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早起来, 顾爹么闲不住，前前后后把家里打扫了一番，萧景山砍了一些竹子回来, 做成了锋利的竹片在院墙里围了一圈。

“景山呐，待会儿你帮我去地里摘一些才回来，我给你们做一些菜干放着, 玉哥儿从小就喜欢吃，我这挺长时间没给他做了。”外面日头刚刚好，晒菜干要不了几天。

萧景山颔首，“嗯”。

空气闷热的越发厉害了, 顾清玉在屋子里不想出去, 拿着备受他宠爱的大蒲扇，呼啦呼啦的扇风，有货郎在外面挑着担子卖饴糖，萧景山买了一些, 他嘴里含着一颗糖，打开窗看着院子里忙碌的萧景山发呆。

昨天萧景山说了这几日最好不要出门，官差应该会进村子里挨家挨户的搜, 他虽然无聊, 但还是挺高兴萧景山也能在家里的。

下午的时候, 村子里果然来了十几个衙役, 萧家村一共有七十二户人家, 搜查起来并不麻烦，麻烦的是村子背靠几座大山，如果要进山搜查的话，衙役不熟悉地方，难度很大。

因此, 村子里就有人被衙役要求领路进山，萧景山就是其中一个。

来搜查的衙役为首的就是昨日搜查猪肉铺的那人，他叫闻寒，是县衙里的班头，负责缉拿罪犯和统领衙役的。

萧家村里的人带路，领着衙役上山，除了萧景山，萧虎、村长儿子萧立、还有大腹便便的萧天宝，除了萧天宝，几人都是村里的青壮。

几人中，就萧景山面色无异，其余几人面对官差都有些打抖。

进了山，路不好走，萧景山从家里出来时就拿了一把柴刀，刚开始他们还不知道他拿柴刀做什么，直到萧景山把挡着路的杂草和枯枝砍倒。

闻寒一直不动声色的观察着萧景山，路好走后，他问，“萧屠户有没有想过来县衙里做事？”

他目光里带了些欣赏，这一路上来，眼前这人冷静，不卑不亢，言行举止里处处都充满从容，倒真是适合来县衙里做事。

“大人说笑了，小人只一介莽夫，只想守着自家那猪肉铺和家人过日子，当衙役可是万万不敢想的。”

萧景山垂眼道。

闻言，闻寒似有些意外，仔细看了看他的脸，发现他说的是真的，没有在虚与委蛇的意思，他笑了笑，“也是。”在县衙里当差，除了声名好听点，确实是比不上寻常人的。

走在前面带路的萧立和萧虎有些震惊，但两人没说话，萧天宝心里有些不适，但也没有表现出来，也不知道这官爷什么眼神儿，居然问这克亲鬼不问他。

一整天，萧景山都在山上，快傍晚时，才翻完一座山，明日还要继续去另外几座山头，十几个衙役在村子里住不下，于是闻寒让其余人都回去了，他自己留在村子里。

下山途中，萧立主动开口请，“官爷，不若今晚你就在我家留宿吧，我定好生招待官爷。”虽然对衙役有着一种天然的害怕，但能和衙役攀扯上关系，以后有什么事也好行个方便。

萧立如是想。

闻寒却摇头，看向萧景山，“不知萧屠户家可方便，若是方便，我今儿便在你家歇下了。”

话已出口，就算不方便也得方便，萧景山点头，“自然是方便的，大人请。”

到了院外，萧景山脸色稍霁，眉眼苏展开来，见顾清玉和顾爹么在门口等他，他大步上前，“玉哥儿，爹么你们怎么站在这里。”

“我们等你一起吃饭呢，你终于回来了。”顾清玉说着，看到后面的的闻寒，他目光询问的看着萧景山。

萧景山解释，“这是闻捕快，今儿在咱们家歇一晚，大人，这是我夫郎还有我岳家爹么。”

闻寒知道，白天的时候已经问过了，他冲两人点了点头，温声道，“叨扰了。”

顾爹么有些紧张，“哪里哪里，大人快请进。”

他们都还没吃饭，就等着萧景山呢，现下多了一个人，顾爹么有些忧心饭菜不够吃，天热，他没做多少，而且为了解暑，他做的都是些素菜，有些担心冷待了官爷，萧景山也明白，想了一下，他道，“大人，小人夫郎和爹么不知道大人会来，做的饭菜清淡了些，可否稍坐片刻，多做两道菜招待大人。”

闻寒心知自己这是给人招了麻烦事，对方可能做的吃食不够，他倒是想说不用麻烦了，但忙了一天，他也早就饿了，只好开口，“那就麻烦了。”

萧景山拿出一整块昨天没卖完的生猪肉，将其一分为二，做了一盘炒肉，又做了一个红烧炖肉，米饭不够，现在做灶火忙不开，炒好肉后，他多烙了几张菜饼，这才将饭菜端上桌。

闻寒大马金刀的坐在院子里，喝着顾爹么端来的茶，他一一打量着萧家，他到没想到萧景山这么个大男人，居然还做得一手好菜，光是在外面闻着，他的五腑庙都快吵得他坐不住了。

顾清玉原本是坐在秋千上的，后面觉得有些不自在，他也跟着进灶屋里，萧景山怕他热，只让他待在门口。

顾爹么找不到事做，便提前把晒在院子里的菜都收起来，闻寒见状，上前想要帮忙，顾爹么吓一跳，把菜放一边，连忙摆手，“官爷，您快坐下，这哪能麻烦你。”

顾爹么反应比较大，闻寒见状，重新坐下来，他只是想着自己也做点什么，但怕吓着人只好作罢。

很快，饭菜上桌，几人坐下来开始吃饭。

“粗茶淡饭，还望大人不要嫌弃。”萧景山拿出一坛酒，给闻寒倒了一碗，紧跟着也给自己倒了一碗。

“不嫌弃不嫌弃，是我叨扰了。”自己贸然上门，确实是有些唐突。

………

吃了晚饭，顾爹么回了自己的屋子，顾清玉也回屋子里看话本，院子里，萧景山和闻寒坐着说话。

“昨天有衙役说你去了发现尸体的地方？”

闻寒摩挲着茶碗，问萧景山。

“嗯，当时有些好奇，便去瞧了一眼。”萧景山没什么情绪的说。

“可有发现什么不妥之处？”不知为何，闻寒总是觉得萧景山知道点什么，从昨天在猪肉铺里到现在，他都太过于冷静了，这不是一个普通屠户的表现，他的话语是在询问，但语气却是肯定的。

顿了顿，萧景山抬眼看他，反问，“大人为何会觉得我能发现什么不妥？”，这一下倒是把闻寒问住了，他也只是凭多年当捕快的直觉。

“倒也没什么，只是感觉罢了。”闻寒倒也爽快，他说不出原因，但感觉这种东西，有时候惊人的准确。

“也没发现什么不妥之处，不过我听说前些日子镇上来了群胡人，大人何不从此处入手看看呢？”

“胡人？”闻寒疑问。

“嗯。”虽然不确定是不是，但萧景山直觉这次的事和那群胡人一定有关系，至于到底是为什么，他也不明白。

“你为何会觉得和他们有关？”想了一下，前段日子镇子上确实来了一些胡人，因为抢了不少人的生意，还闹出不少事。

看了眼东屋，窗户没有打开，萧景山从袖口里拿出一个东西，正是之前他从门上发现的那块衣料。

“大人请看，这是前些天我从门闩上发现的，你瞧这料子。”

“这是羊皮？”闻寒从萧景山手里接过那块布料，一眼就认出来是羊皮做的，他们的衣裳大多是用棉、或者是麻做的，只有胡人才会用各种皮做衣裳。

“前几天我夫郎一个人在家，他去邻居家做客，回来途中发现有人跟着自己，转过头去却没找到人，我后面去看了，发现我夫郎背后的林子里，有拖滑的痕迹，往下看，地头里多了个洞，刚好可以藏下一人。”

闻寒的表情凝重起来，他明白萧景山的话代表什么，虽还不能断定贼人一定是胡人，但萧家村被盯上了。

“我明白了，从明日起，搜完山，去其他村子时，我会留两个衙役在萧家村里。”

目的达到了，萧景山也不再多言，“时候不早了，大人歇息吧。”

闻寒颔首。

萧景山领着闻寒去偏房里，偏房里之前住过云生兄妹两，后面也有打扫过，住人不是问题。

躺下来后，闻寒才觉得萧景山这人不一般，自己先前问他想不想去衙门里做事，他自贱挡了自己后面要说的话，自己不但不生气，反而觉得他想过寻常日子十分正常，刚才自己不动声色的从他这里打探，他却抽出身来，将自己发现的事告诉了他，胡人一事，只是个引子，他真正想说的是家里门闩上发现的衣料，看起来是一件事，但其实不然。

心思如此之深，这么一来，自己还得派衙役将萧家村保护起来，更确切地说，是要暗中将萧家保护起来，因为萧景山夫郎可能被背后之人给盯上了。

越想越觉得可惜，自己当捕快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遇到萧景山这样合他心意的，若是能进衙门里，他一定能轻松很多，不用整日被县太爷派遣，以至于自己一大把年纪了连个知心人都没有。

屋子里，顾清玉原本在看话本，萧景山进屋后难得的没有立刻躺下，反而不知从何处找了一把弩出来，顾清玉偷摸的下床看他。

看着身后投来的影子，萧景山一顿，把弩放的远了些，转过身子有些无奈，“要睡了吗？”

“蜡烛都要燃尽了，你还不睡觉，我是来抓你睡觉的。”顾清玉趴到男人的背上，头靠在他的颈侧说。

语气带了些不满，但听的人却觉得像裹了饴糖一样。

鼻尖传入小哥儿的松香的气息，他好笑的抓住顾清玉挂在自己身前的手，转过身站起来，将顾清玉打横抱起来，“行，睡觉。”

躺回床上，将蜡烛吹灭，顾清玉勾勾萧景山的手指，“这些衙役要待多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