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眼线(2 / 2)

高大蛾痛哭流涕,手上的丝帕被拧出水来,哭喊着就要带着眼泪鼻涕冲上来。

黎筝瑞手上寒光一闪,一粒石子打到他身上。

他“哎呦”一声,才就此作罢,挠着自己脑袋。

“主子,奴婢还以为真的见不到主子了!”他吸了吸鼻子,抹掉眼泪,很快又忍不住哭起来。

旁边有人笑他:“见着人了还哭,难怪是个太监,真是比你家主子更像女人!”

左颂世循声望去,是一个高挑的年轻人。

比黎筝瑞要矮一些,也更瘦一些,满脸的兴奋,显得相当精神。

察觉到左颂世目光,黎筝瑞皱了皱眉,提点一声:“冯自综。”

原来是他。

左颂世这才恍然,看着这个与他熟又不熟的年轻将领。

冯自综听见将军一声喝令,才吐了吐舌头,下意识看向将军那边。

同样看见了将军身边的故陵王。

墨发一泄如瀑,装点在其浅色外裳,衬得人长身玉立。其人更是云容月貌、眉目如画,尤其是他张扬肆意的眼尾,微微上扬,却是明眸善睐,一眼便能摄人心魂。

飘飘然立于将军身侧,像是将军请下来的一位仙子。

连微风都要忍不住献殷勤,自告奋勇地清扫他身上的呛人气味。

冯自综一时怔怔。

“当真是面若好女……”

一道冷厉的目光教他寒意直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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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忍不住搓搓后颈,偷偷瞥一眼黎筝瑞,低低“嘁”了一声。

知道是嫂子,感叹一声都不给啊。

将军倒是未曾与他提过和故陵王的关系,不过听姜兄弟和方才那太监的哭天喊地,加之将军遮遮掩掩又急躁的反常举动,他也猜了个七七八八。

更别说他是看过故陵王亲手书信的。

那写的叫一个情真意切,就连他看了都忍不住感慨一声。

好在此等心思并未被错付。

左颂世掠视一圈,门前等候着的尽是黎筝瑞的部下,一个个摩拳擦掌,等着将军一声令下。

姜弘遇也在其中,想来是被收编进去,要与他们一同去神京的。

他们并未敌视高大蛾,只是放不下偏见,高大蛾也看不起他们,不声不响地就挪到自己身边来了。

左颂世还在想着方才那个问题。

他轻轻扯了扯黎筝瑞衣袖,将黎筝瑞的神思一并带了过来。

“你找到眼线是谁了?”

黎筝瑞一点头,冲着冯自综扬了扬下巴。

冯自综领会,从身后的士兵手中拉过一人,推到左颂世面前。

左颂世瞳孔一缩。

“何叔?!”

他忍不住上前几步,一时慌乱之中还扶住他双臂,仔细看他是否受伤。

回过神来时才意识到,面前颤巍巍的老人才是那个一直在暗中潜伏,监视着他的人。

“何叔,怎么会这样?”他不敢相信,手上使劲儿,忍不住晃了晃他。

何叔却是比在场的人都要冷静不少。

他定定地看着左颂世,笑道:“没想到殿下不知不觉中,成长了许多。”

他从左颂世的双手中挣脱出来,又没多少精气神一般,锤了锤自己的腰。

“小的老眼昏花,竟是没看出来。”

他的语气一如往常,像是照看自家小辈的长者。

黎筝瑞倚在门边,见状微一皱眉,下了阶行至左颂世身边。

搂住他的手臂,把他并到自己身边。

左颂世仍是有些茫然,转头看着黎筝瑞,又转回来,垂眸眨了眨眼。

黎筝瑞刮了一下他的鼻子,低声解释道:“那晚你回了自己书房,是我主动去找你,并未惊动他人。”

他看了眼高大蛾:“就他知道。”

高大蛾连忙点点头,又急忙向主子解释道:“主子,奴婢太过担心主子,所以才没说实情。”

左颂世只是笑笑,摆了摆手,将高大蛾悬着的心扫回去。

高大蛾只担心自己一片忠心被误会,并未发现主子心不在焉。

左颂世迫使自己冷静下来,听着黎筝瑞的分析。

“当时夜深人静,书房四周没人,最后值守的小厮不是认为你回卧房了,就是留在书房将就一晚。”黎筝瑞顺势整理一下左颂世的长发,梳了两缕归在他身前,显得他更加雍容闲雅,“第二日一早看见我们一同出来,更多会以为是前者。”

“而翌日,府里死了人,你还记得他是如何说的?”黎筝瑞低声问他。

左颂世回忆许久,才想起黎筝瑞提到的是哪天。

翌日,府里便离奇出了命案,经他一提,左颂世总算想起来,眉头蹙起。

“他说,那日晚上,我们一同在书房,无人敢做小动作。”

他难以置信地看向何叔:“可是,起夜并不会途径书房。”

黎筝瑞轻轻“嗯”了一声。

“那日你问鲁妙贞时,我便有种熟悉的感觉,总觉得哪里奇怪。”他长出了口气,“这下总算是找出来了。”

左颂世仍是有些犹豫,看着何叔。

何叔的一脸苦笑已经证实他们的猜测无误。

“果然是少年将军。”

“可……”左颂世不明白,“何叔不是从前便一直在府上工作么?他可是看着我长大的,他怎么忽然便成了眼线?”

他又是从何时变成眼线的?

皇上从哪和他取得联系,他怎么一点儿都没有察觉?

何叔笑着摇摇头:“殿下在这方面,心思又是莫名的浅。”

他顿了顿,最终还是叹口气:“或许是皇上心思太深了。”

何叔对左颂世行了一礼,嘴巴一张一合,娓娓道来。

“诚如殿下所言,小的自老故陵王还在世时,便一直在府上了。老故陵王信任小的,小的是万分感激。”他说道,“可惜老故陵王过于守矩,小的没能抓住他的把柄,皇上便让小的继续留在王府,企图从殿下身上找出破绽。”

左颂世一愣,面色变得难看。

他一时失语:“你……”

黎筝瑞先前并未在意具体原因,也懒得管,此时也是第一次听见。

反应过来何叔是什么意思,他忍不住咬了咬牙。

何叔竟然从老故陵王还在时,便是皇上的眼线了。

不如说,他是得了皇上的命令,才会成为故陵王府的管家。

他的目的自始至终只有一个,就是找到故陵王的把柄。

这样,皇上才有借口除掉异姓王,将地方大权重新收回到自己手里。

所以在新婚之夜,他立即察觉到了自己在新房中停留一晚。

紧接着,祡由佥便来了。

他在故陵王府上,监视了两代人。

明明黎筝瑞已经留在府上了。

皇上还真是不愿放过任何一个机会。

左颂世一时头晕目眩,紧紧抵着黎筝瑞用力的手,才没让身子软下去。

他稳住心神,轻轻拍了拍黎筝瑞的手,对他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

“我想单独与何叔说说话。”

黎筝瑞纵然不大放心,却也让人确定过何叔没有威胁。

默了几许,他还是松开手,站入将士之中。

冯自综对这些不大感兴趣,见黎筝瑞来了,偷偷给他挑了个大拇指。

美若天仙,性格又好,上哪找这样一位可人?

还是个甘愿为心爱之人付出一切的,又识大体的,有教养的殿下。

渐渐没落的小异姓王又如何?他们见到他,还不是要行礼?

殿下方才未追究他不敬,其气魄可见一斑。

冯自综高兴得很。

先前将军被下狱,情况危机,谁知竟是柳暗花明。

他平日里便没个正形,与黎筝瑞年纪又相差不大,忍不住要犯浑。

黎筝瑞却是眉头一压,目光冷冷扫过他的挤眉弄眼。

不对劲儿。

冯自综眉尾一动,默默往后退了一步归位。

黎筝瑞这才转了视线,静静看着面前景象。

周围空出来一圈,左颂世看着面前从容不迫的老人,一下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何叔,你真的,从始至终在为皇上办事么?”

他张张嘴,感觉到自己明显的词不达意。

他其实想问,你对府里人真的半分感情都没有吗。

何叔平日里对人和善,对谁也都是一副笑眯眯的样子,从没见对谁出现过愠色。

现在看来,那副笑容并非和善,而是冷漠,因为他知道府里一切事务均与他无关。

他知道原主不识字,看不懂账簿,他没理会。他知道府里有人钻了账簿空子,他也不理会,就放在那使其自生自灭。

可话到了喉中,又说不出来了。

听起来矫情。

他改了个问题,又觉得都到了这个份上,还有什么好说的?

左颂世不自觉地轻轻摇了摇头。

何叔像是看穿他心中所想,淡淡笑道:“殿下,皇命不可违。”

“做与不做,都是一个下场。”他的说话声一如既往,恍惚间让人回到府邸当中,“成功与否,也都是……”

何叔的声音忽然变得虚弱。

左颂世察觉不对,连忙上前要抓住他向后仰的身子。

何叔却睁着双眼,面上最后抽搐一下,直挺挺倒了下去。

“都是、同一个下场……”

他牙中藏毒,咬破自尽了。

左颂世的手愣愣地悬于空中,视线落在一片空荡中。

“唉,将军,你这不赶快上去安慰一下?”冯自综悄悄撞了一下黎筝瑞的肩。

他一脸坏笑,小声道:“别让嫂子这么难过啊。”

黎筝瑞本就压着火。

他也想冲过去,抱住他,安慰他,可这样明显的,克制不住的情绪,在左颂世眼里也不过是朋友之举罢了。

毕竟他只是单纯地景仰自己,就愿意把自己命都丢了的。

他这算得了什么?

此时见冯自综贱兮兮的模样,他心下怒意更起。

他登时抬脚一踹。

冯自综猝不及防,一个趔趄没站稳,脚上一崴,直接摔出人群。

左颂世与灰头土脸,吃了一嘴尘的年轻人对上视线。

一脸惊讶,带着几分恐惧与无措,教他一下子忍不住笑出声。

冯自综龇牙咧嘴,揉了揉后腰。

“将军,你怎么……”

黎筝瑞仍是黑着脸,幽幽瞥一眼刚抿起嘴的左颂世。

“这不就不难过了么?”

作者有话要说:

黎筝瑞(已黑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