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璟明周身都发起了冷,他半月前也曾如此这般,将濒死的血淋淋的唐云峥搀进怀里。
叶璟明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们蜷缩作一团,仍举起剑冷酷无情地指向她们:“有冤报冤,有仇报仇,是我曾经天真愚蠢,才给了你们可乘之机,李芍宁,我最后给你一次机会。”
李芍宁看他一眼,知道他不再会放过她,便将郑妙妙推到身后去。
她道:“妙妙重病在身,活不很久,你不要折磨她,所有罪责,我一人承担。”
叶璟明容她接着说了下去。
“两年前因为妙妙的病,药方里缺了一味玉树,玉树是剑盟特产,我去剑盟问药,认识了周怀晏。”
她嘴唇发白,吐息渐渐微弱,妙妙在身后抱紧了她,眼泪在泛红的衣料上泅开一片。
李芍宁一顿,看着叶璟明继续道:“周怀晏给了我药,也与我说了他的志向,作为交换,我潜伏到周恒身边做了他的枕边人,周恒豢养私兵的消息,也是我透露给怀晏的。”
这点叶璟明并不意外,想了想道:“你先前所说,所谓为救各地花娘献身周恒,都是假的,对吗。”
李芍宁:“不完全是,我救她们,也利用她们,我一个人不足以对付周恒,渐渐地周恒身边便全是我的人了,我打听消息也更方便一些。”
“周恒死了,周怀晏上位,为她们赎身,而我得到玉树,我们各取所需。”
叶璟明神色微变:“周怀晏了了你的心愿,所以你宁可以身涉险,也要借我的手去杀周恒,人我杀了,你却还要为虎作伥,倒打一耙,当天我们的人若不及时抽身,便会以剿除反贼的由头全数死在周怀晏手上,是不是。”
李芍宁嘴唇动了动:“我不知道。”
叶璟明不耐烦地挽起一道剑花,扫过她身前,在石砖上割出一道沟壑。
“我不知道,主意是孙闻斐出的,周怀晏身边那个佩戴长刀的男人,”她看叶璟明一眼,“他应当很恨你们,因为他提到所有的计谋里都是主张不留活口的,如果你们当初留了下来,也许会像你说得那样,但是所幸没有发生。”
叶璟明:“你是知道我们极大可能全部会死在周怀晏刀口下的,你引导我们到来,但什么都没说。”
李芍宁闭起眼,久久不语。她默认了。
郑妙妙震惊不已,不安地挣动一下,李芍宁忍痛按住了她,示意不要言语。
叶璟明又道:“唐云峥死了。”
李芍宁怔住,警铃大作,急忙解释道:“我不知道这回事。”
叶璟明又道:“是孙闻斐出的主意。”
李芍宁面如金纸,她勉力提起一口气,坚定地看向叶璟明:“叶璟明,你再信我一次,这事我没有参与,我有罪在先,那也只在我一人,与郑妙妙没有关系,你杀了我,放她一条活路。”
郑妙妙大惊失色,冲上去就要与叶璟明拼命,李芍宁一只手死死地掐住她。
叶璟明道:“与我们同行的弟兄没有罪,唐云峥也没有罪,你们放过他了吗?”
李芍宁忽地一把将郑妙妙推开,俯身上前就要去撞叶璟明垂下的剑尖,叶璟明撤开身子,叫她一下扑空。
她跪在地上,手指紧紧抓着叶璟明绛红的衣袍:“你放过郑妙妙,你恨我,想怎么杀我都可以,我求你了。”
叶璟明看了她一阵,突然说:“半月前云峥也是这么推开我,他一心求死,自己受了铺天盖地的箭,掉到崖下去的。”
李芍宁震惊地看见他面无表情的脸上慢慢落下两道清泪。
“可是他不会再回来了。”
叶璟明走了,郑妙妙哭肿了眼睛,吃力地将李芍宁扶起身来,两人抱在一块。
“我们这就走,”李芍宁心有余悸看一眼门外,“他气息极不稳定,若孤身入剑盟寻仇,十死无生,我怕他反悔,晚些时候会杀回来。”
郑妙妙愣了一下,小声道:“他不会了,他快死了,我在他身上闻到了死人的味道。”
“一心赴死,没有生机。”
李芍宁看看她,疲惫地闭起眼,叹息一声。
剑盟彻夜灯火通明,周怀晏送罢一波又一波的客人,一下瘫坐在圈椅里,他揉了揉眉心,疲累不已。
他朝桌上伸手,要取茶水喝,却发觉茶碗里的茶已冷得不能入嘴了。
他不悦喊了一声:“红菱,你在做什么,还不过来上茶。”
许久没人回话,周怀晏皱起眉,好一阵才听见窸窸窣窣的碎步声。
有人端茶走进来了,周怀晏撑着半边下巴,倦倦阖眼,稍作歇息。
来人已至身前,周怀晏眉目突然一动,座下金丝楠木的圈椅被他一掌拍开,他堪堪起身,疾退数步。
他闻到极重的血腥气。
便是一瞬之间,来人剑锋扎在他胸上几寸,将他一把推搡在地。
周怀晏痛不可忍,刺杀他的人额前碎发下露出来一双血红的眸子,它曾无数次闪回在周怀晏的梦里。
周怀晏眼前几乎恍惚起来,叶璟明持剑将他贯穿在地,整个人骑坐在他身上,要置他于死地。
他只得死死拽着剑身,不叫叶璟明拔出来,满脸不可置信。
“你杀我,为什么啊……”
周怀晏心碎至极,甚至委屈:“叶璟明,为什么啊……!”
叶璟明一身绛红衣袍叫鲜血浸透,他低下身来,死一般凝视着周怀晏,乌血沿他挺翘的鼻尖滴落在周怀晏的脸上,彻骨的恨意叫周怀晏骤然醒过神来。
叶璟明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眼光狂乱,流露出即将雪耻的快意和悲凉。
周怀晏不肯放手,他手里的剑便又深深往里捅入几寸,他狞笑一下,说周怀晏,我终于要杀了你了。
杀你,祭我所爱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