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旧伤(1 / 2)

未多时, 姜妄南逼仄的家门口挤满了女人,老的,少的, 小的,一个个像被掐长脖子的鹅,恨不得眼珠子抠下来滚进屋里去, 瞧一瞧传闻中无比神奇的换头手艺。

“你们瞧,一个堂堂男儿身, 手怎生得这般巧?”王大娘瞪大了眼睛, 一脸不可思议。

“可不是嘛, 看他轻轻一抹, 在柳佩脸上刷的一下,那胭脂就像活了一般。”李婶边说边比划, 仿佛自己也沉浸在那份神奇之中。

只见姜妄南手指灵活翻飞, 先用细腻的粉脂均匀铺开,柳佩原本黯淡的脸色瞬间提亮了几分, 变得如瓷般细腻。

接着, 他挑选了几抹鲜艳的颜色, 在柳佩的眉眼间勾勒, 每一笔都恰到好处, 既不过分张扬, 又不失风情, 平添了几分少女的羞涩与甜美。

“哎呀, 这眉毛画得,跟真的一样,比咱村东头老张的手艺还好!”张婶惊叹道,引得周围一阵哄笑。

随着姜妄南最后一笔落下, 那一刻,柳佩的嘴唇仿佛被赋予了生命,饱满而诱人。

然后,他取出几把精致的木梳、几缕彩绸以及一些小巧的发簪与珠花,先是轻轻解开柳佩的发髻,头发散落开来,淌在肩头。

他先将头发分为几股,一部分细心编成细密的小辫,环绕头顶,形成如云般轻盈的发髻;另一部分则轻轻垂落在两侧,用精致的玉簪固定,留出几缕碎发自然垂落,增添了几分柔美。

接着,他从彩绸中挑选了一抹淡雅的蓝色,轻轻缠绕在发髻之上,再点缀上几朵野花制成的小花,相得益彰。

柳佩缓缓站起身,对着铜镜,镜中人儿仿佛脱胎换骨,光彩照人,气质脱俗,连她自己看得目瞪口呆,都不敢相信这翻天覆地的变化。

门外的女人们纷纷发出惊叹与羡慕之声。

柳婶从人群中挤了出来,满眼亮堂:“哎哟,这……这还是俺闺女吗?漂亮,真漂亮。”

柳佩满脸欢喜,一改先前自卑的模样,腰板都挺直了不少。

柳婶迫不及待牵起她的手:“走走走,迷死那县官大老爷去,俺闺女一定能成!”

“娘,你昏头啦?还没付钱呢。”

“哦哦,是,是,哎呀,俺就是太高兴了,给忘了,不好意思啊。”

说着,柳婶从裤腰里翻出十来个铜板。

姜妄南推辞道:“柳婶,别客气,举手之劳,这几年来,柳大哥很照顾我们,劈柴送肉,挑水修屋,无不为之,我们孤儿寡夫的,无以为报,日后若还需要,随时可以来找我。”

柳婶道:“这怎么好意思呢?你身子不好,干不了粗活,我儿子身强体壮,有的是力气,帮帮忙也是应该的,你平日需要买药,那钱可不少,而且两个娃娃还小,需要钱的时候多了去了,你必须得收着啊。”

柳佩嘻嘻道:“是啊,阿亡,收下吧,我改日还找你打扮。”

秋若道:“好,多谢,那我们就恭敬不如从命吧。”

姜妄南看了一眼秋若,没有再推却,只是静静地从柜子里拿出一套衣裳,递给柳婶:“柳大哥上次帮我们修屋顶,不小心弄破了衣袖,这是我大概按照他尺寸缝的新衣服,烦请转交给他。”

柳佩抢先道:“这是你给我哥的,当面给,才有诚意嘛,我们就不做中间人啦。”

“怎么说话的,”柳婶抬起手肘拱了他一下,“阿亡,别理她,那俺就拿回去啊,谢谢你,有啥事儿随时说。”

“好,慢走。”

秋若掂量着手里的铜板,叹了一口气道:“公子,我擅自收下……”

“我知道,秋若,是不是钱又不够了?”

“嗯,要不,跟柳大哥……”

姜妄南抬手截道:“这几年,他帮我们的已经够多了,钱不够用的话,先把我的药停一段时间,孩子们的吃穿用度不能省。”

“我也会再多接点梳妆的活,抑或是去裁缝店多拿几个单子,不用担心。”

秋若抿了抿唇,犹豫片刻道:“公子,其实,柳大哥也挺好的吧,热心,肯吃苦,又懂得疼人,而且,他也不止一次两次表露过他对公子的情意。”

“秋若,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你觉得可能吗?”

秋若不语,片刻,叹道:“不知伯深公子,又是何时回来?”

“随他吧。”

说起刘伯深,当年他扮作牧黎白侍卫入宫,后来一路护送姜妄南来到安国,期间还安排人把秋若接了过来。

他亲手给姜妄南接生,约莫一个多月后便离开了,扬言要召集越国流民,组成一支有秩序有实力的军队,以备复国。

这几年来,刘伯深只回过一次,给了不少药材和钱财。

姜妄南依稀记得,对方青黑色的胡茬还未来得及刮,黑了许多,显得五官硬朗,朴素衣裳下的身材壮实了不少,谈吐之间多了几分肃杀之气。

好似先前朗朗如月的公子哥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风吹日晒的劳碌将士。

也不会像之前那样强迫姜妄南喜欢他、接受他,就跟亲生兄长那般,关怀体贴,无分毫越矩的言行。

姜妄南至今没想明白,牧黎白作为萧权川表舅母,是如何同刘伯深紧密联系在一起的?

生产与养孩子已透支了他所有的力气,姜妄南只盼着过好眼前的日子,其余一概不想理。

他难得像以前那样揶揄秋若:“好啦好啦,反倒是,我觉得你同他,还挺配的。”

“公子在胡说什么,我这辈子哪儿都不去。”秋若的脸微微泛红。

适时,一个大娘遥遥跑过来,招手呼喊道:“阿亡,阿亡,你家妹妹掉水田里了!脏了一身哇哇大哭!哎哟,那哭的啊,眼睛都成两个小红灯笼了,你快去瞧瞧吧!”

“柳婶,怎么回事?”姜妄南忙问道。

“月渺不知怎得,和那孙丽娘的大柱打起来了,然后也不知是谁推的月渺,总之那里一群调皮的小孩子,乱得很呢。”

“哥哥呢?”

“甭提你家那思渺了,哎哟不知多冷漠,天天板着一张脸,不开口还好,一开口就说妹妹蠢,他这一说,月渺就哭得更厉害了。”大娘心急如焚答道。

“好,谢谢你,我去看看,改日请你喝茶啊。”姜妄南匆匆道别亦不失礼数。

秋若在后头跟着,担忧嘱咐道:“公子,别跑太快,你身子消受不起。”

姜妄南刚要开口说没事,忽而胸口一股气息猛然涌上喉咙,呛得他直咳嗽。

这一咳,就连连牵动了腹部的旧刀疤,痛得他额头直冒冷汗,不得不停下来,撑着一旁的大树,熟稔地调整紊乱的呼吸。

当时,他寻了许多大夫都不愿给他接生,嫌钱太少不肯冒险,幸亏牧黎白介绍了一个大夫给他,那大夫给不少特殊的男子接过生,经验较为丰富。

然而,即便如此,剖腹手术在古代并不成熟,当又碍于姜妄南怀的是龙凤胎,更是难上加难。

依稀记得,那时候,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他已经疼得麻木过去了,只觉小腹不断涌出温流,秋若在一旁嚎啕大哭,那大夫拿着针线的手抖如筛子,尖锐的银针戳进他毫无知觉的肚皮,一拉一扯,一拉一扯,为了减少流血,缝得非常之快,时间一点一滴过得非常之慢。

因此,他伤口的缝合格外粗糙,留下了不可挽回的后遗症。

以至于后来每每动用腹部的力量,就会隐隐作痛,痛得脾胃发颤,浑身冒汗,连泛恶心,严重时候,甚至头晕目眩、当场昏厥也不为过。

他另一手抓住秋若手臂,说一个字喘一下:“你帮我去把他们带回来。”

“好,好,公子你留在这里别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