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着陈叙的身影消失在前方拐角,便扭头看向另一边,这边的人穿的比乡下好一些,身上的补丁相对来说少一些。
没一会陈叙就回来了,男人手里又拿着硕大一个牛皮纸包,她好奇的看了看:“哥,你买的什么?”
陈叙垂眸看了眼她:“给你买了一双鞋子,还有其他一些小东西。”又补了一句:“我知道你穿多大码的。”
温南:……
完了,她欠的账越来越多了。
不止人情债,还有钱债。
买完东西,走到车上时,司机从透视后看见后排座的东西,笑道:“陈营长对你妹子可真好,买了这么多衣服呢。”
这些衣服得不少布票吧?
陈叙垂眸看了眼坐在边上温南:“她从老家过来没带几件衣服,多给她买几件替换着穿。”
温南心口一颤,抬起头就撞上了男人漆黑深邃的瞳眸,她赶紧移开视线落在前面的挡风玻璃,紧紧抿着唇畔,明知道陈叙只是单纯的对她好,给她买衣服也只是看在她没两件替换的衣服,但她就是忍不住多想,也忍不住贪恋陈叙对她的好。
温南缓缓吐了口气,转头看着窗外没说话。
车子开到李局长家,跟李局长一家说了会话后,几个人就坐车离开了丰林县,周岩似乎喝的有点多,身上带着一股酒气,眼底也有些淡淡的红血丝,他一上车就靠在后排座眯觉,温南坐在副驾驶,将窗户打开,看着外面极速倒退的风景。
车上安静的只有发动机轰鸣的声音,一直到公社,接上张小娥后,车内又有了活气。
张小娥看见陈叙腿上放的牛皮纸包,愣了一下:“陈营长,你买的啥买了这么一大包?”
陈叙道:“给温南买的衣服鞋子。”
张小娥心里不仅唏嘘了几声,好家伙,买衣服就买衣服,一下子买了这么多,先不说花多少钱了,这得不少布票吧?不过转念一想,陈家两兄弟常年穿的都是军装,常服没几件,陈奶奶也不买衣服,兄弟两攒的布票估计有不少呢。
张小娥碰了碰温南的胳膊,笑道:“温南,你可真有福气,有这么一个疼你的表哥。”
温南抿唇笑了下,始终不敢转头看坐在旁边的陈叙。
军用吉普车到了家属区后,陈叙和温南还有张小娥先下车,周岩和司机直接回了部队。
天边染着残阳,在巷子里投下橘红色的霞光,路边有扎成一堆的军嫂们纳鞋底嗑瓜子聊家常,大家看见陈叙怀里的牛皮纸包,看厚度,里面装了好几件衣服呢,大家都在低声嘀咕,也不知道陈营长给谁买的,张小娥本来就是个话痨,还是个爱凑八卦的,这些人说的话和眼神她都听见了,等陈叙他们回家后,她走过去和军嫂们聊起来,然后说道:“你们别瞎捉摸了,陈营长给他妹子买的衣服,不是给别的女同志买的。”
“哟,真的假的?”
“陈营长给温南买了这么多衣服呢?”
“陈营长可真疼温南啊,对一个表妹都这么好,将来谁要是嫁给陈营长,可就享福了。”
张小娥笑道:“可不是吗。”
她其实也有点酸,她嫁给老杜这么些年,也没见老杜给她买衣服一下子买这么多,就连她女婿对她女儿这么好,也没见女婿给她女儿买这么多衣服。
陈叙和温南回到陈家时,陈奶奶正在院里摘辣椒,看见两人回来,陈奶奶笑道:“南南,这一趟转的怎么样?”
温南笑道:“挺好玩的。”
她跑过去帮陈奶奶拿辣椒,又摘了两个西红柿,说道:“姨奶,我今晚给咱们做个西红柿鸡蛋面。”
陈奶奶:“好。”
她拍了怕手上的土,看到陈叙抱着两大包牛皮纸包进了温南屋子,陈奶奶问道:“小叙,你买的什么呀?”
陈叙道:“给温南买了几件衣服和鞋子。”
“是该买了。”陈奶奶看了眼温南身上的白底黄花衬衫:“南南过来没带几件衣服,来回替换的就那两件衣服。”
陈奶奶走到井边蹲下身洗手,抬头看了眼自个大孙子走进了温南的屋子,手刚伸到搪瓷盆里,心里忽然咯噔一下,刷的一下又抬起头看向温南打开的屋门,然后又转头看了眼站在厨房里洗菜的温南,陈奶奶若有所思的皱了皱眉,将目光落在屋檐下的木桶上,想到陈叙天天晚上给温南倒洗澡水,两人同在一个屋檐下,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还有她这个大孙子的脾性她比谁都了解,平日里看见女娃都绕道走,从小到大哪见过他对一个女孩子这么好过。
陈奶奶起身拿起毛巾擦干净手,从刚才起眉头始终皱着。
她把毛巾搭在绷绳上,看了眼在厨房切菜的温南,夕阳的红光透过窗口洒在里面,零零散散的落在温南身上,她挽着袖子,露出两截纤细雪白的手臂,低着头时额前的刘海自然的垂着,陈奶奶知道,南南是个很好看的姑娘,勤快,懂事,有学问,做饭的手艺也不错,不管嫁到谁家都是个好媳妇,如果南南她哥没给她介绍那门亲事,她巴不得南南能跟小叙在一起。
假的外甥孙女变成亲孙儿媳妇,她做梦都能笑醒。
但南南跟陈杰有亲事,两人虽然还没定下日子,还在互相了解,但保不齐两人以后看对眼结婚,要是小叙真对南南有了心思,到那时候难受的只有她这个大孙子了。
陈奶奶看陈叙从温南屋里出来,去了他自己屋子,她犹豫了一下,去了陈叙屋子。
屋门开着,里面没有拉灯,屋里面光线有些暗。
陈叙前脚进去,后脚就听见陈奶奶的脚步声,他转身看向进来的陈奶奶,英俊的面孔上浮出笑意:“奶奶。”
陈奶奶脸色有些严肃,她将屋门虚掩上,拉着陈叙走到床头那边,陈叙顺着她老人家的步子靠到床头柜子那,垂眸低笑:“奶奶神神秘秘的干什么?”
陈奶奶抬头看他:“小叙,你跟奶奶说实话,你是不是喜欢上南南了?”
陈叙神色微僵,陈奶奶又补了一句:“你别拿上次的话搪塞我,奶奶好歹活这么大岁数了,眼不瞎,你这些年对哪个女孩子这么殷勤过?又是买木桶又是买衣服,天天陪着人家去食堂吃饭。”陈奶奶越说心里越肯定,她观察着陈叙的面部表情变化,他脸色平静无波,还真看不出什么来。
陈奶奶皱了皱眉,低声问:“小叙,你说你有喜欢的人,那人是不是……南南?”
陈奶奶在问话的功夫,把这两个月以来的事在脑海里迅速捋了一遍,越来越觉得有这个可能。
陈叙垂下眸,避开陈奶奶的目光,走到床边坐下,双腿岔开,手肘支在膝盖上,双手在脸上搓了搓:“连奶奶都看出来了。”而那个小姑娘却看不出来。
陈奶奶眼皮一跳,有些意外小叙会直接承认。
她走到屋门口看了眼外面,听到厨房里切菜的声音,转身走过去坐在陈叙边上,拍了拍男人宽阔的脊背:“我的傻孙子诶,傻小叙啊,你咋那么糊涂,你不是不知道南南跟陈杰的亲事,两人结婚的日子是没定下来,但他们还在互相了解中,保不准过段时间就确定关系了,你呀你呀,怎么就收不住自己的心,对南南起了心思!到头来折腾的是你自己啊!”
陈叙怎么会不知道。
但他控制不住自己的心,就算在部队训练,脑子里想的还是温南,晚上睡觉,心里想的还是她,男人弯腰弓背,脸埋在双手中,深黑的瞳眸逐渐攀爬上红血色,因为情绪的波动,额角和脖颈的青筋绷紧突起。
陈奶奶看陈叙这样,心里也不好受,她叹了口气:“南南知道你对她的心思吗?”
陈叙的声音有些低沉沙哑:“不知道。”
陈奶奶心疼的拍了拍陈叙的手臂:“小叙,你听奶奶一句劝,歇了对南南的心思行不行?陈杰是南南她哥介绍的,两人也见过面确定关系了,离结婚只差一步了,你可不能干横插一脚的事,你是军人,和陈杰是战友,抢别人媳妇的事传出是要被人戳脊梁骨的,奶奶不希望你为了这件事再把自己下半辈子赔进去。”
陈叙眼底漫上可怖的猩红,他用力搓了搓脸,起身道:“我知道了。”
陈奶奶见他往出走,急忙起身问道:“你干啥去?”
“我这几天住部队,先不回来了。”
陈叙打开门走出去,走到院里时,掀目光看了眼打鸡蛋的温南,她站在锅台前,背对着窗户,腰上系着围裙,细细的带子勾勒出纤细的腰身,男人的眸紧紧凝视着那道单薄的背影,眼底微微发涩,听见陈奶奶从屋里出来,陈叙收回视线,越过井边离开家。
鸡蛋倒进油锅后爆发出声响,温南拿着锅铲炒鸡蛋,等鸡蛋炒的差不多了,将鸡蛋盛出来,然后把西红柿辣椒倒进锅里,纯天然的辣椒入了油锅特别呛人,辣味十足。
温南翻炒的时候听见身后擀面条的声音,一转头就看见陈奶奶在擀面条:“姨奶,你放那,我炒完菜擀,你别沾手了。”
“没事,姨奶能擀。”
陈奶奶声音和以往不大一样,听着有些闷闷的,温南秀眉微蹙了下,将炒好的菜盛在盘子里,走到陈奶奶身边:“姨奶,你怎么了?”
陈奶奶吸了吸鼻子,知道温南察觉到自己的情绪不太对,于是随意扯了个谎:“没啥,就是想小州了,听说东华市那边环境恶劣,比不了南阳市,小叙说他可能要在那边待三年,姨奶就是心疼这孩子。”
温南宽慰道:“姨奶不用太操心二哥了,他调去东华市有他自己的想法和考虑,二哥每年都有假期,等他放假了让他回来看看您。”
陈奶奶点了点头:“只能这样了。”
擀好面条,温南将面条切好下到锅里,面条煮好往外捞时,温南说:“姨奶,饭好了,叫我哥吃饭了。”
陈奶奶看了眼温南:“小叙去部队了,咱们不管他。”
温南愣了一下,转头看了眼陈叙的屋子,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走的?
陈奶奶续道:“部队这几天训练多,小叙说他这几天住在部队,先不回来了。”
温南手微微抖了下,筷子上的面条掉进锅里,溅起的热汤打在手上,烧呼呼的疼了一下,温南忍住疼意,抿唇“嗯”了一声:“那我们吃饭。”
天麻麻黑,院里亮起了灯。
隔壁传来杜团长和张小娥响亮的嗓门,张小娥说她今天去闺女家吃的什么饭,说了许多。
温南低头安静的吃面,不知道为什么,明明鲜香的面条吃进嘴里却味同嚼蜡,陈奶奶的声音从对面传来:“南南,你和陈杰的事想的怎么样了?”
温南没想到陈奶奶忽然提起这事,她咬断面条,停顿了下说:“我过几天去找他,把该说的说清楚。”
陈杰那天对她说,等过段时间来找她。
或许不用他来找她了,等过几天她去陈杰,把事情说开。
陈奶奶没再问下去,温南岔开话题,提起花凤珍和小麦的事:“姨奶,你知道花婶子要给小麦找对象的事吗?”
陈奶奶道:“我今天听红娟说了。”
提到这事陈奶奶气的叹了声,眼里都是对花凤珍的嫌弃:“她这个当娘的,太作孽了,迟早有她后悔的一天。”
看来这事家属区的人都知道,也不知道小麦怎么样了?等明天有时间,她去石桥那边等着,看能不能等到小麦。
吃过饭陈奶奶在院子里走了一会,她看着在厨房里洗锅碗的温南,又叹了口气。
她早该想到的,从上次小叙给南南买木桶时就该想到的,小叙对南南起了心思,她那时候要是放在心上,早早让小叙住在部队宿舍,或许就不会有这样的事了,陈奶奶走到井边洗漱完,有心跟温南说几句话,但一时间不到该说什么。
温南洗完锅碗,烧了点洗澡水。
她走出厨房,看到陈奶奶屋子的灯灭了,于是将小院的门插上。
其实,前面那会听陈奶奶说陈叙这几天要住在部队,温南忽然间觉得心里空落落,先前还想着让陈叙帮她在公社或县城找份工作,搬出陈家,避免和陈叙单独相处,可眼下陈叙先走了,她反而心里更觉得难受。
温南抬头望天,闷闷的吐了口气,等水烧开,端着搪瓷盆盛了点水端到屋里,一进门就看见了放在床上的两个大牛皮纸包。
她将搪瓷盆放在地上,在床边坐了一会才打开第一个牛皮纸包,里面包了六件衣服,对她来说款式老土老旧,但在这个年代来说却是时下最好看的,价格也不便宜,她摸了摸这几件衣服,有些不太明白陈叙是怎么准确的知道她穿多大码的?
温南将衣服叠好放在箱子里,原本想着回到家就把陈叙花的钱还给他,结果人刚到家就走了。
看来只能等他回来了。
温南打开第二个牛皮纸包,沉甸甸的,好像不止一双鞋子,她掀开最后一层纸面,看到了里面装了许多东西。
一双黑色勒带皮鞋,两瓶雪花膏,一支眉笔和一支口红,除了这些,还有漂亮的头绳和几包零食,温南呼吸绷住,心脏剧烈的跳动,她看着其中的一包巧克力,拿在手里感觉有些沉重,这年头巧克力都是进口货,买这些要花不少钱。
温南眼睫似是烫了一下,水盈盈的泪光雾蒙蒙的遮住了视线,看着手里的东西越来越模糊,她吸了吸鼻子,抬手擦掉眼泪。
这好像是从小到大,唯一一个给她买零食的人。
温南怎么也没想到陈叙买了这么多东西,她不知道巧克力和其他东西的物价,也不知道陈叙具体花了多少钱,温南将这些东西都收拾到柜子里,将吃的放在床头柜,等明天给姨奶也拿点吃的,她剥了一个巧克力咬在嘴里,苦涩的味道蔓延整个口腔,后味带了点微微的甜。
陈叙没在家里,第二天一早是陈奶奶叫温南的。
温南正好在穿衣服,她应了一声:“姨奶,我起了。”
温南穿好衣服,梳好头发,将吃的拿出去交给陈奶奶,脸上绽开笑颜:“姨奶,这是大哥买的,有的东西您能吃,不费牙口。”
陈奶奶怔住,低头看着手里漂亮的盒子里装着好吃的,这些她都吃过,之前小叙和小州出去时,回来会给她带,陈奶奶将盒子收起来放到温南屋里,出来时见温南已经洗漱好了,笑道:“姨奶不爱吃那些,你哥给你买的,你留着慢慢吃,天不早了,得去食堂做饭了,不然一会该迟到了。”
“知道了。”
温南向陈奶奶招了招手:“姨奶,我早上不回来吃饭了。”
天蒙蒙黑,还没亮,温南快走到石桥时碰见了例行巡逻的保卫科,她小跑出巷子口,路过石桥时,看见石桥旁边的大石头堆那蹲了个人,离得远,天还有些,看不太清楚,但温南觉得那背影有些熟悉,好像是小麦,于是跑过去仔细看了眼,还真是小麦。
她坐在大石头那,双腿屈起,胳膊抱着双腿,下额支在膝盖上,神色木讷的望着眼前的河流,温南走过去坐在她旁边,赵小麦察觉到边上的动静,转头看见是温南,脸上没有往日里的笑容,而是紧咬着下唇,恹恹的往河里抛了个石子。
“小麦,你怎么起这么早?”
温南也学她往河里抛了颗石子。
赵小麦说道:“睡不着。”
温南知道小麦在烦什么事,她拍了拍小麦的后背,在小麦看向她时,温南眉眼一弯,笑道:“你的事我听说了,不过这都不是事。”
话是这么说,但温南心里一点底也没有,她就是不想看小麦这副死气沉沉的模样,尤其是还坐在河边,温南都怕她一时想不开跳进河里,她的欢脱,镇定,让赵小麦脸上恹恹的神色消下去一些,小麦一瞬间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抓着温南的手问:“温南,你说的是我娘给我找对象的事吗?”
温南笑道:“对啊。”
赵小麦抓着温南的手特别用力,用力到温南觉得手腕都有些疼了,她忍着没喊疼,脸上依旧挂着淡定的笑意:“别想了,事不是还没到跟前吗?不用怕,到时候我替你想办法。”她怕小麦觉得自己不太行,又续道:“我一个人不行,还有我姨奶,还有张婶子,还有我哥呢,小麦要嫁人就要嫁一个家庭各方面都适合你的男人,不能随随便便被你娘嫁给一个歪瓜裂枣。”
她给赵小麦吃定心丸,也在给自己下了一个承诺。
赵小麦也不知道信了她没有,但看她脸上消散的愁云,温南觉得应该有了点效果。
赵小麦又往河里抛了颗石子,然后抱住温南的手臂,靠在她肩上说:“温南,谢谢你,从你来到家属区后,帮了我很多很多,谢谢你。”
温南笑了下,学着陈叙的口吻说话:“不用跟我客气。”
连着七天陈叙都没回来,每天早晚都是她一个人去食堂,陈叙给她买的吃的到现在还没吃完。
天蒙蒙亮时,温南从床上爬起来,穿好衣服,给口袋里装了两颗大白兔奶糖,昨晚她让陈奶奶早上多睡会,不用叫她,所以这会起来时,陈奶奶屋里还黑着,温南走到井边打水洗脸,起身拿毛巾时,看见了搭在绷绳上的另一个毛巾。
是陈叙的。
毛巾很干,硬邦邦的挂在上面。
温南看了眼陈叙的屋子,屋门关着,这七天几乎一直保持着原状,她将毛巾拧干搭在绷绳上,努力不让自己去想陈叙。
她知道,自己要习惯现在的日子,或许过不了多久她就会搬出陈家,住在外面,从今以后和新世纪一样,独来独往,不管什么事都是自己独自面对。
前提是,需要陈叙帮她找一份管住宿的工作。
温南走出家门,离开家属区经过石桥时,没看见坐在石头那边的小麦,她摸了摸口袋里的奶糖,等下午碰见了再给她,她刚打算转身,忽的听见半人高草丛那边传来簌簌的刷草声,温南吓了一跳,转头死死的盯着朦胧天际里被风吹得晃荡的草。
难道是她听错了?
温南握紧手里的棍子,想到上次李红平和林美珍的事,心里还是有点发虚。
她站在原地没敢动,一直到保卫科巡逻的人从主巷子经过时,才加快步子冲向食堂,温南从来没觉得自己跑的这么快过,跑的气喘吁吁,喉咙发干,她回头看了眼半人高草丛的土路,险险的松了口气,顺着这条路小跑到食堂的方向。
草被风吹的簌簌响,草地中央站起一个人,男人看着远处的温南,两条细直的小腿跑的还挺快。
他垂眸看了眼手里的蛇,走到石桥边,将蛇丢到水里,去了部队。
食堂今天有糕点,有杏仁酥,山楂糕,还有牛乳饼,都是温南做的。
温南今天一天几乎都在食堂待着,只有下午的时候回去将她和陈奶奶的衣服洗干净,等时间差不多的时候又来了部队,晚上吃饭的功夫,温南小声问吴凤:“吴婶子,你每天走从石桥到食堂的这条路有没有什么不对劲?”
吴凤呲溜了一口面条:“没有啊?咋地了,你遇见啥了?”
温南抿了抿唇,仔细想了想,觉得自己是不是有点惊弓之鸟,当初被李红平和林美珍吓着了?
她摇摇头:“没事,就是问问。”
吴凤像是知道她在怕什么,给她宽慰:“你不用怕,这条路是家属区和食堂的来回经过的路,没有哪个坏人不长眼敢到这找麻烦,再说了,每天都有保卫科的人巡逻,真要有个啥事,你嚎一嗓子,部队岗亭的警卫员和保卫科的人都能听见。”
话是这么说,温南心里还是有点慌。
她看了眼外面的天色,已经见黑了,温南快速吃完饭盒里的饭:“吴婶子,你慢慢吃,我先回去了。”
连饭盒都没洗,直接抱着就走了。
温南跑出食堂没几步,就听见身后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温南。”
她转过身,看向走过来的陈杰,一连小十天没见,再次见面,温南反倒有点拘束了,她双手抱着饭盒,抿嘴笑了下:“你怎么过来了?”
陈杰似乎不习惯跟女同志单独相处,他离温南有两步距离,低声问道:“我们的事,你想的怎么样了?”
温南这才想起她和陈杰之间还有这茬事呢。
陈杰抱歉的笑了下:“本该是等你想清楚了找我的,但我过两天要出去练兵了,再回来得两个月以后,我怕你想清楚了找不到我,所以才提前过来找你。”
“陈杰。”
温南抬起头看着男人漆黑的眼睛,坦荡道:“我觉得你说得对,结婚是一辈子的事,不能将就,陈连长,对不起。”
温南这么一说,陈杰也松了一口气,他笑道:“你没做错什么,不用跟我道歉,我和你哥也算是战友,我跟他同岁,比你大,你要是不介意,把我当你哥也行,以后有什么事可以找我。”
温南眉眼一弯:“好。”
陈杰道:“天不早了,你快回去吧。”
温南应了一声,抱着饭盒赶紧跑了,趁这会路上还有人,她不至于这么害怕。
陈杰看着温南渐渐跑远的身影,等她快跑到石桥才转身去了食堂,陈杰去窗口打好饭,正准备找个地方坐下时,看见了坐在角落里闷头吃饭的陈叙,这几天他观察到了,陈营长和温南之间似乎出了点事,平日里两人同进同出,一起吃饭,而这几天陈营长都是等温南离开食堂后才过来。
他端着饭盒走过去,叫了一声:“陈营长。”
陈叙没抬头,腮帮子绷得紧紧的,脖颈的青筋都绷的跳了跳,刚才陈杰和温南见面说话他看见了,前些天温南一直躲着他,避着她,对陈杰笑的那叫一个开心,男人声音有些沉:“在食堂不用叫我,坐下吃饭。”
陈杰声音沉着有力:“是!”
陈叙:……
陈杰坐在陈叙对面,这个点吃饭的人走的差不多了,周围没人,就他们两个。
陈杰低头吃了两口饭,随即抬头看了眼对面快吃完饭的陈叙,主动说道:“陈营长,有件事不知道你想不想听。”
陈叙眉峰皱了下,直觉告诉他,是关于温南的。
男人喉结动了动,声音从喉咙里滚出来:“说吧。”
陈杰说:“温南和我说清楚了。”他见陈叙终于舍得抬起头,续道:“她喜欢的人不是我,结婚是两个人一辈子的事,心不在一起,对两个人都是一种折磨。”
陈叙漆黑的瞳眸骤然紧缩了一瞬,突起的喉结快速滚动了几下,对面的陈杰继续说:“陈营长,我想问一句话,不知道你方不方便回答。”
陈叙:“你问。”
陈杰道:“那天在饭桌上陈营长说有喜欢的人了,那人是温南吗?”
陈叙没有回避陈杰的目光,男人坦荡道:“嗯。”
陈杰笑了下,埋头扒拉了几口饭,腮帮子鼓动了几下,没忍住又笑出来,笑的脖颈青筋突显了,陈叙眉峰紧皱,将筷子放在饭盒上,坐直身子,双手搭在岔开的双腿上,深黑的眸子沉下来看他:“笑什么?”
男人低沉的嗓音带了点薄怒。
陈杰轻咳一声,敛住唇边的笑意,说道:“温南知道你喜欢她吗?”
陈叙没好气的说:“不知道。”
要是知道了,这小姑娘指不定要干出什么事,说不定还会被他吓到,要搬出陈家也说不定。
陈杰笑道:“陈营长,那你知道温南喜欢你的事吗?”
陈叙神色倏地僵住,黑沉沉的眸子紧紧盯着陈杰,搭在腿上的双手紧握成拳,就连一向平稳的胸腔都剧烈的颤了颤:“你在拿我开玩笑?”
陈杰立刻坐直身子,态度端正:“报告陈营长,我没有!”他看着陈营长眼底翻涌的情绪,好心推了他们一把:“那天晚上我和温南在厨房,我问她是不是喜欢陈营长,她没否认。”
陈叙喉结动了动,头一次尝到了心要蹦到嗓子眼的感觉,他豁然起身:“帮我收下饭盒,谢谢。”
说完快步冲出了食堂。
第56章
从食堂到家属区的路上几乎没什么人了,陈叙跑的很快,高大挺拔的身影跑进家属区,碰见了迎面巡逻的保卫科的人,为首的人看见陈叙,打了声招呼:“陈营长,跑那么快干啥?”
“回家。”
陈叙跑到巷子里,看了眼自家小院的灯亮着,他伸手推门,没推动。
院门锁着。
男人走到墙根下,往后退了两步后又往前一冲,脚在墙上蹬了一下,借力抓住墙头翻越过去,厨房的灯亮着,温南屋子里的灯也亮着,陈叙看了眼空无一人的厨房,迈着步子走到温南屋门前,听见里面传来撩拨的水声。
陈叙耳根蓦地一红,他抬手敲门,手却顿在半空。
陈杰的话徘徊在脑海里:温南喜欢你的事你知道吗?
自从陈杰出现后,温南见了他就躲,跟他保持着距离,就连以往对他的笑颜也不见了,温南的种种反常都让他觉得她在和他避嫌。
陈叙心里忽然间有些没谱,男人顿在半空的手握成拳,听着里面撩拨的水声,转身背对着屋门,站在屋檐下先等温南洗完澡再说,平日里温南洗澡,他都会避开出去跑步,但今天站在这里,听着里面的动静,浑身血液开始不受控制的沸腾,身下的反应也绷的厉害,男人重重的吐了口气,正想离远一点,身后的门倏地打开了,屋里的光霎那间透出来。
陈叙转过身,看到站在屋门口端着搪瓷盆的温南,温南眼底满是惊愕,雪白的小脸都僵住了,她身上穿着小背心,白色的背心看看裹住胸前的饱满,隐隐可见诱人的凸起,背心下的腰肢纤细雪白,下面穿着短裤,白生生的一双细直小腿撞入陈叙的眸底,男人呼吸沉重了几分,眼底翻涌着浓烈的情绪。
他没有像之前一样转过身避开,而是朝她走来。
温南眨了眨眼,看着逐渐逼近的陈叙,好像在做梦一样,直到男人走到身前,与她只有半步距离,对方身上强烈的男性气息带着热气扑在她身上,将温南毫无缝隙的包裹住,她连呼吸里都带着陈叙的气息,温南都忘了自己此刻穿的什么,她呆呆的眨了眨眼:“哥,你怎么回来了?”
温南看了眼院门,门还从里面插着,不用想,又是翻墙进来的。
别说,七天没见陈叙了,眼下猛地看见她,温南觉得自己空落落的心忽然间就被填满了,她抿紧唇,不想哭的,可情绪像是倾泻的洪水,收也收不住,眼圈一下子就红了,眼底被水雾浸透,看陈叙的影子都带了点重影。
“哭什么?”
陈叙遏制住身体里的躁动,上前将她手里的搪瓷盆拿走放在地上,直起身低头看着连鼻尖都红了的温南,抬手用指腹轻轻擦拭她眼睑的泪水,男人手指粗糙温热,摩擦在肌肤上带起阵阵颤栗,温南抬起头看着近在咫尺的陈叙,男人冷俊的面孔覆满温柔,深黑的眸里都是温柔的笑意。
温南一时间有些茫然:“你——”话没说完,就被陈叙用力扯入怀里,男人坚硬如铁的手臂紧紧抱着她,手臂勒在她后腰处,恨不得将她揉进他身体里。
温南双手垂在身侧,有些云里雾里,他的脸贴着陈叙坚硬的胸膛,耳边是震荡有力的心跳声,一声一声的击打着她的灵魂。
“温南。”
陈叙大手扣住她的侧腰,强劲的力道和皮肤的色差形成强大的冲击力。
温南浑身颤了一下,耳根都觉得酥酥麻麻的,腰侧热乎乎的,细腻的肌肤上划过男人粗糙的手指,她抿了抿唇,脸蛋忍不住红了个头顶,也不敢抬头,就这么僵硬的站着,陈叙在她耳边低低的说:“那天晚上在饭桌上我说有喜欢的人了——”
男人低下头,试探的在她红的滴血的耳尖上亲了下:“那人是你。”
“轰”的一下!温南感觉浑身的汗毛都炸起来了,原本就不受控制的心脏跳的更加剧烈,她抬起头,却忘了陈叙正低着头看她,两人的距离拉的更近,几乎是一手之隔,彼此的呼吸绞在一起,吞入对方的咽喉里,温南紧张的抿住唇,看着男人冷俊的面孔:“真、真的吗?”
她的反应尽数落在陈叙眼里,男人彻底松了口气,低低笑出声:“真的。”
灼热的气息喷薄在鼻尖处,热乎乎的,痒痒的,温南下意识伸出舌尖舔了下唇畔,舌头还没来得及缩回去,眼前蓦然暗下,陈叙的五官在眼前快速放大,唇上试探的温柔掠夺她的呼吸,辗转的摩挲让温南直愣愣的僵在原地。
“温南……”
陈叙低低的叫她的名字,舌尖卷着力度,破开她的齿关。
“唔——”
温南轻哼,瞳眸瞬间睁大了,还没反应过来时就被陈叙提腰抱起来,她双手下意识抱住陈叙的脖颈,双腿夹住陈叙的劲瘦的腰身,被他带的屋里,关上屋门,将她抵在门后面。
冷硬的皮带扣硌着娇嫩的肌肤。
温南几乎与陈叙视线平齐,还处于浑浑噩噩中,不知道怎么好好的就成了这副不可描述的场面。
陈叙常年练兵,身子骨强硬可怕,一身匀称的肌肉绷得紧紧的,温南的手用力抓着他的肩膀,跟摸了一块带有温度的铁似的,他的猛烈温南根本招架不住。
院里亮着灯,紧闭的屋门里时不时传来小猫呜咽的声音。
低低的,软软的,很是可怜。
忽然,隔壁屋门“吱呀”一声,温南吓的一下子失了声,双手捂住自己的嘴巴,露出一双浸染着水雾的眼睛,水灵灵的看着陈叙,看的陈叙喉头发紧,抬头的地方差点失了方寸。
“没事。”
陈叙按了按她的后颈,在她锁骨处亲了下,声音很低:“我明天跟奶奶说明这件事,找机会把我们两的关系给家属区的人坦白。”
男人的唇往下滑了些:“温南,等我们的关系告诉所有人后,我就打结婚申请报告,我们结婚。”
压根就没经过温南同意,他一个人自言自语。
见温南不吭气,陈叙掀目光看她:“行不行?”
态度强硬的不行,跟先前试探的样子截然不同。
温南:……
亲都亲了,抱都抱了,他把话都说明白了,有什么不行?
只是温南还有些没反应过来,一直有些恍惚,生怕自己是在做梦,她没想到陈叙喜欢的人竟然是她。
想到这些日子相处以来,陈叙事事将她放在第一位,处处为她着想,前些天去县城,他为她买衣服,吃她剩饭,每天晚上帮她倒洗澡水,帮她捏手臂,那天晚上在厨房,陈叙问她想不想嫁给陈杰,那时她以为陈叙是在考虑她对陈杰的看法,并没有往陈叙喜欢她这上面去想。
原来种种的一切都有迹可循。
温南原本觉得,不嫁人就不嫁人,以后搬出陈家,找个管住的工作干上几年,等改革开放了她就南下闯一闯,但眼前一看,嫁人也不错,对方正好是她喜欢的人。
外面的脚步声从屋门走过,是陈奶奶去厕所了。
但脚步声经过屋门口时停下了,陈奶奶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南南,你还没睡吗?”
“没呢。”
温南松开手,小声的回了一句,视线与陈叙带笑的黑眸撞上,脸蛋更红了,她转过头不去看陈叙,续道:“姨奶,我还在洗澡,洗完了就睡。”
陈奶奶道:“别太晚了,明天得早起呢。”
“知道了。”
温南小声回了一句,听着门外渐渐走远的脚步声,她微微松了口气,没一会,陈奶奶回到屋里,屋门关上的声音在安静的夜里细微的传来,陈叙抱着温南,在她颈肩深吸了一口,粗糙的大手在温南后腰处按了按,屋里安静的只剩下两个人的呼吸声,温南实在有点受不了这个架势,手臂捂在身前,却不知这个动作让陈叙身体愈发躁动。
男人深吸了一口气,怕吓着温南,低沉的嗓音哑的厉害:“右手臂疼吗?”
温南小声道:“疼。”
陈叙低笑,在她颈窝亲了下:“我帮你捏捏。”
男人将她放在床上,然后拉开夏凉被将温南包了个严严实实,从被子缝隙中握住温南的右手臂有手法力度的揉按,男人单膝半蹲在她面前,他身高腿长,与她视线齐平,温南看着陈叙冷俊的面孔,抿了抿唇,一时间不知道该从哪说起,男人似乎看出她想说话,掀目光看她:“想说什么?”
温南轻咬了下唇,低声问:“哥——”
“别叫我哥。”
温南:……
陈叙道:“以后在外面叫我哥,只有我们两时就叫我名字。”
温南:“哦。”
先前她不明白陈叙的心思,以为他喜欢的是别人,所以一直不敢与他单独相处,不敢直面自己的心,怕自己越陷越深,眼下知道了陈叙对她的心思,他们两人是两情相悦,温南心里的烦闷和空落感瞬间被喜悦填满。
她小声问道:“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陈叙看着她:“陈杰找我了。”
温南一怔,听他继续说:“他说,你跟他说清楚了。”
温南还没说话呢,又听陈叙继续说:“陈杰说你喜欢我。”
温南:??!!
她小脸爆红,有点羞耻和尴尬,陈叙笑出声,那声笑意像是从喉咙里发出来的,带着低沉的磁性:“温南,你心思藏得挺深。”
温南:……
她眼神乱晃,就是不敢看陈叙,晃着晃着,眼前倏然暗下,陈叙吻上她的唇:“温南,以后有什么事告诉我,别藏在心里。”
温南眼睫颤了颤,她能清楚的从陈叙深黑的瞳眸里看到自己,陈叙的话像是一把锁,将温南心上的锁打开,从小到大,没人对她说过,有什么事别藏在心里,即使是她的父母都没有说过这样的话,她所感受到的,享受到的亲情和爱情,都从陈家开始的,是陈奶奶和陈叙给她的。
温南眼睛一烫,湿热的泪水朦胧了眼眶,她轻轻点头:“好。”
话刚落下,唇便被陈叙堵了个严严实实,直到温南快喘不上气时陈叙才不舍的放过她,温南对他来说是上瘾的毒药,一旦沾上就戒不掉了。
陈叙又帮她捏了捏右手臂:“有没有好一些?”
男人声音沙哑的厉害,夹杂着浓浓的暗欲,温南脸蛋绯红,唇畔也是湿润发红,她不敢看陈叙:“好多了。”顿了下又问:“你是怎么捏的?为什么你捏的我就觉得没那么疼了,我自己捏反倒没用。”
陈叙笑了下:“在部队待久了,手法就熟了。”
过了一会,陈叙才将温南的手塞到被窝里,骨节修长的五指插入温南乌黑的发丝,扣住她的脑袋逼向自己,再次犯瘾的索取了一会才放过她,分开时,温南唇角都拉出了涎水,她觉得自己脸红的都快熟透了,七天没见了,本以为以后或许会一直这么下去,没想到陈叙忽然就出现了,然后发展到现在的局面。
陈叙放开她,起身道:“你早点睡,我明早叫你。”
温南不敢看他,半张脸埋在被窝里,只露出一双明亮的眼睛滴溜溜的转着,结果冷不丁的撞上了男人某个地方。
温南:!!!
陈叙神色微变,握拳抵在唇边咳了几声,耳根的红瞬间蔓延到脖子根,他背过身:“我先出去了。”
男人走到门口帮她关上灯,带上门,屋里彻底暗下来后,温南才从被窝里探出脑袋,她拍了拍热乎乎的脸蛋,抿住唇笑起来,然后拽了拽被子躺在床上,今晚心情好,困意始终不来,她睁着眼睛安静盯着漆黑的房梁,听到外面哗啦的水声,知道陈叙在洗漱,连着七天,一到晚上就静悄悄的,再次听见院里的动静,温南莫名的心安。
她闭上眼睛,翻了个身,渐渐睡着了。
厨房和院里的灯都灭了,小院里黑漆漆的,陈叙站在井边,光着膀子,给自己浇了两桶井里刚打上来的井水,等体内的火有消下去的趋势才作罢。
温南这一觉睡的特别香,一直到第二天早上,陈叙敲了好几声才叫醒她,温南从床上爬起来,初醒的声音有点软软的:“来了。”
她穿上衣服,走到镜子跟前,梳好头发后打开屋门就看见了站在门外的陈叙,男人换上了干净的军装,身上有股很淡的皂角香,院子里晾着他昨晚换下来的军装,军装衣角都是抚平的,陈叙道:“洗脸刷牙,收拾好我们走了。”
温南点了下头:“嗯。”
她走到井边,看到蹲在她身边的陈叙,想到昨晚的事,脸又不争气的冒着热意,温南捧起水扑在脸上。
“咦,小叙回来了?”
陈奶奶从屋里出来,看见井边的陈叙,又看了眼旁边的温南,问道:“你啥时候回来的?”
温南抿着唇没说话,忽然间不知道该怎么和陈奶奶相处了。
陈叙道:“昨晚回来的。”
男人将毛巾搭在绷绳上,对温南说:“时间不早了,该走了。”
陈奶奶刚睡醒,她走到井边,看着自个儿大孙子,眼里都是想念和心疼,小叙七天没回来,她不想是假的,可她又怕小叙回来看见温南会更难受:“小叙,你今晚还回来吗?”
温南也看向陈叙,陈叙笑道:“以后都回来。”
温南抿着唇,唇角压着笑意,倒是陈奶奶多看了陈叙几眼,老人家心思也跟明镜似的,她怎么会看不出自个儿大孙子的状态和七天前不一样,不禁看了看温南,不过食堂做饭的时间快到了,陈奶奶不好多问,等他们晚上回来了再找机会问问:“行了,快忙去吧。”
温南笑道:“姨奶,那我先走。”
陈奶奶摸了摸温南的头发,眉眼间都是慈祥的笑意:“去吧。”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门,温南安静的跟在陈叙身边,这会天蒙蒙亮,路上偶尔有一两个人,陈叙看了眼温南,遏制住想牵着她的冲动:“王师傅再有几天就回来了。”
温南“嗯”了一声,她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大白兔奶糖摊在手心,仰着小脸看陈叙:“哥——”话一出口,她竟然觉得有点别扭,有种羞耻的禁忌感,温南尽量忽略这种感觉:“这是你给我买的,很甜。”
在新世纪,大白兔奶糖一直是老品牌,卖的很不错。
“还没吃完?”
男人拿起奶糖,剥开糖纸递到温南嘴边,温南摇头:“没吃完,我这还有。”
说完从口袋里拿了一颗奶糖剥开,刚要放进嘴里,就被俯下身的陈叙用嘴夺走了,她嘴里也被陈叙塞进了一颗奶糖。
温南:……
走出家属区,经过石桥时,温南看了眼石桥旁的大石头,再次看见坐在那里的小麦,自从上次她在石桥边碰见小麦后,小麦几乎每天早上天蒙蒙亮时都坐在那里等着她:“哥,你在这等我下,我很快就来。”
陈叙看了眼石桥边的小麦,颔首:“嗯。”
温南小跑带赵小麦身边,坐在她边上:“小麦。”温南从口袋拿了个大白兔奶糖递给赵小麦:“快吃。”
赵小麦笑道:“谢谢温南。”
别说这么好的奶糖了,就是最普通的糖果她从小到大都没吃过,这几天温南天天早上过来都会给她带好吃的,有奶糖,巧克力,自从温南来到家属区,她才有机会尝到这些,赵小麦剥开糖纸,将白白的奶糖放进嘴里,甜甜的味道瞬间充斥整个口腔,甜滋滋的,一直蔓延到喉咙,想到昨天晚上吃饭的时候,爹娘因为她的事吵架了,吵架的原因就是因为她爹从部队回来的时候听见树底下有好多婶子说他们当爹娘的不是东西,要三百块钱彩礼卖闺女。
饭桌上,爹娘吵的特别凶,爹让娘最近一段时间别张罗着给她找婆家的事了,让家属区的风言风语停一停。
从上次陈奶奶来家里跟她娘说过几句话后,她娘对她比以前好了一点,可是经过昨晚的事,她娘又和以前那样对她,骂她是赔钱货,是祸害精,害的现在家属区的人都在背后说她,甚至昨晚赵小东用棍子打了她,她娘也说,活该挨打。
明明她没有做错什么,明明她在家里已经很乖很听话了,为什么爹娘就是不喜欢她?
嘴里的甜味怎么也甜不到心里去,赵小麦紧紧抿着唇,努力想控制住不让自己哭出来,可是越控制越忍不住,尤其边上还有温南温柔的声音,赵小麦一下子失控,抱着膝盖埋头在臂弯里大声哭泣,好像要把所有的委屈,痛苦,难过全部发泄出来。
温南在赵小麦消瘦的后背轻轻拍了拍,她看了眼天色,不早了,再晚点就该错过做饭的时间,于是转头看向站在不远处的陈叙,男人正好抬腕看了眼手表,随即掀目光温柔的看着温南:“带小麦去食堂。”
温南点了下头,她也是这么想的,要是陈叙不在,河边就她和小麦两个人,万一小麦想不开跳河,她想救都没有办法,谁让她是个旱鸭子。
温南摸了摸赵小麦的头发:“小麦,跟我去食堂好不好?”
赵小麦摇头:“我不去。”
说话带着哭腔,一抽一抽的。
温南续道:“可是我想让你陪着我。”见赵小麦抬头看她,温南抿唇笑了下:“你陪我去食堂,我陪你去地里好不好?”
赵小麦也想跟温南待在一起,可是还是摇头:“不行,我等会要回家做饭,不做早饭我娘会打我。”
温南真的恨不得现在就去赵营长家,将花凤珍狠狠抽一顿!
赵小麦抬手擦掉眼泪,努力让自己笑出来,然后站起身说:“温南,时间不早了,你快去食堂忙吧,我没事的,我先回家了,我娘他们也该起床了,我回去做早饭了。”然后转身往回走时,看见了路边的陈叙,脚步顿了下,低声叫了一句:“陈营长。”
陈叙颔首:“回去吧。”
赵小麦点了点头:“嗯。”
温南看着赵小麦跑远的身影,看着只比她小一岁,个头却像十五六岁,赵营长夫妻两虽然养大了赵小麦,却比她的父母好不到哪里去!
“走吧。”
陈叙走过来陪着她。
“嗯。”
温南恹恹的耷着脑袋,安静的走在陈叙身边,男人揉了揉她的脑袋:“别想了,你要是真想帮小麦,到时候我帮你想办法。”
“真的?”
温南刷一下抬头,璀亮好看的眼睛看着陈叙,看的陈叙喉咙发紧,男人视线下移,落在温南绯色的唇畔上,遏制住想将她抱紧怀里的冲动,哑着声音道:“真的。”
温南一下子笑起来,眉眼都亮了。
陈叙移开视线,高大的身躯绷得有点紧,温南走在他身边,说起这几天的事:“我这几天早晚经过这条道的时候,总感觉草里有人。”
陈叙咳了一声:“是我。”
温南脚步一顿:???
她仰头看陈叙,陈叙道:“你一个人走夜路我不放心,就在暗处跟着你,昨天早上路边有条蛇,我怕你吓着,就将蛇捉走了。”
温南没想到会是这样。
她心头烫呼呼的,没想到陈叙在部队待着,心思还在她身上,温南低下头,用手背轻轻蹭了下陈叙的手背,肌肤擦过的瞬间被陈叙反手握住,男人手掌温热干燥,指腹的茧子在她手背上摩挲着,一股颤栗的酥麻袭遍全身,温南吓的赶紧看了眼周围,这会天已见亮,他们两走在这条道上,谁往这边瞄一眼都能看见他们。
温南吓的心跳了几下,做贼心虚似的挣开陈叙的手,然后闷着头小跑到前面,两条小腿倒腾的挺快。
陈叙脸上带笑,长腿迈开几步就追上了温南,到了食堂后,男人又揉了下她的发顶:“进去吧,我等会来找你。”
“好。”
温南应了一声,转身跑进了食堂,一进去就看见吴凤乐呵呵的,看见人就笑,她从柜子里拿了围裙和袖套带上,走到锅台前,看了眼在水槽那洗菜的吴凤,问道:“吴婶子有什么喜事这么开心?”
吴凤把菜上的水分甩了甩,嘴角都快裂到耳后根了:“我给你说啊温南,昨天我不是说我儿子带我儿媳妇去县城大医院检查了吗,你猜我昨晚回去,我儿子跟我说的哈?”
温南眉多少猜到了一些:“难道是婶子的儿媳妇怀的龙凤胎?”
“哎哟!奇了!”
吴凤惊得险些把菜摔倒地上:“还真让你说对了,还真是怀了两个,就是不知道是双棒还是花棒。”
温南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愣了一下才明白吴凤说的是双胞胎和龙凤胎的意思,她笑道:“肯定是花棒。”
吴凤就乐意别人夸她那还没出世的孩子,昨晚知道是两个孩子后,激动的一晚上没睡觉,就念叨着希望是花棒呢,温南这句话算是说到吴凤心坎里了,吴凤高兴地说:“等孩子生下来了,要真是花棒,婶子给你包个大红包!”
廉厨子他们凑热闹:“那我们呢?”
吴凤摆手:“你们大红包没有,但喜糖少不了,管够!”
食堂里一片祥和的气氛,刘英子站在水槽边洗菜,嘴上没说话,心里嘟囔着吴凤:就你显摆就你能,就你儿媳妇能怀双棒,看把你得意的,到时候要是个双棒,还是丫头片子,有你哭的!
菜都配好了,温南拿起炒勺热油,昨晚陈叙帮她捏了捏手臂,今天舒服多了,一想到昨晚的一幕,温南就忍不住闹了个大红脸,吴凤转头瞧见了,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好好的你的脸咋这么红?”
温南:……
她找了个借口:“热油轰的。”
温南炒了三个菜,炒完以后,额头都出了些薄汗,她取下围裙和袖套,凉快了一会后外面陆陆续续进来人了,吴凤他们给军人们打饭,温南打好饭,坐在靠墙的凳子上时,看见了陈叙,男人打好饭走到她旁边坐下,问道:“胳膊疼吗?”
温南低声道:“有点。”
陈叙将碗里的肉都夹给温南:“晚上我帮你捏。”
不提晚上还好,一提温南又想起昨晚的事,她没想到陈叙动了情后会那么疯狂,和他先前板正严肃的一面判若两人,她现在都记得那天晚上陈叙经过她屋门时,训了她一顿,打那以后,她看见陈叙,一旦做了什么逾越的事就怕陈叙再训她一顿。
“在想什么?”
陈叙垂眸看了眼她。
温南低着头吃饭,眼珠子在桌上瞄来瞄去:“没想什么。”
陈叙说:“中午和晚上我就不陪你在食堂吃饭了。”见温南抬起头,男人续道:“我们团今天要出去拉练,晚上才回来。”
“好。”
温南刚低下头,对面就闯入了一道军绿色的影子,她抬起头看见了坐在对面的周岩,周岩的军装衣领被汗水浸透了,英俊的五官带着爽朗的笑意,他将饭盒放在桌上,看向对面的温南:“温南,你和陈杰的事我听说了。”
温南一愣:“什么?”
陈叙皱眉,凉飕飕的看着周岩,周岩无视陈叙的目光,脸上笑意加深:“昨晚陈杰来宿舍给你哥送饭盒,我问他跟你的情况,他说你们两现在只是革命友谊的关系,不是男女对象。”
温南眨了眨眼:“所以呢?”
她没明白周岩的意思,周岩扯唇笑开,抬手挠了挠后脑勺,刚想说话就被陈叙在桌底下踹了一脚。
周岩:……
陈叙道:“吃饭!”
打主意打到温南这来了,真够碍眼的!
陈叙这一脚下足了劲,周岩疼的皱紧眉头,弯腰使劲揉了揉小腿,温南疑惑道:“怎么了?”然后弯腰去看,却被陈叙按住脑袋止住:“乖乖吃饭,别搭理他。”
温南:……
周岩:……
这小子!把自个儿妹子看的跟媳妇一样紧,生怕别人抢了似的,难不成他还能看一辈子?
陈叙饭盒里的好菜好肉都挑给了温南,温南又给他夹回去,迎着男人看过来的视线,她赶紧道:“我吃不完。”
陈叙:“吃不完剩下我吃。”
温南“哦”了一声,转头时,眼角的余光看见了与他们相隔两个桌子的陈杰,男人和四个战友坐在一桌,不知道在说什么,脸上挂着笑意,似是察觉到她的视线,陈杰抬头看过来,朝她点了下头算是打招呼,坐在陈杰边上的人问他:“你啥情况?前段时间看你天天跟陈营长的妹子坐在一起吃饭,怎么这段时间又不坐一块了?你两是不是在谈对象,闹矛盾了?”
陈杰道:“没谈对象,这种话别乱说,我一个大男人没事,别坏了温南同志的名声。”
战友们:……
那人问:“那你们前天几天天天搁一块吃饭干啥?”
陈杰埋头扒拉了几口饭说:“我跟她哥是战友,跟温南之前也见过几次,所以随便聊了聊。”
战友:“我们怎么不知道你啥时候跟陈营长这么熟了?”
陈杰:……
他看向对方:“我说的是陈营长的弟弟陈州。”
战友:……
吃过早饭,温南快速把饭盒洗干净,跑着出了食堂,谁知道跑的太快,趔趄了几步差点摔倒地上栽个跟头,身后传来几道笑声,温南回头看了眼,一群战士们抱着饭盒出来结伴而行,陈叙和周岩也在,她就这么大刺刺的来了个丢人的现场直播。
温南尴尬的恨不得遁地逃走,她转过身继续跑,陈叙快走几步追上温南,垂眸看了眼温南羞红的脸蛋,喉咙里溢出一声低笑:“跑那么快做什么?”
温南小声道:“我到石桥那等小麦,想着跑快点能碰到她。”
陈叙:“刚吃饱饭,别跑太快,容易岔气。”
温南:“好。”
话是这么说,但她还是觉得丢人,加快步子跑的更快了,周岩走过来抬手搭在陈叙肩上,看着越跑越远的温南,对陈叙说:“兄弟,商量个事呗?”
陈叙斜乜了眼他,取下他的手臂,转身就走:“温南的事免谈。”
周岩:……
他追上陈叙:“不是,陈叙,你给我跟我说说为什么,你看,陈杰跟她不合适,那是你对他不知根知底,咱两是小十年的战友,就差穿一条裤子了,你妹迟早也要嫁人,肥水不流外人田,胳膊肘别往外拐,我你是知根知底的。”然后又挑了下眉:“哥们长得不烂,不是歪瓜裂枣的,当你妹夫绰绰有余,你看我比你还大一岁,我吃个亏,叫你一声大舅哥——草!”
周岩捂着肋骨处,用肩膀撞了下陈叙:“你小子下死手啊,你到底看不上我哪?”
陈叙脸色有些沉:“哪哪都不顺眼。”
周岩:……
他揉了揉被陈叙打疼的地方:“我就没见过像你这么对妹妹的,不到的还以为你媳妇呢!”
陈叙瞥了眼周岩,没说话。
这个点大家都刚吃完早饭,这条道上来往的都是军人,温南看到了跟何营长走在一起的赵营长,边上还有杜团长,杜团长笑了声:“温南啊,做完饭了?”
温南应了一声:“嗯。”
何营长笑道:“温南,你今天还做糕点吗?叔还挺馋你做的糕点的,尤其是那个水晶糕,你嫂子就想吃你做的核桃酥。”
提起这个,杜团长也不含糊:“叔也馋了。”
赵营长也笑道:“我上次也买了点水晶糕,还真挺好吃的。”
温南实在不想搭理赵营长,但伸手不打笑脸人,她先是问何营长:“何营长,两个孩子喜欢吗?喜欢的话我明天多做点水晶糕。”
何营长笑道:“行啊,多做点,叔多买点。”
然后温南又问赵营长:“赵营长,那水晶糕小麦和小东喜欢吗?”
赵营长脸色微僵了一下,他前两次买回去的水晶糕和糯米糕放在饭桌上,都是小东和他媳妇在吃,没见小麦动筷子,当时他也没在意,眼下温南一说他才想起来。
温南心里嘲讽的冷笑,面上没有显露,她还没说话,一旁的何营长开腔了,他从老赵脸上就能看出来他们没给小麦吃这些:“老赵,不是我说你,不管是丫头还是儿子,身体里流的都是你的血,都是你赵家的孩子,你看看你们两口子把小麦亏待成啥样了,对了,我这几天在家属区可是听说了,你媳妇前些天天天在外面张罗着要给小麦找对象呢,她可是把话放出去了,不管对方啥条件,只要给三百块钱就把小麦嫁出去,咋地了,你们两口子掉钱眼了?要钱不要脸了?这么对小麦,也不怕把那孩子逼急了死给你们看。”
何营长越说,赵营长的脸色就越黑。
平日里何营长就爱跟赵营长呛声,他就看不惯老赵一家不把闺女当人的做法,平时看见他就喜欢糟蹋他两句,这次要不是温南起了这个话头,他还想着找个机会呛他呢。
赵营长最近也因为家属区的风言风语恼火的很,路过巷子都觉得军嫂们拿眼珠子戳他,整张脸都臊光光的,一旁的杜团长闻言,说道:“老赵,我觉得老何说得对,小麦要是我闺女,我可舍不得这么对她。”他拍了下老赵的肩膀:“小麦是个乖孩子,性子也沉闷不爱说话,你们要给她找个婆家,首先得看男方一家脾性咋样,别到时候小麦嫁过去日子过不好不说,万一被他们欺负死咋办?”
赵营长一个老爷们被两个人当着小姑娘的面说了一通,脸色僵了僵,说道:“知道了。”
温南一副无辜的小模样,仰着小脸问:“赵叔,小麦今年多大了?我之前一直跟她割草,都忘了问她呢。”
赵营长还没说呢,何营长嘴快道:“十九了。”
温南‘惊讶’的瞪大了眼睛:“小麦只比我小一岁呀?”看着赵营长皱紧的眉头,温南‘茶言茶语’道:“我还以为小麦就十五六岁,我还纳闷呢,花婶子怎么着急,小麦这么小就给她张罗对象,原来小麦都十九了。”
然后低下头自言自语:“看着也不像十九呀。”
顿时,赵营长脸色难看的跟吞了好几只苍蝇似的。
第57章
杜团长练了这么多年的兵,跟官场的人打交道这么久,怎么会看不出温南对赵营长的嘲讽,不过他没说话,倒是何营长毫不客气的说道:“小麦从个头上看的确不像个十九岁的姑娘,你看我家大丫头小翠,今年刚过八岁,比小麦就矮一些。”
赵营长实在待不下去了,冷着脸说:“时间不早了,赶紧走了。”
说完率先走了,何营长撇了撇嘴,然后看向温南,笑的跟老狐狸似的:“温南,叔就喜欢你这个女同志,又会说话又会做糕点,谁要是娶了你,那真是祖坟上冒青烟了。”
温南:……
不至于不至于。
夸张了。
杜团长和何营长走后,温南去了石桥,正好看见了拿着镰刀走向杏花村的赵小麦,她追上去喊道:“小麦。”
“温南。”
赵小麦高兴的走在温南身边:“你忙完了吗?”
温南点头:“忙完了”
她又从口袋取了个水果糖摊在手心,笑眯眯的看着小麦:“你尝尝这个。”
赵小麦赶紧摇头:“不用了,温南,你已经给我吃的够多了。”
她实在不好意思再吃温南的了。
“不用跟我客气。”
温南剥开橘子糖的糖纸,将酸甜的硬糖果塞到她嘴里:“这个是硬糖,酸甜口味的”
糖果含在嘴里,酸甜的味道充斥在口腔里,赵小麦心里酸酸楚楚的,她低着头看着地上的杂草,眼里溢出滚烫的泪水:“温南,陈营长对你真好。”
她如果能有一个像陈营长这样的哥哥就好了,哪怕在家里爹娘不疼她,她至少还有个疼她的哥哥。
温南握住赵小麦的手安慰:“你一定会找到一个比我哥对我还好的丈夫。”她凑近小麦耳边说:“我把你的事跟我哥说了,我哥说她会帮你,不会让你娘随便把你嫁给别人。”
“真的?!”
赵小麦震惊的瞪大了眼睛,除了温南以外,从来没想过还有人愿意帮她,温南笑道:“当然是真的,我不骗你。”
赵小麦干的是割麦子的活,每一片地会分几个人同时干,跟赵小麦分到一起的是杏花村的两个小姑娘,其中一个是当初跟温南一起割草的红衣服小姑娘,温南今天才知道她叫蔡宝,今年十三岁了,家里情况和小麦一样,父母重男轻女,这次割草两个人分配到一起,对于她们两人来说都是有个共同吐苦水的对象。
另一个小姑娘不爱说话,只埋头干活,谁也不搭理。
赵小麦和蔡宝与她干了好几天活了,她一直没说过话,到了饭点也不回家,自己揣着野菜疙瘩坐在地头吃,温南跟在赵小麦和蔡宝中间,时不时的揪一把麦子,听着蔡宝说对面小姑娘的事。
这姑娘叫徐妮儿,今年十四了,比蔡宝大一岁,前两年跟着她亲娘嫁到杏花村,家就在村西头,听蔡宝说徐妮儿刚来的那些天见了人还会打招呼,跟人笑笑,谁知道过了两三个月后,这孩子见着人就躲着走,谁也不理,说啥也都当听不见,许多人觉得徐妮儿她娘离婚估计跟这孩子有关系,但是听村里人说,徐妮儿后爹对她挺好的,虽然不是亲生的,但偶尔还去供销社给她买好吃的,谁家后爹能对别人家还这么好?疼媳妇疼孩子的。
温南看了眼对面的徐妮儿,弯着腰抓着麦子一把一把的割。
她不太明白,既然后爹对她这么好,为什么徐妮儿性子越来越怪异?
“温南姐姐,我们村里人说你长得漂亮,做的糕点还好吃,尤其吴婶子,到处在村里说你,说你是食堂西施呢。”
蔡宝割了一把麦子,擦了擦额头的汗,笑看着温南,续道:“我也觉得温南姐姐特别漂亮。”
温南:……
食堂西施四个字险些让温南尴尬的遁地,她的模样和新世纪没什么不同,要说唯一的区别就是年轻了点,眉心间没有常年积累的忧愁褶皱,但配‘西施’二字,算了算了,别人敢说她可不敢认,不过还是笑眯眯的对蔡宝说了一句:“谢谢。”
然后从口袋里取了一个橘子糖递给蔡宝,蔡宝一愣:“这是什么?”
赵小麦说:“是橘子糖,可好吃了。”说完她伸了下舌头,小麦刚吃完糖,舌头上还染着橘黄的颜色。
蔡宝眨了眨眼,有些不敢相信的看着温南手里的橘子糖,抬头看温南:“温南姐姐,这是给我吃的?”
温南笑道:“嗯,你尝尝。”
蔡宝还是有些不敢相信,一个没见过几面的人给她这么好的东西,她从小到大都没见过,爷爷奶奶和爹娘他们一年到头买回来两三次好吃的都进了两个弟弟的肚子里,她连渣子都没尝到,蔡宝的手在衣服上紧张的擦了擦,伸手拿了温南手心的橘子糖,然后又看了眼温南的手心,她的手可好看了,白白嫩嫩的,每一根手指又细又直,没有一点茧子。
蔡宝剥开糖纸,将糖果含在嘴里,从小到大,这是蔡宝唯一一次尝到原来水果糖是这种味道。
酸酸甜甜的,就连咽下去的口水都是甜滋滋的。
赵小麦问道:“好吃吗?”
蔡宝第一次吃糖果,那种欢喜和苦涩的感觉堆积在心口难以形容,以前两个弟弟吃了冰糖或者糖果在她面前炫耀,说特别好吃,她一直不知道是什么味道,今天总算知道了,原来真的很好吃,蔡宝重重点头:“好吃!”
“温南姐姐,谢谢你!”
蔡宝割了一把麦子,笑的很开心。
温南笑道:“不用谢。”
她看向对面的徐妮儿,小姑娘一直弯着腰割麦子,好像不知道累似的,一直没见她直起身缓一缓,温南犹豫了一会,朝徐妮儿走过去,金黄的麦子刷在裤子上,往后嗖嗖的飘过,徐妮儿的视线里出现了一双细直的腿,她低下头,没有理会。
“你叫徐妮儿?”
温南蹲在她身边,双手托腮,仰着小脸看徐妮儿,脸上露出和善的笑意。
徐妮儿额头的汗划过眉毛,眼皮,差点滴进眼睛里,她抬手擦掉脸上汗珠,往旁边挪了两步,没搭理温南,温南也不生气,自言自语道:“我叫温南。”
徐妮儿还是不说话,好像一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温南从口袋拿出最后一个橘子糖,起身走过去,在徐妮儿没反应过来时,将糖果放在她手心,笑道:“小麦和蔡宝都有,你也尝一个。”
“我不要!”
徐妮儿把糖果扔出去,走到另一边继续割麦子,低着头没再理温南。
远处的赵小麦看见了,顿时有些气闷,她拿着镰刀跑过来想找徐妮儿理论,不要就不要,那么凶干什么,温南却冲小麦微微摇头,她走过去捡起糖果,看了眼使劲割麦子的徐妮儿,发现她的手微微有些抖,温南抿了抿唇,对小麦说:“没事。”
见赵小麦还气呼呼的,温南没忍住笑出声:“难得呀,我还是头一次见你生气,原来这么可爱。”
赵小麦一愣,诧异的看着温南,温南笑道:“别气了。”
说完坐在地边,看了眼弯腰割草的徐妮儿,刚才徐妮儿把糖扔出去的一瞬间,温南隐约间从她眼里看到了愤怒和恶心,那眼神不是她对,而是对她手里的糖果。
温南低头看着地面,不知道在想什么,赵小麦擦了擦额头的汗,走到她旁边坐下,以为她还在生徐妮儿的气,说道:“温南,你别生气,你不用理她,蔡宝说她性子就那样,跟谁也不说话。”
温南笑道:“我没生气。”
在地里待了一会温南就回去了,昨晚换下的衣服还没洗,到家里把她和姨奶的衣服洗一洗,也差不多该去食堂做午饭了,现在已经六月多份了,中午的天特别热,温南抬手遮在头顶挡住刺眼的太阳光,她前脚刚到家门口,后脚就听见张小娥的声音从院里传来:“哎哟,候婶子,你别哭了,哭有啥用,再把自个儿身体哭坏了。”
温南心里咯噔一下,跑进去就看见陈奶奶收拾了一个小包袱挎在肩上,老太太脸上抹着泪,张小娥和丁红娟一左一右的搀着她,温南第一反应猜测是不是姨奶知道了她和陈叙的事,对她生气又不想对她撒气,所以自己生着闷气要离开家,各种猜测和不好的预想一股脑的冲进温南的脑子里,冲的她手脚发凉,一时间也乱了方寸,害怕陈奶奶真的是因为此事,也害怕陈奶奶从此以后讨厌她,远离她。
温南愣在原地,不知道该怎么办。
张小娥看见跑进院里的温南,赶紧朝她招手:“快过来哄哄你姨奶,让她别哭了,人没都没了,哭有啥用。”
丁红娟也说:“是啊,候婶子,你再哭李婶子也回不来了,还不如缓一缓,养好精神去送送她。”
温南听的一愣,陈奶奶哭好像不是因为她,温南顿时松了一口气,后背和手心都冒了一层汗,那种感觉就像是一只脚已经踩在了万丈悬崖处,又被人一把拽回来的劫后余生的感觉,她走过去扶住陈奶奶,让张小娥坐一边歇一会,然后扶着陈奶奶坐在板凳上,问道:“姨奶,好端端的怎么哭了?”
陈奶奶摇了摇头,眼睛一圈布满了皱纹,眼眶里都是眼泪,这么大年纪的人了,哭的让人心里不是滋味。
见陈奶奶难受的说不出话来,丁红娟说道:“是你姨奶她大嫂的事,她跟我婆家在一个村子,这不我今天刚收到家里发来的电报,上面提到你姨奶大嫂刚去世的消息,你姨奶难受,这才哭起来。”
温南愣了一下,不是说陈家老家都没什么人了吗?姨奶的大嫂从哪里冒出来的?
陈奶奶摆了摆手,没让丁红娟继续说,她止住哭腔,跟温南和张小娥解释:“都说长嫂如母,我这个大嫂算是我半个娘,她比我大十二岁,嫁进我家后对我也特别好,只是我哥命不好,早早就没了,连个后都没留下,我大嫂在家里寡了好些年,一直把我爹娘的后事处理好,帮我找了个好婆家嫁了,我本来想着带着她一起进陈家,可是谁知道……”陈奶奶说到这,又止不住哭出声:“谁知道我大嫂走了,她就给邻居婶子留了一句话,说不用找她,她不会再回来了,从那以后,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她了,就前两年红娟搬到了家属区,我从她口中听到了我大嫂的名字,仔细一问才知道,我大嫂去了平湖县。”
陈奶奶擦了擦眼泪,续道:“两年前我带着小叙和小州过去了一趟,看她日子过得挺好的,丈夫也疼她,家里两个孩子虽然不是她亲生的,但都把她当做亲娘看待,我也就放心了,我本来还想着今年过年等小叙和小州都休假了,让他们两带我再去看一看我大嫂,谁知道”陈奶奶哭的难受的厉害:“谁知道这人说没就没了。”
原来这里面还有这茬事呢。
她就说当初丁红娟那么自来熟的跟她说话,陈叙每次去自留地拔草浇地,都会把丁红军的活一起干了,应该也是因为姨奶大嫂的原因,丁红娟宁家在平湖县,和姨奶大嫂在一起,平日里应该没少照顾姨奶的大嫂。
“候婶子,别哭了,别把身子哭坏了。”
张小娥拍了怕陈奶奶的后背,温南看了眼陈奶奶肩上的包袱,问道:“姨奶,你收拾东西,是想去一趟平湖县吗?”
陈奶奶点了点头:“我去看看她最后一面。”
温南道:“我去开介绍信,我跟姨奶一起去。”
“不用你,食堂那边还等着你做饭呢,家里的鸡也等着你喂呢,再说了,你和你奶奶都对平湖县不熟,你就在家属区待着,我跟你姨奶去,我婆家是平湖县的,那片地我最熟了,正好我也回家转转看看我公公婆婆,他们年纪也大了。”丁红娟拍了拍陈奶奶的手背:“候婶子,行了,我去收拾收拾东西,咱们去开介绍信,开好了就走,现在走还能赶得上晚上的火车。”
陈奶奶道:“好。”
温南道:“姨奶,我送你到火车站。”
不等陈奶奶说话她就跑回了屋里,换了身衣服,装了点票和钱才出来,姨奶哭这么厉害,她担心万一路上出个什么事,她和丁红娟互相有个依托可以叫人,毕竟姨奶年纪大了,温南真怕她悲伤过度哭晕过去。
张小娥坐在院里叹道:“老杜他们团今天出去拉练,要到晚上才回来,要不然我就去部队找老杜和陈营长,让他们请假开车送你们去火车站了。”
陈奶奶道:“别打扰他们训练,我们坐毛驴车也能赶过去。”
等丁红娟过来,温南扶着陈奶奶,和丁红娟去开介绍信,临走前让张小娥帮她向食堂司务长请个假,她和陈奶奶她们开好介绍信,找了杏花村大队的毛驴车将她们送到公社,到了公社正好是中午的饭点,几个人赶时间,就在国营饭店买了几个包子在车上吃,陈奶奶心情不好,吃了一点就吃不下了,温南走的时候带的有水壶,让陈奶奶多喝点了热水。
丁红娟说:“温南,婶子的院门没锁,你记得这几天帮婶子喂鸡。”
温南道:“好。”
一点坐车从公社出发,赶三点的时候达到丰林县,陈奶奶走的不快,丁红娟快跑到火车站抢票,等温南扶着陈奶奶到达火车站时,丁红娟刚买到票,她买了两张卧铺,三人在火车站坐着,陈奶奶走了一路气喘吁吁,温南帮她顺背,丁红娟说:“温南,你赶紧走吧,四点钟有一趟车回公社,你现在跑过去还来得及。”
“对对对,南南,你快回去,姨奶这不用你操心。”
温南握住陈奶奶的手,看着老太太哭的有些肿的眼睛,宽慰道:“姨奶,你这一路也别着急,不管做什么都得以身体为主,我和哥在家里等你和丁婶子回来。”
陈奶奶抬手抹眼泪:“知道了,快走吧,一会赶不上车了。”
“丁婶子。”
温南看了眼丁红娟:“您能送我一下吗?”
“行。”丁红娟起身:“候婶子,你先坐着,我等会就来。”
丁红娟和温南走出火车站,温南取了三张大团结和两张全国粮票塞到丁红娟手里,丁红娟愣了一下,下意识就要收回手,温南握紧她的手:“丁婶子,这一趟要麻烦你了,这些钱在路上你和我姨奶用,这趟火车票也是你买的,不能让你破费了——”
“你这孩子,我也是回我婆家,你不用跟我客气。”
丁红娟跟温南推脱了好一会,温南直接抽回手往后退了几步:“丁婶子,我还要赶汽车呢,就先回去了。”
没等丁红娟说话她就跑了。
丁红娟看着渐渐走远的温南,又看了眼手里的大团结和全国粮票,没忍住笑出来,这孩子真是个实心眼的,怪不得候婶子和陈营长对她这么好。
丰林县火车站和汽车站离的不算远,温南是一路小跑着过去的,结果跑了没几步碰见了两个熟人,正是李局长的儿子李尚,他推着自行车,后面坐着他媳妇,车把手上挂着一网兜桃酥和一瓶定制的玻璃瓶牛奶,两人也看见了温南,李尚笑着叫了一声:“温南妹子!”
小媳妇也喊道:“温南妹子。”
温南走过去笑道:“你们好。”
李尚看了眼周围:“咦,小叙哥没来吗?”
温南:“没有,他今天拉练去了,我来送我姨奶去火车站。”
李尚笑道:“这样啊。”他也没好多问陈奶奶的去干啥了,对温南说:“妹子,既然来了就去我家坐坐。”
小媳妇从自行车后座跳下来:“对呀,去我们家坐坐,我妈今天晚上烧鱼吃,我们一起尝尝。”
温南笑道:“不用了,我得赶最后一趟车回公社,改天我哥有时间,我们一起过来拜访李叔叔。”
说实话,她跟李局长一家并不熟,去人家家里尴尬不说,而且还空手,更没礼貌。
李尚闻言,也不强求温南,笑道:“那行,我等你和小叙哥过来。”
跟李尚夫妻两分开后,温南小跑着去了汽车站,等赶过去的时候,发现那片已经没车了,顿时心里一咯噔,去旁边的车上问售票员:“同志,麻烦问一下,去朝阳公社的车来了吗?”
售票员坐在座椅上,翘着二郎腿剪指甲,不耐烦的说了句:“你来晚了,走了好几分钟了。”
温南:……
她抱着最后一丝侥幸问:“那今天还有车吗?”
售票员不耐烦的皱眉,口气也不好:“没了,等明天吧。”
温南:……
从丰林县到公社开车都得两个小时,更别提坐车了,估计还没走一半路程天就黑了,温南在车站外站了一会,最后去了丰林县的招待所,出来的时候开了介绍信,至少今晚能在招待所住一晚,温南到了招待所了,开了一间屋子,晚饭去国营饭店吃了一碗面就回去休息了,等明天一早起来赶车回公社。
天色夜黑,晚上的月亮也被乌云笼罩,愈发黑的不见五指。
张小娥从岗亭室里出来,又看了看远处,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也听不见什么动静,他问警卫员:“杜团长他们啥时候拉练结束回来啊?”
警卫员道:“有时回来得早,有时候半夜才回来。”
张小娥一听,着急的在原地打转,要是半夜回来可咋办?温南去丰林县送候婶子到现在都没回来,按理说她把候婶子送到火车站,应该能赶上最后一趟车,这个点也早该到家了啊,张小娥就怕温南在路上出个啥事,她可还记得上次李红平伤害温南的事。
张小娥心急如焚的等了不知道多久,终于听见了远处传来整齐响亮的跑步声,警卫员说道:“张婶子,一团的人回来了。”
“老杜!陈营长!”
张小娥摸着黑跑过去,看见了为首的杜团长和陈营长,还有赵营长他们,再往后是看不到尽头的军绿色身影,跑步声在漆黑的夜里极为响亮。
“你咋到这来了?”
杜团长皱眉看着张小娥,嗓门特响亮。
张小娥跑的喘了口气:“我来找陈营长的。”然后把丁红娟今天收到电报的事还有陈奶奶大嫂去世,温南送陈奶奶去火车站的事一口气说完,张小娥着急的拍了下手:“陈营长,你说这个点了温南也到家了,但现在也不见人影!”
陈叙眉峰紧皱,杜团长也觉得不对,大喝道:“陈叙,快去开车,我们去丰林县找人!”
杜团长的话还没说完,就见陈叙已经跑没影了。
第58章
军用吉普车从部队驶出来,在岗亭前划出一道刹车印,陈叙开门下车,几步冲到岗亭里给丰林县公安局打了个电话,联系到李局长,将温南的事快速说完便冲出岗亭开车离去,一道去的还有杜团长与何营长,陈叙车开的很快,路过坑洼的颠簸时,颠的杜团长和何营长脑袋直撞车顶。
杜团长忍了忍说:“我知道你担心温南,你稳着点,稳着点。”
何营长也有些心虚:“陈营长,要不我来开车?”
“不用。”
陈叙目光冷冷的凝视前方的黑夜,侧脸线条绷紧,抓着方向盘的手指绷紧,手背的青筋都突出了。
一路上谁也没说话,就连平日里喜欢嬉皮笑脸的何营长也闭着嘴,他看了眼开车的陈叙,跟陈营长在一个团处事三年,他向来处事沉稳,镇定自若,今天还是头一次见他乱了方寸,可见温南那丫头在陈营长心里的重要性,估摸着以现在的情况看,将来谁要想娶温南,得先过了陈营长这一关。
往常开车到丰林县要三个小时,陈叙车开的很快,一个小时就到了。
军用吉普车到达李局长家门前时,杜团长和何营长开门下车,两人颠的五脏六腑都快错位了,陈叙跑起来的速度非常快,很快上了三楼,敲开了李局长的家门,开门的是凌梅,看见门外的陈叙吓了一跳:“你怎么这么快就过来了?”
前一个小时才跟老李通过电话,这一会就到了。
凌梅惊讶的眨了眨眼,让陈叙进来坐,陈叙额角青筋绷着:“婶子,我叔有温南的下落了吗?”
凌梅道:“公安局小同志来家里给你叔说了温南的情况后他就急匆匆的走了,到现在还没回来,小叙你先别急,温南那么大的人了,肯定会没事的。”
话是这么说,可凌梅心里也没底。
一个小姑娘人生地不熟的在偌大的县城找不到人,万一在看不见的巷子里遇到什么人,什么事,一辈子可就毁了,凌梅越想越心悸,说到最后声音也有些弱了,李尚媳妇从屋里出来,看到转身就跑远的陈叙,赶紧追出来喊道:“小叙哥,我今天下午还看见温南妹子了。”
陈叙的脚步停在楼梯口,闻言转头看向李尚媳妇,漆黑的眼底攀爬着红血丝,绞着暗沉沉的瞳眸有些吓人:“她下午在哪里?”
李尚媳妇说:“我下午和李尚在人民路遇见了温南,原本想请她来家里吃顿饭,她说要赶最后一趟车回去,我们就没留她。”
不过眼下看来,温南没赶上最后一趟车,人也不见了,李尚吃过晚饭去值完班,她早早就睡了,先前听见公公婆婆在低声说话,睡的迷迷糊糊的也没听清,直到刚才陈叙过来敲门问婆婆关于温南的事她才彻底清醒,这才着急忙慌跑出来跟陈叙说了此事,李尚媳妇满脸担忧:“小叙哥,温南没事吧?”
凌梅在身后说:“肯定没事,对了”她看向陈叙:“你叔临走时说他先带公安同志去几个招待所挨着问,看温南是不是在招待所里,你要先进来等一会,说不定一会你叔就带着好消息回来了。”
陈叙道:“不用了,我去找她。”
凌梅婆媳两见陈叙身影很快消失在楼梯口,又快又急的脚步声响彻在安静的黑夜里,没一分钟楼下就传来了车子打火的声音,李尚媳妇走到石栏前看了眼楼下,军用吉普车亮起大灯,一个急转弯就开出了楼底下。
“咋样,问到了吗?”
车里面,杜团长问了一句,他手抓着副驾驶上面的把手,被陈叙开车的速度甩的肩膀撞在车门上,何营长也抓着车把手,等着陈叙说话。
“没有,李叔带人去招待所找人了。”
陈叙打转方向盘,一脚油门开到就近的一家招待所,和杜团长他们下去,在招待所打听的问了今晚入住的女同志,拿的介绍信是红星公社杏花村大队的开的,招待员找了一圈,摇头道:“倒是有两个拿着红星公社的介绍信,但不是杏花村的,他们是两口子。”
没等招待员说完陈叙就跑出去了,杜团长和何营长还没来得及追上去,就被他丢下了,汽车的轰鸣声夹杂着陈叙低沉冷肃的声音飘到两人耳朵里:“你们在这等着!”
杜团长:……
何营长:……
杜团长骂道:“平时看这小子遇事挺稳的,怎么今天跟转了性一样!”
黑漆漆的夜里,招待所门口,一个团长一个营长,两人跟杆子似的灰溜溜的杵在那。
军用吉普车转了两个弯,猛然刹车停在人民招待所的门口,陈叙刚下车就看见从里面出来几个穿着公安制服的同志,为首的正是李局长,陈叙三两步跨上台阶,冷俊的脸上尽是焦急之色:“李叔,人找到了吗?”
李局长愣了一下:“你小子咋跑这么快?!”他看了眼外面的军车,顿时虎眼一瞪:“大晚上开车那么快,不要命了!”
对于李局长的教训陈叙掠过,继续问:“人找到了吗?”
男人声音没了以往的沉稳,听起来多了几分紧绷的急切,李局长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说道:“找到了,就在这家招待所呢,你在那头急的满头汗,小姑娘还在睡大觉呢,我刚刚敲了好几下门才叫醒她。”
陈叙浑身绷紧的肌肉瞬间松懈了几分,涌在心口的焦急担忧也顷刻间散去。
“她在哪间房?”
陈叙越过李局长走进去,被李局长叫住:“陈叙!”
“到!”
陈叙几乎是肌肉反应,转身立正看向李局长,李局长是又气又想笑:“你出来,叔跟你说两句话。”见陈叙看了眼招待所里面,瞪了他一眼:“她在房里待着呢!丢不了!”
陈叙:……
男人轻咳一声,摸了摸鼻尖,跟着李局长走出去,两人走到招待对面的后背墙旁,暗淡的月光搭在墙上,将后背墙折出黑沉沉的暗影,李局长问:“之前我们一直没机会坐下来好好说说话,你跟我说实话,透个底,那女同志到底是谁?咋就住你们家成你表妹了?你别想着拿表妹那套糊弄我,你当初是我手里的兵,家里祖宗三代老子都摸得门清。”
陈叙也没想瞒着李局长:“她是运闽市的人,她是西平市胡阳县部队的,出任务牺牲了,生前给她说了一门亲事,对方跟我一个部队,一个姓,她家里人传话没传明白,小姑娘就记着地址和一个姓找到我了,我跟她说明不是我,就让她以表妹身份住在我家,我帮她找她对象。”
李局长没想到这里面这么曲折。
他皱眉看着陈叙,虎着眼瞪他:“你明知道人小姑娘是来找她对象的,你还敢对她动心思,你是觉得自己的日子过得太清闲了,给自己找罪受呢?!”
陈叙笑道:“李叔,我和温南跟她对象见过面了。”
李局长眉毛一挑:“事都说明白了?”
“嗯,说你明白了。”
“那小姑娘对你什么态度?”
陈叙眼底溢满了温柔:“我和她两情相悦。”
李局长拍了下陈叙的肩膀:“好小子,可以啊!三年不见总算给自己找了个媳妇,当初杨参谋的闺女想嫁给你,你不愿意,我们还以为你要打一辈子光棍呢,合着是没看上人家那类型的?”
陈叙:……
李局长问:“你和温南现在在家属区是兄妹关系?”见陈叙点头,他皱眉:“你小子准备咋处理?总不能让人家姑娘就这么不明不白的跟着你。”
陈叙道:“我会尽快让家属区的人都知道温南的身份,让她光明正大的嫁给我,不受人非议。”
李局长拍了拍陈叙的肩:“行了,去找你媳妇去吧,她在15号房。”
倏然间听见‘媳妇’两个字,陈叙冷俊的脸皮有点薄红,他道:“李叔,我先进去了。”
招待所的屋子干净整洁,这家人民招待所是丰林县最好的一家,温南还是找人问了几家才选择这里,结果前脚刚住进来,后脚就遇见红兵小将查房,看有没有男女住同一间的,是不是两口子,有没有结婚证,有没有介绍信,专门来抓人的,一旦发现没有只有介绍信没有结婚证的,立马带走讯问。
折腾了两个小时才安静下来。
温南好不容易睡着,结果又被敲门声吵醒了,还以为红兵小将又来了,又烦躁又害怕的打开房门,一看竟然是李局长,也从李局长口中得知了陈叙找她的事。
温南躺在床上,望着漆黑的房梁,想到李局长看见她时松了一口的模样,说了一句:“你没事那小子就放心了。”
她今晚没能回去,张婶子知道什么情况,肯定会告诉陈叙,陈叙应该能想到她没赶上车,还想着等明天回去了跟他说,没成想陈叙大晚上的会将电话打到公安局找李局长,让李局长带着公安同志满招待所的找她。
温南心里被暖盈盈的热度包裹着,第一次感受到被人在乎,被人保护的感觉,原来是这么幸福。
她翻了个身,闭上眼,困意再次上来时,房门又被敲响了。
温南:……
她睁开眼,刚想问是谁,门外就传来了熟悉的声音:“温南,是我。”
陈叙?!
温南惊得坐起身,她万万没想到陈叙会找过来。
温南起身下床穿鞋子打开房门,还没看清门外的人,就被一道强劲的力气拽进一堵坚硬温热的怀里,男人胸膛硬邦邦的,军装贴在匀称的肌肉上,身体的温度透过衣服扑进温南的肌肤里,她甚至能听见男人剧烈的心跳声,也带着她的心脏噗通噗通的狂跳着。
男人遒劲有力的手臂几乎要将她揉进他的骨血里,温南觉得自己的腰都快断了。
她抬手推了推陈叙的腰,手心挨上去的瞬间就触碰到了男人腰腹的肌肉线条,结实有力,像是蕴含着强大的爆发力,温南指尖被烫的蜷了蜷,小声说:“我、我喘不上气了。”
没等她的手收回去,就被陈叙握住了,男人松开她,低头看着毫发无损的温南,揉了揉她睡的毛茸茸的脑袋,低沉的嗓音带了些闷哑的质感:“今天在县城有没有遇到什么麻烦事?有没有人欺负你?”
温南抬起小脸:“没有。”
陈叙压制住体内躁动的血液,控制住想亲她的冲动,握着温南的手用了些力道:“我们回家。”
温南一愣,下意识问道:“你怎么过来的?”
陈叙:“开车来的。”又问:“有没有东西落在屋里的?”
温南摇头:“没有。”
陈叙关门上锁,牵着她走到前面将钥匙放到桌上:“15房的钥匙。”然后带着温南出了招待所。
柜台坐着两个招待员,袖子上带着红袖章,看着出去的两人,其中一人说道:“这女的是谁啊?连咱们县城的李局长都亲自出面找她来了。”然后朝外面努了努嘴:“你看那男的,穿着军装,开着军车,在部队肯定是个官,这女的啥背景啊?”
另一个人回了一句:“我哪知道。”
这个点已经夜深了,半弯的月亮隐匿在云层后面,除了招待所门上面挂着的亮灯外,其它地方都是黑乎乎的,陈叙打开副驾驶的门,等温南上去才关上门,他上了车,看了眼温南低头锁安全扣,微弱的亮光穿透车窗玻璃洒在温南身上,照在那张雪白的肌肤上,能隐约看见肌肤上细腻的绒毛,陈叙喉结动了动,眸色比夜色还要深。
温南一抬头就撞上了陈叙漆黑如墨的瞳眸,她眨了眨眼,下意识摸了下自己的头发,以为自己睡觉睡的头发又乱糟糟的,摸了摸,好像不乱:“怎么了?”
“没事。”
陈叙声音有些哑,开车离开了招待所。
从人民招待所到红星招待所要过三条街,车子在经过一个拐角时,骤然打了个弯拐进了偏僻的巷子口,温南被车子拐弯的力道冲击的朝窗户那边撞去,肩膀撞在车门上,还没看清当下的局势,眼前的灯光骤然间熄灭,安全扣咔哒一声响,后颈蓦然一重,属于陈叙的气息顷刻间扑面而来,亮光骤然熄灭,温南的眼睛一时间没有适应黑色,黑暗中的感官无限放大,唇上的碾磨酥酥麻麻,鼻息间呼出的气息也被陈叙尽数吞入。
温南后背靠在靠背上,双手紧张的搭在腿上,陈叙几乎半个身子覆在她身前,后颈被轻轻揉按着,异样的感觉像是奔腾的小鹿不断的撞击心口,唇畔被长舌破开,温南的小舌被迫卷着吮吸。
她没忍住轻哼了两声,小猫的呜咽声向来可怜,更能让人血脉喷张。
陈叙空出的手掌住温南脆弱的脖颈下颔,粗糙指腹在温南细腻的肌肤上摩挲,强势迫切的吻让温南肺腑的空气迅速流逝,温南眼底被激出生理性的眼泪,雾蒙蒙的笼罩在瞳眸里,黑漆漆的车里面想起羞人的啧水声。
“唔——”
温南哼了声,觉得自己都快窒息了。
陈叙终于舍得放过她,唇畔分开时,拉出了涎水,男人粗重的呼吸响彻在封闭的车内,听得温南面红耳赤,她的眼睛适应了黑暗,能看到近在咫尺的陈叙,男人幽深的眸紧紧凝着她,这一刻她像是毫无遮体的展现在他面前,粗糙的手指摩挲在后颈处,引起阵阵颤栗。
温南不敢看陈叙,眼珠子乱晃,心跳的特别快。
“温南。”
陈叙埋在她颈窝处重重喘息了几声,扣住温南的后颈,在她耳唇亲了下,温南对他来说,是沾上一次便戒不掉的存在,他想时时刻刻抱着温南,想立刻娶她过门,想她牵着她的手告诉所有人这是他媳妇。
温南耳朵红的能滴血,尤其男人的声音沙哑磁性,听得温南身子酥麻麻的。
她等着陈叙的下文,过了一会男人才说:“等奶奶回来,我把咱两的事告诉奶奶,再去一趟你老家,将你小姨接过来,联系你哥生前所在的部队,帮你澄清和我之间的关系,等处理完这些我们就结婚。”
温南抿了抿唇,小声说:“不着急。”
刚说完就对上了陈叙漆黑的眼睛,男人眼底带笑的看着她,温南却觉得他的笑带了点冷意:“你不急我急。”
温南:……
黑漆漆的夜里,杜团长和何营长站在招待所门口,两人大眼瞪小眼,时不时的看一眼两边的巷子口,杜团长又从兜里取了两根烟,和何营长一人点了一根,杜团长用力咂了口烟,骂道:“这个臭小子丢下咱两就跑了,让老子跟个傻子似的大半夜站在招待所门口站岗。”
何营长笑道:“咱两该庆幸现在不是冬天,不然还得挨冻。”
杜团长:……
正说着话,前方拐角看见了灯光,紧跟着车子开出拐角向他们驶来,不急不慌的停在他们跟前,不用想,温南肯定是找到了,不然陈营长不可能这么淡定,杜团长和何营长看到副驾驶的温南,两人拉开后车门坐进去,杜团长骂了一句:“你下次再把老子丢到招待所门口,回去就给老子站岗去!”
陈叙唇边抿着笑意,憋笑时肩膀抖了两下,从后视镜看到杜团长瞪圆了眼睛,立即正色道:“是!”
温南没想到杜团长和何营长也来了,她转头乖巧的喊了两声:“杜团长,何营长。”
说完又看向前面,不敢让两人看见她红彤彤的脸蛋和被陈叙欺负的微微红肿的嘴唇,她抿了抿唇,唇上似乎还残留着陈叙的气息。
杜团长应了一声,然后看了眼温南:“温南,你咋样,没人欺负你吧?”
何营长也说:“对,有没有人欺负你?你给叔说,叔给你出气。”
两人俨然把温南当孩子,尤其上次李红平的事让几个人心里都落了个底,就怕温南在县城再碰上第二个李红平。
温南心里有暖又热,甜甜一笑:“没人欺负我。”
在新世纪没人关心她,在乎她,哪怕她在学校被拉帮结派的女同学孤立,老师,家长,没有一个人问过她,在乎她,从小到大,她在哪里都不合群,学校开家长会,全班只有她的家长缺席,班里举办任何需要交钱的活动,她永远都是不参与的那一个,并不是她不愿与参与,而是没人给她交钱,上了初中高中,别人的饭卡和零用钱都是她可望不可及的。
别人吃着热乎乎的饭菜,她吃着冷冰冰的馒头就榨菜,一直到高中毕业,温南都没尝过汉堡包是什么味道,没喝过奶茶是什么味道,甚至连汽水是什么味道都不知道,她只能看着两个哥哥吃,等他们吃完了再到她面前一番炫耀,说她没爸没妈,是个没人要的野孩子。
后来考上大学,爷爷奶奶更不愿意在她身上花钱,他们觉得女孩子上再多的学都是要嫁人的,她靠着自己的奖学金,打工,艰难的度过了大学四年。
每每想起这些,温南都在想,她活在这个世上的意义是什么?
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她感受到了亲人的呵护,朋友善意的关心,还有陈叙对她无微不至的照顾,渐渐觉得,原来人活一世还可以记录这么多幸福的点点滴滴。
脸上的潮红逐渐褪去,温南转头笑看着二人:“杜团长,何营长,谢谢你们来找我,明天我多做几样糕点。”
陈叙补了一句:“明天的糕点我请客,管够。”
何营长“嘿哟”一声:“陈营长,你要这么说,我可不客气了,我这可是拖家带口的,吃不少呢。”
陈叙透过后视镜看了眼何营长,脸上带笑:“敞开肚子吃,我请得起。”
杜团长一点也不客气:“明天我把你婶子带上。”
来的时候用了一个小时,回去的时候用了三个小时,温南靠在副驾驶上睡的香沉沉的,车子开到颠簸的路段时,陈叙刻意减慢速度,缓慢的行驶过去,杜团长和何营长今天也累坏了,两人也睡着了,等车子开到家属区的时候两人才醒来,何营长看了眼还在睡觉的温南,对陈叙说:“你把温南带回去,我把车开回部队。”
陈叙:“行。”
杜团长打了个哈欠:“那我先回去睡了。”
陈叙拉开副驾驶的门,看着温南毫无防备的睡颜,低笑了声,帮她解开安全带,手臂穿过她的后背和膝盖窝抱出来,何营长打着哈欠将车开走了,陈叙打开家门关上,抱着温南进了屋子,将她放在床上,睡梦中的人“嘤咛”一声,这一声在寂静的夜里像是搅动风云的巨物,陈叙俯下身,单手支在温南头边,另一只手摩挲着温南细腻的肌肤,粗糙的指腹划过纤长卷翘的睫毛,鼻尖,落在唇畔上,她的唇红润,也很软。
灼热的呼吸扑在他手指上,扇动着几不可察的绒毛。
男人深黑的眸色更暗了,在温南唇畔上轻轻咬了下,见温南秀气的眉毛皱了皱,粉嫩的舌尖舔了下唇畔,陈叙闷笑出生,又在她唇上轻轻咬了下,逗她,直到温南翻过身留给他一个后脑勺他才作罢。
陈叙直起身,低头瞧了眼自己的异样,觉得真是没事找罪受。
他给温南脱掉鞋子和袜子,给她盖好夏凉被才关门出去。
温南这一觉睡的昏天暗地,一直到陈叙叫她才醒,温南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看了眼熟悉的房间才后知后觉昨晚自己已经到家了,不用想,肯定是陈叙抱她进来的,温南坐起身,准备穿衣服时才发现身上的衣服整整齐齐,她下床穿好鞋子走出去,看见在院里喂鸡的陈叙:“哥,你昨晚睡觉了吗?”
温南刚说完就反应过来部队。
果然,陈叙转身看她,提醒道:“没外人在,别叫我哥。”
听着不舒服。
让他总有种欺负妹妹的感觉。
温南“哦”了一声,走到井边刷牙洗漱,两人走出家门,温南问起陈奶奶大嫂的事,陈叙说:“我以前没见过她,偶尔听我奶奶提起过,她走的那一年我爸刚出生,我爸也没见过她,还是前两年丁婶子随军过来提起她的名字才知道她现在嫁到了丁婶子婆家的村子里。”
两人到了部队,陈叙揉了下温南的脑袋:“进去吧。”
温南笑道:“嗯。”
她小跑着进了食堂,一进去就被吴凤拽住了,将她左看看又看看,看的温南莫名其妙,一同过来的还有胡秀,这个点司务长杨志同也进来了,看见温南时笑道:“你姨奶走了?”
温南点头:“嗯。”
吴凤说:“你没事吧?”
温南摇头,她能有什么事?
吴凤这才作罢,跟温南她们去了后厨,然后说:“你是不知道,小娥昨天晚上来食堂一直念叨你,说你去送你姨奶到现在也没回来,就怕你在路上出个什么事,一直等食堂的人走完了也不见你回来,就去部队找杜团长他们,让杜团长他们去县城找你。”
这事温南知道,昨晚何营长跟她说了。
吴婶子松了口气说:“你是不知道,把我也吓坏了,你一个女娃娃去那么大的县城,万一出出个啥事你哥又不在你跟前,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还好你平平安安的回来了。”
胡秀大葱切好,大葱有点辣眼睛,她眨了眨眼,说道:“就是,我们刚才还念叨你,也不知道你回来了没有。”
温南心里暖洋洋的,感激的看着她们笑道:“婶子,胡秀姐,谢谢你们关心。”
早饭做好后,军人们陆陆续续来了食堂,温南发现许多人进了食堂先看她一眼才去打饭,看的温南有些莫名其妙,她打好饭菜,走到角落的桌子前坐下,没一会周岩和江进过来了,两人打好饭菜走过来,周岩看了眼温南,眉头皱了一下,眼里划过一抹几不可察的担忧:“温南,昨天什么情况?我听一团的人说你昨天在县城丢了。”
江进埋头扒拉了一口饭说道:“张婶子昨晚在部门外嗓门挺大的,听着特严重。”
温南:……
难怪刚才有好多人一进来就看她,应该跟她在县城‘丢失’的事有关,这会吃饭的人还有好一些回头看她,温南觉得自己就跟动物园的观赏动物似的,浑身不自在,周岩见她不说话,目光凝着她的脸:“怎么不说话?”
温南一愣,抬头对上周岩关心的视线,赶紧摇头:“我没事,昨天送我姨奶到火车站,去汽车站的时候没赶上回红星公社的汽车,就在招待所睡了。”
周岩松了一口气,低头扒拉了吃口饭,然后又抬头看了看温南,看的温南莫名其妙,摸了下自己的脸:“我脸上有脏东西吗?”
周岩轻咳一声:“没有。”
温南看了一圈不见陈叙,正想问江进陈叙人呢,就见食堂大门的侧面站着两个人,是陈叙和陈杰,两人不知道在说什么,陈杰脸上挂着笑,陈叙抬手在陈杰肩上拍了拍,然后两人拿着饭盒走进来,许是她的目光太过专注,陈叙一眼就看见她了,男人眉眼带笑,看的温南脸颊发热。
两人打好饭坐过来,陈叙自然的将碗里的肉挑到温南碗里,而温南吃不完的饭都进了陈叙的肚子。
陈杰看向温南:“我明天就走了。”
温南笑道:“两个月后回来吗?”
陈杰意味深长的看向陈叙,话也是对陈叙说的:“这次长一点,得年底了,希望到时候能听到你的好消息。”
温南听出她的意思,有些不好意思的低头喝了口稀饭,陈叙没能一调,说道:“问题应该不大。”
周岩和江进听得迷糊,周岩问陈叙:“什么好消息?”
江进也好奇的竖起耳朵,陈叙道:“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周岩:……
小十年的战友情了,还跟他打哑谜。
陈杰吃完饭就走了,周岩问陈叙:“奶奶去哪了?昨天怎么匆匆忙忙的就走了?”
陈叙道:“我大奶奶没了,去送我大奶奶最后一程。”
吃过早饭陈叙他们去部队了,温南今天要做好几种糕点就没回家,一直在食堂忙活,吴凤和胡秀在食堂给温南帮忙,温南做糕点从来不避着她们,也不怕她们偷学技艺,吴凤就喜欢温南这一点,给学就给学,不给学就不给学,做事也不遮遮掩掩,很爽快的一个人。
没一会张小娥过来了,她一来食堂里一下子更热闹了,张小娥说:“温南,你昨天可吓死我了!”
温南笑道:“我没事。”然后把糕点放到蒸屉里:“张婶子,你想吃的水晶糕,我今天做了好多,中午多吃点。”
提到这事张小娥就笑:“昨晚在车上的事老杜跟我说了,陈营长说今天中午请我们吃糕点,管够。”
温南笑了下:“对,管够。”
过了一会,在吴凤出去拿东西,胡秀剁肉的时候,张小娥凑到温南跟前小声问:“温南,你跟陈杰咋样了?今天早上我问老杜,老杜说陈杰明天要外出练兵了,你不是还在跟他相处呢吗?你要是觉得行就跟人说清楚,他这一练兵,没两个月回不来。”
温南也没瞒她,低声说:“我跟陈连长说清楚了,我们两不合适。”
张小娥一愣:“为啥?”
温南想了想,然后低声说:“我有喜欢的人了。”
“啊??”
张小娥震惊的瞪大了眼睛,这一声叫唤一下子把吴凤和胡秀还有食堂其他几个人的视线都吸引过来了,吴凤问:“小娥,你叫唤啥?”
张小娥摆手:“没啥。”然后压低声音:“你喜欢上谁了?是不是咱们一团的人?”她将温南最近接触的人想了一圈,猜测道:“一团的江进江连长?还是三团的周营长?要不就是你们食堂的司务长?”
越说越离谱了。
温南赶紧打断她的胡乱猜测:“都不是,等时候到了我会告诉婶子的。”
张小娥:……
这下好了,她八卦的心思挠啊挠的,晚上又该翻来覆去的琢磨了。
张小娥待了一会就走了,她一个外人总在食堂待着,肯定要被有些人传她在食堂偷吃,或者偷偷拿东西,就算没干这事,但有人在背地里瞎传,流言蜚语能气死人。
温南的脸蛋被食堂热气熏的有点红扑扑的,鼻尖都冒着薄汗。
她擦了擦额头的汗,看了眼在忙活的吴婶子,小声问道:“吴婶子,你认识徐妮儿吗?”
吴凤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温南说的是谁,她皱眉想了下:“徐家好像在村西头,我家在村东头,离得远,没咋来往过,你问问胡秀,胡秀跟徐家一条道,离得不算远,比我知道的多,温南,你问徐家干啥?”
温南随意说了句:“昨天去地里找小麦,看见了个小姑娘,小麦说她叫徐妮儿,我看那小姑娘长得可真好看。”
胡秀刚把几个做好的糕点摆放好,走过来就被吴凤叫住了,问她知不知道村西头的徐家,胡秀说:“知道啊,老徐家不就在村西头最后一家吗,前几年徐家媳妇跳河死了,没两年老徐又讨了个媳妇,那媳妇长得挺漂亮的,嫁过来的时候带了个闺女,去年老徐和他媳妇刚生了儿子。”
吴凤说:“老徐媳妇跳河的事我知道。”然后“啧”了一声:“也不知道有啥想不通的,好端端的跳啥河。”
当时老徐媳妇跳河的事闹得动静挺大的,吴凤现在还记得部队的人跳进河里把老徐媳妇捞起来时,人都没气了,肚子都是鼓的,吓人得很,有一段时间好多人不敢从石桥那边走,就怕想到老徐媳妇的事,虽然现在都在破四旧,消除封建迷信,但很多人心里还是怕这些。
胡秀说:“老徐家日子一向过得挺好的,老徐性子好,对人也和善,老徐他爹人也不错,倒是老徐前头那个媳妇也不知道咋回事,天天死气沉沉的拉着脸,生的孩子也不管,村里人没少在背地里说她,反正也不知道她咋想的,好好的就跳河死了,现在娶的这个媳妇还挺好的,两口子都和善,就是那丫头徐妮儿跟老徐前头那媳妇性子有点像。”
胡秀四下看了看,见没人注意这边,凑到吴凤和温南跟前小声说:“我们村西头的人虽然嘴上不说,但心里都想着,是不是老徐前头那个媳妇的魂回来附身到徐妮儿身上了。”说完又赶紧嘘了一声:“你们可别往外说,要是被人知道了,我可要被扣封建迷信的帽子,拉到晒谷场挨批斗呢。”
吴凤道:“你把心放肚子里去。”
倒是温南注意到了吴凤和胡秀说的老徐前头那个媳妇的事,后背窜起一股凉气,问道:“她在哪跳的河?”
吴凤说:“就在石桥那一片,当时大家都在地里干活呢,没人注意,还是从家属区经过的军人同志看见了跳进河里捞的她,可惜啊,还是晚了一步。”
温南:!!!
她刚来家属区的那天晚上还在石桥旁的大石头那坐到了晚上!
原本不知道石桥那死过人还不害怕,眼下是该听的都听了,想忘都忘不了,温南一想到每天要从石桥那经过,就觉得后脊梁直冒寒气,总觉得在看不见的地方,有东西直勾勾的盯着她!温南原本平静的心这会都快崩溃了。
吴凤看她脸色不大对劲,碰了碰她肩膀:“咋了,你吓着了?你不用怕,那都是五年前的事了。”
温南“啊”了一声,连徐妮儿的事不想了,脑子全是石桥那死过人的事。
胡秀说:“别说温南害怕了,我也有点怕,倒不是怕石桥那,就是看见徐妮儿那丫头瘆得慌,她那死气沉沉的样子,不跟任何人说话的性子跟老徐前头那媳妇太像了,老徐对她也挺不错的,又是买糖又是买桃酥,我还见他给徐妮儿买过一瓶黄桃罐头呢,这后爹当的够好了,还是喂不熟徐妮儿。”
三人不再提徐妮儿的事,温南糕点做的也心不在焉。
到了中午的饭点,何营长领着一家子过来了,杜团长和张小娥也来了,温南在后厨坐着整理糕点,何营长和杜团长将两张桌子并在一起,没一会陈叙就来了,何营长笑道:“陈营长,我拖家带口的来了。”
陈叙笑道:“先坐着。”
男人没见桌前的温南,走到窗口前看了眼里面,便见温南给盘子里装着糕点,她低着头,手指纤细雪白,领扣也解开了两个,露出突显的细直锁骨,陈叙叫她:“温南。”
温南低着头,还在整理糕点,陈叙又叫了两声,温南才后知后觉的抬头,一张略显苍白的小脸就这么撞进了陈叙的眼里,男人眉峰倏然皱紧,语气也沉了几分:“你怎么了?”
第59章
温南回过神,轻轻摇头:“没事。”
她就是被吴婶子她们说的事吓着了,再一想每晚要从石桥那经过,就更觉得毛骨悚然了。
温南将摆好的几样糕点放到窗口外:“哥,你先把糕点端过去。”
陈叙在温南略有些苍白的小脸上停滞了几秒,这才端着糕点走到饭桌那边,何营长和杜团长说着话,张小娥跟何营长的媳妇葛晓玲在说话,葛晓玲和张小娥的性子恰恰相反,她话少,每天都在家里待着带三个孩子,这次来食堂,要不是何营长非拽着她来,她都不想出来。
饭桌上,基本上张小娥在说,葛晓玲在听,三个孩子也热热闹闹。
陈叙将糕点放在桌上,几个孩子看见了,接连“哇哇”的叫着,张小娥也激动的拍了下腿:“我滴个娘诶,满满四盘子糕点呢!”
几个孩子都快等不及,小儿子何余想要伸手拿,被吴晓玲拍了下手背:“等你温南姐姐过来了再吃。”
何余听话的收回手,跟旁边的二哥和大姐玩。
“我去帮忙端饭。”
吴晓玲见陈叙过去帮忙,她也起身过去,张小娥说:“算我一个。”
今天中午的饭菜很丰盛,桌上摆了好几道菜,荤素搭配,而且如陈叙所说,糕点管够,让他们吃个饱,陈叙给温南碗里夹了两块肉,垂眸看温南脸色没那么苍白了,稍微靠近她,低声问:“告诉我,你怎么了?”
耳边喷薄着属于陈叙灼热的气息,流连在耳廓,酥酥痒痒的。
她没忍住往另一边偏了偏,轻轻摇头,低头吃饭:“没事。”
这会人多,她也不好在饭桌上说老徐家的事。
陈叙皱眉看着躲着他的温南,摸不准她怎么了。
这一桌子饭菜没一会就吃完了,三个孩子吃饱了就跑出去玩了,几个大人在饭桌上说了会话后,杜团长起身说:“走了,去团里”
“吃饱了吗?”
陈叙问温南,深黑的眸落在她脸上,温南小脸又恢复了早上的红润,她抬头笑眯眯的“嗯”了一声:“吃饱了”。
见她又没事了,陈叙松了口气,跟何营长和杜团长先去部队了。
温南在食堂也没事,跟张小娥和吴晓玲回家属区,经过石桥时,温南神叨叨的盯着石桥,张小娥看出她的不对,问道:“你咋了?咋老盯着石桥?”
温南下意识摇头:“没事。”
三人回到家属区,温南想着去给丁红娟家里的鸡喂食,张小娥说:“你忙了一上午了,睡一会去,我去喂,正好跟几个军嫂说说话。”
温南笑道:“那就谢谢张婶子了。”
温南回到家里简单的洗漱了一下,回屋躺在床上时,也不知道是不是受了徐家前妻跳河自尽的惊吓,睡的不踏实不说,还梦见了一个看不清脸的女人在河边坐了很久,最后起身扑通一声跳进水里,温南吓的睁开眼睛,坐起身时发现额头都是汗,她看了眼窗外,余晖残阳,竟然都下午了。
温南爬起来到院里洗了把脸,出门时下意识看了眼赵营长的家,想到先前连着好几天早上小麦都坐在石桥边上,温南忍不住担心,怕小麦被花凤珍逼到走投无路,也跳河自尽了怎么办?
温南走到前面的巷子口碰见了跟几个军嫂聊天的张小娥,张小娥跟温南打招呼:“要去食堂了?”
温南笑道:“嗯。”
她刚才听见军嫂们提起了花凤珍,于是停下脚步好奇的问张小娥:“张婶子,你们说什么呢?”
张小娥得意的笑了下,大老远的看了眼赵家的方向:“当然是说花凤珍了。”
温南心里一咯噔:“花婶子给小麦找到对象了?”
张小娥摆手:“没有,前面那会赵营长和花凤珍吵架了,两人吵的特别凶。”她走到温南跟前,幸灾乐祸的说:“赵营长把花凤珍骂了个狗血淋头,说她要钱不要脸,满家属区的打听给小麦找对象,不管对方低矮胖瘦,给三百块钱就嫁,把他这个当营长的脸往哪放?要是真把小麦嫁了,那跟卖孩子有啥区别,这事要是传到部队,传到军区领导们的耳朵里,他这身军装还穿不穿了!”
旁边有军嫂说:“吵的特别凶,我看赵营长那架势都恨不得给花凤珍两巴掌。”
张小娥哼了声:“先前也不见他觉悟那么高,今天咋还像个人了。”
有的军嫂说:“前段时间花凤珍给小麦找对象的事闹得那么凶,这事八成传到军区政委那了,是不是政委找赵营长谈话了?”
张小娥一顿:“还真有可能。”想着今晚等老杜回来问问他。
不知道为什么,温南想到了陈叙。
会不会是陈叙私底下找过赵营长?他对她说过,他会帮小麦。
温南走出家属区,快到石桥时看向那边的河流,后脊梁窜起一股凉气,想到午睡那会做的梦,一个看不见脸的女人在河边坐了许久,然后起身跳进了河流了,温南的双脚硬生生卡在那不敢上前,这会大家都在地里面,石桥那片没人,温南又跑回去了,还在跟军嫂们聊天的张小娥瞧见她跟狗撵似的跑过来,好奇的往她身后看了看,扯着嗓子喊:“你咋地了?被狗撵了?”
温南:……
她到希望被狗撵了,至少蹲下身捡个石头就能吓跑它。
可是跳河死的人她是真怕啊!
在新世纪刷了太多的鬼片,各种恐怖的画面不断浮现在脑海里,尤其一靠近石桥,就想到老徐的前妻坐在河边朝她招手,要么飘在河上直勾勾的盯着她。
温南跑到张小娥跟前停下,双手撑着膝盖喘了几口气,抬头看向一脸好奇的张小娥,有些不好意思的说:“张婶子,你能陪我去食堂吗?”
张小娥一愣,随即哈哈哈大笑起来:“你跑回来就为了跟我说这事啊?”
温南尴尬的笑了下:“嗯。”
张小娥道:“走,我陪你去。”然后跟几个军嫂们招招手就走了,路上的时候,温南一直紧挨着张小娥,挤的张小娥不停的往边上挪,她拽了下温南的袖子,纳闷道:“你干啥呢?咋跟做了亏心事一样。”
温南:……
她想了想,没隐瞒张小娥,说了老徐前妻跳河自杀的事,有些被吓到了。
张小娥闻言,说道:“那都是五年前的事,人早没了,有啥可怕的。”她顿了一下:“所以你刚才是因为这事吓的跑过来找我?”
温南:“嗯。”
张小娥:……
这胆子还没杏花村畜牧场的兔子胆子大呢。
张小娥将温南送到食堂,一点也没隐瞒的把温南吓的两条腿都快跑断的事说给吴凤听,逗的吴凤弯腰大笑,所谓笑声是会传染的,她这一笑,张小娥和胡秀也忍不住大笑,其他人莫名的看向她们,廉厨子在热锅,他看着四个女人凑成一堆,好奇的问:“你们笑啥呢?”
吴凤笑的眼泪都出来了:“没笑啥。”
温南:……
她忽然觉得,自己跟张小娥她们比起来,好像衬的她的恐惧很不正常。
张小娥待了一会就走了,温南带上袖套和围裙,她今晚炒了三个菜,右胳膊又开始疼了,做好饭后战士们也陆陆续续的进来了,温南打好饭坐在角落的桌上,看了眼食堂里排队的军绿色身影,安慰自己,不怕,这里是部队,一身正气的地方,肯定不会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温南拧开水壶盖子,刚喝了一口水就被身边的声音吓了一激灵,喝到嗓子眼的水呛的她不停的咳嗽,咳得小脸都涨红了。
陈叙拍了拍她的后背,坐在她旁边,低头看她眼圈里都激出了眼泪:“好点没有?”
周岩端着饭盒坐在温南对面,看着温南涨红的小脸和洇湿的眼睛,有些愧疚的摸了摸鼻子:“抱歉啊,吓着你了,我就是跟你打个招呼。”
陈叙掀起薄薄的眼皮凉飕飕的看了眼周岩,周岩轻咳一声,心里算是记下了,以后温南喝水的时候尽量别在背后跟她打招呼,免得再把人吓着了。
温南咳了一会才缓过来,男人宽大的手背帮她顺气,一下一下抚过她的后背,温南一下子坐直了身子,赶紧摇头:“哥,我没事了。”
陈叙垂眸在她布满潮湿水雾的瞳眸里多看了几眼,他能看出今天的温南不对劲。
男人将碗里的肉都夹给温南,温南的食欲不高,吃了点就饱了,最后剩饭都进了陈叙的肚子里,今天饭桌上的气氛不太对劲,别说陈叙了,周岩和江进也看出了温南的不对劲,当兵的哪个观察力不强?尤其是陈叙和周岩他们,温南的小体格一直绷着,就像是山里的小兔子面对猛兽时,浑身都在警惕。
周岩问道:“温南,你遇到什么事了?”
“啊?”
温南反应过来:“没有啊,没什么事。”
周岩:……
江进:……
温南不说是害怕周岩他们也跟吴婶子一样笑话她,显的她很不正常一样。
陈叙吃饭的速度比平时都快,三两下吃完,将他和温南的饭盒叠起来准备拿到外面的水槽洗时,温南就跟受惊的小猫似的,几乎在陈叙起身,她立刻就跟上去,生怕陈叙丢下她一个人回家,陈叙手掌紧了紧,克制住想抱她入怀的冲动,他放慢脚步,任由温南紧紧挨着他。
江进看着走远的两人,问周岩:“周营长,温南瞧着不太对劲,感觉像是被人欺负了一样。”
尤其她贴着陈营长时,那种害怕想要寻求庇护的样子很是明显,跟温南也认识一个月了,还没见她这么怕过谁。
周岩若有所思的吃着饭,随即抬头看了眼窗口前跟人说话的吴凤,端着饭盒起身走过去,吴凤正跟胡秀聊天呢,察觉到窗口处亮光一暗,一抬头就看见周岩:“周营长,还吃啥?”
周岩指了三样饭菜,吴凤笑道:“周营长今晚吃的比平常多啊。”
周岩笑道:“今天训练多,饿的快。”然后随后问了一句:“吴婶子,我怎么瞧着温南不太对劲。”
提到这事吴凤又忍不住笑起来,胡秀也‘噗嗤’一声笑出来,吴凤看了眼周围,身子往前凑了些,小声说:“周营长,这事我跟你说,你可不能外传,不然这可是要挨批斗的罪名。”
周岩眉峰一挑:“我什么样吴婶子还不了解吗?”
吴凤朝他招招手,让周岩凑近了些,小声说:“杏花村老徐家的前妻五年前在石桥那跳河自尽了,温南今天知道了这事,吓得从石桥那走了,下午来食堂还是让张小娥陪她过来的,这孩子胆儿是真小。”
周岩:……
这么一说,温南胆子的确跟兔子似的。
周岩松了口气,笑道:“知道了,谢谢吴婶了。”
他端着饭盒转身时,透过大开的食堂门看向外面的一排龙头水槽,陈叙在洗饭盒,温南紧紧贴着他站着,旁边有人从她身边经过她都警惕的回头看一眼,那一惊一乍的模样看的周岩忍不住想笑,他走到桌前坐下吃饭,江进凑过来问:“周营长,你刚跟吴婶子说啥呢?”
周岩:“问明天早上熬啥稀饭。”
江进:……
晚饭还没吃完呢就想早饭的事。
夜幕漆黑,月牙被漂浮的黑云笼罩,除了食堂这边散出的亮光外,其他地方被浓郁的黑夜吞噬。
温南紧紧挨着陈叙,男人身上散发的热气将她包裹,冲散了一丁点恐惧,走出食堂,路过部队大门,两人逐渐步入漆黑的夜色里,半人高的草丛被风吹得刷刷响,一条土路一直延伸到石桥那边,路上只有零星的几个人,垂在身侧的手被一只大手握住,男人手心干燥有力,低头跟她说话时,灼热的气息吞吐在她鼻息间。
“告诉我,到底怎么了?”
陈叙粗糙的指腹摩挲着温南的手背,她的手很小,手腕纤细,单薄的身躯绷得紧紧的,带有女人馨香的体温紧紧贴着他,隔着薄薄的衣衫传递在肌肤上,让压制在身体里的躁动响疯狂的找到突破口,男人额角青筋绷紧跳动了几下,看着温南白皙的额头,耐心等着她回答。
温南根本不敢看石桥那边,另一只手用力抓住陈叙的手臂,男人手臂的肌肉跟石头似的,硬邦邦的,她抬起头,眼底的恐惧毫无遮掩的尽数落在陈叙眼里:“不在这里说,回家告诉你。”
温南走的很快,但那小步子在陈叙眼里依旧慢的很,看她一副警惕戒备的模样,陈叙逐渐失了耐心,尤其在快到石桥时,温南几乎是用跑的,抓着他手臂的手指都在用力,陈叙看了眼周围,见路上已经没人了,忽然侧身伸出另一只手臂撑在温南的臀部下,单手将她抱起来,忽然的凌空吓得温南惊呼出声,陈叙及时吻上她的唇:“别怕。”
男人另一只手臂抱住温南的后背,宽大的手掌覆在她后颈,将她小脸埋在自己的颈窝处,指腹轻轻揉按着她的后颈,缓解她身躯的僵硬。
唇畔还残留着陈叙的气息,她整个人几乎被陈叙紧紧包裹在怀里,男人强有力的手臂像是城墙铁壁,将她牢牢护在属于他的方寸之地,温南身子紧紧贴着他,隔着两层衣衫也能感觉到从陈叙身上散过来的热气,还有男性强烈荷尔蒙的汗味,也是,在太阳下训练一整天,军装都湿透了,怎么可能没汗水味?
周身都是陈叙的气息,逐渐驱散了温南心底的恐惧。
她下意识抬起凌空的双腿夹住陈叙劲瘦的腰身,双手却藏在陈叙的胸膛处,感受着男人胸口的心跳声。
几乎在温南的双腿夹住陈叙的腰跨时,男人浑身都绷紧了,偏偏怀里的人还有些不安分的乱动着,陈叙喉结快速滚动了几下,声音在夜里哑的厉害:“别乱动。”
温南抿了抿唇,没再乱动了。
她就是有些不太舒服,大腿根被陈叙冷硬的皮带扣硌的不舒服,就想着避开一点。
这个点都吃晚饭了,家属区许多家小院的灯都熄灭了,经过主巷子时,陈叙沉了口气,在温南耳尖上亲了下:“到家属区了,巷子里还有人,下来走路,别被人看见了。”
温南抬起头,偷偷瞄了眼,周围都是房屋,个别家的小院里亮着灯,已经过了石桥了。
温南松了口气,小声道:“好。”
她松开夹着陈叙腰腹的双腿,被陈叙放在地上,男人握住她的手,两人挨的很近,陈叙跟着温南的步伐走,怕自己走快了温南跟不上,一直到家门口,打开院门,走进家里时温南才松了一口气,她还没来记得转身,就被插好门闩的陈叙再次抱起快步进了屋子。
陈叙拉开屋里的灯绳,将温南放在床边,单膝蹲在她脚边,双手握住她的肩膀:“这下可以跟我说了吗?”
陈叙身形高大,单膝半蹲着也不比她低,温南看着男人冷俊的脸部线条弧度,有些尴尬的说:“今天吴婶子跟我说,杏花村村西头老徐家的前妻五年前在石桥这边跳河自尽了。”见陈叙眉头轻挑了一瞬,似有些诧异是因为这事,顿时让温南尴尬的低下头,想到下午吴婶子和张小娥她们笑弯了腰,脑袋垂的更低了:“我害怕。”
她说出自己的恐惧。
男人薄唇溢出低笑,笑声在暖黄的屋里低沉磁性。
温南:……
她有些气闷,没好气抬头看他:“连你也笑话我!”
“没有。”
话是这么说,可男人低下头,健硕的肩膀轻微的抖动,显然是在憋笑,他一下午在部队训练都在琢磨小姑娘怎么了,谁惹着她了,结果闹了半天她是被已经不存在的人吓着了。
“陈叙!”
温南气呼呼的抬手拧他的手臂,男人手臂肌肉紧实,她拧都拧不动,顿时一股火憋在心里头散不去,一脚踹向陈叙,结果好巧不巧的踹到了男人那里,只听陈叙闷哼一声,握着她的肩膀的大手都紧了几分,温南甚至感觉到了轻微的疼。
第60章
温南吓了一跳,踹出去的脚赶紧规规矩矩的搭在床沿边,手指蜷了蜷,小心翼翼的看了眼陈叙额头浸出的薄汗,然后担忧的看向陈叙那里,结果下一瞬就被男人捂住了眼睛,眼前一片黑暗,男人的手心温热干燥,和他低沉轻喘的的声线截然不同。
“别瞎看。”
温南:……
眼前一片昏暗,听觉就被无限放大了,安静的房间里传来陈叙低喘的声音,温南后脊梁窜起一股麻意。
这喘气声太性感了!
她脸蛋有点红,小声问:“你、没事吧?”
眼睛看不见,但温南能感觉到,陈叙身子前倾抱住她,带着温热的薄唇在她颈窝处蹭了蹭,声音已经没了刚才的低喘,却带了极致的暗哑:“没事。”
颈窝处痒痒的,眼睛被捂着,浑身感官都比平常敏感,男人的唇吻过她的颈窝,锁骨,下巴,鼻尖,最后缓慢的轻柔的落在她唇上,陈叙的吻带着循循善诱,让温南不得已启开唇,舌尖被湿润的长舌勾住,属于陈叙的气息尽数喷薄在她的鼻息里,温南身子软的坐不住,下一刻捂住她眼睛的大手移到她的后颈,男人的另一只手紧紧抱住她。
此刻陈叙就像是山里蛰伏在暗处的野兽,遇到猎物时先行试探逼近,最后趁其不备一口咬住对方的命脉。
对待温南亦是如此。
他由最初的温柔变得粗暴,漆黑的眼里攀爬着浓烈的欲念,骨节分明的大手插入温南乌黑的发际里,几乎将温南揉进他的骨血里,温南搭在腿上的手不可避免的碰到了陈叙结实的胸腹,隔着薄薄的衣衫,她竟然还能分神的用手指戳了下陈叙的腹肌,抱着她的男人忽的急喘了两声,迅速捉住她的手,两人唇畔分开时,拉出涎水。
男人的唇格外的润,漆黑的眸凝视着温南,额角和脖颈的青筋绷得异常的紧。
小心思被当场抓住,温南尴尬的脸蛋更红了,她不敢看陈叙的眼睛,眼神乱晃,陈叙捏了捏她的手:“胆子挺大。”
温南:……
她低下头,这会特别怂。
陈叙低笑,在她额头亲了下:“我去给你烧洗澡水。”
男人说完,捂着她眼睛起身,转身时才将手移开,温南松了口气,看着陈叙的身影走到院里,还没缓神呢,又想起老徐前妻跳河自尽的事,顿时坐不住了,也忘了刚才的尴尬,跳起来就追着陈叙去了厨房,陈叙刚给锅里添好水就看见温南“噔噔噔”的跑进来坐在灶口前的小板凳上,然后仰着小脸喘了口气说:“我烧火。”
陈叙:……
他笑了下:“好。”
洗澡水烧好后,陈叙帮她把木桶抬进屋里,帮温南关上门时说了一句:“我就在门外,害怕了叫我。”
温南小声问:“今晚不跑步了吗?”
陈叙看她:“不跑了。”
温南松了口气:“嗯。”
屋门关上,隔绝了陈叙的身影,温南看了看睡了两个多月的房间,缓了一口气,脱掉衣服坐到木桶里,看着木桶里的水就忍不住去想老徐前妻的事,于是朝外面叫了一声:“陈叙。”
“我在。”
男人声音就在屋外。
温南松了口气,闭了闭眼,努力不让自己再想这些,不怕不怕,已经去世五年的人了,再说了老徐前妻的死跟她又没关系,她怕什么?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温南努力给自己灌输正能量的思想,时不时的叫一声陈叙。
陈叙就站在门外,“我在”两个字不厌其烦的回应着温南。
连着三天晚上,陈叙都在屋门口坐着,隔着一扇门陪着温南,等温南睡着了才回屋。
第四天,王厨子回来了,给大家带了点他在老家山上摘的野菌菇,王厨子的工资给温南分了大半,别说,王厨子一回来温南就得走,吴凤她们还挺舍不得,说起食堂糕点,还是温南做的好吃,而且家属区和部队的人也都认温南做的糕点,于是司务长和大家伙商量后决定,每周四天中午由温南做糕点,每个月有八元的工资。
温南属实乐意啊。
每周就做四天,还只是中午做,一个月八块,下地干活都挣不了这么多。
温南觉得自己完了,竟然觉得每个月八块钱也不错了……
经过这三天的习惯,温南经过石桥时也不至于那么害怕了,但到了天蒙蒙黑时还是不敢过石桥。
晚上温南和陈叙从食堂回来,明天开始不用再早起去食堂了,陈叙到家就给温南少洗澡水,烧完水帮温南捏了捏右手臂:“疼的厉害吗?”
温南摇头:“好多了。”
陈叙起身揉了揉她脑袋:“明天睡个懒觉,我做好饭给你留着,你起来吃记得吃就行。”
温南一怔:“你会做饭?!”
不怪她惊讶,从来到这边后她好像就没见陈叙做过饭。
陈叙笑了下:“没你做的好吃。”
温南洗完澡,早早的睡下了,这一个月基本都是天不亮就起了,想到明天不用再早起了,精神一下子放松,这一觉睡的可谓是昏天暗地,一直到张小娥嚷嚷的声音传来时才一下子醒来,她穿好衣服爬起来,刚打开屋门就听见张小娥在哐哐砸门:“温南,你干啥呢一点动静都没有?你在不在家啊?”
外面路过的军嫂看见张小娥,说道:“大门也没锁,应该在家呢。”
张小娥:“我叫了有一会了也没人应,会不会出啥事了。”
平日里陈奶奶在家,这个点院门早就打开了。
“张婶子,我在家呢。”
温南朝院墙外喊了一声,见院门从里面插着,不用想都知道陈叙早上应该是翻墙出去的,她打开院门,看到院外的张小娥,不好意思的笑了下:“我刚睡醒,才听见你叫我”
张小娥:……
她还真没见过比温南还能睡的人,天都这么晚了,她嗓门这么大都吵不醒她
张小娥道:“行了,你人没事就行,我就说从早上到现在一直没见你院里有动静,不说了,我还得赶着坐毛驴车走呢。”
温南好奇问:“张婶子,你要去哪?”
张小娥:“去看我闺女,前段时间过去我闺女说她好像怀了,但怀没怀还不知道,这也过去好多天了,我再去看看。”
说完就急匆匆的走了。
温南回到院里洗漱完去厨房看了眼,锅里温着稀饭和两盘菜,有一盘是肉菜,家里没肉,应该是陈叙一早起来去供销社买的,她快速吃完饭把锅碗洗了,然后给院子的自留地浇了点水,回屋里装了几颗糖,拿着篮子去山脚边的自留地看看菜长得怎么样了,她锁上院门,经过石桥时看到路边来往的有人,然后加快脚步跑过去。
温南去了一趟自留地,地里的菜长得都差不多了,她摘了几样菜,回来的时候绕路去找赵小麦,这个点太阳毒辣,温南抬手遮了遮太阳,去了那片地时看见麦子已经割完了,不见赵小麦人在哪里,温南打算回去时听见有人喊她:“温南姐姐。”
温南一怔,转身就就看见远远的地方朝她招手的蔡宝。
她笑着走过去,看着蔡宝满头的汗,问道:“你们换地了?”
蔡宝擦了擦额头的汗:“嗯,那片麦子割完了,我们现在在那边。”
蔡宝指了下玉米地的斜对面,那片玉米地正好挡住了温南的视线,小麦和徐妮儿都在割麦子,温南注意到即使是大热天的,徐妮儿也不知道热似的,衣服扣子都扣得紧紧的,不留一丝缝隙,似是察觉到她的视线,徐妮儿警惕的看过来,然后又低下头继续割麦子。
“温南姐,我刚刚就说那条路上看着像你,没想到还真是你。”
蔡宝领着温南去了麦子地,赵小麦朝温南招手:“温南,你看我们摘了什么。”
赵小麦蹲在地上,地上铺着硕大的叶子,上面放了一堆红彤彤的野果子,好奇道:“你们在哪摘的?”
赵小麦笑道:“和蔡宝去山脚小溪后面摘的,我两今天早上来得早,提早把活干出来了,抽空去那边摘了点野果子,我们用溪水洗过了,你快尝尝,可甜了。”
看赵小麦跟献宝似的,温南抿嘴一笑:“行。”
她蹲下拿了颗野果咬在嘴里,脆甜无比,汁水溅在嘴里,咽到喉咙都带着鲜甜的口感,这年头纯天然的野果子是真比新世纪的苹果要甜,温南看向还在割麦子的徐妮儿,赵小麦注意到温南的视线,坐在温南边上小声说:“她不理我们,我和蔡宝给她拿果子,她不要。”
蔡宝也坐在温南边上,说道:“穿这么严实,也不知道她热不热?”
热,怎么会不热?
只是穿这么严实一定有她的理由,大家都说老徐对徐妮儿很好,当亲闺女看,是真的好吗?这个年代怎么样她不清楚,但在新世纪,各大视频里偶尔会有继父猥亵继女的事,徐妮儿还是个十四岁的孩子,比蔡宝大一岁。
她吃完一个野果,从口袋里取了两个大白兔奶糖递给赵小麦和蔡宝,两人一惊,赶紧摆手,温南将奶糖硬塞到她们手里:“不用跟我客气。”
说完她拿了两个野果走向徐妮儿,徐妮儿低着头,但地面逐渐靠近的影子让她皱紧了眉心,她握紧镰刀,往旁边挪了几步,温南脚步顿了一下,再次走近徐妮儿,并没有弯腰看徐妮儿,避免给她造成居高临下的压迫感,她蹲下身,朝徐妮儿摊开手,手心放着两个红彤彤的野果。
徐妮儿应该是没喝水的原因,声音有些哑:“我不吃。”
冷冰冰的,带着强烈的警惕心。
她在警惕所有人,不论对方是谁,温南露出和善的笑意:“很甜的。”
徐妮儿不理她,继续割麦子,慢慢的越过温南,温南起身离开,将野果放在叶子上,走到赵小麦跟前:“小麦,我用下你的镰刀。”
赵小麦一愣:“温南,你要给鸡割草吗?”
“不是。”温南脸上带着笑意:“我和徐妮儿说会话。”
赵小麦和蔡宝面面相觑,两人没明白温南要做什么,赵小麦将镰刀递给温南,温南拿着镰刀转身去找徐妮儿,跟她并排割麦子,旁边的徐妮儿动作一顿,转头看了眼温南,这是温南第一次看清徐妮儿的脸,她长得很漂亮,因为常年晒太阳的缘故,皮肤有些黑,双眼皮大眼睛,明明是个十四岁,在新世纪应该是无忧无虑的小姑娘,现在却冷沉沉的一双眼,眼底充满了对所有人的不善和戒备心。
温南笑道:“我没有恶意。”
徐妮儿声音很冰冷,带着孩子嗓音该有的稚嫩:“离我远点。”
她继续割麦子,温南没有走,继续跟在她身边:“我给你讲个故事,关于我的事。”
徐妮儿没说话,当然,温南也没指望小姑娘理她,她自言自语道:“在我小的时候,我爸妈就死,家里就剩下我和我哥,我哥在外面当兵,我借住在我小姨家里,我姨夫偷偷把我爸妈的房子卖给大队,卖的钱和票都被他藏起来了,我哥怕我在姨夫家里受委屈,每个月都会给姨夫寄十块钱,但我的日子一样不好过。”
边上的徐妮儿继续割草,对温南的话无动于衷。
温南续道:“我小姨有两个儿子,大儿子看我不顺眼,觉得我吃他家的饭,霸占了他母亲,经常背着人打我,打的要多狠有多狠,我经常被他堵在门口后往死里打,我忍了八年,没敢告诉我哥和小姨,我姨夫骂我丧门星,祸害精,我在那个家度日如年,后来我哥牺牲了。”
说到这里,温南注意到了徐妮儿僵住的手,她知道徐妮儿在听。
于是续道:“我哥牺牲后,我除了小姨,再没有亲人了,我姨夫霸占了我哥的抚恤金,还要把我嫁给隔壁村的老鳏夫换三百块钱。”
徐妮儿割麦子的动作停了一下,她转头看向温南,没说话。
温南也看向徐妮儿,小声道:“我告诉你一个秘密,想不想听?”
毕竟是十四岁的孩子,又听了温南的故事,眼里的警惕已经少了许多,但她依旧没说话,只是安静的低下头继续割草,但温南感觉得到,徐妮儿在等她说话,温南没割过麦子,动作并不熟练,险些割到腿,她往徐妮儿身边靠近,低声说:“其实我不是陈营长的表妹,没来这之前,我都不认识他。”
徐妮儿一怔,又转头看向她,温南从她眼里看到了错愕,她笑了下:“我哥生前给我说了个对象,在他死后,他战友给我打电话,告诉我,我哥给我介绍的对象在哪里,叫什么名字,我是根据这些信息一个人跑过来的。”
“你、”徐妮儿顿了下:“咋成了陈营长的表妹?”
温南扯了个谎:“因为我还不想嫁人,但我必须要好好的活下去,所以姨奶才对外说我是她远嫁妹妹的孙女。”
温南来到家属区的事杏花村基本上人人皆知,先前有些不知道的,在林家事发后都认识了陈营长的表妹温南。
她虽然成天在地里待着,但听周边的婶子们都提到过温南。
她长得好看,命好,过来这边是来找对象的,她两个表哥一个是营长,一个是连长,将来她要找的对象肯定不会差,说什么话的人都有,有羡慕的,嫉妒的。
徐妮儿低下头继续割麦子,只是速度放慢了许多。
温南也割了一把麦子,她告诉徐妮儿这些,不怕她说出去,就算说出去也是温南乐得所见的,至少她跟陈叙不是亲表兄妹的事会彻底传开,但她隐隐觉得,徐妮儿不会说出去。
她说道:“我们交个朋友,可以吗?”
徐妮儿沉默了一会,拒绝道:“我不需要朋友。”
她割草的速度又快了,温南实在赶不上她,索性不割了,走到徐妮儿身前蹲下,笑眯眯的看着他:“那行,不交朋友也行,你看,我都跟你说了我的秘密了,那你能不能也跟我说一个你的秘密?我们两交换。”
温南几乎在用哄孩子的口吻说话,尽量让徐妮儿对她彻底放下戒备心。
徐妮儿握着镰刀的手一下子收紧,口气又冷又急:“我没秘密!”说完似乎觉得自己口气特别重,又补了一句:“你离我远点,会倒霉的。”
她嗓子哑哑的,是长时间没喝水的缘故,温南过去拿了个野果子递给她,说道:“有我倒霉吗?全家都死完了,就剩我一个孤儿了。”
徐妮儿一下子怔住了,看着温南手里的野果子,又抬头看了眼蹲在她面前的温南,她长得真的很好看,皮肤很白,抿着嘴时脸颊两边有酒窝,徐妮儿低下头静默了一会,手心在衣服上擦了擦,拿走温南手心的果子咬了一口,脆甜的汁水缓解了嘴里的干涩。
温南看着徐妮儿蹲下身,低头安静的吃野果,斟酌了一下,小声问道:“你不想说你的秘密也没事,我问你两个问题,可以不可以回答我?”
徐妮儿保持着低头吃野果的动作,低垂的眼睛有些麻木,但少了些警惕。
温南见不说话,就默认她答应了,于是问道:“你家里有人欺负你吗?”见徐妮儿瞬间绷紧的身躯和僵住的脸色,温南心里咯噔一下,知道自己猜对了,又紧跟着追问:“是你爹吗?”
几乎在温南的话刚落地,徐妮儿就快速否决:“我爹对我很好。”她看了眼温南,眼里没有闪躲,没有对老徐的害怕和记恨还有戒备:“他对我还有我娘都很好,比我亲爹对我都好。”
温南怔了一下,看徐妮儿的样子不像撒谎,也不像是再给老徐遮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