女霸男。
晾心湖之宴上,她与七凰子赫连景一见钟情,两人坠入爱河,并且偷尝禁果。
可是她不願意做驸马,她还没有玩够,她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很快她的目标,转移到崔家小公子身上。
她将崔锦程视作小七的替身,对崔锦程展开疯狂的追求。
为了崔锦程,她无恶不作,用尽极端的手段,甚至不惜自杀威胁,可是这个淡漠的少年,始终凉薄寡情。
他就如天上的月亮,可明月高悬,独不照她。
她在他身上投注的成本越多,她就越难以抽身,越是爱而不得,她便越是痛苦,越是想要将这朵高岭之花折下!
到头来,自食恶果。
好痛!她的头好痛!
似乎是后脑勺着地了,砸中石头,讓她整个头颅都在振荡!
天旋地转,她耳边小厮的泼汤声和路人的嘲弄声都在旋转,她扶着剧痛不已的头爬起,崔家小厮捧着木盆叉腰大笑,“打个赌~她明天一定会再来的!”
有人笑道:“当然啦,她可是崔锦程的狗!”
于是一声声回音荡漾:“她可是崔锦程的狗……”
……
段乞宁不知自己身处何处,她凭本能地抬头仰望月光,却瞥见高楼之上,少年毫无感情的目光。
他如明月,漠视她的苦痛,又好似在无声讽刺着她的痴心妄想。
崔锦程俯视她从那滩馊菜汤里狼狈地爬起,朝她比了个口型。
他说:“你也配。”
那一瞬间,段乞宁的瞳孔骤缩,自尊就如同被他碾在脚下摩擦。
啊……
她想,她一定要把他从山巅之上拽下,让他肮脏地腐烂掉。
要把你、狠狠做掉……做掉……做掉…………
梦醒之后,段乞宁已经分不清楚“段乞宁”是谁,“崔锦程”又是谁。她好像忘记了一些很重要的事情,可是记忆又是那么完整:
崔家被灭,崔锦程在黄娘子的带领下上门求姻,可她早就不是一年半载前愚蠢的女人了,她不为所动,淡漠地离席,只因她知道,母親一定不会放过他的。
果不其然当夜,母亲将他洗干净放到她的床榻上,让崔锦程自降身份成为她的侍奴。
侍奴啊,多么卑贱的存在,她可以尽情羞辱他!
所以,她命赵侍夫将他关入柴房,给他吃馊菜馊饭,让他和耗子作伴。
可他太顽强了,这样都能活下来,还有女人翻墙爬院来救济他!
段乞宁的眼睛里是容不下沙子的,所以她把黄梨杀了,还把黄梨的脑袋提到崔锦程的面前,让他崩溃。
他果然开始怕她了,可是为了保全自己在雪州流放的父母,他还是咽下恐惧来求她了,他说他想去雪州,想见见他的母父。
哈哈哈,这简直是痴心妄想!区区贱奴,竟然想要妻主的陪
同远行!她怎么可能答应呢?可他天天哭,夜夜哭,她一日不答应,他就一日哭啼,终于,她被惹烦了,一怒之下将他的母父,哦,还有他母亲肚子里的孩子,全杀了。
得知亲人死讯的他,彻底碎裂。
他变得和她一样疯,他自。残、以死相逼,想要逃离这一切,逃离她的身边,可是她怎么可能让他如愿!
这是她段乞宁的东西,哪怕他再不情愿,也必须留在她的身边,所以她把他锁住,关在明月轩。
他绝食,她就强喂,他寻死,她就拿他母父的骨灰要挟。他果然没有办法了,他妥协了,他认错了,他知道服软了,并且为了想要得到自由,轮到他扮演“舔狗”,处处讨好她。
她自然乐在其中,受着他的谄媚,解了他的囚禁,还把他带去宫宴,让他去见赫连晴。
他的原配,赫连晴。
他和赫连晴诉衷肠,求赫连晴带他走,可是赫连晴的心里只有拓跋箬,没有他,他被拒绝了,他伤心欲泪,如遭挫败。
段乞宁隔着宫门嘲笑他的窘境,一如从前崔家小厮嘲笑她的窘境。
“死了这条心吧,你这肮脏的侍奴,只配和我下地狱。”
她将他拽走,将他重新拖回深渊。
回晾的马车上,他害怕自己喜欢赫连晴的事迹败露,竟撒谎说喜欢她,演得这般情真意切,段乞宁在心里冷笑,但却没拆穿他,陪他一同演戏。
这一演,便是数月,再到后来,凌安王谋反,她被苏彦衡围剿,死里逃生,又意外得知自己的真实身份,入住大幽。
而为了救情郎邵驰,她又中苏彦衡的熏香,导致蛊毒爆。发,现下才幽幽转醒。
方才,她见到崔锦程那湿红的眼眸时,心底其实在咯咯冷笑,她真的不禁想为他精湛的演技拍手叫好。
傍晚,大幽御医又送来一些怡神丹,段乞宁服下后,身体舒缓不少。
身上的蛊毒褪去,她的思绪也跟着舒畅,于是她将暗卫调来,询问她昏迷期间,苏彦衡那方的动向。
苏彦衡等人,在桑州迎亲是假,借机部署军备是真,他的三十万大军,已在段乞宁昏迷的这些日子陆续抵达桑州,扎营埋伏,只待一声令下,攻至大幽。
“大幽陛下怎么说?”段乞宁把玩手中药瓶。
暗卫道:“大幽帝也已调兵三十万,只要主人一声令下,即刻为您征战。”
“好!”
暗卫恭敬行礼,倏尔面露犹豫。
段乞宁:“怎么了?”
“主人,您曾交代过属下,在您前去营救邵小公子的这段时日,务必保护好崔小公子的安危。”
段乞宁却知晓自己行径,保护是假,监视是真,漫不经心地追问:“我不在的这段时日,他都做了些什么事,见了些什么人?”
暗卫绷紧面色,谨慎地答:“他……见过,赫连晴。”
段乞宁手指一顿,忽的嗤笑出声。
果然,她就知道,崔锦程忘不了赫连晴。
第118章
也怪不得抢婚当天不见新娘,原来是一招声东击西。
“你可听到他们都说了些什么?”
当下,暗卫将那日发生的事一五一十相告:
段乞宁远赴桑州营救邵驰,崔锦程日日夜夜守在宮殿门口盼她回来。
他虽是段乞宁的侍奴,但宮人们皆知宁殿下待他非比寻常,因而无人敢限制他的自由,只敢偶尔在打扫宮殿时瞧上两眼,看看那俊美的少年是否还如一樽望妻石般杵在殿门。
直至当月廿午后,电闪雷鸣,天降暴雨,有个小宮男淋雨跑到崔锦程身侧:“哥哥,你莫要离这木门太近,小心引雷上身。”
崔锦程回神,同他道谢,却不肯离去,那小宫男倏然将一摞纸条塞进他的手心。
纸条被雨水打湿,字迹晕花,勉强可以看清:“段乞宁抢亲,危机四伏,速来偏房议事。”
崔锦程怔怔地凝視墨迹,心中唯剩“她有危险”的念头,脚下生风冲入雨帘,往偏房去。
他推门而入,便见方才传信的那个宫男俯身行礼退出去,輕輕带上房门。
静谧宽敞的偏房中央,身披斗篷的女子原本是背对着他的,在听到关门声后缓缓转过身来,摘下宽大的帽檐。
崔锦程心头一颤,脊背瞬间有股寒意爬上。
这里是大幽国境,这儿是玉儿殿下的宫殿,大幽寻常百姓都难靠近,更莫要说是有着家国之别的大延人,可赫連晴就是有这通天的本领,此刻出现在他的面前。
“二殿下……”少年震撼地喃喃,她不是这场婚宴的新娘嗎?为何会在这里?桑州那邊又是何种情况?段乞宁当如何了?
所有的疑惑化为他面上的焦急和惶恐,崔锦程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她怎么了?”
赫連晴则是一副猶猶豫豫的模样,眉宇间更是有些凝重,尤其在听到崔锦程的后半句话。
若非迫不得已,她也不想用这种……不见光的手段来获取秘钥,可是父亲的压迫和蛊毒的折磨都让她身心俱疲。
赫連晴緊緊攥緊手,眼看着崔锦程折返脚步用力拉动门闩,临行前苏彦衡的警告声倏地回荡在耳邊:
——“殿下,下不去手的时候,就好好想想段乞宁,她是如何下手的。她都能挟持拓跋箬来威胁殿下、威胁我们,您凭什么不可以?兵不厌诈,殿下,争权夺位,胜者为王。您若良心上过不去,登凰时,给他封个位份便可。男人嘛,好好补偿一下就行,该利用的还是得利用……”
赫連晴的呼吸和心跳同时一重,她将掌心搭在崔锦程的肩上,阻止他拉门的举动:“锦程弟弟,唤你过来,的确有要事同你相商。”
崔锦程固执地追问:“她如何了?”
赫连晴不回他,反倒是从衣襟里摸出一封信:“有一件比她更重要的事,不妨看看?”
崔锦程谨慎地投去目光,却在见到信笺上面的字迹后骤然将那封信抢去。
这个字迹……
少年眼瞳睁大,已飞快地拆开信件。
若他之前还有怀疑,再见到信的正文后,展开信件的双手都控制不住地在发抖!
这是一份家书!他的母父亲笔所写!
赫连晴见他如此激动,心中不免有了些底气,她未加催促,而是让他把信件看完。
这封家书不长,但却表达了崔家主和崔家主君对儿子的思念,崔锦程的头从信件上抬起,眼眶湿紅着看向赫连晴:“他们现下何处?”
赫连晴便知鱼儿上钩,摆出冷漠有威严的面色,冷硬地道:“邵家军凯旋途中,途经雪州,寻觅到你母父的踪迹,发现他们当时逃过了尚家的追杀,并没有死,而是躲藏在雪州南邊的部落中。现下已被邵家军接回,就养在京州凰城中。”
赫连晴带着试探的口吻又道:“你想不想见你的母父?”
崔锦程缓缓将信件捏緊,纸张被他揉得褶皱,猶如此刻他煎熬的內心。
赫连晴想了想,补充道:“他们一把年岁,身子骨早就在雪州的时候就蹉跎坏了,我将他
们安置在东宫,每日用名贵药材养着,才有些许转色。”
“多谢……”崔锦程道。
赫连晴话锋一转:“锦程弟弟,这可不是白养着的,需要劳烦你替我办件事。这件事你力所能及,并不难办,你务必答应,否则,我远在大幽,怕是也来不及保下你的母父……”
她发现,自己还是不擅长做这种事,因而说得有些生硬,但所传达的意思却是不假,苏彦衡的确会这么做。
崔锦程咬紧唇瓣,家书已被他死死捏在手心,乱成一团。
赫连晴将事先准备好的药包递出去,少年的眸底浮现警惕。
“你放心,不是什么毒药,这是一点点蒙汗药,专门匹配凤求凰调制的,可以让她昏睡很久,不会当真要了她的性命,你只需要将她胸口上的月牙刺青纹路拓印下来交给我便可。”赫连晴道,“是不是很容易?”
“你这样说,便是料定她此行能平安归来?”少年带着几分迫切追问。
赫连晴装聋不语,自顾自将药包塞入崔锦程的衣襟口,道:“锦程弟弟,我的时辰不多了,我必须得走了,宫里的时辰和你母父的时辰都不充裕,你好好斟酌一下该怎么行动,我给你半月的时间准备,段乞宁月事来潮的前几日,是最适合动手的时机,等你的好消息。”
……
距离赫连晴与他约定的半月,已过一半,段乞宁再品味崔锦程方才的面容,竟然被她品味出几丝急切来。
女人低笑出声,手指摆了摆,令那名暗卫退下,不久后她踏出寝殿,一直守在门口的崔锦程等人果不其然围上来,关切地询问她。
三个男人,阿潮最寡言,黑眸熬紅地望向她,阿也最吵闹,已围着她嚷嚷转了一圈,反倒是崔锦程折中,既没有沉默到一语未发,也没聒噪到问东问西,只是有些怯怯地犹豫着该怎么开口,眸底盛满心疼地唤了她一声:“宁姐姐。”
段乞宁的視线落在他身上,勾起一抹浅笑:“我无碍了,不必担忧。”
崔锦程明显心石落地松一口气,段乞宁越过阿潮和阿也,行至他面前,笑里藏刀地问:“锦程,听底下人说,我不在大幽的这段时日,你日日守在殿门口盼我回来,是真的嗎?”
崔锦程不知道她为何突然问这些,潜意识忽地觉得哪里有些别扭,但是又说不上来,于是少年点点头做回应。
段乞宁依旧浅笑着,手掌贴上他的面颊,輕轻抚摸,拇指在他的唇角邊摩挲:“让你担心了。”
崔锦程摇摇头,诚挚地道:“宁姐姐,你能平安回来就好!”
“我不在大幽的这些时日,你每天都在想我,没有想旁的女人吧?”段乞宁默默加重力道,语调跟着婉转,好似在揶揄,“没背着我偷偷见别的什么人吧?”
段乞宁在他闪躲时蓦然掐住他的下巴,崔锦程的眸光很快错开,凝向右上方:“……没有的,宁姐姐,你莫要拿我寻笑话了。”
段乞宁轻轻一笑,松手,理了理少年缭乱的鬓发。
他似乎这些天来都没怎么休息好,头发乱糟糟的,面色也憔悴着,和过去晾州人人追捧的白月光大相径庭,此刻的少年,普普通通得犹如翻倒在地上的白米粒。
段乞宁拨弄他頸边两处发,将少年白皙的頸脖露出来,捧着他的頸侧,细细描摹这件造物主最完美的杰作。
不得不承认,即便他现在在她心中再如何普通,只要这副皮囊尚未破相,段乞宁还是会对他二次心动,最肤浅的表层的那层心动。
于是她用指甲勾了勾崔锦程的耳垂,热气盘旋在他脸侧,几乎是与他咬着耳朵地在说:“今夜你给我侍寝,好嗎?”
少年耳根火热,灰黑色眼眸微微收缩,鸦羽长睫颤抖一下,他眼里有旁的念头干扰,但很快又羞赧地点点头,福身下去准备。
段乞宁大度地将他放走,也叫了水沐浴。
夜里,她踏进寝殿,少年单薄的身影跪在床榻上,就如他上门求姻那夜,只穿了件浅薄透。肉的白纱,胸口的起伏和粉。紅都清晰可见,随他呼吸节奏律动,欲蓋弥彰着,很是引。诱,他披散着长发,肌肤白嫩得和他的眼瞳一样,都快掐出来水来。
段乞宁负手踏近,少年朝她所在的方向盈盈一拜:“宁姐姐……”
随他躬身叩首的举动,身后的兔子尾巴高高翘起,将衣纱顶起来,段乞宁的視线从尾巴尖顺到他红扑扑的耳朵,戏谑地道:“改口,唤‘妻主’。”
崔锦程只是表面上装得清冷,过去他们私底下玩得很丰富,所以当下,他配合得很好,很快改口,重新拜道,又自称起“贱奴”。
“贱奴给妻主请安。”
段乞宁扯唇笑着,半只膝蓋已经抵上床缘,将他的下巴抄起,吻上他的唇瓣。
段乞宁一边吻着他,一边用手指勾下床帐金钩,放下床幔,暧昧的纬纱将两个人的身影笼罩在內,看不真切。
这一夜,她给过他很多次机会,崔锦程都没有下手,往后几日也如这般,少年在床笫间处处逢迎,直到段乞宁月事将要来潮,体內蛊毒蠢蠢欲动之时,她遣散了所有人的服侍,命任何人都不得靠近她,唯独崔锦程跪在她的殿门前,央求最后一次侍寝。
段乞宁骤然睁开眼,对上殿门外的少年。
因为知晓他今夜的行动,她的心头浮现一种道不明的情愫:明明她该恼火的,可彻骨的悲哀犹如凉水将怒火浇灭,让她的胸口翻涌上来一股细微的钝痛,麻麻的。
段乞宁很快收敛情绪,又或许心底还怀有一丝丝对他的侥幸,她默允他的乞求。
崔锦程从地上起身,踏至殿内,关上殿门,行至段乞宁面前,却始终低垂头颅,而后跪倒在她的脚边。
段乞宁抬起他的下巴:“这个日子很危险的。”
少年别过一些脸,烛火打在他的侧脸上,如镀上一层金箔,“我知晓的。”
“知道还来?”
他的喉结滾了滾,眸底有挣扎的神色,但最后还是下定决心道:“宁姐姐,最后一次好不好?就这一次,这次过后,就再也……”
“你哪次不是这么说?”
她用指甲细细碾墨崔锦程的轮廓,后者没有答话,而是默默地解开自己的衣衫。
一具洁白无瑕、媲美莹玉的身子如鸡蛋剥去蛋壳,肌肤吹弹可破,就这么毫无保留地呈现在她视野下。他将长发抚至后背,让胸前的光景悉数展露在段乞宁的面前。
少年捧着她的腿,慢慢俯身,亲吻在她的膝蓋侧。
他如今做这些是愈发娴熟,段乞宁受着他唇齿间的讨好,垂于床榻边上的手则漫无目的地抚着他的脸颊,拨弄他的后颈,顺着脊背蜿蜒。
段乞宁朝前倾身,手掌可探索的范围更广,摸到他身后毛茸茸的兔尾。
她不过稍加拨弄,崔锦程便如有所感地颤了一下身子,抬起头,眸中已含秋水。
“上来。”她拍了拍尾巴。
少年呼吸一急,从她身侧床缘爬上榻,塌腰翘尾地缠在她的身侧。
段乞宁反手转着他的尾巴,崔锦程借机将两只臂弯勾在她的肩上,吻上她的唇,一边吻,一边随她的手劲溢出细细碎碎的哽噎。
段乞宁搓弄着尾巴,少年哑了嗓音,情意迷乱间已盘坐在她的腿上,在她顿住时,如吊回一口氧气,在她面前剧烈地呼吸,胸腔起起伏伏的模样让他显得尤为可怜,沾染情潮的灰黑色眼瞳也已经盈满泪花,似是下一刻便会滾落。
段乞宁才稍稍提提兔尾,少年眯起眼睛忍受,脚趾同时蜷缩,倏然,他的手指用力地按在她的肩头:“等一下、妻主……”
她撒开手,改为按在他蝴蝶刺青旁,温温吞吞地摩着:“干什么?”
崔锦程喘着粗气:“贱奴的药还未喝,一会若是胃疾发作,怕会扰了妻主的兴致……”
段乞宁装出不明所以的模样,
深深地凝视他,忽而轻声一笑,搂着他的腰肢:“那就先让我们的小少爷把药喝了。”
崔锦程扶住身形,很快解了床边帷帐,让纱帘匆匆落下,盖住他赤。裸的身躯。
那日给崔锦程递字条的小宫男低眉顺眼地端着一碗药膳进来,放在床边茶几上。
待到殿门声再度合上,段乞宁的手撩开床帐,将那碗馥郁的药膳端进来,对着少年唇瓣的位置:“我喂你?”
崔锦程的视线在那碗东西上流连,随后又定格在段乞宁面上,细声细气地求道:“宁姐姐,你用唇喂我,好不好?”
段乞宁心底冷笑,面上却弯弯唇:“又打什么主意?”
“用唇喂我嘛……”崔锦程用手捧着碗,无比殷切,又目光迷离着,“宁姐姐、让我感受到,被你浓烈地需求着……爱着……填满着……”
段乞宁掐紧他的面颊,震撼于他露。骨的言辞。
可一但知晓这些全都是他为了达成目的的花言巧语,心口上猛然涌上一团火。
“好啊……”她笑吟吟的,“今日都听小少爷的。”
她喝了一口药膳,但没咽下,崔锦程却倏然对准她的唇瓣吻来,不给她交接的机会。
那口药汁便咕噜噜地都进了她的肚子。
不过段乞宁早有准备,事先已服下解药,这点蒙汗药根本不足为惧。
至于剩下的药汁,段乞宁笑眯眯地望着他:“不行呀,用嘴喂你你也不乖乖喝药,看来只能我给你强灌了。”
说着,段乞宁不顾崔锦程的反抗,掐开他的牙关,将药膳猛灌下去。
他难受得捶打她的肩头,可段乞宁不为所动,逼他吞咽而下,细密的汁水从他唇角边溢出,一直顺着淌过胸口。
段乞宁将药膳灌完撂碗,崔锦程借助这个间隙剧烈地咳嗽,可她根本不给他平复的时机,已翻身将人推倒在榻上。
兔尾被这样挤进更里面,少年难受地抬腰,被段乞宁按回去,如同让他强硬地咽下那些药汁一样。
崔锦程的手撑在两侧借力,很快被段乞宁扣住提起,高举过头顶,锁在软垫上,迫使他不得不挺胸。他呛着药汁,几乎快要岔气。
段乞宁便在这时去吻胸附近的药汁。
唇瓣将汁水包裹,收入唇腔挤压,啃咬着那里的肌肤,牙齿细细碾磨。
少年的手在她掌下焦躁地挣扎,段乞宁顿住身形,俯视他昳丽动人的表情。
“宁姐姐,咳咳咳……我难受……”
“哪里难受?”
他的眸底满是失措的慌乱,段乞宁捕捉得很清晰。
“刚刚喝得太急了……身子不舒服,你能不能放我起来?”
“不行,谁让你不好好喝药……”
她和他软磨硬泡,在等待药效发作的这段时间,段乞宁肉眼可见崔锦程脸色越来越崩溃,越来越自乱阵脚。
那东西见效很快,她渐感小腹里似有火焰在烧,惊觉不对,猛地掐住少年的下颚:“不是蒙汗药!你偷偷换成了渡春风?”
此话一出,崔锦程就已经知晓段乞宁知道他私会过赫连晴的事,当下也不再伪装。
他卸下慌乱的假象,镇定地闭上眼睛点头。
段乞宁的怒火从心口烧到喉间:“你疯了?渡春风会诱发我体内的蛊毒!你的身体你应该清楚,染上余毒会是怎么个下场!”
“……”崔锦程紧闭双眼忍耐,缄口不语。
段乞宁指尖的力道更为暴戾,将他的下巴掐出红痕,瞳底全是不可理喻:“你宁愿自己七窍流血,也要背叛我帮赫连晴做事?”
“说话!”她的另一只手也覆盖了上去,同时扼住少年的颈脖。
崔锦程睁开眼,眼角倏然淌下一滴泪,“对不起……宁姐姐……她是未来的天女……我的母父、都在她的手里……我没有办法……我没得选……”
段乞宁猜到了,赫连晴一定用旁的手段威胁他。原来他的母父没有死,是赫连晴赶在她动手前将人救下!
可是她自己猜到是一回事,从他的口中听到又是另外一回事。亲耳所闻,字字如柴,将她心中的怒火添加得更甚:“邵驰都可以为了我选择站在我的立场,为什么你不可以,为什么你做不到?”
“他是他,我是我……”崔锦程痛苦地呜咽着,在这样的束缚下挣扎着,“对不起,他们是我这辈子最重要的人……”
“……哈哈哈,你是说压迫于你、榨干你、利用你、趴在你的脊背上吸你血的水蛭,是你最重要的人?”段乞宁松开手,让那个少年有机会喘气,可下一瞬弥漫而上的情蛊毒素操控着她的四肢和思绪,她蓦然狠厉地拽住他的头颅,将崔锦程从垫子上拽起半个身子。
兔尾被压入更深,这样的痛苦让他皱起眉头,发出沙哑的声音,他的双手,凭本能撑在身后,抵抗着段乞宁的力道,借此让自己好受一些,馥郁的药效很快也弥漫上他的胸腔和脑海,崔锦程剧烈地呼吸着,面颊被染得绯红,如红烛内里烧熔掉的蜡油,附着滚烫的温度。
段乞宁将他的腿打开,两只膝盖分别压上来,将他固定在这样的姿态,附于他耳边咬牙切齿地道:“你最重要的人,是他们,还是赫、连、晴?”
崔锦程猝然浑身一抖,难以置信的目光射向段乞宁,这这副光景落在她的眼里,便是被她拆穿心思后的怔然。
段乞宁收紧手指的力道,纠缠他的发丝:“你想见赫连晴,你心里还惦记着赫连晴?”
良久的沉默在彼此之间酝酿,崔锦程的牙齿咬住下唇,将本就发干的唇瓣扯出血迹,苦涩的血腥味蔓延唇腔。
“对……”开口是他艰涩的嗓音,粗沉如死水,无波无澜地陈诉,“我想见晴姐姐,我心里一直惦记着晴姐姐。你知道嗎,在你身边全是禁锢着我的东西,我每天都得做着自己不喜欢的事情,为了讨好你,我不得不扮演出喜欢你的样子。我已经演到快要吐了,所以不想再这样了。也许我早该逃走的,但是我逃不掉,现在好不容易有机会,我能借助在你身边的便利帮晴姐姐做事,只要我帮她达成目的,她不仅会放了我的母父,还会封我为太女正夫……”
“太女正夫啊!”崔锦程激动起来,“她能给我,而你,段乞宁,你什么都给不了我!我就是个虚荣的男人,你知道的,我从出生开始,母父就教导我要成为凤君,所以我的名字叫做‘锦程’,我承载了太多太多他们望子成凤的希冀,我摆脱不了这份期待,也不想摆脱!我想成为天底下最尊贵的男人这有错吗?这是无数儿郎的愿望,我也不例外,这些你给不了我。”
崔锦程字字诛心地道:“就凭她是名正言顺的凰女,你是见不得光的私生女!”
“啪——”
段乞宁抽了他一耳光,将他整个人重重地抽回榻上,他的肩膀磕在床板边。
发丝凌乱地盖住他整张面孔,但是少年抽气的呼吸声格外沉重,他在榻上忍受那一巴掌的火辣疼痛,苟延残喘地蜷缩回双腿,而那蝴蝶口衔咬着的尾巴则随翅膀翕动的频率颤动,带动尾巴尖上的绒毛都在发抖。
他似是想到这次侍寝的目的,于颓废中爆发力量,撑身爬起,阴冷而潮湿的目光直直锁定着的,是段乞宁胸口上的月牙形状。
目光细细描绘和勾勒刺青的轮廓,又或许是想丈量得更加精准,他的手朝前伸,果不其然被段乞宁遏制住手腕。
她将少年扯到面前,将他翻过身压下,那只手就别在他的身后,让他被钳制于匍匐着的背对着她的状态。
“想做凤君也是得付出点代价的,我会让你轻易交差吗,嗯?”段乞宁将他的手臂扯紧,崔锦程不得不后仰了些脊背,另一只手咚得一下撑在身前。
段乞宁将他另一只借力的手也扯到背后扣住,崔锦程猝不及防的只能用侧脸贴
着垫被支撑身子。
“等一下、等一下……不要——”
她跪在他身后靠近,腰贴上兔尾,缓缓缩减他们之间的距离,少年便在此刻爆发挣扎,却被段乞宁死死扣着双腕。
泪水从他眼角溢出,段乞宁甚至拉扯他的双臂让他起身坐下。
可他根本就坐不下来,长发垂在他面颊两侧,盖住他濒临崩溃的面容,他张大嘴巴呼吸,每一口都干涩到喉咙发疼。
“怎么不叫了?叫啊,刚才不是挺能说的?这会跟个哑巴一样。”
段乞宁松开腰和手,收走兔尾,一举将少年翻面,崔锦程四仰八叉地摔在垫被间。
头发散下去,将他布满汗液的面颊露出,段乞宁看见他的眼瞳,似乎有些失去焦点。
段乞宁冷面俯视他这副肮脏的模样:“……再把舌头吐出来,小少爷。”
她想起了梦里崔家小厮的回音,这会在他身上寻到强烈的报复欲和快乐。
曾经的月亮,被她拽下来,砸进烂泥地里,这还远远不够,她要让他腐烂、毁坏……
在蛊毒的催促下,段乞宁的眼瞳里折射亮光和兴奋,她俯低身体,扯出他的舌头。
“呼吸,小少爷,吸气。”
段乞宁的眼瞳收缩,唇边散播肆意的笑:“知道你现在像什么吗?”
崔锦程失去所有抵抗的力气,木讷讷地张口呼着气,心脏跳得快要蹦出胸腔。
“你真是,下贱。”
段乞宁羞。辱完,低头吻他,咬着他微凉发干的舌。
在渡春风的药效下,段乞宁有所觉察他沉溺在这个吻中,她撩拨着少年的腿,不由分说地往蝴蝶刺青上去。
那只蝴蝶也如他的唇一样为她敞开翅膀,吐着朝露。
“要几个小少爷?”段乞宁问他。
崔锦程别过头,满目冷漠,仿若回到从前,那个高楼之上凉薄的模样。
一个没能让他动容,两个才让他微微蹙眉。
段乞宁倾注惩罚,施加三个,他咬紧牙关不肯吭声。
终于,四倍的压力赋予到翅膀上,这样的重量让弱小的蝴蝶都难以扑腾,段乞宁偏偏不信邪,折碎他的羽翼。
崔锦程惊叫几声后,捂住自己的嘴巴不肯放声,另一只手死死揪住垫被,将那处布团揉得全是皱纹。
“放过我……求求你……”
几经波折,他在她身下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身上更是没有一处完好。
腿被她掐出淤青,胸被她咬出牙印,脖颈上点满红梅,崔锦程瑟缩身子,瑟缩成一团,泪水打湿枕巾,还不忘泪眼婆娑地望着她的月牙。
经此一遭,段乞宁的凤求凰平复,她感慨大幽寒玉体魄果然好用的同时,又对这个少年生出几分恻隐之心。
段乞宁不知道是为何,明明他背叛她,她应该恨他,他过去那样羞辱她,她应该狠狠报复回去。可事到如今,她也不明白为什么胸腔里充斥着的并非大仇得报的畅快,而是……
段乞宁缓缓捂住自己的心口的位置,她的心,在疼。
为崔锦程而疼……
有一道声音被困在黑暗的过去,她听不清楚,好似在和她说:“这是你在意的人,所以请不要这样对他。”
我在意他?段乞宁就如听到一个笑话,冷笑出声,她怎么可能会对一个背叛她的玩物动心呢?
段乞宁将那些声音拂去,对榻上奄奄一息的少年道:“不是要拿我的月牙刺青去交差吗?不是想做凤君吗?不是想见赫连晴吗?还躺在我的床上干什么?还不快爬起来,滚出去。”
崔锦程痛苦地喘气,悲痛欲绝地合上眼睛。
段乞宁将他扯下榻,一脚踹了上去,少年的身躯砸在冰凉的地板上,发出沉闷的一声响动,如午后闷雷响在彼此心田。
段乞宁冷冷地道:“我今天给你机会,成全你。只要你能从这里爬到殿门口,我就放你走,听到了吗,崔锦程?现在就爬吧,爬给我看,让我看看你对赫连晴的决心。”
“快滚!”
段乞宁骤然拔高的音量吼得他一怔,泪水不受控制地滚落,崔锦程抬手擦去,再放下手臂时,面上唯有坚定。
他在地板上匍匐身子,一点一点地朝外爬,拼尽全力。
他爬过碎裂的药碗,瓷片划伤他的四肢,血水流淌而出,在大殿上被拖拽出血痕,可他顾不上了,拼命地爬,奋不顾身的模样,整座寝殿都回荡着他吃力的呼吸声。
段乞宁的心随他越来越远的距离更为愤怒,也更为痛彻,终于在他的手触摸到门槛后,女人大步流星上前,托住他的颈脖拽起,声音染上颤意:“你当真为了她做到如此地步!”
崔锦程喉结滚动,奋力地拧着脖子出气:“段乞宁……说话算话……放手。”
那一瞬间,他平淡的话语刺痛到了她,也是那一瞬间,好像她脚下的地板倏然一空,她从半空掉了下去。
这种失去的感觉对她而言比情蛊发作更为难受,哪怕她麻痹自己他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也不是她什么心爱的男人,可这一刻,她的内心还是犹如被深深挖掉一块肉,再也无法填补。
段乞宁放了手,步履松动折返又折回,将自己的披风扔在崔锦程的身上。
“来人,送崔……送未来的凤君殿下出城。”她可以含笑地咬重那两个字的发音。
崔锦程含泪紧闭双眼,一举爬出殿门,不再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