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死在他的阶下,死在他面前。
死得憋屈萧条。
“觉得难受么?”黎筝瑞问他。
“你既然怕我难受,何苦这么大费周章?”左颂世轻声道,“干脆地杀人对你来说,比这个要容易。”
黎筝瑞对于敌人向来都是一刀一剑,斩首割喉,干净利落,从不会像这样故意折磨吊着人。除去战场的离间计外,也不会让人如今天这般自相残杀。
就算是捉到敌方将领,也不过是斩首示众这般惯常的震慑。
除非那人无恶不作、烧杀抢掠,他才会杀鸡儆猴地警醒自己手底下的士兵。
“……本来没想让你看。”黎筝瑞道,“你没说这几日要出府。”
“孤出不出府何时还需知会你一声?”左颂世站在他身侧,杳然吐气,“看着解气,挺好的。”
“啪嗒。”
左颂世感觉自己头顶被什么东西滴到。
下雨了?
他抬头想往上看,猝不及防被黎筝瑞一把拽住手腕。
浴熙
他下意识朝被拽走的方向看去,见到黎筝瑞拧着眉,仍是垂眸,并未看他。
左颂世停下动作,发觉握着他的手非但没松开,反而捏得更紧。
黎筝瑞什么时候这么爱和人肢体接触?
以往他还嫌军帐里大家睡一起闹腾,常常替了士兵守夜的位置,只为换得一丝干爽,反倒感动士兵,口口相传,都说黎将军体恤下士。
他也的确是个好将军就是了。
虽是从小就痴迷战事,却从不穷兵黩武,没读过什么之乎者也江山社稷的经书,却明白一切为民。
“怎么了?”左颂世不解问他。
黎筝瑞表情有些古怪。
“别往上看。”
他挺直身子,朝左颂世伸手。
左颂世顿了顿,微微俯身,黎筝瑞便抹掉滴在痛头上的液体,又拿自己的丝绢擦了擦。
微凉的触感让左颂世不自觉瑟缩一下。
“下雨了就退到檐下。”他提醒道,“你受得了,我不行。”
黎筝瑞没动,声音愈发僵硬。
“不是雨。”
“那是什么?”
左颂世问话一出口,想起他出来时闻到的古怪气味,脊背顿时窜上一阵寒意。
“你……”
他低头,看着黎筝瑞英挺的鼻梁,也像是在躲避看见什么不该看的。
“你把那两个人的脑袋挂到上面去了?”
左颂世说出来的一瞬,感觉像是要被灭口般,呼吸都停了。
难怪阶下这些人不反抗,松绑了也没有要逃走的想法,合着是三天都面对着两个挂起来的人头。
“本来就是要吓他们。”黎筝瑞眉毛动了动,又落回原位,“不然他们都以为你好欺负。”
话里带着些不服。
左颂世抬眼,看着阶下横七竖八的尸体。
单单在这件事上,黎筝瑞觉得他没错,便站到他这边,似是全然忘了他先前做过的坏事,说话做事无不是护着自己的。
还真是说到做到。
从最初他帮自己挡了一刀开始,左颂世心中便隐隐有些动摇。
……他有些,不想死了。
没完成任务就没完成吧,他想看看黎筝瑞真正君临天下,与民更始的那天。
不过是再走一次流程的事。
然而先前刻意刷下的恶感已经无可挽回,就算说了实情,他也不会信。
终究只是脑子一热的想法罢了。左颂世想。
他心里清楚,只是因着黎筝瑞在这件事上对自己好一些……
好吧,是好很多。
好到他恍惚间以为,黎筝瑞真和自己是一伙的。
只是以为而已。
左颂世敛了神思。
“你还要让他们在这儿挂多久?”他拍拍黎筝瑞的肩,“人都死完了,不摘下来打扫一番,除除晦气?”
黎筝瑞只见到他额蹙心痛的神色一闪而过。
光是那一眼,就能把人的心看碎了。
以至于他愣怔一瞬。
再回过神来时,左颂世狭长的眼尾肆意张扬着,看不出丝毫忧戚模样。
左颂世昂着脖颈,视线无目的地游荡。
就算黎筝瑞勉强信了,待他北上,自己仍是只能留在垣州。
说要带他去神京只是黎筝瑞的权宜之计,既然被他看破自己故意露拙,自然不能再质问他为何毁约。
贴在臂上的信纸似是无端开始发热,逐渐灼伤手臂。
能活下来,黎筝瑞之后也和他再无瓜葛。
可他还是想等到那天。
等到新皇名讳告示天下,城门集市贴满安民告示,连垣州百姓都知道大定朝变了国姓的那天。
他迅疾地眨着眼睛,连黎筝瑞都发觉不对。
“你……”
他刚开口,便被左颂世打断。
“无事。”
左颂世轻叹一声,抬头看天。
光线被厚云遮了好几层,影子都发虚,时有时无。
他仍是被刺得睁不开眼。
“开云见日,甚好。”
作者有话要说:
小左:(伤春悲秋)开云见日,甚好
小黎:(疑惑)今天是阴天,哪来的太阳
小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