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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陈叙手里拿着一沓大团结递给她:“把钱收好了。”

男人身形高大挺拔,堵在门口几乎遮住了里外的光线,长腿结实修长,伸在她眼前的手里拿着大团结,一张张钱票子映在她眼底,温南的目光从大团结上移向陈叙深黑的眼睛。

陈叙要是不说,她把这茬事都忘了。

“等下。”

温南说了一声,然后起身把干净衣服拿到床上,这才走到门口,接过陈叙递来的大团结,厚厚的一沓钱拿在手里似有千斤重,沉甸甸的压在她心头,这笔钱是用一个战士的命换来的,是用原主亲哥的命换来的,整整四百块钱,是一个战士的抚恤金。

也不知道是继承了原主的身子,也间接拥有了原主的情绪,温南此刻觉得眼眶灼烫,有潮湿的水汽笼罩住瞳眸,她用力捏着一沓大团结,清脆的声音多了几分平日里没有的低软轻泣:“陈营长,谢谢你。”

要不是陈叙,她还真拿不回来这笔钱。

陈叙收回的手顿了下,温南低着头,从他的角度只能看到她的脑袋和一小截雪白的后颈。

“温南。”

陈叙叫她。

温南抿了抿唇,没有抬头,沉默的等待陈叙的下文,她不想让陈叙看见她眼底的泪。

他说:“以后不论任何事都告诉我,我都帮你解决。”

温南一怔,她错愕的抬起头,一双洇湿潮雾的眼睛毫无预兆的撞进陈叙眼里,男人神色微顿,目光锁在那双水盈盈的瞳眸里,随后移开视线:“我帮你烧了洗澡水,等会把木桶给你拿进来。”

温南一开始怕自己不停地给陈叙添麻烦会惹人厌烦,毕竟陈叙跟她无亲无故,陈叙几次都给她承诺,出了任何事都有他在,她扬起一抹灿烂的笑容,衬的眼睛里的泪花都璀亮无比:“谢谢陈营长。”

“不用跟我客气。”

陈叙转身拿着木桶去了厨房,温南见状,拿着一沓大团结跟上去。

厨房里的光线不太明亮,温南站在厨房门口,看着陈叙往木桶里倒热水,于是问:“陈营长,我们这趟去我小姨家花了不少钱,对吗?”

陈叙舀水的动作顿了下,掀目光朝她看来:“这些你不用操心,顾好你自己就行。”

话是这么说,但温南心里有负担。

还是特别大的负担。

陈叙给她买了不少东西,还借她钱和各种票卷,这一趟去小姨家,来回住宿吃喝都花了不少钱,纵使温南脸皮再厚也不好意思得寸进尺的占人家便宜,于是将钱递过去:“陈营长,这次出去花了多少钱,我还给你。”

陈叙:“不用,你自己留着。”

男人不再给她说话的机会,双手提着木桶走出院子,给桶里面倒了一桶凉水,提着木桶去了温南屋子。

温南看着毫不费力的提起大半桶水的木桶,还是震惊的瞪大了眼睛。

她走进屋门口,想着等陈叙出来时再和他说一说,谁知道陈叙一出来就跑了,男人打开院门,低沉的嗓音响彻在院里:“我去跑步,晚点回来。”

温南:……

她看了眼手里的钱,最后将它压在箱子底下。

陈叙现在不要没事,等到时她找到了结婚的对象,搬走时一定要把花掉陈叙的钱留下。

温南关上屋门,脱掉衣服钻到木桶里,这几天外出没有好好洗过澡,她感觉自己都快臭了,温热的水包裹着身躯,冲散了身体的疲惫,这两日也没睡好,这会坐在舒服的浴桶里,温南竟有些昏昏欲睡,她想着就眯一会,就一会……

小院里的灯是灭的,院子里只有月光洒下来的微弱亮光。

陈叙跑了一身汗,推门进院子时,看见温南屋里的灯还亮着,他皱了皱眉,脱掉军装短袖搭在绷绳上,打了井水先简单的洗了一遍,然后端了一盆水回屋,路过温南屋子时,停下脚步叫了一声:“温南,你睡了吗?”

屋里面没有动静。

陈叙看了眼窗户散出来的亮光,端着搪瓷盆回屋,前脚刚踏进屋内,后脚就听见温南屋里传来“咕噜噜”的冒水声,温南急促的声音随着水声咕噜噜响起:“啊——”

陈叙脸色一沉,放下搪瓷盆敲温南的屋门:“温南!”

男人低沉冷肃的声音夹杂着担忧,门在里面拴着,陈叙抬脚用力踹开从里拴着的木门,木门栓子颤巍巍的掉落,温南急促的声音从屋里传来:“我、我没事——”

可话已经说晚了了。

木门瞬间大开,温南甚至来不及拿衣服遮住自己,就这么僵硬的坐在浴桶里,上下浮动的水晃荡在她半露的高耸处,圆润雪白的肌肤在暖黄的灯光下多了几分旖旎的颜色,她双手搭在木桶边缘,纤细的手臂白的晃眼,乌黑的发丝贴在纤长的脖颈处,有两缕头发沿着锁骨贴在高耸处,随着她急促的呼吸剧烈的起伏。

这一幕狠狠撞进陈叙的眼里,男人高大的身躯骤然绷紧,反应迅速的关上屋门,他的声音很低,带着些莫以名状的暗哑,像是从喉咙深处吐出来的:“你刚才怎么了?”

温南看着关上的屋门,松了一口气:“我不小心睡着了。”

刚才身子滑入水里,猛地被水呛到了,才发出咕噜的声音,好悬没呛死她。

陈叙:……

他重重的吐了口气,身体的异常躁动让他耳根的红一下子蔓延到脖子根,最后整张脸都是红的,陈奶奶听见动静,披上衣服走出屋子,看到陈叙站在温南屋门口,听到他刚才大喊温南的声音,以为温南出什么事了,着急的跑过来问:“小叙,南南咋了?”

“没事。”

陈叙握拳抵在唇边咳了两声,背对着陈奶奶端起搪瓷盆回屋。

温南的声音从屋里传出来:“姨奶,我没事,就是刚刚洗澡的时候不小心睡着了,差点被呛着了。”

陈奶奶:……

“你这孩子大半夜的吓死人,咋样,没事了吧?要不要让小叙送你去卫生所?”

温南赶紧摇头:“我没事,姨奶,你快去睡吧。”

陈奶奶关心道:“那你有啥事记得告诉我和小叙。”

温南:“知道了。”

外面的脚步声逐渐走远,温南听到隔壁关门的声音,长长吁了一口气,她欲哭无泪的看了眼阖上的屋门,又垂眸看了眼晃荡的水面,想到刚才陈叙踹开门的那一幕,温南有种想撞墙死了得了的丢人感。

门外静悄悄的,温南知道以陈叙的性子不会等在外面。

她快速起身擦干净身上的水分,换上干净的衣服,看了眼已经被踹坏的门,犹豫了一下,起身拿了个板凳挡在门口后面,免得门被风吹开,等明天丢人的劲过去了,再找陈叙帮她修门吧。

温南躺在床上,望着黑漆漆的房梁,在尴尬的不知道明天怎么面对陈叙的境遇下睡着了。

安静的院外传来轻微的“吱呀”声,陈叙打开屋门,经过温南房间时,看了眼紧关着的屋门,将水倒到菜地旁,把这两天的脏衣服拿到井边洗干净晾在绷绳上,在院里坐到后半夜才回屋睡觉。

临门县朝阳公社大队卫生所里,昏迷了两天的冯仁总算醒了,醒来后浑身骨头连着肉都疼,不夸张的说,大喘口气身上都疼,尤其是胃,被那人用膝盖用力顶了一下,到现在还痉挛的抽痛,疼的冯仁出了一身的汗。

大队部的人过来审问冯仁投机倒把的事,询问他是被谁打的,冯仁脑子一片空白,记忆里只有一个高大的身影,他连那人长什么样都没看见,白白挨了一顿打,还要被送到劳改场。

冯仁把他的罪过的人想了一圈,也没对上号。

那人一看就是练家子,冯仁下意识想到了温南的对象,那个当兵的男人,但哪有那么巧的事?那人怎么知道他会去黑市偷偷卖鱼?怎么会那么巧的把他逮个正着?他和温南还有他娘在一起,更不可能跑出来揍他一顿,他娘知道了也不愿意。

嘴里全是腥臭味,黏糊糊的,冯仁干呕了好几下,把苦胆都吐出来了还是冲不掉嘴里的味。

因为冯仁被人揍的太狠,连走路都费劲,更别提干活了,一张脸肿的跟猪头一样,大队部的人决定先通知冯仁的家人过来把他带回去,等他伤养的差不多了,再把他带到劳改场干活。

投机倒把一旦被抓住,最少要劳改三个月。

公社大队部的人连夜去溪水村把这事告诉了溪水村大队长,大队长一听,脑门都气炸了。

这老冯家没一个省心的东西,他娘的,丢人不仅丢到了朝阳公社,还丢到南阳市去了!

大队长憋了一肚子火气去了冯家,进门看到的是孟秋,于是将火气压下去,问孟秋:“老冯呢?”

孟秋指了下屋子:“在屋里。”

她放下痰盂,看着大队长气冲冲的走进屋里,对着冯春就开始吼:“老冯,你看看你咋教的冯仁,那么大小伙子不好好干活,净想着投机倒把的事,不止把你的人丢了,还把我们溪水村的人丢了!”

冯春躺在床上,胳膊疼,小腿骨更疼,两天了都没好。

他艰难的坐起来,想到冯仁那天晚上说他要出去,晚上不回来了,登时心里一慌:“大队长,会不会是你弄错了,小仁咋可能干投机倒把的事?”

“还咋不可能?!”

大队长眼珠子瞪得圆圆:“他被人打了一顿,还被打晕丢到公社大队部门口,边上就放着半蛇皮袋子的鱼,公社书记都把事情落实了,冯仁和狗子在咱们溪水里抓鱼拿到公社黑市上去卖,板上钉钉的事我还能说瞎话骗你不成?!”

孟秋听着屋里的声音,刷的一下坐在凳子上,想到昨天在公社国营饭店里听到那些人说的话。

原来他们口中被打的很惨的是她的大儿子冯仁。

孟秋心疼的叹了一声,眼泪流出来,她抬手擦了擦,心里暗骂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干啥不好,非得干投机倒把的事。

大队长在屋里把冯春劈头盖脸的训了一顿,冯春脸色难看的厉害,偏生伤胳膊瘸腿的,也没法走到公社去,他觉得温南的对象就是个丧门星,自从他来了家里,他们老冯家就没顺过!

这才两天,家里就出了这么多的破事!

孟秋身子瘦弱,也不能把五大三粗的冯春背回来,大队长念在陈营长给他自行车票和工业劵的情分上,从冯家出来叫来两个有一把子力气的小伙子去公社卫生所把冯仁背回来。

冯家那边闹了一场,温南这边睡的又香又沉。

她一觉睡到天亮,听到号角声才悠悠转醒,院里响起陈奶奶“咕咕”叫鸡的声音,温南揉了揉眼睛,从床上爬起来,看到还在屋里的木桶,想到昨晚的一幕,烦躁的搓了搓脸蛋,穿上鞋子,照着镜子梳好头发才开门出去。

屋门的栓子坏了,只有陈叙能修。

她走出屋门,下意识看了眼隔壁的屋子,陈叙屋门大开,可见人不在屋里,院里也只有陈奶奶一个人,温南松了口气,她走到井边打水洗脸刷牙,陈奶奶喂完鸡,转身看到蹲在井边的温南,笑道:“南南,你以后可得长记性,可不能在洗澡的时候睡着了,万一淹在水桶里怎么办?这可不是小事。”

温南不好意思的笑了下:“姨奶,我知道了。”

她洗完脸,闻到了厨房里的饭香味,知道陈奶奶已经做好早饭了,于是问:“姨奶,我哥呢?”

陈奶奶在井边洗手,说道:“天不亮就去团里了,走的时候说早上不回来吃饭了。”

温南抿了下唇,跟陈奶奶去厨房端饭。

或许不止她尴尬,陈营长也尴尬吧?

陈奶奶早饭做的不多,吃过早饭温南把碗筷收拾到厨房洗干净,她看到院里晾着陈叙的衣服,昨晚洗澡前还没有,想来应该是在她睡着的时候洗的,这么说,陈叙腕上压根没睡多久的觉?

温南回屋把脏衣服拿出来,又把陈奶奶换下来的衣服拿到井边洗干净。

忙完这些后,她拿着搪瓷盆去屋里把木桶里的水一盆盆舀出来泼在菜地旁的水沟里,木桶里就剩下一些水了,她双手抓着木桶用力往外拽,小脸憋的通红,屋门的亮光陡地暗下,一只强有力手搭在她手边,稳稳抓住木桶边缘:“我来吧。”

温南一怔,看着她手边那只骨节分明的大手,错愕抬头,也不知道陈叙什么时候回来的。

第42章

男人手劲很大,单手拎着桶往出走,将桶里的水倒到菜地旁,温南站在屋门口,看着陈叙将桶放到屋门口,全程没看她一眼,然后闷着头回到屋里。

温南看出来了。

不止她尴尬,陈叙也尴尬呢。

只是不知道他有没有生气?气她咋咋呼呼的?

温南转身回到屋里,刚坐到床边就看见陈叙拿着榔头和起子过来了,他看了眼屋里的温南,脚步顿了一下,还是踏进屋里,转身关上屋门在门栓上捣鼓修理,屋门一关,屋里的光线一下子暗了,温南看向陈叙高大的背影,抿了抿唇,喉咙竟然卡壳了,不知道说什么。

“昨晚的事,抱歉。”

陈叙率先打破沉默。

榔头砸在门上发出碰碰的声音,像是在温南心里凿出一个洞。

她小声道:“没事,是我的问题。”

屋里光线不算太好,陈叙听到身后的呼吸频率逐渐紊乱,昨晚的一幕从脑海里匆匆掠过,男人快速修好门栓,拉开木门出去时,交代了一句:“以后别在木桶里睡着了,很危险。”

温南小声的“哦”了下。

陈叙今天回来的早,一直到饭点都没去部队,中午饭是温南做的,她做的汤面条,三人坐在桌上时,陈叙和温南都闷着头吃饭,谁也没说话,隔壁张小娥嗓门特别大,在说牛来花这两天跟癔症了一样,见谁都说她儿媳妇怀孕了,跟谁没大过肚子一样。

吃过饭陈叙和杜团长他们去部队了,温南帮陈奶奶干完家务活,出门去草地找小麦。

她走出小巷子口,看见前面大树底下坐了一堆人,都是家属区的婆子和军嫂,牛来花也在那,平日里她很少出门,大家只知道康连长有个娘,有些人都没咋见过她,这两天林美珍怀孕的事传出去,牛来花跟诈尸了一样,一天不着家的在家属区晃悠,见人就说她儿媳妇怀孕了。

就像张小娥说的,跟魔怔了一样。

温南经过石桥,碰见迎面走来的林美珍和林老太,两人有说有笑的,一看见温南,脸上的笑都僵住了。

温南:……

笑啊,怎么不笑了?

是天生不爱笑吗?

林美珍下意识摸了下肚子,昨天看见温南时,她险些把魂吓没了,就怕温南当着老康的面说她怀的是李红平的孩子,不管老康信不信,但肯定会让老康怀疑的。

她例假延迟了一个月都没来,当时以为是在草地里和李红平干那事时被温南吓到了,后来李红平那玩意也不行了,她就一直没当回事,直到前两天她在她婆婆跟前随口说了句例假延迟了一个月都没来,她婆婆一听,一改往常的冷脸,立刻让老康请半天假带她去县城大医院检查,看是不是怀孕了。

没想到已检查,还真怀了。

婆婆知道她怀孕后,再也没对她冷过脸,把她当宝贝似的,就连锅碗也不让她洗了,啥也不让她干,想吃啥就让老康给她买啥,林美珍从小到大都没有享受过这种待遇。

那一整天她都在恍惚,以为自己飘在云端里,跟做梦一样。

就连老康都对她特别温柔,饭点一回来就温柔的问她肚子难不难受,生怕她有个好歹。

这两天林美珍飘忽忽,全然忘了她肚子里的孩子是李红平的,直到昨天碰见温南,就像被人兜头泼了一盆凉水,瞬间清醒过来,温南知道所有的事,万一哪天她贴大字报,把她和李红平的事说出来怎么办?

林美珍眼里闪过恶毒的恨意,她僵硬的扯了下嘴角:“你咋这么早回来了?”

温南明知故问:“我回来,你不高兴?”

林美珍:……

废话,她巴不得这狐狸精一辈子别回来!

林老太对温南一肚子怨气,她想骂温南两句,被林美珍拽了下袖子,然后对温南说:“我先走了。”

拽着林老太就走了。

“珍珍啊,娘给你炖了半只鸡,在锅里温着呢,走,咱们回家吃鸡肉去。”

牛来花正跟军嫂们聊天呢,看见林美珍过来,一副看见活祖宗的模样。

温南:……

要不是她亲眼看到,真想象不出先前还打的热火朝天的婆媳两,这会亲的跟娘两一样。

她去草地找赵小麦,陪了她一会才回去,路过杏花村时,看见林美霞从前方的拐角往回家走,她手里拎着一个醋壶,应该是刚从供销社打完醋回来,几天不见,林美霞人瘦了一圈,头发有些毛躁,眼窝有些凹陷,眼下还有浓重的黑眼圈,一看这几天就没休息好。

也是,父母偏向她姐,为了让林美珍怀上孩子,让她的丈夫陪林美珍搞破鞋,结果被人发现,挨骂的是李红平,被人嘲笑的是她,林美珍美滋滋的躲在后面安然无恙。

眼下李红平又被抓了,她成了杏花村人人笑话的对象,林美珍现在又怀了身孕,不论在婆家还是娘家都是被供着的宝贝,林美霞心里能舒坦?

林美霞似乎注意到了温南的目光,转头朝这边看来。

温南站在路边,雪白无暇的脸蛋扬起一抹单纯无害的笑容,但在林美霞眼里,这抹笑容特别刺眼,她觉得温南在挑衅她,看她笑话,一双眼睛死死的瞪着温南:“你看啥看!有啥可看的,你不就是想笑话我吗,想骂我活该吗?你想骂就骂啊,我堵你嘴了?”

温南:……

林美霞还在继续:“李红平被抓去劳改了,我成了全村人的笑话,我姐现在过着好日子,你不就是想说我活该招了这么个上门女婿吗?你骂啊!骂啊!”

林美霞使劲吼着,脖子上的青筋都突显了,眼睛突出,看起来有些骇人。

温南觉得,林美霞精神好像崩溃了。

她怕不是被林家人搞抑郁了?

林美霞这会状态不对,温南也懒得多待,转身顺着通往家属区的那条路走了,林美霞死死盯着温南的背影,一直到温南的身影走远了也没收回视线。

温南回到家,张小娥正坐在院里跟陈奶奶聊天呢,说的也是牛来花。

瞧见温南回来,张小娥问:“温南,你出去的时候碰见林美珍娘两和牛来花了吗?”

温南点头:“看见了。”

张小娥一拍大腿,对陈奶奶说:“候婶子,你刚才是没瞧见,哎呦,不就炖了半只鸡吗,从巷子东头喊道西头,生怕别人不知道她家吃鸡肉了,认识牛来花这么久了,我还是头一次见她嗓门这么大,平常也不见她出门,林美珍怀个孕,把她给炸出来了,跟插了毛的野鸡一样到处晃。”

温南抿着唇憋笑,陈奶奶也险些笑出来。

张小娥有时候骂人挺有意思的。

她叭叭的说了一大堆,然后拎着篮子拽温南:“走,咱两摘槐花去,你再教教我咋做槐花糕。”

温南:“好。”

槐花树在部队食堂后面,张小娥和温南走进食堂大院,这个点接近黄昏,食堂的人已经开始忙活了,食堂外面几乎没人,张小娥说:“食堂老王月底要回家了,估摸着再有个十天就走了,这群战士吃惯了王厨子炒的菜,不知道换了厨子他们还吃得惯吗。”

其实温南心里也没谱。

不过她觉得自己应该没问题。

两人走到食堂后面,张小娥问:“你说王厨子一走,谁来替他啊?”

温南口风紧,怕说了是她来顶,张小娥回头就宣扬出去,到时候搞不好有人眼红,会把她挤出去,于是摇头:“不清楚。”

张小娥说:“我觉得咱们家属区除了没人做饭有这么好吃,你最合适了,你瞧瞧你做的那几样好吃的,把我家老杜馋成啥了,诶,你知道前些日子那些军嫂来找你学习做糕点的事吗?”

温南扭头:“怎么了?”

张小娥笑道:“她们用你的法子回家做糕点,有的成功了,有的没成,不过你厨艺好的事都被他们宣扬到部队去了,我家老杜昨晚回来跟我说,部队里都知道王厨子要回家探亲,主厨一走,好些人都想让你接替王厨子的工作呢,大家都想尝尝你的手艺。”

温南:……

她觉得这个年代传递信息的本事比网络时代还迅速,这才多久的功夫她的厨艺又在部队出名了。

温南看了眼槐花,槐花已经过了最鲜嫩的时候了,再过几天就吃不成了。

应该是她之前做槐花糕出名的原因,部队后面的槐花树都被薅秃了,现在要想摘槐花就得爬树,往上面去,温南很有自知之明,她看向张小娥:“张婶子,槐花都在上面,这树不好爬,要不我们明天找找其他地方有没有槐花树。”

张小娥摆手:“不用。”她看了眼温南细胳膊细腿,知道她娇气爬不了树,于是说:“你在下面等着,我爬上去摘槐花。”

想她从小到大怕了多少树了,杜建明小时候不听话爬到树上躲着她,外出练兵不在家,她拿着棍子爬到树上把杜建明打一顿再把他揪下来都是家常便饭。

张小娥手脚麻利的爬到树上,把篮子挂在树枝上,骑在树上摘槐花,温南抬头望着张小娥,心里多少有些没谱。

她有点恐高,尤其看张小娥爬那么高,生怕她不注意摔下来。

“哟,温南也在呢?”

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温南回头看了眼,是牛来花和林美珍。

林美珍没想到会在这里碰见温南,她之前听军嫂们说温南做的槐花糕可好吃,她虽然馋,但也不会上门问温南槐花糕咋做,但这两天就想吃槐花糕,她婆婆这两天对她言听计从,于是就试探的说她想吃槐花糕,牛来花一听,立马跑出去找知道槐花糕做法的军嫂问了一遍,然后带着林美珍来食堂后面摘槐花。

谁知道,好巧不巧的碰见了温南。

林美珍有些心虚的没说话,怕把温南惹了对自己没好处,牛来花也不想招惹温南,毕竟温南是陈营长的表妹。

温南点了下头,冷淡的:“嗯”了声。

牛来花撇了撇嘴,看了眼槐花树:“槐花都快没了啊。”然后又往上看了眼,只看见树上骑了个人,茂密的树枝挡着脸,没看见那人长啥样:“摘个槐花还得爬树,也不怕摔下来摔死,这是有多馋槐花糕。”

牛来花说这话时,有意无意的在骂温南。

她还气着上次在陈家候婶子给她吃瘪的事,既然不能当面骂温南,阴阳怪气几句心里也舒坦,她给林美珍说:“别吃槐花糕了,这玩意有什么好吃的,娘明早去供销社给你买条鱼去,咱们吃肉。”

林美珍也不想跟温南待一起,于是点头:“我听娘的。”

往日里水火不容的婆媳两这会假惺惺的一唱一和,温南翻了个白眼,懒得理她们,她虽然不说,但张小娥不是息事宁人的性子,谁敢跟她对着来,她能蹦起来骂的那人抬不起头。

杜团长一直惦记槐花糕,好不容易温南回来了,拉着温南来摘槐花糕,结果听到这么气人的话。

什么叫这玩意有什么好吃的?

合着你们康家瞧不上,天天吃肉啊?

张小娥这么想,也就这么说了,甚至大嗓门的喊出来:“牛来花!你啥意思?来摘槐花的人是你,嫌弃槐花的人还是你,圆的扁的都让你说了?我就爱吃槐花糕咋了,我家老杜也爱吃槐花糕咋了,这玩意就是好吃,比你那鱼肉好吃多了!”

牛来花和林美珍脸色一变,下意识看了眼看好戏的温南,又赶紧抬头,就见树上的人拨开浓密的树枝,露出一张熟悉的脸。

正是杜团长的媳妇张小娥。

张小娥这会满脑门的火气,尤其想到牛来花说她为了摘槐花糕爬到树上,也不怕摔死。

他娘的咒谁呢?!

张小娥嘴皮子向来能说,坐在高处指着牛来花的突突突大声骂:“你嘴里喷粪了还是咋了?我他娘的摘个槐花糕碍你啥事了,你咒我摔下来摔死,你要是不想吃槐花糕,跑到这来干啥?牛来花,不是我说你,你瞅瞅你现在的德行,不就是林美珍怀个孕吗,搞得你家有啥国家大事一样,天天在外面嚷嚷,小心嚷嚷下去把孩子嚷没了——”

牛来花本来不敢怼张小娥,毕竟这是她儿子领导的媳妇,但听到张小娥诅咒她孙子,火气一下子窜上来了,在她眼里啥事都好商量,唯独孙子的事不能商量。

谁敢诅咒她孙子就是咒她康家断子绝孙。

于是也不忍了,跳起来和张小娥对骂,骂的特别难听,林美珍拦都拦不住,两人吵的热火朝天,就连食堂那边也听见了动静,司务长杨志同听见动静,和几个人跑过来,槐花树上骑着杜团长的媳妇,树下面站着康连的娘和媳妇,树根那边站着陈营长的妹子。

那女同志身姿娇小纤细,长得雪白漂亮,辫着两个辫子,仰着小脸看树上吵的特别凶的张小娥,她似乎想插嘴,但张小娥完全没给她机会。

杨志同多看了两眼温南,然后和其他人过来想阻止军嫂的吵架。

但牛来花和张小娥压根不听劝,一个在树上指着骂,一个在树下蹦着骂,忽然张小娥“哎哟”一声,身子一歪,没抓住树枝,一下子朝地上摔下来,在场的人都吓住了,牛来花也吓得瞪大了眼睛!

这么高的地方,要是摔下来搞不好摔死人呢!

温南也吓到了,小脸一白,下意识就要伸手去接从上面掉下来的张小娥,全然忘了自己是什么体格,也忘了从高处摔下来的人带着巨大的力量,不是她想接就能接的。

“让开!”

杨志同推开温南,和几个人反应迅速的去接张小娥,温南踉跄了几步险些摔倒在地上,她着急回头看张小娥的情况,便见司务长和三个人已经接住了张小娥,只是其中有两个人胳膊好像伤着了,杨志同的肩膀也被张小娥的脚后跟砸了下。

见张小娥稳稳的站在地上,温南终于松了口气。

她跑过去:“张婶子,你有没有事?身上有没有伤到?”

张小娥从后怕中回过神来,胳膊腿还抖着呢,闻言,摇了摇头:“我没事。”然后看向还愣在对面的牛来花和林美珍,气的冲过去扇了牛来花一巴掌,这一巴掌的挺狠的,牛来花反应过来就和张小娥撕打在一起,林美珍怕伤了肚子里的孩子,不敢过去拉架。

其中一个胳膊腿没伤着的人跑过去找杜团长他们了。

另外两个人胳膊好像折了,动一下都疼,杨志同肩膀也疼得厉害,张小娥砸下来的那一瞬间,脚后跟险些在他肩膀上砸下一个窝,他让两个人先去卫生所,然后自己过去拉架,张小娥和牛来花都有一把子力气在身上,打起架来无非是撕头发挠脸。

“两位嫂子,都别打了,大家有话好好说。”

杨志同忍着肩膀的疼,左手拉一个右手拽一个,结果被张小娥和牛来花一人挠了一下。

“你少管我!”

张小娥扯住牛来花的头发揍她:“让你咒我,害的我摔下来,让你嘴贱,老娘今天非撕了你的嘴!”

杨志同脸被挠了两道,心里比谁都冤。

他招谁惹谁了?

说实话,温南还是第一次看张小娥这么彪悍的一幕,牛来花完全落下风,脸上被挠了好多指甲印,衣服都扯坏了,这架势真够凶猛的,杨志同一个男人上去劝架没落到一点好,还挨了几下,温南很有自知之明,她要是上去拉架,说不定还会被牛来花报复性的打几下。

部队食堂距离训练场没多远,这个点一团的人差不多都在训练场呢,食堂的人跑到训练场,看到了人群里的杜团长,扯着嗓子喊道:“杜团长,张婶子和牛婶子打起来了,我们劝不了!”

这一嗓子在训练场炸锅了。

康连长一听还有他娘,还是跟杜团长媳妇打起来了,顿时眼皮子一跳,杜团长挠了挠后脑勺,骂道:“他娘的,两个虎娘们净找事,一天天闲的慌!”

说完快步去了食堂那边,康连长也跟着跑过去。

他想不明白他娘咋跟张婶子打起来了?她娘平日里巴结张婶子都来不及,咋会干出这么蠢的事?

食堂的人瞧见了背手站在士兵堆里的陈叙,想到那边的温南,也不知道那两人打起来,陈营长的表妹有没有掺和到里面?犹豫了一下,又朝不远处背对着他的陈营长喊了一嗓子:“陈营长,你妹子也在那边。”

他嗓门不小,周围的人都听见了。

陈叙眉峰倏然紧皱,给士兵们丢下一句:“接着练,谁敢偷懒负重十公里!”

说完转身冲向食堂的方向,男人速度很快,食堂的人压根追不上。

周岩也给自己营部的人说了句“好好训练。”也跟着跑过去凑热闹去了。

槐花树下打的热火朝天,两人骂的一个比一个狠,林美珍站在不远处看着,温南也站在不远处看着,她察觉到林美珍的目光,转过头看向林美珍,林美珍摸着肚子的手僵硬了一下,赶紧转头避开温南。

她现在在温南跟前气短的很,根本不敢惹她。

“都给老子停手!”

“他娘的,你们是不是闲的,闲了就给老子跑步去!”

杜团长从外面跑过来,他人高马大,身上的力气比杨志同大多了,一把扯住张小娥往后一拽,牛来花原本要挠张小娥的脸,这一下挠空了不说,一抬头又看到虎着一张脸的杜团长,男人的大体格子吓了牛来花一跳,她还没反应过来,张小娥抓着杜团长的胳膊,从他身侧绕过去又给了牛来花一脚,被杜团长揪着领子又拽到边上:“张小娥,你看看你像啥样子?再打架老子揍你了!”

“娘!”

康连长也跑过来了,他前脚刚到,后脚陈叙就到了。

男人眼神快速巡视,一眼锁定站在树底下的温南,几步走到她跟前,垂眸将她快速打量了一番,见她并无异样,心里默默松了口气,低声问:“她们有没有欺负你?”

温南没想到陈叙也来了,男人头上都是汗,军装衣领也被汗水打湿,垂在身侧的手臂因为刚经过一场强度的训练,青筋血管明显凸起,坚硬的肌肉线条中蕴含着强劲的力量,他一靠近,温南就感觉到一股强烈的男性气息扑面而来,对方身上灼热的温度将她包裹,温南呼吸里好像都有陈叙的气息。

第43章

她强忍着才没让自己往后退开,轻轻摇了摇头:“她们没打我。”

周岩也跑过来,杜团长看到了,“嘿”了一嗓子:“女人打个架,你跑过来干啥?”

周岩脸面不改色的说了一句:“看有没有需要帮忙的。”

温南听见周岩的声音,偏头看了一眼,没想到是那天在石桥上碰见的人,周岩也看见了温南,朝她挑了下眉,自来熟的打招呼:“温南同志,好久不见。”

温南:……

他们好像没多熟。

陈叙转身,半个身子挡住温南娇小的身子,也几乎堵住了周岩的大半的视线,他没搭理周岩,看了眼还在吵架的张小娥和牛来花,两人衣服都有不同程度的撕裂,头发乱糟糟的,牛来花半边脸被张小娥扇肿了,脸上和脖子都有好几道指甲印。

张小娥也好不到哪去,杜团长抓着自家媳妇的肩膀,见她还挣扎着,虎着眼瞪她:“你给老子安静点!”

这婆娘牛劲咋这么大!

康连长使劲拽了下牛来花:“娘,你是不是看不得我好过?”

他压低声音在牛来花耳边说了一句,牛来花胸腔里的火气一下子像被破了一盆凉水,没一会就偃旗息鼓了,她恨恨的瞪了眼张小娥,又看了眼五大三粗,凶巴巴的杜团长,心里一下子又有些后悔了,她这么一闹,杜团长不会针对他儿子吧?

这么一想,牛来花先发制人:“杜团长,是你媳妇先欺负人!她诅咒我们康家断子绝孙,要不然我咋会跟她打起来!”

“你放屁!”

张小娥听她满口胡说八道,气道:“明明是你先骂我,诅咒我从树上摔下来摔死我,要不是司务长和其他人接住我,我今天就摔死了!”

杜团长闻言,心里咯噔一下,虽然他媳妇打架不对,但这也是他媳妇,她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让他们老杜家咋整?杜团长看向杨志同,杨志同说:“我们在食堂前面听见后面的吵架声,赶过来的时候碰见张婶子从树上摔下来,我们过去接住她了,有两个人胳膊折了,去卫生所看去了。”

杜团长越听脸色越黑,这可是关乎人命的大事!

他看向牛来花,牛来花毫不心虚的说:“杜团长,你这可不能赖我,是她自己不小心从树上摔下来的,关我啥事?”

康连长看到杜团长黑沉的脸色,使劲捏了下他娘的胳膊:“好了,你别说了。”

牛来花不甘心的闭上嘴,谁叫他儿子是个连长,他儿子要是能当上团长,她今天非要撕烂张小娥的嘴,旁边的儿子又拽了下她的胳膊:“娘,你给张婶子道歉。”

牛来花一顿:“凭啥要我道歉?她诅咒咱们康家断子绝孙啊!”

“你他娘的放臭屁!”

张小娥吼了一声,眼看着又要吵起来了,两人各说各有理,杜团长看向温南,鼻子都要冒火了:“温南,你给叔说,到底啥情况?”

“对!”张小娥朝温南努了下嘴:“让温南说,她啥都知道,看我有没有说那些话!”

牛来花也看向温南,在场的几人目光都齐刷刷的落在她身上。

陈叙转头看了眼温南纤长微翘的睫毛和小巧的鼻尖,低沉的嗓音有几安抚:“你照实说,不着急。”

温南抬头看到陈叙深黑的眼睛,小幅度的点了下头,然后将刚才发生的事一五一十的说出来,可谓是一字不落,把牛来花说槐花糕与张小娥掉下来摔死的事刻意点了两句,牛来花越听脸色越难看,这个小贱蹄子,就是成心的!

康连长觉得他娘真是没脑子,槐花糕不吃就不吃,说那种话做什么?

显的他们家好像顿顿吃肉,别人家吃不上,这不是让他在杜团长和陈营长面前丢人吗?

张小娥朝温南竖了个大拇指:“温南说的对,我能给她作证,她没说一句假话。”

牛来花不服气:“温南跟你一块的,她肯定向着你说话,杜团长,不能温南说啥你们信啥啊,当时除了温南,还有我家珍珍在场,你咋不问我儿媳妇呢?”

杜团长的目光越过牛来花看向林美珍:“康家媳妇,你说。”

林美珍:……

这让她咋说?

那小狐狸精说的都对,可是她要是不向着婆婆,万一婆婆生气,她以后在家里都没这待遇了咋办?她家老康会不会生她的气?在她犹豫间,忽的听见温南的声音:“林嫂子,我刚才说的是不是都对?”

林美珍转头看向温南,见温南的目光在她肚子上瞥了眼,又扫了眼她家老康,眼里闪过的警告让林美珍后脊梁一颤,她几乎是下意识的妥协,有些咬牙切齿道:“对的。”

温南露出一抹人畜无害的笑容,看的林美珍牙痒痒,想咬死她。

张小娥的气焰更高了,就差跳起来了:“老杜,你看我说的没毛病吧,要不是牛来花嘴贱,我能跟她吵起来?!”

康连长脸黑的不能再黑了,让牛来花跟张小娥道歉,牛来花也有点懵,她扭头瞪着林美珍,好一会没反应过来,怎么跟她穿一条裤子的儿媳妇胳膊肘往外拐?牛来花看到杜团长冷冰冰的脸色,知道这次事闹大了,只是她还没来得及道歉,就听杜团长说:“槐花糕是不值钱,但我媳妇为了让我吃上一口槐花糕,爬那么高的树摘槐花,老子心里舒坦!牛嫂子看不上槐花糕,跑这来干啥?就为了跟我媳妇吵一架?”

说完也不理康连长他们,拽着张小娥就走了。

康连长脸臊的难看,事情已经闹到这一步了,他丢下牛来花去找杜团长了。

牛来花脸色难看的走到林美珍跟前,手指头用力戳着她的脑门:“你个胳膊肘往外拐的东西,老娘娶你是干啥的?你就这么帮着外人一块欺负我?”

全然没了先前婆媳和睦的场景。

温南插了一句:“我说的都是事实,林嫂子没有说谎是好事,怎么牛婶子还不乐意了?难不成牛婶子想教唆林嫂子撒谎?”

牛来花动作一顿,转头看向温南,瞧见她身边站着的陈营长,气的憋了一口气,咽不下去吐不出来,哼了一声扭头走了,林美珍也冒火的瞪了眼温南,她就是故意拱火的,看她们婆媳关系越不好她越高兴!

杨志同肩膀疼,跟陈叙他们说了两句话就去卫生所了。

温南提着自己的篮子,走过去又将张小娥丢在地上的篮子捡起来,将扫落在地上的槐花捡起来放在篮子里,身边光线暗下,陈叙与她隔着一点距离蹲下,帮她一起捡地上的槐花:“以后别来这摘槐花了,爬树容易摔伤。”

温南笑道:“我不会爬树,摔不着我。”

她提着篮子站起身,抬头看向比他高出不少的陈叙:“哥,我先回去了。”

“温南同志。”

周岩大步走来,黢黑的眼睛带着笑意:“还记得我不?”

陈叙瞥了眼周岩,周岩无视,笑看着温南,温南点了下头:“记得,周岩。”

陈叙道:“温南,你先回去。”

温南点头,然后提着两个篮子小跑着走了,娇小的背影很快消失在拐角处,周岩的目光一直追随着温南消失的身影,眼角的余光瞥见旁边多了道影子,肢体比脑子反应快,手掌朝下挡住陈叙迅速向上抵来的膝盖,抬头挑眉笑了下:“小样,我还不懂你的路数?——唔!”

话刚说完,周岩疼的闷哼一声,陈叙的手肘在他肋骨处撞了下,要不是这小子收了力道,他至少得断两三根肋骨。

“你小子阴我。”

周岩弯腰用力揉了揉肋骨,脸上有些痛苦。

陈叙冷眼看他:“跟你说过了,别打她主意,你两不合适。”说完就走了。

周岩:……

他捂着肋骨追上陈叙,手肘捣了捣他胳膊:“你给我说说,你觉得哪种类型的妹夫好,我努力朝那个方向改。”

陈叙:……

“改不了,你年龄太大。”

周岩:……

他娘的!

张小娥从树上摔下来的事很快传遍了家属区,论这传播速度,还得是张小娥本人,杜团长把她送到家里,结果杜团长前脚刚走,张小娥后脚就跑出去在巷子里宣扬,那嘴皮子牛来花十张嘴也说不过。

张小娥和牛来花打架的事也很快传遍了,温南是真佩服张小娥的传播速度,还没半小时呢,几乎家属区的人都知道了。

她提着篮子回到家属区,看到站在门口,手叉腰和军嫂们聊天的张小娥,在叭叭的说着刚才的事,她看见温南,见她手里提着自家的篮子才想起她把费了半天劲摘的槐花丢了,张小娥把军嫂们打发走,拉着温南去她家里,让温南教她怎么做槐花糕。

温南看着她大大咧咧的样子,问道:“张婶子,你身上有没有不舒服的?”

毕竟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要多重视重视。

谁知道张小娥一摆手:“我没事,不过接住我的那几个小伙子把胳膊伤了,这事我给老杜说了,老杜说他今晚路过食堂,给那几个小伙子买点东西好好感谢人家,要不是他们接住我,我这会是死是活还不知道呢。”

“呸呸呸——”

温南笑着呸了几声:“别说晦气的话。”

暮色降临,家属区的小院里都亮起了暖黄的灯光。

今天晚上不知道是不是团里比较忙,陈叙到现在也没回来,隔壁的杜团长也没回来,陈奶奶吃过晚饭就先睡了,温南把陈叙的饭留出来,把锅碗洗干净,然后给锅里添了一锅水,又给灶台里添了点干柴。

厨房里闷热,温南扇了扇脸上的汗水,刚走到院里就听见院门“吱呀”一声,她以为陈叙回来了,扬起笑脸,一声“哥”还没叫出来,就看见赵小麦鬼鬼祟祟的探进来一个脑袋,赵小麦看见她后,朝她比了个‘嘘’的动静,瞧着神神秘秘的。

赵小麦小心翼翼的看了眼身后,见身后没有她弟弟赵小东跟着,然后小幅度的推开院门走进来,小声问:“温南,陈奶奶和陈营长在吗?”

温南道:“陈奶奶睡着了,我哥还没回来,怎么了?”

赵小麦说:“你跟我过来。”

赵小麦神神秘秘的,拉着温南的手往出走,好像怕这边都不安全,搞得温南都紧张了,她跟着小麦放轻脚步走出去,两人走到巷子口前面需要三四个成年人才能抱住的大树后面,大树粗壮的身影挡住了她们两人的身影。

赵小麦看了下四周,然后凑近温南,小声说:“温南,我发现了一件大事。”

温南心里噌的一下冒出了八卦的心:“什么大事?”

赵小麦小声说:“天快黑那会我从畜牧场回来的时候把镰刀落在草地里,我去拿镰刀的时候,看见林美珍和她娘从路边走过去,两人说了一些话。”

说到这赵小麦的脸蛋有些臊红,温南隐约猜到了一些。

果不其然,赵小麦小声说:“我听林婶子说,林美珍肚子里的孩子不是康连长的,是她妹夫的。”

她见温南一点也不惊讶,忽的想到上次温南教她说吓唬林美珍的话,顿时瞪大了眼睛:“温南,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温南抿了下唇,没有隐瞒小麦:“嗯。”

赵小麦:……

这件事太震惊了!

林美珍也太不要脸了!

赵小麦问:“温南,这件事咱们要不要告诉康连长?康连长肯定被蒙在鼓里。”

她身为一个外人都看得出来,自从林美珍怀孕后,康连长像变了一个人,可高兴了。

结果呢?

孩子是别人的,他还不知道,难怪那天在她说完温南教她的话后,林美珍那么害怕她。

温南道:“先不说。”

赵小麦疑惑:“为什么?”

温南知道赵小麦心思单纯,又心地善良,但有时候好心容易办坏事,还会惹一身骚,她低声说:“你们和康家本来就有矛盾,你跑去告诉康连长,康连长多半以为是你娘挑唆的,不仅不会怀疑林美珍,你还会被康连长教育一顿,再把你带到你爹娘面前挨一顿打。”

赵小麦一顿,低下头咬了咬下唇没说话。

过了一会,她小声开口:“我知道了,这件事我烂到肚子里。”

温南笑着捏了下赵小麦的手指,在小麦抬头看她时,笑道:“这件事我有办法让康连长知道,你等着看好戏就行。”

而且她还要把事情闹大,闹得人尽皆知。

“赵小麦,你跑哪去了?!”

“赵小麦!”

不远处传来花凤珍的声音,她站在大门口,叉着腰扯着嗓子喊:“晚上不睡觉你疯哪去了?”

赵小麦吓了一跳,探头看了眼站在家门口四处张望的花凤珍,着急的说:“温南,我先回去了,不然我娘该打我了。”

温南躲在树后面,点了点头:“去吧。”

她不能让花凤珍看见赵小麦跟她在一起,不然受苦的就是小麦。

赵小麦从树后面跑出来,在巷子拐角那边绕了一圈,假装从拐角处跑过去:“娘,我在这呢。”

她跑到家门口,花凤珍瞪着她:“你大晚上的跑哪去了?”

赵小麦小声说:“割猪笼草的活没了,我想着趁天黑这会去找刘主任,看还有什么活让我干的,只是天太黑了,我一个人不敢走,又跑回来了。”

花凤珍看着局促的揪着两只手站在她面前的女儿,没上手打她,没好气的说道:“大晚上的跑啥跑,出了啥事有你哭的,赶紧回家睡觉去!”

赵小麦点头:“知道了。”

赶紧跑回家里了。

温南趴在树跟前,探头看了眼不远处,花凤珍已经回家了,一条巷子里昏暗幽静,她正准备回家,冷不丁听见身侧的脚步声,吓的浑身一激灵,快速转头看去,便见一个修长高大的声音走在漆黑的夜色里,对方似乎一早就看见她了,低声熟悉的声音在趁着夜色传来:“你站在这干什么?”

男人走近了,一张英俊的五官暴露在温南的视野里。

她松了口气,小声说:“小麦刚才找我了,和我在这说了会话。”

陈叙意外的挑了下眉,花凤珍不让小麦跟温南走近的事他知道,这两小姑娘跟搞地下特务似的,看着温南藏在树后的娇小身姿,陈叙眼尾浸着笑意:“走吧,回家。”

温南点头:“嗯。”

她从树后面走出来,踩在地上的一只脚忽然觉得脚心一软,登时头皮一麻,以为自己踩到蛇了,吓的尖叫一声,蹦起来跳到陈叙身上,两只细软的手臂用力抱住陈叙的脖颈,细直的双腿夹住陈叙劲瘦的腰身,头埋在男人温热的脖颈下再一次的惊叫。

她灼热的气息喷洒在男人青筋绷紧的脖颈处,娇软的身躯紧紧贴着男人坚硬如铁的胸膛里。

“蛇蛇蛇,有蛇……”

温南吓的发软的声音夹杂了点哭腔,在幽黑的夜色里显的愈发的娇弱可怜。

几乎在温南跳起来抱住陈叙的间隙,男人高大健硕的身躯骤然僵住,怀里温热的人儿像是冬日里烧红的火炉,烫的他浑身骨肉血脉喷张。

陈叙喉结快速滚动了几下,垂在身侧的手臂僵了一会,微动了下,想抬手抱住微微发抖的温南,但理智告诉他,必须要和她保持男女间该有的距离,他极力忽略身前源源不断传递过来的少女体温,额角绷紧的青筋猛跳了几下,最后哑着声音吐了两个字:“别怕。”

陈叙低头看向地面时,温南觉得她好像在往下坠,顿时更加用力抱紧了陈叙,双腿也夹的更紧,生怕自己掉下去一屁股坐在蛇身上去,想想都毛骨悚然,当场去世。

陈叙被她两条细直的小腿夹的险些缴械,他抱住温南,手掌掌在她纤细的腰侧,将她往上提了些,避免她与他身下挨的过分相近。

男人手臂强劲有力,带着力量感抱住她的后腰,温南顿时感觉到了被围起来的安全感,她后背直冒凉气,压根没顾得上现在的姿势有多过分、尴尬,只恨不得把刚才踩了蛇的脚跺了。

为什么!

为什么乡下蛇这么多啊!

陈叙低头看了眼地上蹦跶的几只青蛙,沉沉的吐了口气,温南的发丝不停地摩擦着他的脖颈和下巴,一张脸几乎贴着他的侧边脖颈和锁骨位置,他甚至能敏锐的感觉到皮肤被贴着的位置,哪里是她的鼻尖,哪里是她的唇畔。

男人轻轻拍了下温南的后背,低且沉的嗓音暗哑的厉害:“不是蛇,是几只青蛙,这边靠近河流,晚上天气闷热,青蛙会出来。”

青蛙?!

这和蛇有什么区别吗?

想到脚底刚才踩着软软的动物,温南浑身汗毛都立起了,她抱的更紧了,这力道对陈叙来说如同挠痒痒,可比挠痒痒还折磨人,男人安抚的拍了拍她的后背:“没事,青蛙不咬人。”

顿了下续道:“你先下来。”

“我不下!”

温南摇头,唇畔若有无的擦过陈叙的肌肤,男人身躯绷的更紧了,脖颈的青筋凸起,深黑的眼底滚了几分暗色,他轻拍着她后背的手掌用力抱住她纤细的腰身,另一只手抬起按在温南的后颈,目光巡视周围,见巷子里没有人在,抱着温南大步跑回家里,生怕别人看到他抱着温南。

陈叙单手关上院门,看了眼奶奶屋里的灯灭着,抱着温南进了厨房,在她耳边低声说:“到家了,可以下来了。”

他贴着温南的耳畔,磁性暗哑的嗓音丝丝缕缕的传入温南的耳朵,夹杂着灼热的吐气,激的温南身子莫名的颤了下,她听见了灶房里响起噼里啪啦的干柴声,锅里面沸腾着开水,厨房里的温度比外面闷热的多,温南感觉身上出了些汗,薄薄的衬衫和陈叙单薄的军装严丝缝合的贴在一起。

温南紧贴着陈叙坚硬的胸膛,能感觉到男人震荡有力的心跳声。

第44章

她抬起头看了眼熟悉的厨房,寒毛直竖的惊悚感消失后,后知后觉到她以一种极其暧昧的行为抱着陈叙,顿时一张小脸爆红,红意一直蔓延到脖子根。

温南噌的一下松开陈叙,跳到地上往后退了两三步,看着站在水缸旁的陈叙,男人冷俊的面孔暴露在昏黄的灯光下,高大健硕的身躯站的笔直,身上的军装被她亲密贴过后,有些褶皱。

温南:……

她慌乱低下头:“对不起……”顿了一下,又补道:“我怕无毛动物。”

陈叙看着耷拉着脑袋的温南,黢黑的目光在她雪白的后颈掠过,一句话也没说话,转身出去了。

温南闭了闭眼,松了一口气,她看了眼走到井边压水,用凉水洗头洗脸的陈叙,男人蹲在地上,结实修长的长腿被军绿色的裤子包裹着,军绿色短袖贴着劲瘦的后腰。

想到她的腿刚才缠着陈叙的腰身,温南脸蛋好不容易下去的温度又浮上来。

真服了。

她发现从运闽市回来后,跟陈叙总是处于一种尴尬的界限。

而且这两次的尴尬全是她造成的。

她拍了拍脸蛋,蹲到灶口前,把火星子用灰盖住,然后起身掀开锅盖,听见外面的脚步声,下意识扭头看去,就见陈叙提着木桶走进来,男人闷着头将木桶放在灶台前,一句话也不说,温南隐隐觉得厨房里多了无形的压迫感,激的她抿紧唇也不敢说话。

陈叙手劲大,用抹布垫着锅沿两边,将大半锅热水倒到木桶里,把木桶搬出去,又给里面加了些凉水,然后抬着木桶去了她屋里。

温南呼了口气,跟在陈叙身后,等陈叙放下木桶时,她小声说了一句:“谢谢。”

陈叙脚步微顿了下,走出门外时才说了一句:“洗澡的时候别再睡着了。”

温南:……

哪壶不开提哪壶。

她跑进屋里,关上屋门,拉上窗帘,将自己关在只有她一个人的屋子里,后背贴着木门,拍了拍胸口,总算觉得没那么压抑了,罩在她身上的压迫感也消失了。

温南脱掉衣服,坐在木桶里,温热的水包裹住全身,发出一声舒服的喟叹。

她洗完澡起身,擦干净身上的水分,换了身衣服,开门准备自己用搪瓷盆一盆一盆往外倒水时,陈叙从外面跑步回来了,男人跑了一身汗,上衣大半都被汗水浸透了。

院里没有亮灯,唯一的光亮是头顶稀薄的月光。

经过这两次的事,温南没好意思开口让陈叙帮她倒洗澡水,她抿唇笑了下:“哥,你吃过晚饭了吗?”

陈叙看了眼她手里的搪瓷盆:“吃过了。”

“哦。”

温南转身回屋,准备用搪瓷盆倒水时,沉稳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一道颀长的黑影覆盖在温南单薄的后背,逐渐延长没过她的头顶,温南一怔,看到投射在墙面上的影子,下意识的叫了一声:“陈营长?”

“嗯?”

陈叙走到她旁边,双手抓住木桶两边提起来走出去:“我帮你倒。”

男人气息平稳,丝毫没有因为提着重物而气喘吁吁。

她端着搪瓷盆走出去,看着陈叙将洗澡水倒到菜地旁的水沟里,不好意思的笑了下:“谢谢陈大哥。”

陈叙低头看着水沟里流动的水流,还是那句话:“不用跟我客气,天不早了,赶紧睡吧。”

温南:“好。”

她放下搪瓷盆,转身回屋关上房门,躺在床上时,听见院里来回走动的脚步声和水流声。

她知道,陈叙在洗漱。

温南这一觉睡的很沉,一直到第二天陈奶奶叫她,她才起。

温南穿上衣服爬起来去院里洗漱,没看见陈叙,问陈奶奶:“姨奶,我哥呢?”

陈奶奶在厨房做饭,把菜倒进锅里翻炒着,说道:“去自留地浇水去了可,走了没多会。”

“那我一会给他送早饭去。”

陈奶奶:“行。”

温南洗漱完把院子扫了,鸡喂了,吃过早饭后去自留地给陈叙送饭,她走出巷子口看到了迎面走来的康连长,昨天牛来花和张小娥吵架,夹在中间最为难的就是康连长,他手里提着网兜,里面有一包饼干和黄桃罐头,不用想都是给林美珍买的。

林美珍怀了孩子,对康家来说是件大喜事。

前提是,康连长和牛来花什么也不知道。

康连长眼圈有些乌青,一看就没休息好,他看见温南,礼貌性的笑了下:“温南。”

温南点了下头:“康连长。”

她从康连长身边走过时,被康连长叫住了:“温南,你能帮我一个忙吗?我知道这话说出来很唐突,你要是觉得为难,就当我没说过。”

温南有些好奇:“什么忙?”

康连长道:“昨天那件事是我娘不对,我回家已经说过她了,你和候婶子跟张婶子走得近,能不能在张婶子面前帮我说个好话,让张婶子和杜团长消消气。”

温南:……

她明白康连长为什么找上她。

估摸着是她一个小姑娘,心眼少,好说话?

温南也不想得罪人,至于怎么说由她来决定,她先应下这个人情:“等找时间我在我姨奶和张婶子跟前提一嘴。”

康连长笑道:“谢谢。”

“温南!”

惊慌夹杂着愤怒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温南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人一把推到一边,踉跄了几步才稳住身子,险些一屁股坐在地上打翻陈叙的早饭,她抬头看向满眼怒火的林美珍,小脸瞬间冷下来:“你再推我一下试试!”

林美珍脸色变了变,还没说话就被康连长拽住胳膊,不悦的瞪了眼她:“你推温南干什么?”

康连长也不知道自家婆娘发什么疯,他前脚才有求于人家,结果后脚他媳妇就欺负温南,跟他娘一样总是让他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温南挑衅的看着林美珍:“是呀,林嫂子,你推我干什么?你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被我知道了,害怕我告诉康连长?还是说你肚子——”

“没有!”

林美珍吓得脸色惨白,生怕温南当场说出来:“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

她道歉认怂特别快,看了眼康连长皱了皱眉,似乎把温南刚才说的话放在心里了,怕他刨根问底,心生怀疑,反手抓住康连长的胳膊说:“老康,我们回家吧,娘做好早饭了,我肚子有点不舒服,想回家躺着。”

康连长看向温南,将刚才温南说的话暂时压在心底:“温南,麻烦你了。”

“不麻烦。”

温南皮笑肉不笑的看着林美珍,话却是对康连长说的:“我一定会尽力帮忙的。”

帮什么忙?

林美珍狐疑的看了眼康连长和温南,她刚才不见老康回来,出门看了一眼,谁知道竟让她看到温南和老康说话,那一刻她还以为温南在给老康告状,把她和李红平的事全说出来,但看眼下的形式,好像不是她想的那样。

两人回家的路上,林美珍小心翼翼的看了眼康连长:“老康,你让温南帮你什么忙呢?”

康连长脸上有些烦躁:“还不是咱娘惹的事,昨天一下午杜团对我都没好脸色,我想让温南在候婶子和张婶子跟前帮我说说好话,让杜团长他们消消气,我以后能不能往上升,还得看杜团长和陈营长。”他警告的瞪了眼林美珍:“你以后别找温南麻烦,别给我惹事。”

林美珍赶紧摇头:“我不惹事。”

她低下头皱眉,摸了摸肚子,那个小狐狸精始终是个祸害,有她在的一天,她在家属区就不会有安生日子过,保不准哪天就被温南害死了,林美珍越想越心慌,她思来想去不知道怎么办,最后想到了李红平,李红平现在在劳改场,他那玩意不行了,这辈子也别想有孩子了,她肚子里是李红平唯一的孩子。

林美珍决定下午去一趟劳改场,以送粮食的名义找李红平。

这个点的人都在家里吃饭,温南离开家属区,去了杏花村,经过林家时,看见林家大门半开着,往里扫一眼,能看见坐在院里吃饭的一家三口,林美霞背对着她,看不清她的神情,但林家老两口脸上都笑呵呵的。

不用想都知道是为林美珍怀孕的事高兴。

只是这老两口就没考虑过林美霞的感受。

老两口话里话外说着林美珍现在在康家站稳了脚跟,说李红平还算有用,让珍珍怀上了孩子,林老太喝了口稀饭,小声呸道:“这么一看,就是康连长不行,还怪我们家珍珍不行,你看咱们珍珍现在不是怀上红平的孩子了吗。”

林老头敲了下筷子:“以后这话别说了,小心被人听见。”

林老太点头:“知道。”她想到珍珍怀孕的事又高兴地合不拢嘴:“咱家鸡又下了十个鸡蛋,我等会给珍珍拿过去。”

林老头说:“行,咱们家现在啥好东西都先紧着珍珍,把珍珍养的白白胖胖的,别让她肚子里的孩子受委屈。”

林美霞听着老两口张口闭口都是林美珍、李红平和孩子,把碗筷摔倒桌上,甩脸就回屋了。

林老太骂道:“你发啥癔症,真是糟蹋粮食,爱吃不吃,不吃饿着!”

林老头瞪她:“你少说两句,咱们家本来就亏了美霞,你就别骂她了。”

温南在门外目睹了所有,悄悄“啧”了两声,真是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

林家一家真是极品。

她去了自留地,土路两边的鱼塘已经挖的差不多了,温南远远的看到在地里浇水的陈叙,菜苗已经长出来了,绿油油的,她想到昨晚抱着陈叙不放的一幕,轻轻吐了口气,尽量忘记这该死的尴尬,朝远处喊道:“哥,吃早饭了。”

陈叙直起身,回头看了眼跑过来的温南。

她穿着白底黄花的衬衫,头发高高扎起,露出纤长雪白的脖颈,零碎的刘海自然的垂在鬓角,眼睛微弯着带着笑意,拎着篮子站到地头,笑盈盈的看着他,和昨晚那个受了惊的模样截然不同。

陈叙:“知道了。”

他浇完水,坐到地头吃饭,温南起身顺着埂边看长出来的菜苗。

她不会种菜,也不知道菜从破土到成熟需要多久,温南认出脚下这一片是西红柿菜苗,旁边的就不知道。

陈叙喝完铝饭盒里的汤,掀目光看了眼蹲在埂边的温南,她伸手在嫩绿的菜苗上拨了拨,随着她的拨动,菜苗上下浮动了几下,嫩绿的叶子衬的她的手指雪白纤细,陈叙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猛地咳嗽了两下,险些被嘴里的汤呛着。

温南听见动静,扭头看向他:“你吃慢点。”

陈叙埋头把饭盒里的菜就着馒头一口气吃进去,吃完后喝了口水,又拎着水桶去小溪边打了两桶水过来,把丁红娟的地也顺手浇了,转身看了眼起身往地头走的温南,问道:“明天我要去趟丰林县,你要不要去转转?”

温南一怔:“去干什么?”

陈叙道:“帮政委拿样东西。”

温南笑道:“去。”

反正天天在家待着没事,能出去转转也好。

陈叙眼里浸出笑意,拎着桶走出地头:“回家。”

温南提着篮子跟在陈叙边上,走到杏花村,陈叙将水桶还给大队部,到石桥从岔路口的时候,他去了部队,温南回到家属区,看见了从巷子口走过来的赵小麦,赵小麦小心翼翼的看了眼身后,见赵小东不在,才高兴的跟温南打招呼。

温南问:“你干什么去?”

赵小麦:“家里没盐巴了,我娘让我买点盐巴。”

和赵小麦聊了几句温南就回去了,张小娥今天去公社看她闺女去了,一大早坐毛驴车就走了,陈奶奶看了眼在院里无聊发呆的温南,笑道:“南南,你要是无聊,就去杏花村转转,多认识几个朋友就不无聊了。”

温南手托腮,弯眉笑道:“不用,我过几天就要去食堂工作,到时候就开始忙了,趁这几天偷偷闲。”

温南要去食堂工作的事陈奶奶一早就知道,她点点头:“食堂工作虽然好,但也累,每顿要做那么多人的饭。”

部队食堂很大,供着整个部队的伙食和家属区,食堂地盘也大,能容纳许多人,掌勺的并不是只有王厨子一个人,还有两位师傅,不然每顿饭都一个师傅掌勺,累都累死了,只不过王厨子做饭比另外两个师傅要好吃些。

陈叙中午没回来,就连杜团长也没回来,中午就杜建明一个人去食堂吃了顿午饭。

这是温南来到家属区后,第一次见到隔壁张家静悄悄的,还有些不太习惯。

今天部队应该挺忙的,晚上吃饭的点陈叙也没回来,温南吃过饭洗漱后早早的睡了,迷迷糊糊睡到半夜时,听见院里传来脚步声,应该是陈叙回来了,她翻了个身,再次陷入沉沉的睡眠中。

翌日一早,温南起了个大早。

陈奶奶在院子里喂鸡,温南没见陈叙,想着他去应该去部队,她做好早饭,和陈奶奶把早饭端到厨房外面的小桌上,听见脚步声,抬头就见陈叙回来了,她扬起一抹灿烂的笑容,努力说服自己把前天晚上的事抛到脑后:“哥,你回来了。”

陈叙颔首:“嗯。”

饭桌上,陈叙问:“奶奶,你去县城吗?去的话我们今天一起去。”

陈奶奶摆手:“我一把老骨头了,懒得瞎跑折腾,你带南南去县城转转。”说完觉得不对:“你不是要去部队吗?”

陈叙脸上挂着笑意:“去县城帮政委拿东西。”

吃过早饭,陈奶奶让温南换身衣服,她来洗锅碗,陈叙去部队开车,让温南换好衣服去石桥那边等他。

温南回屋换上白色衬衫,衬衫用线勾勒了几朵小花,她没把领子扣到顶,刚好露出纤细的脖颈和锁骨,两根细细的锁骨突出,锁骨窝微微凹陷,温南梳了个丸子头,看着镜子里比新世纪的她年轻了好几岁的模样,水灵灵的,眉心间也没有常年皱眉落下的痕迹。

她背上褐黄色的布包,从箱子里取了一张大团结和几张票卷装好。

收拾好后走出屋子,对院里的陈奶奶摆摆手:“姨奶,我先走了,回来给你带好吃的。”

陈奶奶被她逗笑了:“你玩开心就行。”

温南走到石桥,看了眼部队的方向,这个点家属区的军人陆陆续续往部队走,路上呈现一片军绿色,她蹲在石桥边上,看着流淌而过的溪水,水面清澈,能看到里面游荡着鱼儿。

没多会儿,温南听见轰隆隆的声音。

她转头看去,一辆老式的军用吉普车从土路上驶来,车身后方扬起一片尘土,她透过前挡风玻璃看到了驾驶室的陈叙,吉普车缓缓停在她身边,男人身体微倾,从里面打开副驾驶的门:“上车。”

温南没想到陈叙是开车去,她还以为坐毛驴车呢。

周围经过的人也看到了吉普车,还有站在吉普车旁边的温南,一个个瞪圆了眼睛,这车她们就见过,但都没有坐过,没想到才来部队没多久的温南坐上了这辆车。

一群军嫂在树底下聊天,一个个眼巴巴的望着这边,也不知道四个轱辘的车子坐着是啥感觉?

温南坐上副驾驶,熟练的关上车门,又熟练的拉上右上方的安全带扣上,陈叙挑眉看她:“以前坐过?”

温南:???

她忽的反应过来,这里不是新世纪,到处都是汽车,在这个年代却少之又少。

她眨了眨眼,脸部红心不跳的说道:“以前去部队找我哥,我哥带我坐过一次。”

陈叙也不知道信了没有,没再问下去,开车带她去了丰林县,从杏花村到丰林县兜兜转转要三四个小时,开军用吉普车用不了这么久,车里面微微有些闷,温南垂眸瞥了眼窗户旁边的按钮,然后伸手按了下按钮,车窗缓缓下滑,新鲜的空气灌入,她的头发被风吹的乱飘。

陈叙唯一偏头,扫了眼温南熟练的动作,搭在方向盘的手指有节奏的敲了几下。

男人车开的比较快,温南靠在靠背上,望着迅速倒退的景色,双手握在一起搭在腿上,车里面安静无比,只有发动机轰隆的声音和窗口灌进来的呼呼风声。

莫名的,温南感觉到了一丝尴尬,车内也升起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怪异。

陈叙看了眼副驾驶的温南,她偏头望着窗外,额前的刘海被风吹的飘飞,光线穿透车窗零零散散的落在她那张精致漂亮的脸蛋上,温南微抿着唇畔,搭在腿上的手指时不时的捏着指缝。

看起来有些紧张。

陈叙唇角扯出一抹笑意,打破沉默:“到了丰林县,想去哪玩?”

温南转头看向陈叙,露在外面的纤细脖颈随着她的扭动微微拉长,她今天的衣服领口没有往上扣,陈叙即使不去看,眼睛的余光还是能窥到白皙锁骨下的一小片肌肤,细腻雪白。

男人错开视线,目视前方,握着方向盘的手掌收紧了几分。

温南问:“丰林县有什么好玩的?”

陈叙皱了下眉,薄唇抿了下,有些抱歉道:“不知道,我很少去县城。”

温南:……

陈叙:“到县城我找人问问。”

温南愣了一下,看着陈叙,她没想到陈叙会利用工作时间带她出来玩,从来到家属区,住在陈家后,陈叙无时无刻都在照顾她,俨然把她当成亲妹子看待,她眼睫颤了颤,握在一起的手也紧了几分。

温南都有些害怕了。

怕陈叙对她太好,她会陷进陈叙的温柔里,等到时找到温国介绍的对象再搬出陈家后,她怕自己会不忍,会不舍,心会落在陈叙这里。

她的视线落在陈叙结实有力的手臂上,男人腕上带着全钢手表,骨节分明的大手搭在方向盘上,军装裤包裹着修长有力的长腿,穿着军用靴娴熟的踩着刹车离合。

温南猛地转头看向窗外,偷偷的呼出一口气。

打住,千万要打住,不能自作多情,不能多想,陈叙只是把你当亲妹子看待,你可不能对人家动什么歪心思。

温南不停的给自己灌醒神汤,车子骤然急刹,温南惊呼一声,单薄的身子毫无预兆的朝前扑去,一只大手按在她脑门上,强大的力道瞬间将她摁在座位上,男人的掌心温热,紧紧贴在她额头,温南眨了眨眼,看向挡风玻璃前面,一群小孩光着屁股从小溪那边飞快的往村子里跑,大人在后面拿着树枝追赶,嘴里骂着:“再让老子看到你们下河,把你们的腿打断。”

温南反应过来,是孩子们冲到车跟前,陈叙才急刹车。

她松了口气,耳边传来陈叙低沉的声音:“吓到了?”

温南摇头,却发现陈叙的手还覆在她脑门上,男人也察觉到了,收回手搭在方向盘上,温南开口道:“还好,没吓到。”

车子经过红星公社,开往丰林县。

一路上两人都没说话,快到丰林县时,陈叙叫她:“温南。”

温南抿了下唇,转头看向他,视线在男人滚动的喉结上停滞了一秒:“怎么了?”

陈叙看着前方:“如果……”他看向温南:“找不到你哥给你介绍的对象,你要怎么办?”

温南也想过这个问题。

如果她找不到温国给她介绍的那个对象,就让陈叙帮忙给她介绍一份好点的工作,在这个买任何东西都需要票证的年代,在这个物资匮乏,时时刻刻让人精神紧绷的年代,一份好工作才能保住她的日常生活和开销,而陈叙这个大腿,她也得抱住。

有一个当营长的表哥,在哪都吃得开。

这是她最坏的打算。

温南笑了下:“快到月底了,王师傅要回家了,等我去了食堂工作,说不定真有机会遇见他呢。”

陈叙没有给她缓和的余地,继续问:“要是遇不见,你怎么办?”

温南笑道:“遇不见就慢慢找,这么大的部队一年时间总能找到他的。”

陈叙看了眼温南脸颊的小酒窝,酒窝微微凹陷,绯色的唇畔轻抿着笑着,隐约露出里面的洁白贝齿,他看向前挡风玻璃,右手在档杆上敲了几下:“不管能不能找到他,你都在家里住着,不用着急搬出去,找人的事交给我,我慢慢帮你找。”

温南点头:“嗯。”

陈叙是不是觉得她在家里待的不自在,刻意在她面前说的?

到了丰林县,陈叙将车一路开到县政府大楼底下,这个年代的县政府比不上新世纪的,转头垒砌的房子,大绿铁门,有十层台阶一直延伸到大门前,陈叙解开安全带,问她:“跟我一起进去?”

温南摇头:“我在车里等你。”

她不习惯跟官场上人见面打招呼,哪怕跟在陈叙边上也觉得不自在。

陈叙眼里带笑:“在车上等我,我很快出来。”

男人开门下车,大步迈上台阶消失在县政委大楼里,温南靠在车座后背四周张望,最后将目光定格在驾驶位上,看着挂挡杆和刹车离合,温南从骨子里生出一股烦躁感,在驾照的那些日子可算不得多美好,被教练阴阳怪气说了很多次。

——为什么不踩刹车,刹车片烫脚吗?

——油门踩那么狠干嘛?要原地起飞啊?

——你打方向盘还是打太极呢?

温南拍了拍脸,驾校的教练可谓是给她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一个个跟梗王似的。

陈叙没多会就出来了,手里拎着一个黑色皮包,和一个穿着白衬衫和灰色衬衫的两个男人聊天,他即使闲散的站在那也是腰背笔直,军绿色的军装给他原本清冷的气质又添了几分威严的冷肃,离得远,温南听不见三个人在聊什么,只见穿着白衬衫的人朝她这边挑了下眉,陈叙也朝她这边看来,男人英俊的五官带着温和的笑意,随即转头和白衬衫的男人说话。

那两人年纪看着和陈叙差不多大,灰色衬衫的男人握拳在陈叙肩上抵了下,不知道说了句什么,陈叙扯唇笑开,露出一口白牙。

这还是温南头一次见陈叙这么笑,平日里的他脸上最多挂着淡淡的笑意,性子沉稳,鲜少露出像今日这样的笑容。

看样子这两人跟陈叙的关系挺亲近的。

没一会三人朝吉普汽车走来,陈叙身高腿长,闲散的迈着步子走下来,走到驾驶室来开车门,将黑色皮包放在后排座,紧跟着后排座两边的车门拉开,那两个男人也坐上了车。

温南有些懵。

陈叙看了眼温南有些局促的小脸,眼底带着笑意,给她介绍:“这两个是我出生入死的战友,两人都退伍就业了,这次来丰林县有公事,我们正好碰上了。”

温南转过身,笑看着他们:“你们好。”

白衬衫的男人咧着一口白牙笑道:“我叫项泽。”

灰色衬衫的男人笑道:“我叫徐桡,温南同志,初次见面,以后大家就算是熟脸了。”

温南怔了一下,耳边传来陈叙的声音:“你的情况我大致给他们说了下。”

哦。

难怪刚才三个人都看她呢。

项泽和徐桡都是比较健谈的人,连带着陈叙的话也多了,三人在车上说了些以前部队的事情,温南正听得津津有味,项泽忽然问她:“温南同志,你哥给你找的对象确定在丰林县部队吗?”

这么突兀一问,把温南还问住了。

其实她心里也只有百分之七十的把握。

陈叙道:“确定,我和温国所在的部队联系过了,目前只知道那人跟我一个姓。”

徐桡身子往前一倾,浑身带着阳刚的气息:“陈叙,你好好想想,温南同志她哥介绍的对象如果不是你,会不会是你弟弟陈州?”

陈叙掀目光看了眼后视镜,与徐桡的目光对上:“不会,陈州这三年没出过南阳市,不会认识温国。”

项泽说:“这人还真奇了,他不知道温南来这边找他吗?”

陈叙道:“温国去世突然,他可能还不知道。”说完看了眼边上低着头不说话的温南,扯开话题:“今天我请客,等会想吃什么敞开了吃。”

徐桡看出陈叙在转移话题,他往后靠去,拍了下项泽的肩膀:“今天好好宰陈叙一次,机会难得啊。”

项泽挑眉看陈叙:“你可别肉疼。”

陈叙笑道:“你们什么时候见我肉疼过?”

车子停在红星饭店门外,几个人从车上下来走进饭店,丰林县的饭店比红星公社好多了,几个人坐在窗户的位置,红星饭店供应的饭菜种类比公社多,陈叙让项泽和徐桡随意,他问温南:“你想吃什么?”

温南好像没什么特别想吃的,她转头看了眼从窗口的位置,闻到了淡淡的鲜鱼味,犹豫了一下,转头问:“我能点份鱼吗?”

陈叙笑道:“可以,还想吃什么?”

温南发现,来到丰林县后,陈叙脸上的笑好像多了,尤其跟项泽和徐桡碰面后,变的更爱笑了。

她摇摇头:“我够了。”

项泽和徐桡去窗口点菜,陈叙也起身走过去点了几份,点完菜三个人坐在桌上聊着对方的事,温南安静的听着,没一会饭菜端上来,温南看着桌上六菜一汤,四荤两素,还有满满一大盆米饭。

她咽了咽口水。

好家伙,就四个人点这么多,吃得完吗?

项泽和徐桡拿起筷子开吃,陈叙将一盘鱼肉和猪肉换了个方向,鲜嫩的鱼肉放在温南眼前,她不用伸手就能夹到,温南心里一暖,抿着唇冲陈叙笑了下:“谢谢陈营长。”

徐桡看了眼陈叙眉眼里夹杂的笑意,桌下用脚踢了下项泽的脚,在项泽疑惑的看向他时,徐桡朝陈叙那边努了下嘴,项泽抬头看了眼,听见陈叙对温南说:“小心鱼刺。”

项泽:……

啧。

他们的陈连长,什么时候跟女同志这么关心过?

哦,不,现在应该是陈营长。

两人眉来眼去,陈叙掀目光扫了眼他们,项泽看向温南,忽然问了一句:“温南同志,你觉得陈叙怎么样?”

温南一怔,先是看向项泽,又下意识看向陈叙,陈叙在桌下踹了项泽一脚,对温南说:“先吃饭。”

“哦。”

温南埋头吃饭,刚吃了两口菜反应过来项泽刚才问的什么,然后抬头对项泽说:“陈营长特别好,是我在这边遇到的最好的人。”

对她来说,这边等同于这个年代。

如果当初穿到这个年代认识的不是陈叙,她还真不知道接下来的日子过成什么样。

陈叙吃饭的动作顿了一瞬,狭长的睫毛下掩盖着带笑的眸子。

四个人的气氛比两个人的气氛要自在许多,基本温南吃饭,陈叙他们说话。

温南看了眼碗里的米饭,她想喝汤,但米饭吃不完,边上的陈叙似乎看出她在想什么,偏头问她:“想喝汤?”

温南点了下头。

陈叙:“等我下。”

男人起身从窗口要了一个碗和勺子,走到桌前坐下,给温南盛了一碗汤放在她面前,在外面,陈叙几乎将她照顾的无微不至,这要是在新世纪,不论去哪里永远都是她一个人,所有的困难她自己扛,所有问题她自己解决,从来不会有人挡在她身前,陪在她身边,为她遮风挡雨。

好像自从穿到这里,她一直渴望被呵护的感觉,陈叙帮她实现了。

温南眼睫一烫,她忙低下头,不想让陈叙看到她眼底的泪花。

原来被人呵护,被家人照顾,是这么暖心的感觉。

徐桡看了眼温南碗里的饭,愣了一下:“温南同志,你怎么不吃了?”

温南低着头喝汤:“我吃好了。”

徐桡:???

这跟猫吃食有什么区别?

吃那点饭还不够浪费柴火的。

项泽打趣道:“你不用帮陈叙省。”

温南:……

好了,悲伤的情绪被他们逗没了。

温南端起碗咕噜噜喝完一口汤,说道:“我真吃饱了,你们吃吧。”

陈叙知道温南的饭量,猫胃点大。

三个男人在饭桌上边吃边聊,温南难得见陈叙在桌上侃侃而谈的样子,他们的饭量不小,分量十足的几盘菜基本上吃光了,温南托腮坐在桌边,垂眸下意识扫了眼陈叙平坦劲瘦的腹部,好奇他吃了那么多饭,肚子竟然一点也不显。

她眨了眨眼,抬起眼皮时,冷不丁的撞上了陈叙看过来的目光,男人眼神有些不自然的移开,像是刻意避开她似的,起身背对着她说:“吃好了我们先走。”

温南:……

卧槽?!!

陈叙不会看见她刚才盯着他的小腹看吧??

项泽和徐桡起身跟在陈叙边上,温南慢半拍的起身,尴尬的攥紧手指,指甲在手心用力掐了掐。

要是被陈叙看见了,额……丢人丢到家了。

温南出去坐到副驾驶上,陈叙开车将项泽和徐桡送回县政府大楼,两人跟陈叙又聊了一会,他们明天一早就走,让陈叙有空了,带着温南去找他们,他们做东。

两人走后,车上再次剩下他们两人,刚才轻松自在的气氛不复存在,又漫上了尴尬沉默的气氛。

温南转头看着窗外面,搭在腿上的手指绞了又绞,决定先向陈叙坦白,免得被陈叙误会她是个女流氓,温南转头,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陈叙止住了,男人问她:“想看电影吗?”

温南:???

陈叙目视前方,左手握着方向盘,右手握拳抵在唇边轻咳两声:“上次在家属区没看成电影,今天给你补回来,刚才开车路过电影院,看到今天中午一点有一场电影。”他看了下腕上的表:“还有十五分钟。”

温南看了眼陈叙锋锐的眉峰,抿了下唇,在男人抬眸用目光询问她时,温南想摇头拒绝。

她觉得这会跟陈叙独处有点别扭,总觉得偷偷做了不好的事被当事人抓包的羞耻感,而且,她想跟陈叙保持距离,免得时间久了对人家起了不该有的心思。

只是她还没来得及拒绝,陈叙就已经把车停在了电影院门口,男人解开安全带:“我去买电影票,你先等我一会。”

第45章

温南转头看向外面,电影院大门旁边有个窗口,窗口前排了几个人,陈叙穿着军装站在人堆里,很是显眼,电影院外结伴站了些女同志,有几个人的目光频频落在陈叙身上,又看向路边的军用吉普车,一眼就看到副驾驶坐着的温南。

这年头四个轱辘的车少之又少,尤其是军用吉普车,能把这车开出来的,想必在部队是个大官呢。

她们又看了眼副驾驶上的温南,肌肤雪白,头发高高挽起,脖颈那处的领扣没系,露出纤长的玉颈,不论是皮肤还是气质,看着都像是城里人,长得可真漂亮。

温南接触到那几个女同志的目光,朝她们露出一抹和善的笑意,她一笑,脸颊的小酒窝香甜醉人,几个女同志见状,也冲着温南笑了笑,驾驶室的门倏地拉开,陈叙磁性有力的声音响彻在耳边:“什么事这么高兴?”

温南笑道:“跟那边几个女同志打招呼呢。”

陈叙掀目光看了眼窗外的几个女同志,又将目光放在温南身上,看到她脸颊的酒窝和眼底璀璨的笑意,薄唇微抿了一瞬,将车开到前方拐角的空位,带着温南下车走到电影院门口,排队走进电影院,刚走了没两步,陈叙倏地回头,目光冷锐的盯着电影院对面的巷道。

温南疑惑的看了眼:“怎么了?”

陈叙收回视线:“没事。”

这个年代的电影院很是简陋,正前方是一张硕大的幕布。

人陆陆续续进来了,看电影的人不少,陈叙道:“坐这边。”

男人侧身让她进去,两人坐在第八排的靠左边座位号上,这时候的凳子挨的比较近,温南的手臂不可避免的挨着陈叙的胳膊,她坐正身子,看了眼周围,有的人买的早,座位在前面,不一会两边也坐满了人。

温南前面坐着一对谈对象的,两人眼神黏黏糊糊,腻腻歪歪,女的害羞的将脖子往对象肩上靠了靠,在她的右边,坐着一对夫妻,从两人谈话中得知,两口子把孩子扔给老人,下班后来看电影了。

温南:……

出来看个电影,还得看人家撒狗粮。

等人到齐了,电影院瞬间暗下来,温南的眼睛一下子陷入黑暗中,还没反应过来,前方的幕布骤然一亮,亮光闪耀在电影院中,将电影院的人笼罩在朦胧的暗光里,人一旦陷入黑暗中,浑身感官都会变的敏锐,音响的外放音很大。

温南感觉到旁边的陈叙动了一下。

她小幅度转头看了一眼,男人靠在座椅靠背上,长腿交叠,双手搭在腿上,微抬着下额看着幕布,幕布散出来的光零散的洒落在男人棱角分明的面孔上,他侧脸的弧度线条冷硬,薄唇自然的抿着,凸起的喉结被幕布的光照亮了几分,闲散搭在腿上的手背青筋明显,看着特别欲。

“别乱看,看电影。”

陈叙低沉的嗓音倏地响起,温南吓了一跳,一抬头就对上了陈叙漆黑如墨的眼睛,电影院里光线昏暗,男人微侧着头,那点微弱的亮光照不进那双深黑的眼底。

温南根本看不清他眼底的情绪,只从声音里辨别出陈叙的声音夹杂了几分冷硬。

温南:……

她小脸腾的爆红,偷看别人的手被当事人抓包,而且还抓包两次。

还有比这更尴尬的吗?

温南恨不得遁地逃走,她赶紧转头将目光放在幕布上,用力咬紧下唇,呼吸都绷紧了一些。

陈叙握拳抵在唇边轻咳了一声,搭在腿上的另一只手微握成拳,耳根漫上一点红色。

电影演到了一半了,温南如坐针毡。

说实话,电影演的什么她都没注意,一直有些浑浑噩噩的,前面的两个人手拉着手,女的将头靠在男的肩膀上,然后在电影幕布的光暗下的两秒瞬间,男人低头在女人脸蛋上快速亲了下。

温南:……

电影又播放了一会,温南起身,边上的陈叙好似注意力一直在她身上,几乎在她刚有动作时变出声询问:“怎么了?”

温南小声道:“去厕所。”

陈叙没说话,视线随着温南离开的背影落在铁门上。

温南走出播映室,重重的吐了口气,她去卫生间上了个厕所,洗干净手,刚走出厕所就被一只手臂从后面勒住脖子,对方手劲很大,像是要把她活活勒死,温南脸蛋憋得涨红,不停拍打那人的手臂,使劲用指甲挠都没用。

“救……命”

温南根本发不出全乎的声音,她被那人拖着从后门走出去,温南伸手抓住门框,指甲在铁门上挂出刺啦的刺耳声,还是被对方强硬的拖出去。

到底是谁?

她难不成遇到神经病,杀人狂魔了?

“你……咳咳”温南死死抓着那人的手臂,被他拖到巷子后面:“是谁?”

电影院前面有多热闹,后面就有多冷清。

温南慌乱中蹬掉鞋子,在被那人拽出去的时候,鞋子掉在了门里面,她多希望陈叙能出来找她,能发现电影院后门这边,能看到她留下的鞋子,她还没活够呢,还不想死啊。

“温南,终于让老子逮到你了!”

李红平阴狠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一只手卡着温南的脖子,一只手使劲拽着她的肩膀,温南觉得她肩膀都快断了,她怎么也没想到是李红平。

他不是在梨花村那边的劳改场吗?!

怎么会出现在丰林县?还知道她在电影院,专门在厕所这边等着她?

李红平常年干农活,力气不是她能抗衡的,温南被她拖到巷子最深处丢在地上,温南趴在地上,喉咙的窒息感一下子消失,大量的空气往肺腑里面灌,冲的她不停地咳嗽,李红平恶狠狠的眼神死死盯着趴在地上的温南,眼神放肆的在温南纤细娇小的身段上来回瞄。

“珍珍说,你想害她肚子里的孩子。”

李红平蹲下身抓着温南的胳膊,粗鲁的将她翻过身,双手用力掐住温南的脖子,他恶狠狠的瞪着温南,脸部狰狞,瞪着黑黑的眼珠子死死咬着她:“珍珍肚子里有我的种,那是我李红平这辈子唯一的种,他将来生下来可是康连长的儿子,康连长替我养儿子,我儿子以后说不定还能当兵,你想害死他得看我答不答应!”

温南背掐的眼前发昏,看李红平的视线都出现重影了。

她艰难的问:“是林、林美珍告诉你的?”

李红平冷笑:“废话,要不是珍珍昨天来劳改场找我,把所有事都告诉我,我都不知道你这个贱女人害了我还不够,还想害我儿子,我这次出来就没想着再回劳改场,逃跑之前把你杀了,也算是给我儿子铺了一条路。”

原来是林美珍!

她知道林美珍会告诉李红平她怀孕的消息来拿捏李红平,但万万没想到李红平竟然能从劳改场逃出来,帮林美珍解决她。

电影院里,陈叙抬手看了下腕上的手表指针,不见温南过来,起身走出电影院里,在厕所外间等候。

从厕所间出来两个女人,始终不见温南的影子,他找到女售票员,让她帮忙去厕所看一下温南在不在里面,门内的小房间里坐了几个工作人员,闻言,其中一个女同志笑道:“行,我去看看。”

陈叙等在外面,没一会售票员出来摇头说:“里面没人。”

男人眉峰皱紧,想到刚才走进电影院时,那种本能被窥视的感觉异常强烈,他脸色一沉,沉声问道:“刚才有没有一个头发扎起来,穿着白底衬衫红小花的女人出去?”

电影院只有一个正门出口,她们又坐在门口的小屋子里,窗口向着外面,随时能看见经过的人。

售票员摇头:“这会没人出去过。”

陈叙迅速跑向电影院里面,推门看向里面,温南的位置是空的,她没回去,男人转身在电影院里搜查,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工作人员面面相觑,不明白发生什么事了,只见那名穿着军装的男人去了电影院的后门。

电影院后门虚掩着,微薄的亮光照在门内地上的一只布鞋。

陈叙脸色微变,跑过去捡起地上的布鞋,快速推开铁门冲出去,电影院里的工作人员听见“哐当”一声巨响,一个个都跑到电影院后门,只见大铁门敞开,穿军装的男人却不见踪影。

巷子这边是个死角,又是死路,地上铺了一层厚厚的灰尘,一看平时就没人来这边。

李红平使劲掐着温南的脖子不松手,他的手臂被温南挠破了,划出长长的血印子。

温南被掐的翻白眼,她双手在地上乱摸,摸到了一块坚硬的石头,不管不顾的砸向李红平的脑袋,她手上没多少劲,李红平被砸的脑袋轻微偏了一下,发狠的死死掐着她脖子:“你个贱女人,狐狸精,去死吧!”

李红平夺过温南手里的石头,发狠的砸向温南的脑袋,只是还没砸出的石头被一只强力有力的大手攥住,紧跟着骨头断裂的声音响彻在巷道里,李红平凄厉惨叫,掐着温南脖子的另一只手被男人轻松拧到身后。

大量的呼吸冲入肺腑,温南剧烈的咳嗽,脖子疼痛的厉害,喉咙火烧火燎的,她被掐的几乎缺氧,迷糊泪盈盈的视线里出现陈叙的身影,男人脸色沉寒冷厉,眉峰锐利如刀,漆黑的眼里是从未有过的森森戾气,他将李红平摔到地上,冷硬如铁的拳头砸在他脸上,一拳头下去,李红平就懵了。

他还没缓过劲来,又被一股强劲的力道提起来撞在墙上,陈叙下了死手,拳拳到肉,冷俊的脸上带着狠劲,李红平被揍的掉了几颗牙,没一会脸就开始肿了,两只胳膊全折了,眼看着出气多进气少。

温南吓到了。

她从来没见过这一面的陈叙,浑身笼罩着森寒的戾气,下颔绷紧,脖颈的青筋都突出了,再这么打下去会出人命的。

温南艰难的爬起来,踉跄的跑到陈叙身边,抱住男人刚挥起来的手臂,他的手臂硬邦邦的,肌肉绷得特别紧,温南感觉自己像是抱了一块铁,她用力将陈叙的手臂抱在怀里,受惊的眼睛里蓄满了泪水:“别打了,再打下去他会死的。”

她不想让陈叙为了她背上一条人命。

他有大好的前程,不能因为李红平这个人渣断送自己的前程。

第46章

陈叙转头看向温南,他的手臂被她用力抱在怀里,紧紧贴着她身前的软肉,男人拳头更硬了,眼底黑的发沉,他低下头,冷冷的看了眼晕死过去的李红平,听见巷子口传来嘈杂的声音,豁然起身抱住温南仍在发抖的身躯,手臂箍住她的腰身,大手按住她的后脑,让她埋在自己怀里,只留下一个背影对着跑到巷子里的人。

来人是电影院的工作人员,看到地上被打的面目全非的李红平,又看了眼刚才的军装男人抱着一个女人,女人衣服有些凌乱,脚上的鞋子都没了,单薄的身子被男人紧紧抱在怀里,肉眼可见的在发抖。

售票员看着地上被打的面目全非的李红平,瞬间反应过来,军装男人刚才一直在找的女同志被人带到这里了。

其他几个工作人员看到这个这一幕,有人说:“快去找公安同志,这里有人伤害女同志!”

温南被陈叙用力抱在怀里,她的脸蛋贴着男人坚硬的胸膛,隔着薄薄的布料,对方震荡用力的心跳声一声一声的传入她耳朵里,像是有魔力似的,竟渐渐抚平了她颤抖的身子,鼻息间萦绕着强烈的男性气息,夹杂着几许还未沉下的暴戾。

危险解除,身上的疼也更加明显了,温南第一次感觉到什么叫劫后余生。

她颤抖着手臂,用力抱住陈叙劲瘦的腰身,被掐红的喉咙有些哑:“差一点我就没了。”

温南哽咽了一下,声音娇软无助:“我没想到李红平会在这等着我。”

陈叙揉了揉她的后脖颈,想让她紧绷的身子放松下来:“没事了,没事了。”

男人的声音跟他的动作一样温柔,温南后脖颈不断的传来酥酥麻麻的颤意,沿着她的肢体感官遍布四肢,她抿了抿唇,捏着陈叙衣角的手指松开,低声说了一句:“陈营长,我没事了。”

陈叙低头看了眼怀里的人儿,覆在她后脖颈的手掌顿了一下,察觉到她身子没那么抖了,才放开她,视线落在温南被掐的紫红的脖子,紫红的手印印在雪白的肌肤上,扎眼的厉害。

他蹲下身,将鞋子放在温南脚边:“把鞋穿上。”

温南下意识要弯腰穿鞋,男人背后跟长了眼睛似的:“你把脚抬起来就行。”

说完,不等温南抬脚,陈叙大手已经握住那只纤细的脚踝,抬起她的脚,帮她穿上鞋子,温南心口一撞,刚想缩回脚,陈叙先一步松开她的脚踝,起身握住她的手腕,牵着她越过李红平朝电影院前门走去,温南低头看了眼牵着她的那只手,骨节修长,遒劲有力,骨节上沾了些鲜血,他手心干燥温热,覆在她肌肤上,带起一寸寸的热意。

电影院的工作人员在这边等着公安同志过来,等陈叙走了,售票员和同伴走到李红平跟前,他满脸是血,地上掉了几颗牙齿,两个手臂动都动不了,脖子上还有紫红色手印,一看就是被人掐的。

售票员骂道:“活该被揍,敢伤害女同志,治你个流氓罪!”

一会的功夫,电影院里就起了一阵骚动。

不知道谁传的,电影院里有流氓,刚才把一个女同志带到电影院后门的巷子里了,被一个穿军装的男人救了,一群人电影也不看了,全跑出来看热闹,没一会公安同志也来了,后面的巷子里挤满了人,晕倒的李红平被公安同志带走了。

这年头在大街上耍流氓,严重的是要被枪毙的。

这人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李红平被带到公安局,陈叙开车带着温南也过去了,温南双手抓着安全带,低头看了眼陈叙握着档杆的手,男人手背有些血迹,握着方向盘的那只手,骨节上也带了点血。

温南这会彻底缓过神来了,看向陈叙棱角分明的侧脸,问道:“你的手没事吗?是不是流血了?”

陈叙扫了眼骨指上的血迹:“都是李红平的血。”

车子停在公安局门口,他转头,深黑的目光在温南苍白的小脸上停留了几秒,最后落在那道脆弱的脖颈上,雪白的肌肤上印着醒目的红痕,陈叙眉峰紧皱,手指动了动,最终按捺住:“疼的厉害吗?”

温南抬手摸了摸脖子,刚才的一幕现在回想还有些心有余悸。

她轻轻摇头:“比刚才好些了。”

陈叙开门下车,带着温南走进公安局,和公安同志把这件事说清楚,公安同志做完笔录,了解完事情的经过才知道,这个李红平有杀人动机,而且还是从劳改场里逃出来的,公安同志立刻联系了红星公社的大队部,询问了李红平的事情,红星公社的人正在找李红平,这才得知他跑去了丰林县。

公安同志两头了解完事情的前因后果,李红平先前就因为尾随温南同志被保卫部送去劳改场,现在又从劳改场逃出来,尾随温南同志到丰林县,对温南同志实施报复杀害。

温南将李红平所说的说一五一十告诉公安同志,唆使李红平犯罪的是林美珍。

但眼下有个问题,如果李红平一口否定是林美珍唆使的,那公安同志也拿林美珍没有办法,温南知道李红平很在乎林美珍肚子的里孩子,他能听林美珍的话从劳改场逃出来谋杀她,就意味着他肯定会保住林美珍,让她顺利生下他的孩子,而林美珍也不会傻到会承认是她唆使李红平杀害她。

公安同志准备去杏花村找林美珍再进一步调查。

两名公安同志看了眼陈叙,其中一人说:“同志,防卫也要有个度,你看看你把人打成什么样了,这件事要是追究——”

“陈叙。”

“温南。”

两道熟悉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温南转头看去,就见徐桡和项泽过来了,和他们走在一起的还有个五十多岁的中年男人,身上穿着公安制服,两名公安同志看见他,立刻立正,齐齐叫了一声:“李局长。”

李局长“嗯”了一声,对他们说:“你们两忙去吧,我跟老朋友叙叙旧。”

两人对视一眼,点了点头。

“什么情况?看个电影怎么还差点闹出人命了?”

项泽皱眉看了眼陈叙手背上的血迹,眼神一恍,忽的瞧见温南脖颈上紫红色的掐痕,徐桡也看见了,瞬间明白一向做事沉稳的陈叙为什么会对别人大打出手。

那个人这顿打挨的不亏。

活该被揍。

徐桡没想到才分开一个小时,几人又与这种方式见面了。

温南抿着唇没说话,安静的站在陈叙身边,她的手腕始终被陈叙握着,两人肌肤相贴的位置已经出了点薄汗,那一小片肌肤也觉得有些发烫,徐桡问她:“温南,你现在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的?”

温南摇头:“没有。”

陈叙朝李局长颔首,脸上多了几分淡笑:“李叔。”

李局长拍了拍陈叙的肩膀:“你小子可以啊,打我认识你就没见你主动跟人打过架,要么不打,要么就把人往死里揍,这次要不是我给你兜着,你小子的处分跑不了。”

陈叙笑道:“我先在这谢谢李叔了,改天请李叔和婶子吃饭。”

温南有些惊讶的抬头看了眼陈叙,没想到陈叙在哪都有熟人,而且这位还是县上大佬级别的,她忽然发现,自己当初去家属区找到陈叙,无形中抱了个好大腿。

项泽问:“陈叙,具体什么情况,跟我们说一说。”

徐桡:“刚才在路上听说开军车的人打了个流氓,把人打医院去了,我们一猜就是你。”

李局长道:“给叔说说,具体是什么事。”

陈叙简明扼要的把来龙去脉概述了一遍,李局长脸色一沉,喝道:“王八羔子,敢在老子地盘行凶犯事,谁他娘的给他的狗胆!”

温南愣了一下,小幅度的抬头看了眼对面的李局长。

这人笑起来就像个和蔼的老头,凶起来又特别吓人,温南有点没反应过来这话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李局长注意到温南,又恢复了和蔼的面相,看了眼陈叙握着温南的手,笑问了一句:“姑娘,你是小陈对象?”

温南下意识摇头:“不、不是,我是她表妹。”

陈叙看了眼温南,对李局长说:“李叔,我们先回去了。”

李局长的眼睛在两人身上瞧了瞧,陈叙除了一个弟弟和奶奶,压根没有别的亲戚,他认识这小子这么久了,就没见他为了女同志跟谁翻过脸,李局长脸上笑意加深,也没多问,说道:“行了,回吧,晚点会有两个同志开警车去你那边找那个女人,把她带到县城这边好好查问,小陈,你放心,叔明天一定给你撬开她的嘴,不会让这个小姑娘白受欺负。”

陈叙跟李局长又聊了几句才走,项泽和徐桡跟着他们从公安局出来,徐桡问:“你们现在去哪?”

陈叙:“回部队。”

项泽道:“行了,有时间再聚。”

项泽和徐桡专门来公安局一趟,就是来看陈叙和温南有没有需要帮忙的,见他们两人没事,随便聊了几句就走了,温南看着两人离开的身影,又回头看了眼身后老旧的公安局门面,一时间有些恍惚。

“上车吧。”

握着她手腕的那只大手终于松开了,温南垂眸看了眼自己的手腕,腕骨处有些红印,还有些薄汗,被风一吹,带着点淡淡的凉气。

陈叙为她打开副驾驶的门,温南坐上车,拉上安全带,她不能有大幅度抬头的动作,动一下脖子和肩膀的筋肉就疼,车子驶离公安局,却不是回红星公社的路,她疑惑询问:“我们去哪?”

陈叙:“去医院。”

温南一怔,以为他要去医院找李红平,男人又补了一句:“给你看看脖子的伤。”

温南“哦”了一声,抬手轻轻摸了下脖子的伤。

大道上除了行人和三三两两的二八杠自行车外,只有这一两军用吉普车,来往的行人都看着四个轱辘车,在道上特别扎眼,温南收回看向窗外的目光,手心在刚才被陈叙捏过的地方揉了揉,想到先前那会陈叙暴力失控的揍李红平,从小到大,陈叙是第一个为她出头,无条件站在她这边的人。

也是在她记事以后,第一个弯腰下为她穿鞋的人。

温南看了眼脚上的布鞋,袜子沾了点污垢,鞋子好好的穿在脚上,是陈叙帮她穿的。

她转头看向陈叙:“你怎么知道我在那边的?”

她当时情急之下蹬掉鞋子就是为了能让陈叙发现她出了事,能顺着踪迹找到她,她那会抱着万分之一的希望,压根没想到陈叙会在那么短的时间赶过来。

陈叙道:“你上厕所时间有点久,我出去找售票员去厕所找你,没见到你人,在电影院找了一圈,看到落在后门的鞋子,猜到你遇到麻烦了。”

他看了眼温南还略有些苍白的小脸,不知道是对他说的,还是对温南承诺:“以后不会再有这种事发生了。”

温南看向挡风玻璃:“我也没想到李红平会从劳改场逃出来。”

李红平被判刑的事是板上钉钉的事了,现在就剩下林美珍,这笔账她一定和林美珍好好算一算。

陈叙道:“林美珍教唆李红平的事,我会帮你处理好。”

温南一怔,然后又看向陈叙:“公安同志要把她带到丰林县审问吗?”

陈叙:“嗯,我明天再来一趟县城。”

汽车停在医院门口,陈叙带着温南走进去,找到医生为她看脖子的伤,最后医生给开了涂抹的药,让温南回去早晚各涂一次,过段时间脖子的痕迹就消下去了。

从看病室出来,经过走廊时,温南听见对面走来的护士说:“打得真惨,门牙都掉了两颗,眼睛都肿的看不见了,两条胳膊都折了,伤筋动骨一百天,他最少得养一年。”

“我刚才也看见了,我看啊,他活该被揍,你没看床边站着两名公安同志吗,他可是犯了事才被人打的。”

两名护士说着话从温南身边走过去。

温南不用想都知道李红平被揍的有多惨,陈叙那拳头硬的跟铁似的,李红平没被打死都算万幸了。

两人离开医院坐上车,汽车逐渐驶离丰林县,温南看着窗外迅速倒退的风景,想到在那位李局长,转头看向陈叙:“哥,你在公安局也有熟人呀?”

温南那脆生生的一声哥,听的陈叙眉峰几不可察的皱了下:“李局长曾经是我的团长,从我当兵起,他就一直带着我。”

原来如此。

这可是铁打的战友情。

吉普车驶回杏花村,温南看着逐渐逼近的石桥,想起来脖子的掐伤,连忙将领口的扣子系上,遮住了大部分的掐痕,又取下皮筋,将一头乌黑的头发散落下来,头发柔顺的披在肩上,不仅遮住了纤长的脖颈,还遮住了半张小脸。

她捋了捋头发,转头问陈叙:“哥,这样还能看见我脖子的伤吗?”

车子开过石桥,停在开往部队的那条道上,陈叙看向披着头发的温南,几缕乌黑的发在贴在她脸颊上,衬的她的肌肤愈发的雪白,她的脸蛋就巴掌大,微微抬着下巴,纤细脆弱的脖颈半露不露,陈叙搭在档杆上的手微动了下,在温南再次问向他时,陈叙喉结动了动:“看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