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小醉鬼
江千舟醒来时, 是在一片黑暗中,身上锁着沉重的寒铁镣铐,身处冰冷的寒潭之中。
没有灵力护体, 他冷得全身都在打颤。
盛昭将他锁在了寒潭?这是惩罚吗?江千舟想, 他走在冰冷彻骨的水潭之中,四处摸索, 溅起一片又一片寒凉的水花。
一遍又一遍地喊:“盛昭?盛昭!”
没有人。
随着江千舟继续往前走,铐住四肢的锁链骤然绷紧,他一个踉跄, 摔在了潭水之中。
痛呼声只发出了一点,就被潭水夹冰淹住了口鼻, 狼狈不堪。
又因四肢被冻得僵硬,挣扎了好一番, 才从潭底爬起,差点就被淹死。
江千舟终于意识到, 他没了灵力, 就像一介废物,若是继续被关下去,他一定会被冻死。
可他不信,盛昭不会这么对自己。
秘境之中,盛昭舍身救自己, 这是做不得假的,做不得假的。江千舟想,方才他们还亲密地抱在一起, 他还要同盛昭做一对道侣。
他又镇定下来。
人在死亡面前, 总是不肯放弃那丁点的希望, 所以江千舟刻意忽略了, 是盛昭骗他吃下了灵药,是盛昭打晕的他,还有那句“一辈子都不会原谅”。
江千舟不信,小狐狸虽然调皮了一些,但到底是懂分寸的,想必生气了,爱玩爱闹地关他一会儿,也就放他出来了。
于是江千舟就抱着这渺茫的希望守了五天,被无尽的黑暗与冷冽彻骨的冰活生生折磨了五天,奄奄一息,只剩下一**气。
他伏在岸边,神智不清。
一股尖锐地刺痛却从搭在岸边的手上猛地传来,江千舟发出一身闷哼,被疼痛拉回了神智,抬眸却见一股刺眼的光亮。
他眼角被光刺出泪,才看见提灯的盛昭。
盛昭扬着笑:“不好意思,这里太黑了,我没看清,踩着剑尊的手了。”
江千舟蜷缩起手指:“盛昭。”
他心中快要灭绝的希望又如被风吹过的火苗般盛势起来:“别闹了,放我出去。”
盛昭摇首:“还没到时间哦。”
他盘腿坐在地上,撑着下颔,灯罩就放在身旁。
灯光照亮了盛昭全身。
而江千舟却身处黑暗,他触手可及那光亮,却被身后的锁链拉住,碰不到盛昭分毫。
盛昭端详着江千舟现在的模样。
先前威风凛凛的元清剑尊,此时犹如囚犯般被锁住四肢,冻得面色发青,唇色苍白,向来一丝不苟地墨发像个疯子般凌乱不堪。
眼中满是红血丝的模样就像是一条疯狗。
盛昭啧了声:“剑尊,你现在好生狼狈。”
“你知道吗?我最讨厌你那副高高在上的模样,见着就想作呕,现在瞧着舒服多了。”
江千舟瞳孔紧缩,他死死盯着盛昭,不敢置信:“你说什么?”
盛昭勾着唇:“我说,剑尊现在像一条落魄的疯狗,下一刻就要乱吠着来咬我了。”
盛昭一语成谶,江千舟果然忍受不了地拼命地想去碰盛昭,可无论怎么伸手,他连半分布料都摸不到,明明是触手可及的距离。
耻辱感袭卷上江千舟的心头,他语气带怒:“盛昭,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盛昭笑:“我神智比剑尊清醒得多了,不劳剑尊担心。”
他慵懒地撑着下颔,满足地微眯眸:“我们接着说,我最厌恶的就是你先前蔑视芸芸众生,仗着天资好,便随意欺压普通人的作态。”
“剑尊,你如同凡人般在寒潭这待了五日,懂得他们的难受了吗?”
江千舟不知晓盛昭为何突然说这番话,在脑中搜寻半响,才翻出他跟盛昭第一次见面时那次争执的记忆,是为了他将弟子关在寒潭才起的争吵。
他觉得有些可笑:“你就为这点小事,将我关在这五日?甚至在心中记了这么久?”
盛昭好笑:“剑尊觉得那么多人的性命是小事?”
江千舟冷嗤:“关个几天而已,怎么会死?”
盛昭“哦”了声:“那剑尊继续被关着吧,让我看看剑尊会不会死。”
江千舟永远不会去想被他关押的人不过筑基金丹罢了,比凡人也强不了多少,怎么可能不会死?盛昭恶心透了。
江千舟见盛昭不似在玩笑,心内恐慌蔓延,冷声威胁:“盛昭?!我们半月后还要召开道侣大典,你不要任性!”
盛昭轻笑出声:“剑尊不会还以为我真的喜欢你罢?道侣大典又是什么?我从未放在心上过。”
江千舟不肯信:“那你秘境中为何救我?为何愿意同我那般亲密?”
盛昭只笑了一下。
那轻浮一笑打碎了江千舟所有的心防,他彻底恐惧起来,失去所爱之人的感觉从未这般强烈过,他抓狂起来,疯狂的伸手想去碰盛昭。
手骨被冰冷的镣铐磨出了血肉,他依旧不肯停手。
而盛昭就这么漠然般瞧着江千舟发疯。
江千舟的手腕磨得见骨了,才堪堪碰到盛昭的指尖,他用尽全力收紧手。
盛昭这才施舍般伸出了手,顺着江千舟的力道,向前弯了腰身,按在了江千舟的心口处。
江千舟眼眸发红:“盛昭,你不要吓我,别吓我。”
“玩一玩,闹一闹就算了。”江千舟感受着心口处的温暖,闭了下眸,疲惫道:“有些话不能乱说。”
他的嗓音带着不易察觉的哀求:“盛昭,你放我出去,我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我们回到从前,好不好?”
盛昭收回手,半蹲在江千舟面前,似笑非笑地抚上江千舟的侧脸,残忍地道:“剑尊,一切都是假的。”
“救你是假的,与你亲密也是假的,说喜欢你,想做你的道侣也全都是我演的,你怎么就不肯信呢?”
江千舟抓着盛昭的手,仿佛在抓着最后的救命稻草:“本尊,不信。”
盛昭贴着江千舟的面,容颜妖冶,呵气如兰,说得话却字字句句都扎在江千舟的心上。
“剑尊,我从始至终都喜欢的是我师尊。”
江千舟目呲欲裂,心脏痛到近乎要喘不过气来,他看着近在咫尺的盛昭,仍旧为那份逼人的美而痴迷。
他情不自禁,又疼痛万分,哀求着:“别骗我了,盛昭。”
求你,不要这么对我。
盛昭心中叹了声,觉着邬钰这个工具人甚是好用,脑中又生出一计。
他低声笑着:“你不信?那我明日便让剑尊开开眼。”
江千舟心中生出不安:“什么?”
盛昭轻声:“让你看看,我师尊平日是怎么弄我的,他会抱我,也会亲我,还会摸着我的腰身,将我压在床榻上,温柔地褪去我的衣服,吻着我的喉结,肆意地把玩揉弄我身上所有的地方。”
他顿了下:“剑尊,你想看吗?”
江千舟“嗬嗬”地吸着气,光是想象,就气到不能自已,又妒又恨。
他一字一句:“我不准!”
江千舟想去抓盛昭,可盛昭在他动作前便起身退了开来。
江千舟死死看着他:“盛昭!你敢?你敢让他碰你?!”
盛昭丝毫不惧:“我如何不敢,剑尊现在可手无缚鸡之力,你能奈我何?”
江千舟被盛昭那段言语刺激地疯狂挣扎着锁链。
盛昭却觉着逗弄够了,他算了一下时间。
五天了,药效也快过了。
他倒出两粒药便塞进江千舟的嘴里,还差点就被这条疯狗咬到了手。
盛昭嫌恶地拿起手帕擦手,边对江千舟道:“一粒是继续封住你灵力的,一粒能保你不死,我劝剑尊不要吐出来,万一死在这了,可多扫兴。”
“毕竟,我还没玩够呢。”
盛昭将手帕丢到地上,提着灯罩转身就走。
而江千舟在他身后疯狂挣扎,吼着求着让盛昭别走,却无能地看着那丁点光亮消失不见。
——
盛昭出了禁闭室,除了江千舟这个神经病会突然发疯将人关进寒潭,平日这里还真没什么人会来,他也不用怕被发现。
他刚将灯盏放进芥子空间,下一瞬就被谢琮传唤。
谢琮头疼,问跟前刚赶来的盛昭:“还有十几日了,脚程快的都拿着喜帖到了。”
“你也知晓这事到最后能闹得多大,真的想好了?”
盛昭颔首:“想好了。”
谢琮叹了口气:“行行行,他要是欺负你,你就同我们说。”
不怪谢琮担心,江千舟与盛昭实在差的太多,一个渡劫,一个金丹,若是真出了什么事,盛昭甚至反抗不得。
盛昭应下:“好,但他不敢欺负我的,谢长老你放心。”
谢琮又问:“你的伤势如何了?晋升元婴可有望?”
盛昭感应了一下,只差一点他就能打破金丹与元婴间的界限,只是因为内伤未好,一直压着,他与谢琮说了此事。
谢琮拍了拍盛昭的肩:“你先把伤养好,不必着急。”
盛昭应了声:“那我玩去了?”
谢琮:“等等!这……你跟剑尊的道侣大典,你可有什么布置的想法。”
盛昭摇摇首:“没什么想法,先前他没同你说吗?”
谢琮:“说倒是说了,但——”
“那就按着他的想法来。”盛昭打断,又羞涩一笑:“我都听他的。”
谢琮心累地挥挥手,他看着盛昭离去的背影,忧心忡忡。
盛昭什么都听江千舟的性子,注定会吃亏的,谢琮叹了口气,他届时一定要好好看着这两人。
梨鸿在殿外的树上倚着,紫衣曳着枝干,他在等盛昭,方才梨鸿见盛昭急匆匆来见谢琮,就跟在后头了。
他一见盛昭出来,就挥着手:“盛昭!”
盛昭仰头看了一眼,也飞身上去:“来了。”
梨鸿:“我今天在宗门那看见了好多只听过没见过的大能,全都拿着你跟江千舟的喜帖。”
盛昭挑挑眉:“还挺大的场面。”
梨鸿:“那谁也来了,就那自诩上一代的天骄第一。”
盛昭眉心一跳:“谁?”
梨鸿:“齐家主少,齐桦。”
盛昭像是第一次听这个名,有些好奇,又觉得无聊,露了点兴趣便不再问:“哦。”
梨鸿见他兴致不高,也自觉无趣:“算了,我们吃酒去。”
“你在这等我,我去我那拿酒来。”
盛昭点了下头,看着梨鸿走远,才半阖眸躺在枝干上。
这个时辰太阳正烈,躺在树干上,躲在树荫下,才是最舒爽的,他与梨鸿也喜欢这般喝酒。
体内被酒烧着,但是并不热人。
而此时,人群从远处遥遥走来,为首是一袭月白色长袍的玉色人影,边走边温声同身旁人说着什么,脸上从始至终都挂着温润的浅笑。
他转眸便见树上那一角红衣,走进了才看清树上的人。
青年倚树,眉目慵懒地半阖,细碎的光影打在他精致的面容上,徒增几分明艳。
红衣垂下了一角,跟青年的唇一样红。
对方像是察觉了他的目光,轻轻抬眸,漫不经心地撇过来一眼,噙着艳色,如同黑暗里摇曳的火苗,危险又引人向往,摄人心魂般夺目。
那也是他所向往的。
可惜的是,青年只看了一眼,又毫不留情地收回去了。
齐桦在心中想,整个剑宗只有一人喜穿红衣,也只有一人敢胆大到在主殿前的树上酣睡。
那便是元清剑尊这次大婚的道侣,盛昭。
他刚出关时就听到盛昭的名声,这一代的天骄第一,他那时便想见一见谁这么胆大。
却不曾想,是真绝色。
齐桦不动声色地收敛回目光,迈进殿门。
盛昭将掐白了指尖才忍住翻涌的情绪,他看向齐桦的背影,眼底闪着深重的恨意。
好久不见,他的前未婚夫。
——
盛昭跟梨鸿吃完了酒,醉乎乎地跑回了天山,头脑晕眩,一头砸进了邬钰怀里。
邬钰闻着他一身的酒气,蹙眉:“怎么喝醉了?”
盛昭晕乎乎地抱着邬钰:“都怪梨鸿,梨鸿他灌我,他想套我的话。”
他哼唧着:“我偏不告诉他。”
邬钰心底好笑,他点了点盛昭的鼻尖:“小醉鬼。”
醉了还这么机灵。
盛昭鼻间留下了邬钰的清香,让他有些安心,他忍不住去闻,又埋进邬钰怀里:“但我,可以告诉师尊。”
邬钰搂着他:“告诉我什么?”
盛昭一下皱起了眉,他嗓音含糊,又委委屈屈:“告诉师尊,我好累。”
邬钰一怔:“什么?”
盛昭靠着他,像是年少时被邬钰一点一点教会所有的东西,雏鸟般寻求着抚慰:“师尊,我好累啊。”
“但是我又很高兴。”
盛昭想,每日都装着面上的笑,压制着心中的恨,太累了。
可是他今日瞧见仇人狼狈的模样,心中又快意极了。
邬钰拍着盛昭的背,心疼地低头轻吻了下怀里人的发顶,低声微叹:“师尊知道。”
盛昭又低声轻喃:“可师尊说得对,这是我自己选的,无论如何我也要撑下去。”
邬钰轻“嗯”了一声,慢慢听着盛昭的倾诉。
盛昭眼角沁出了泪,有些无措:“我也不想,不想气师尊的。”
他心中想着以后,醉意模糊了神智,让盛昭忍不住寻着依靠,将心中憋着的所有东西都发泄出来。
邬钰却否认了:“我没有生气。”
盛昭更加无措了:“你骗人,你不跟我一起用膳了,你也不每晚给我渡灵气,暖炉也不给我,这几日,你都不肯出来见我,明明就是生气了。”
盛昭说着桩桩件件,倒打一耙。
邬钰捏他的鼻尖,无奈:“不是你自己说不要的吗?”
盛昭不认:“我没有不要,我要的。”
“师尊不能不要我。”
盛昭好像又回到上一世临死前,他要疼死了,却没人一个人信他,满目过去,是声声唾弃,与周围无数厌恶的目光。
这一世,有人无理由地宠着护着他。
是邬钰将他从泥沼里拉了出来。
盛昭想,可自己却要将触手可及的天边月推远,他如愿以偿了,月光不再照耀他。
“不会的。”邬钰顺着盛昭的青丝,顺毛般将盛昭敏感的尖刺抚平:“师尊一直都在。”
盛昭被那轻柔力道哄地起了睡意,醉在了清冷又柔和的月光怀里。
迷迷糊糊说了一个“好”,便一身轻地昏死过去。
翌日盛昭是在一片暖烘烘中醒来的,他陷在绵软的被榻中,怀里还抱着一个正发热的暖炉,熟悉的灵力绕着他周身灵脉。
盛昭坐起身,嘴里还留着醒酒汤的味道。
奇异地是,他心中没有了那股沉甸甸的感觉,只觉一身轻松。
脑中却没有昨夜的记忆。
盛昭想破了脑袋都没有想起来,只能坐起身去洗漱,换好衣裳后便抱着暖炉去找邬钰。
邬钰在梅树下翻着玉简。
盛昭乖乖地坐在一旁,把暖炉还给了邬钰:“谢谢师尊昨夜将我送回房。”
邬钰将暖炉搁在一边:“嗯。”
盛昭沉默了好一会儿,出声试探:“师尊,我昨夜有说什么胡话吗?”
邬钰淡淡勾唇:“没有,你很乖。”
盛昭舒了一口气:“那就好。”
盛昭又沉默了好一会儿,他酝酿许久,才出声将自己囚禁江千舟的事说给了邬钰听。
邬钰眼中惊讶一闪而过,却没有多问,只道:“我知晓了,别把人弄死就好。”
盛昭等了一会儿,也没见邬钰问话,有些奇怪:“师尊不问我想做什么吗?”
邬钰摇首:“你不想说便不说。”
盛昭松了口气:“其实我是有一事,想请师尊帮忙,师尊不是同我在江千舟面前假扮道侣么,我想……”
——
盛昭这次提的不是灯盏,而是抱着一个拳头大的夜明珠。
身后跟着白氅玉冠,神色淡漠的邬钰。
而江千舟昏迷在岸边,磨得见骨的手血液已经干涸,盛昭指间发出一道剑气,便将江千舟扫落在寒潭中。
冰冷刺痛的水花将江千舟打醒,他挣扎着从潭底爬起,抬眸便见在看好戏的盛昭。
一日过去,足够江千舟心中的恨意滋生。
江千舟面色冰冷,一言不发地看着盛昭,却瞥到了一旁的白衣,那是神情毫无波动的邬钰。
他不敢置信地看向盛昭:“你怎么敢,你怎么敢?!你答应做我的道侣的,盛昭!”
盛昭勾着唇,微弯着眉眼:“你不是不信吗?那就好生瞧着。”
江千舟恐慌地踉跄向岸边走去,激起一阵阵响亮刺耳的水花:“我信,我信了,我信你还不行吗!”
江千舟终于走到岸边,却见到盛昭转身向邬钰吻了过去。
他心中爱恨交夹,疼痛到无以复加,竭尽全力想挣脱开锁链,却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心爱的人,十几天后就要成为道侣的人,投向了别的男人的怀抱,献祭般向别人吻了过去。
江千舟发出无助的怒吼。
盛昭搭着邬钰的双肩,微微掂起脚尖,贴上了邬钰的唇,呼吸间全是邬钰身上清冷的雪香,夹着淡淡的梅花香。
让盛昭不由自主地红了面。
邬钰就瞧着那丁点的粉逐渐从盛昭的眼角扩散至颊侧,又羞又大胆的,贴着他的唇,技巧却是生疏的。
只会笨拙的贴着,去亲去揉,连伸舌头也不会。
邬钰闭了闭眸,身体僵直,他不知晓,他藏在发间的耳垂红得比盛昭的脸还厉害。
盛昭有些奇怪邬钰怎么一动不动,软着声去说:“师尊,师尊抱抱我。”
这一声不仅近在咫尺的邬钰听见了,江千舟也听见了,他恨得要死,却只能硬生生看着邬钰的手环上了江千舟不知晓肖想了多久的、盛昭的腰身。
腰身又细又软,触感极佳。
邬钰却被唇上的触感逼得要发疯,他终于按捺不住面上的淡漠,抬手便扣住盛昭的脖颈后,揉着那小巧的后颈骨,压着盛昭的脑袋,将那双薄唇压向自己。
他探舌出去,伸进了盛昭的口中。
盛昭僵住了,他有些接受不了邬钰突然撕下清冷,化被动为主动的举措。
口中却真真切切地被对方的舌在搅动。
抵死缠绵。
“啧啧”的水声不停地响起,再加上鼻间轻哼、舒服到极致的声音,彻底刺痛了江千舟的神经。
他不发一言,只狠命扯着锁链,想爬上岸。
他的剑在哪?!他要将他的妻抢回来,抢回来——
盛昭适应过后,便有些心疼他师尊竟然能为了演戏做到这个地步。
于是更加地配合。
又听见身后疯狂响着的锁链声跟水花声,故意地轻“嗯”出声,又微微后仰了下,让江千舟能够看清他跟邬钰交缠的唇舌跟拉扯出的银丝。
盛昭又凑上前,没有半分反抗的,张开唇露出了自己的柔软处,勾着那舌在唇间舔舐。
好似邬钰对他做什么都可以。
邬钰情难自禁,去揉盛昭的颈骨,脊背,腰身,力道虽然很轻,可到底是碰了,到底过了界。
盛昭被揉弄得酥酥麻麻,手一软,手中的夜明珠便掉了下来,砸在了地上,像寒潭滚去。
江千舟借着那光亮,将他们所有动作看得一清二楚,他看见邬钰将盛昭抱起,双手托着盛昭的大腿根,忍耐得青筋暴出。
而盛昭也乖顺地用双腿夹住了邬钰的腰。
第23章 三拜
硕大的夜明珠滚进了水中, 砸出阵阵水花,光掉进了寒潭深处,视野一下漆黑。
盛昭在黑暗中, 用双手圈住邬钰的脖颈, 夹着对方的腰,受不住地后仰, 小巧的喉结一下露在邬钰眼前。
盛昭低喘着气,眼神迷离,他被亲昏了头, 只会一下又一下舔着唇上黏黏糊糊的水液,胡乱地往下咽。
接个吻, 就好像爽到极点了一样。
邬钰想,夹着他的大腿都紧绷着。
他没有仗着黑暗的环境对盛昭做一下过分的举动, 只揉着盛昭的脊骨,力道轻柔。
正人君子般安抚对方激荡的情绪, 甚至气息都未动一下。
正经得让盛昭羞红了脸, 觉得自己过分到了极点,他实在太勉强邬钰了。
盛昭好一会儿才从漆黑中恢复意识,他知晓凭借大乘期的修为,邬钰一定能看得清。
他指尖点上自己的喉结,想了想, 又往下滑到锁骨,气息不稳又软着声,像在撒着娇求欢:“师尊, 师尊亲我这里。”
这里留下印子, 待会儿可以让江千舟看得更清楚。
盛昭又想, 他师尊这么温柔, 这么清高,亲也只是会轻轻地吻一下,别说印子了,红都不会红一下。
他有些头疼地贴近邬钰的耳侧,压低嗓音,不想让江千舟听见:“亲也可以,咬也可以,留下个印子就好了。”
黑暗中的邬钰依言低下了头,薄唇含住了盛昭那处的皮肉,又贴又磨,甚至嘬出了声响,看上去格外努力地想留下印子。
盛昭被他磨得酥麻,痒得厉害,不禁按住了邬钰的脑后,指尖发着颤,因为觉着僭越,不敢用力。
邬钰最后轻咬了下,才移开了唇,他嗓音还是淡漠的,微哑着问:“还要吗?”
盛昭眼尾红得厉害,双眸因为忍耐沁上了水意,摇着头:“不要了。”
他刚刚差点就忍不住夹着邬钰的腰去磨了。
盛昭伏在邬钰肩头,好好平复了一会儿。
而邬钰也抬手布下一个隔音罩,他顺着盛昭的三千青丝:“我布下了隔音罩,要师尊帮你吗?”
盛昭精神还在恍惚中,问:“帮什么?”
话音刚落,他就反应了过来,还能帮什么?
盛昭红着脸连忙摇头:“不用了!已经很麻烦师尊了。”
他松开腿落了地:“师尊我……我送你出去吧。”
——
自从视野变得黑暗之后,江千舟就不敢再发出半点声音,他恨不得将盛昭与邬钰二人发出的声响听得一清二楚。
他还是不信,不信他们能做到那等地步。
耳边的声响却在打江千舟的脸,低喘声,衣物摩擦声,还有盛昭撒着娇,乖顺地求亲的声音。
是这只小狐狸在他面前永远也不会露出的乖顺。
他妒,他恨。
恨到极致便是戳心的痛。
江千舟何尝不知晓盛昭是在报复自己,可他想不通,想不通盛昭为什么这么恨自己。
除了第一次见面的争执,江千舟扪心自问,他后面没有对不起盛昭过。
想不通,他跟盛昭为什么走到了这个地步?
难不成就因为那个可笑的理由,盛昭就能一直戏耍他到这个份上。
江千舟正想着,却突然发现周围的声响全然消失,他一瞬恐慌,他没有听见他们离开的动静,那就是邬钰开了隔音罩。
那盛昭跟邬钰现在在做什么?当着他的面苟合?
江千舟胸腔全是耻辱与愤恨,他蹲下身便在冰冷的潭底去找刚刚掉落的夜明珠。
他不信,他不信,他不信!
他忍着彻骨的寒冰,沉到了潭底,才捡回了那颗夜明珠。
江千舟死命攥着它,像方才他听到动静的地方狠狠砸了过去。
光亮一下照亮了岸边。
没有人。
江千舟骤然松下一口气,他又觉自己可笑至极,他到现在还爱着盛昭,他忘不了秘境中盛昭扑向自己的那一幕。
从来没有人为他舍命过,即使是假的,他也甘之如饴。
江千舟可悲地大声笑了起来,他栽得太狠了,太狠了。
他出不来了。
盛昭提着灯盏再回来时,看见的便是癫狂笑着的江千舟,心底琢磨,这人是被自己刺激疯了?
江千舟听见动静,却一瞬沉寂下来,他缓缓扭过头看向盛昭,目光阴鸷:“你跟他做完了?做得爽吗?”
只过去了片刻而已,他心中知道他们二人没有做,他这么说只是单纯为了出气。
盛昭好笑,他炫耀般勾了下唇:“我爽不爽,剑尊方才没听见吗?”
江千舟冷笑:“盛昭,你不要让我有出去的一天。”
盛昭笑:“放心,大典当日,我定会让剑尊出来的。”
江千舟却怔住,微眯眸:“什么意思?你不取消大典?还想同我结为道侣?”
江千舟明知不可能,却忍不住带着希冀去问,万一呢?
盛昭像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剑尊,你还在想着同我结为道侣?”
他半蹲在江千舟面前,红衣松垮,大咧咧露出了锁骨处又红又破的牙印,想不通似地微歪着头:“剑尊,你好贱啊。”
江千舟气得额头青筋暴出,又被那个宣誓主权的牙印刺得双眸血红,可他没有去反驳。
他也第一次发现,自己有一日被羞辱到这个地步上,还死不知悔改。
足以惹天下人笑话。
江千舟狠狠闭了闭眸:“盛昭,本尊究竟怎么惹你了,让你这么恨我。”
盛昭托腮,笑弯了眼:“好啊,那我便一一告诉剑尊。”
江千舟内心突生不好的预感,他忍了下来,他想知道盛昭的理由。
他没有对不起盛昭过,为何要害怕去听?
“其实很久很久之前,我是嫉妒过郁安易的。”盛昭道。
江千舟:“你是因为我对郁安易好,因为我先前说得那句不可能只对你偏爱就这般待我?”
荒唐至极。
他分明说过,分明同盛昭说过以后眼中只会有他。
盛昭摇摇头,否认。
“我当时同现在的你一样,想不通为什么,为什么我跟郁安易都是你的徒弟,偏偏你对他万分偏爱,对我弃如敝屣。”
江千舟拧眉:“什么意思?什么同为我的徒弟?”
一个极为大胆的猜测却在他心中隐隐浮现。
盛昭倾身,他贴近江千舟,让自己的脸离江千舟的眼眸极近:“你不认得我了吗?”
他呵气如兰:“你再仔仔细细地,好好地看看我这张脸,当年可是你亲手拔得我灵骨呢。”
盛昭的话宛如一道响雷在江千舟心中炸响,他只拔过一个人的灵骨,那便是他第一个徒弟。
江千舟拼命回想着久远的记忆。
百年过去,早已物是人非,记忆更是模糊,之前若是没有盛昭提醒,江千舟他甚至永远不会记起他当年收的第一个徒弟。
也不记得他姓甚名谁,又是什么长相。
印象最深的只有对方那一双时刻恐惧的眼眸,盈满了泪水,麻木又害怕。
怎么可能呢?
现在的红衣青年张扬恣意,怎么可能是那个整日一身破烂白衣,乌发劈头盖脸,时刻哭哭啼啼在求饶的废物?
江千舟瞳孔紧缩:“不可能!你怎么可能是他?”
盛昭收敛起笑容,冷嗤一声:“是不可能,还是你不敢认?”
江千舟不敢认。
自从在脑海中开始比较后,那份似熟非熟之感愈加强烈,那双眼眸确实生得一模一样。
江千舟不敢置信地怔然往后退了两步,嗓音艰涩:“怎么可能是你,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你这么耀眼,怎么可能是那个藏在角落里的阴暗废物?
可江千舟狠狠闭上了眸,那个弟子过得有多惨他心里还是记得一清二楚的。
他想起来了,盛昭第一次住在元清峰时,他们在那座破败的小屋面前谈话。
他说这种地方不能住人。
可当年那个少年一个人在那里住了十几年。
不仅如此,他每个月都会将少年关进寒潭。
他心中知晓的,知晓凭借少年筑基期的修为在寒潭根本难以活下去,少年很有可能会被冻死在潭底深处。
不管怎么疯狂地哭喊,也不会有人来救他。
可江千舟不在乎他的死活。
对方死了他还更高兴一点,因为,这是他当年平生唯一的污点,一个废物徒弟。
每次看见郁安易的进步,他就会想起少年分毫不动的修为,这种人怎么能当他元清剑尊的首徒?
不如死了算了,一了百了。
“剑尊,你怎么闭上眼了,你不敢看我了吗?”盛昭故作不解。
江千舟身体抖了一下,瞬间泄下气,神色颓然。
是的,他不敢,不敢去看现在的盛昭。
半响,江千舟才睁眼,垂死挣扎道:“盛昭,你不能怪我,你当年那个模样,我讨厌你……”
不是理所应当吗?
盛昭笑了声,又冷下脸:“这就是你恨不得我死的理由?江千舟,这寒潭你只关了五天就受不了了。”
“可我当时每个月都会在这走一遭,有一次你将我忘了,我在这待了一个月,接近濒死。”
“你讨厌我,所以就要折磨我,想让我去死,江千舟,你不配为师。”盛昭一字一句。
江千舟猛地想起来盛昭说得那件事,他矢口否认:“不是的!不是的,我当时确实很忙,那个月……”
他哑了言,那个月,他在准备郁安易的生辰。
盛昭冷笑:“你偏爱郁安易,便不管我到底入没入魔——”
江千舟攥紧拳,出声打断:“别说了!”
他不敢去听,他知晓当时的盛昭有多么惨烈。
盛昭没停:“你将我拖到天下人面前,由着齐桦挑断了我的灵脉,又活生生剥下了我的灵骨。”
江千舟胸膛剧烈地起伏,眼中全是痛色:“别说了……”
盛昭笑:“可你知晓吗,我后来被你关进寒潭,郁安易私自将魔尊放了进来,他给我下了蛊虫。”
江千舟无法想象当时的盛昭是怎么活下来的,他深吸了口气,忍下心中的闷痛:“然后……是邬钰救了你?”
盛昭勾唇,否认:“不是哦,我已经死了一回,蛊虫吃空了我的心脏,我才终于死去。”
江千舟心中的痛楚骤然爆发开来,他的心脏疼到仿佛被生生活剜下来,盛昭的每个字将他扎了个千疮百孔。
疼到呼吸不能。
他还爱着盛昭,前不久还说过要护着盛昭一生,可早在百年前,他想永远娇养的少年就已偏体鳞伤,受遍痛苦。
死亡,甚至是一个解脱。
而这一切,是他的错。
盛昭从来都不矜贵,他怕黑、怕冷、怕疼都是有缘由的。
他错了。
江千舟一向挺直的脊背躬了下来,他用手撑着岸边才没让自己倒下去。
他甚至不想去问盛昭是怎么重活一世的。
江千舟承受不起再重的打击。
他伤势本就未好,又在寒潭关了许多天,情绪大起大伏之下,五脏六腑都在翻涌。
喉间不停地上涌着血腥味。
可盛昭依旧没停:“剑尊可得挺住啊,我还没说完呢。”
江千舟闭了下眸,眼角落下一滴泪:“还有什么,是我不知晓的?”
盛昭:“这具身体跟我上一世的身体是一模一样的,剑尊懂我的意思吗?”
江千舟全身都在发颤,从所未有的猜测在他心中生起,但是……
不会的,不会的!
江千舟求着盛昭:“别说了,别说了,我求你别说了。”
盛昭带着快意地说出最后一件事:“我的天赋从始至终都这么好,是你,有眼无珠。”
“也是你,错把鱼目当珍珠,你一直偏爱的郁安易偷得是我的天赋。”
“你若是早点发现,今日我喊师尊的人,一心孺慕的人,便不会是邬钰,而是你。”
江千舟再也止不住喉间涌上来的血腥味,他张嘴就吐出了一口血,腥红的血液里夹着内脏的碎片。
他全身都在发疼,心脏就好像空了一块。
疼痛到已经感觉不到了。
江千舟苦笑一声,泪流满面。
盛昭带着恶意去问他:“江千舟,你痛吗?痛就对了,我当时,可比你这痛千倍万倍。”
他出完最后一口恶气,起身就走,不想再跟江千舟牵扯半分。
江千舟却攥住了盛昭的衣角,低声哀求:“别走,别走。”
他没有再去妄想着能挽留下盛昭,纵使他心中后悔万分。
江千舟只想补偿。
“我把灵骨还给你,可好?”
盛昭转过身,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潭水里狼狈的江千舟,一言不发。
盛昭这丁点的施舍,江千舟却珍贵万分。
他没有去求让盛昭给他解了锁链,也没有让盛昭给自己拿一柄剑。
而是连忙在寒潭里找了一块锋利的冰片。
江千舟仰头看着盛昭,他的目光没有移开过半分,手下下了狠手,带着折磨自己的想法,活生生用冰片对着自己的皮肉割下。
划开一道长痕,取下了自己的灵骨。
剥皮剁骨。
一如当年他对盛昭所作。
江千舟怕盛昭嫌弃,将沾着血液与肉筋的灵骨在潭中洗净,双手捧着想递给盛昭。
盛昭却兴致了了地转身,边走边道:“江千舟,这种垃圾,我不稀罕。”
光亮无情消失。
江千舟攥紧灵骨,宛如疯子般边哭边笑。
——
盛昭提着灯盏站在禁闭室的门边,他站了许久,才推开门走了出去。
却没想到,抬眸便是并未离去的邬钰。
盛昭怔了下:“师尊在等我吗?”
邬钰点了下头,他容颜淡漠,眉目却是温柔的,淡声道:“嗯,等你一同归家。”
——
十几日后,道侣大典如期举行。
谢琮急得头上冒火。
两位正主全都不见了!换谁谁不急?!
更别说现在外边候着成百上千人等着这场道侣大典的举行。
梨鸿吊儿郎当:“哎师尊,您别急啊。”
他心里头高兴,不亏他天天在盛昭耳边念叨,说江千舟的坏话,盛昭总算想通了。
这婚逃得好!
谢琮气得一玉简砸了过去:“你这混小子,还在给我添乱!”
梨鸿连忙躲过。
谢琮:“平日就属你跟盛昭玩得最好,你去给我找找,让其他弟子一同去找!”
梨鸿只好点头。
谢琮起身,他准备先亲自去元清峰寻一趟,剑尊怎么这么儿戏?!
若是弟子们寻不到盛昭,他再去天山问问仙尊。
梨鸿当面应下,背地里却敷衍至极,只告诉了师兄们一声,就欢快地跑去吃酒了。
希望盛昭不要被找到。
剑宗寻人动作轰轰烈烈,没过多久,殿中喝着喜酒,等着新人到的一众宾客也听见消息了。
顿时纷扰声四起。
“啧,我就说元清剑尊怎么可能娶个小子当道侣,他那种人。”有人说,言语未尽,但听见的人都懂他言下之意。
顿时有人唏嘘:“我见过那个青年,倒是生得挺好看,据说天赋还很出奇,怎么就被剑尊给骗了呢?”
“就是就是,现在脸面全丢尽了。”
齐桦放下手中只抿过一口的酒,他听着周围的口舌,心底也自是赞同。
接下来这大典想必不会举行,他也没必要浪费时间。
齐桦站起身,微躬身拱手:“在下先告退了。”
众人纷纷起身恭送:“齐少主慢走。”
齐桦执着手中空白绢扇,颔首谢过,而后缓缓走远。
而就在齐桦走后不久,大典的主人公之一却出现在了殿门口。
江千舟执剑,一身白衣血迹斑斑,身后拖着一道长长的血水痕迹。
他眉目冰冷,身上剑气比之前更加让人觉得冰寒。
满座瞬间寂静。
江千舟一边走,身上的血一边流。
是个人都能看出来元清剑尊身受重伤,更别说满座皆是大能,他们甚至能瞧出江千舟气息微弱如同凡人。
传说中的渡劫期修为竟亏空近于无。
好端端的,剑尊怎么伤成这样?所有人心里暗道,怎么不赶紧去治伤,还要来这参加道侣大典?
再说,另一个主人公也没来。
江千舟只持剑,站在殿中央。
他在等。
良久。
所有人都有些躁动不安后,江千舟突然看向司仪:“吉时已到,为何不奏乐?”
司仪擦着头上的冷汗:“剑尊,剑尊这,另一位还未到呢。”
江千舟眼中死寂,只冷声:“不用等了,也不用找了,奏乐罢。”
他知晓,盛昭不会来。
是他奢望了。
喜乐霎时响彻整个大殿,却没有半分喜事的气氛,无一人敢出声恭贺。
江千舟灵骨已剥,现今等同凡人,他没有用修真界中结道侣大典的仪式。
而是如同凡间成亲一般。
江千舟平生最讨厌手无缚鸡之力的懦弱凡人,可如今他不仅变成了他最厌恶人。
甚至比先前厌恶凡人,更加地痛恨如今的自己。
江千舟对着天道,深深跪了下去。
这三拜,圆得是他永远无法实现的一个梦。
司仪硬着头皮,高声:“礼成——”
——
齐桦走在回房的路上,不经意转眸却在假山岩石后见到一角红衣。
他沉思片刻,轻声走了过去。
“道友?你怎么在这?剑宗的弟子好像在找你。”齐桦摇扇,好心提醒。
红衣青年被他吓到,轻声惊呼。
远处却突然传来弟子们搜寻的声音。
红衣青年被惊吓到,连忙扯着齐桦进来这假山岩石的夹缝中。
他捂住齐桦的嘴,微眯眸,轻声威胁:“我劝你最好别出声。”
夹缝中的位置很小。
齐桦同他紧紧贴在了一起,满鼻皆是对方身上的暗香,眼前就是那绝色容颜。
齐桦用眼神示意自己绝对不会出声后,青年才松开手。
齐桦放轻嗓音,温声问:“你在逃婚?”
盛昭颔首:“你要是敢报发我。”
齐桦笑:“道友,这就得看你能不能说服我了。”
盛昭想了想,突然凑近齐桦:“你觉得我长得好看吗?”
齐桦自然是惊艳的:“阁下生得很好看。”
盛昭叹了口气:“这婚我不想结的,是江千舟逼我的,他贪恋我的美色。”
他想起了什么,眼尾发红,不禁含泪,委屈道:“他先前,甚至,甚至还想强迫我。”
齐桦本是不信的,元清剑尊同他的道一样冰冷,怎么可能被**这等东西轻易左右?
可他看着青年的脸,却不禁信了,跟着唾弃:“剑尊怎会是这等人?再怎么样也不能强迫你。”
盛昭点点头,眼睛发亮:“道友,你人好好,我跟我们宗门的人说,他们都不信。”
他又委屈了:“只有你一个人信我。”
这时,搜寻的弟子却走近了。
盛昭提心吊胆,拉着齐桦更是往内挤了挤。
齐桦看着眼前的青年,对方屏息等待,很是紧张,丝毫没有察觉到自己的红衣露出了一角。
他微眯起眸,在搜寻的弟子只差一瞬就能看到时,不动声色地将盛昭露出的红衣扯了进来。
面前的青年是真的没有发觉。
等弟子走后,盛昭松了口气,他没有意识到现在他跟齐桦靠得有多近。
那口气打在了齐桦的耳侧,酥酥麻麻。
盛昭犹犹豫豫:“道友,我实在不想失去自己的自由。”
“你帮帮我好不好?”
第24章 私奔【一】
修真世家中以齐家为首, 而齐家又与剑宗私交甚好,齐家小辈年少时也都是送往剑宗培养。
两家联烟甚至成为一个传统,而当时盛昭作为江千舟的首徒, 年纪与背景都分外合适。
便与齐桦定下婚约。
盛昭年幼时与齐桦也算青梅竹马, 是手拉手的玩伴,自从郁安易入宗, 他天赋渐失后。
齐桦的玩伴就变成了郁安易。
最初盛昭被江千舟关进寒潭后,孩提的齐桦也会红着眼关心着自己冻得嘴唇发紫的小童养媳。
懂事后,他也就视而不见。
纵使齐桦年纪小, 可他到底是齐家的继承人,盛昭成了一个废物, 没有利益可取,就不值得他继续投入感情。
于是, 盛昭眼睁睁看着自己最后一个玩伴也到了郁安易的身边,而他是躲在角落里, 偷偷羡慕的那一个。
没有人会喜欢孤零零的感觉。
但盛昭很乖, 懂事地学会去忍受。
他一个人,有住的地方,也有吃食,除了偶尔会被江千舟关进寒潭,盛昭一开始活得也并不是那么惨, 也算安稳地活到年少。
可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与齐桦的婚约传出去了。
先是一堆不认识的弟子好奇地来参观:“你就是少主的童养媳?”
盛昭有些害怕,瑟缩地点点头。
他就看见他们都在笑, 笑得很大声, 又在嘈杂地说着些什么, 然后过来拨自己的头发, 凑过来看他的脸,摸他的修为。
嘻嘻哈哈地,屋外栖息的鸟都被吓走了。
“什么嘛,我还以为多厉害呢,不过如此。”
“就是,连筑基的修为都没有,废物。”
“也就脸还配得上少主。”
“他哭了哎,哭得样子还挺好看的。”
“得了,他也配?哭哭啼啼怎么当齐家的主子?我看还是郁师弟适合。”
“就是,听说安易就比他晚一点入门,要是早一点,这位置怎么轮得到他。”
他踢了脚盛昭:“哎,你要脸吗?抢你师弟的男人?”
盛昭被他们围在角落里,挣扎着想跑又离不开,不停地哭着让他们走。
“我听不懂你们,你们在说什么。”
“装傻充愣?打一顿就听话了。”
“听话了就不会霸着这个位置不放了。”
“不好吧,万一他跟少主告状?”
“笑话,少主会屈尊搭理他?而且少主人这么好,知道我们在帮郁师弟,想必也不会说什么。”
他们不知晓,婚约是长辈定的。
齐家人个个温文尔雅,出了名的君子世家,联烟者落魄,他们就主动去提解除婚约,这等败坏名声一事,自不肯做。
而江千舟也不会落自己的脸面,主动说他的徒弟配不上齐少主,这婚就不结了。
于是拖了这么多年,一无所知的盛昭迎来这场横祸。
这群弟子离开后,盛昭全身淤青,头破血流,家也被砸了,弄得乱糟糟地住不了人。
这是第一次,也是之后无数次的开端。
所以,盛昭被指认入魔时,他被江千舟一路拖到宗门前,所有人的目光之下,齐桦第一次做了出格的举动。
他在人前一向似如玉公子,今日却用钝了的刀刃一点一点去磨盛昭的皮肉。
他活生生磨断了盛昭的灵脉。
灵脉一断,便再无可能修仙。
而齐家从来不认凡人为主。
齐桦用只有盛昭能听到的嗓音,轻声低语:“盛昭,你知道我多恶心你吗?”
“十几年了,我一听到别人说你是我的未来道侣,就觉难堪。”
“像死皮膏药一样扒着我不放,你明明知道自己是一个废物,还妄想着高攀齐家,被他们打骂、折磨了这么多年也不肯放手。”
“半点都不识趣。”
齐桦一字一句:“一条虫也想登天,可笑。”
盛昭疼得甚至喊不出声,他浑身抽搐,待到最后一下割断,那一瞬,他丹田灵气全部消散在空气中,彻底变成了一个凡人。
盛昭瘫在地上无声哭了出来。
他明明差一点就能晋升金丹,差一点点就能离开剑宗了。
齐桦勾起浅笑,他站起身,温声又带着谦意:“没注意,拿了把坏的剑,倒是苦了他了。”
“可我是齐家少主,到底是要帮齐家清理门户的。”
郁安易轻叹:“不怪你,我知晓你一向最讨厌血腥,你也身不由己。”
齐桦摇摇首,他丢下剑,躬身拱手:“到剑尊你来清理门户了,在下先告退。”
江千舟“嗯”了声,提剑上前。
——
齐桦看着面前的红衣青年,对方眼尾发红,好不可怜地求着自己帮忙。
他眼眸暗沉,垂下来沉思。
盛昭看齐桦不语,有些慌张:“你带我出去,我可以带你去吃好吃的,玩好玩的。”
他想到些什么,嘴角勾起笑,眉梢不皱着,便有了张扬恣意的感觉:“不是我骗人,剑宗的山脚下哪里有趣,就属我一清二楚。”
盛昭虽然没下过山,可他先前好玩又馋嘴,师兄们可怜他出不去,都会细细地与他讲。
他全记在了心里。
就等哪天去疯一遍。
齐桦看着他,眼底出现了些微艳羡。
他是齐家少主,偌大的一个世家全压在了他的肩头,将他压得喘不过来气。
所有人都只看得见他表面风光,见不到他背后的苦楚。
他生来便没有自由,一言一行都要照着齐家人的标准来做。
必须是个君子,执扇浅笑。
他听到青年那句“不想失去自由”,心底便有些触动,也是第一次有人敢说带他去玩。
齐桦心想,大不了玩完,再送回来给江千舟。
齐桦颔首:“你放心,虽然我与剑尊关系尚可,但我不是见死不救之人。”
“况且剑尊也实在过分。”
齐桦心底存疑,想问盛昭,他的师尊不是仙尊吗?怎么还能被别人强迫?
又想到仙尊那等仙人,即使收徒想必也不会放在心上,而且还是家门糗事,怎会去插手这等俗事?
齐桦便没再问。
盛昭笑:“我就知道你是个好人,谢了。”
齐桦面露难色:“不过,道友能同我先出去吗?”
盛昭也看了眼他们的处境,确实很挤,连忙从夹缝中出来:“来。”
盛昭朝齐桦伸出手。
齐桦看着那只手,根骨分明,关节泛粉,背上沾上了岩石的黑灰,但还是好看得要紧,他轻声道谢,搭上去。
盛昭将他拉出来,便松开了手,而齐桦还在回想着方才滑腻的触觉,他摩挲下指尖。
嫩得像个女子,长得还这么漂亮,像张白纸般好骗,也怪不得江千舟会出手。
齐桦掏出个帕子,递给盛昭:“你的手背脏了。”
“是吗?”盛昭抬手看了眼,还真的是。
他接过来,细细擦净,将脏了的帕子丢进芥子空间,准备什么时候再扔了。
盛昭:“谢谢啊,对了,我叫盛昭,道友你叫什么?”
齐桦摇着扇,浅笑:“在下姓齐,齐桦。”
盛昭“哦”了声,问:“齐桦,那我们什么时候离开剑宗?”
齐桦动作微僵,眉头轻皱:“你不认识我?”
盛昭微怔,试探地问:“你很有名吗?”
齐桦:“……”
他没有生气,毕竟他闭关了几十年,现在这一辈的年轻人不认识他也不算稀奇事。
倒是心底有些好笑,对盛昭有些清奇。
齐桦摇首:“不是什么有名人,道友比我有名多了,听过你天骄第一的名声。”
盛昭不好意思:“他们乱传的。”
他神色骄矜:“但我过不久就能晋升元婴了。”
齐桦思索一二,年纪轻轻便可至元婴,天赋着实是好,若是可以成长起来,也能挑剑宗大梁,是要好好结交的人之一。
他虚心夸道:“道友真厉害。”
可齐桦心中到底是有成见,天骄第一的名头,是属安易的。
他也打听过了,安易还未出关,恐怕出关之后,这个名头就能易主了。
他还未见过,比郁安易天赋还要好的人,甚至他自己,也要插那么半分。
盛昭不想再耽误下去,有些着急地又问了一遍:“我们什么时候走?”
他抬眸看了下日头:“宗门还没有关,近些人剑宗人来人往,看守也松懈,你让我藏好,一定轻易就能把我带出去。”
盛昭的着急再次打消了齐桦心中的不真实感,他道:“我方才已经同他们辞退,能即刻出发,道友莫急。”
“届时,你藏在我的灵舟内就可。”
盛昭重新扬起笑:“多谢道友。”
齐桦将人带到了自己的住处,便开始着手准备,反正这大典办不下去,早晚都是要走。
灵舟很快备好。
盛昭一脚踏上。
耳边突然传来熟悉的嗓音,对方语气淡淡,盛昭甚至能想象出对方平日淡漠的神情。
邬钰传声入耳,问:“在哪?”
跟盛昭的想象不同,邬钰的眉头是皱着的,些微的着急与担忧笼在他眉间。
第25章 分离【二】
盛昭身子一僵, 他的身后就是齐桦,耳边是邬钰的问话。
齐桦浅笑:“道友?”
时刻紧迫,盛昭知晓自己不该耽误, 可他今日离开剑宗, 就不知何时能够回来,邬钰平日照顾他的一举一措也都在他脑海里浮现。
他捏紧扶手。
盛昭, 你要狠心。
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就不能心软,也不能后悔, 他回不了头。
今日一走,他也能将这些污浊的事带走邬钰身旁, 也不会再出现让邬钰假装道侣的事。
也有可能,是永远的分离。
盛昭指尖发白, 他转过身,将手搭在齐桦的肩上, 一把跳了下来。
红衣翻飞间, 他扬笑道:“齐道友,你在此处等我片刻,突然想起有些事还未处理。”
齐桦适时地露出好奇,却没多问,只摇扇:“好, 我在此处等道友回来。”
盛昭飞身至隐蔽处,这里从齐桦那是看不见的,他准备说一两句, 好好地道个别就赶紧回去。
若是还能回来, 他会学着怎么处理剑宗事务, 虽然谢琮的日常看起来非常累。
而此时, 邬钰淡淡地又问:“在哪?”
盛昭连忙接纳邬钰的灵力,回:“在招待宾客的地方。”
他边说,边将自己的灵力顺着那看不见的千里神识丝线遥遥送了过去,以免邬钰担心。
邬钰也知晓了他的具体位置,却不发一言。
盛昭等了一会儿,有些奇怪:“师尊?”
他的身后却传来清冷的嗓音:“回头。”
盛昭身体一僵,失策了,邬钰来了,他现在不知道走不走的了。
他转过身,垂下头:“师尊,对不起。”
邬钰静静地看他。
盛昭以为邬钰又要说教自己,毕竟他闹得整个剑宗的人都在找自己。
邬钰:“你要走?”
盛昭:“嗯。”
沉寂片刻后,盛昭突然感觉眉心温热,他抬眸,是邬钰伸手轻轻点在了他的额头正中间。
邬钰移开后,盛昭便见他指腹还残留着丁点血迹:“师尊?”
邬钰“嗯”了声,道:“我在你识海内结了一个契,能让我随时知道你在哪。”
盛昭摸了摸眉心,反应过来后,才明白邬钰的意思,霎时开心起来:“师尊同意了!”
邬钰无奈:“你胸口的灵玉还能作用两次,若是出事了,便用师徒契联系我。”
“你芥子空间里我放了瓶助你晋升元婴的丹药,莫要忘了。”
盛昭将他字字句句皆记在了心里,不知怎么,眼尾便有些酸涩:“好。”
邬钰轻叹:“走吧。”
不待盛昭回应,他便转身向远处走去。
白衣鹤氅,腰间别剑,清冷又孤寂。
没走几步,身影就消失在空气中。
盛昭怔然片刻,才回到了灵舟旁。
齐桦在灵舟上等他,见他来了,抬手相迎。
盛昭轻巧跃上:“好了,走吧。”
齐桦:“不知盛道友方才是?”
盛昭:“有样很重要的东西落下了,我去拿。”
而此时,灵舟起飞,缓缓驶出剑宗。
也无人注意,灵舟在剑宗山脚下丢下了两个人。
齐桦为了方便游玩,主动离开了灵舟,也挥退了想跟在身后的侍从。
等到灵舟驶远,盛昭见齐桦没有了回头路,才露出新奇的目光,打量着周围。
齐桦心生不好的预感,笑容僵硬:“你不会第一次下山——”
盛昭打断:“对啊,我就是第一次下山。”
“我年岁没到能出宗门的年龄,我以为道友听过我,应当知道的。”
齐桦眉头微抽:“在下以为道友平日会经常私自遛下山。”
任谁听到盛昭那些话,唯一能解释的理由只有这个,他心生后悔,怎么就迷了心,信了盛昭的空口之言。
盛昭挑眉:“放心吧,我把师兄们平日闲聊的内容都记住了,保证你玩得开心!”
齐桦:“……”
一个时辰后,他们成功迷路了。
盛昭身处人海之中,跟行人摩肩擦踵,眼神些微迷茫。
一旁的齐桦:“……”
他被行人挤来挤去,时不时这边撞一下,那边撞一下,尘埃不染的白裳都脏了许多。
齐桦从来没有经历过这种杂乱的场面,接触的人也从来没有这么没礼过,更别说还有一堆人在偷偷看着他跟盛昭的长相。
齐桦以为的游玩,是在山水之中,而不是市井闹巷。
他快忍受不了了。
盛昭将齐桦的举动都纳入眼底,装作没看见,他四处张望着,没走几步,就闻到一股桂花香。
浓郁,扑鼻。
盛昭回过头,却发现齐桦站在原地,眼神有些冷地看着他,他讪笑:“我闻到桂花的香味了,知道该怎么走了!”
正盘算将盛昭送回剑宗的齐桦想着怎么开口,猝不及防就被盛昭拉着衣袖往前走:“等等——”
齐桦的声音淹没在人群里。
盛昭:“嗯?你说什么?”
齐桦:“……”
该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