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第91章辩论赛(中)
食堂内。
没有参加辩论赛的二年级学生们早已经吃上了饭,童启带着吴老等人走进来,他们慌忙起身行礼,被童启连忙摆手压了下去。
“不必拘束,吃你们的便是,我带着两位先生们简单参观一下,用个饭。”他讲道,一边领着吴老等人靠近窗口处,一边低声讲解着。
“吴老,刘老,这便是我们的学生食堂了。通常书院内的学生们在早中晚课程结束后,就会进入食堂内用餐。所有的食物皆是免费取用,吃多少取多少,不浪费即可,书院内上上下下所有人的食物皆是一样的,不分优劣。学生们可以选择在一楼
大堂内用餐,也可以选择二楼的包厢,边吃边聊,那里的环境也更加安静一些。吴老、刘老,您二位看……”
“我们就在这一楼和学生们一起吃即可。”
吴老背着手,冷眼环视过二年级学生们手中的餐盘,见到还算丰盛,有荤有素,心里忍不住冷哼一声。
呵,又是面子工程。
假模假样的,以为他没有当过学生么,谁家学生会吃的这么好?
估摸着又是听闻他们要来,故意准备的吧?
没想到传闻中的童山长竟然也会做如此沽名钓誉的事情,不过他也不揭穿,如此大的食堂,光是建起来只怕就用了不少银子,再加上住宿的地方、小厮的工钱,安保人员的费用、先生们的束脩、厨娘的工资,以及这每日的菜食花销……
若他记得不错,华夏书院内一年学费连带着杂费、住宿费之类的费用,也不过就十几两银子,日日这么吃,怎么可能负担的起?
也就趁着重大活动时丰盛一点,给学生们补补力气罢了。
算好的了。
不然岂不是倒贴开书院?
童启又不傻。
吴老自恃看破了华夏书院的伪装,骄矜的瞄了一眼童山长,见其乖巧的笑笑,一副单纯小白花的模样,满腹得意又瞬间给憋了回去。
倒是旁边的刘老十分好奇,指着后厨灶台上的东西,询问出声道。
“那是何物?黑乎乎的,瓦罐吗?似乎不是在炖煮,难道你们书院还有什么隐秘的烹饪方式不成?”
谢君仪辩论时所提到的歌谣,【刘府珍馐飘四方】,其中的‘刘府’指的就是刘老的家族。他自恃老饕,但凡天上飞的,地下跑的,水里游的,哪个没吃过?江南江北几大烹饪手法,也皆见闻过,可这华夏书院的饭菜,却不符合他看到的任何一个属性。
入锅什么样,出锅后仍旧什么样,就连那青菜也被做的绿油油、脆生生,没有半点蔫了吧唧的样子。
倒是神奇。
童启愣了一下,方才想起如今这炒锅还没有大范围普及开来的事,忙解释了一下其内原理,瞬间收获了刘老复杂的一个眼神。
用铁锅……炒菜?
你们这书院够奢靡的啊?
战场上如今可还缺着铁呢,你们倒先用这材料自创起“炒”来了,他倒要尝尝到底什么味道,与烹煮的有何不同?
随意点了两道自己没有见过的菜蔬,刘老端着那陶制的分为好几个区域的盘子,学着人装呈了饭菜,坐下。
盘子里金灿灿的不知名菜肴看起来既软且糯,比起其他菜蔬刘老已经快要咬不动的情况,这道菜几乎轻轻一抿,便能够吞入腹中,清甜,焦香,且带着一股浓浓的烟火气。
“这是……什么蔬菜,我等怎么从未见过?”
旁边的王厨娘忙解释道,“这东西,山长说叫做南瓜,是偶然从一个南方游商那里得来的种子,后来在温室大棚内培育出来,一个个结的硕大,能抱个满怀。清甜糯口,不论是蒸煮,还是炒炸都极其美味,且又不费地力,是书院里不少学生喜欢的菜蔬之一!您若想要也可以带一点回去种种,山长说这植物适应能力强哩,今年给山下好多乡民们都送了种子,就连谢公子他们去环县帮忙,也带过去了不少,听说都发了芽……”
南瓜……从南而来的瓜……
这名字,起的够直白的,毫无考究。
味道嘛,却还不错。
刘老嫌弃的夹了一筷子塞进嘴里,眼神不经意望到旁边学生们手里拿着的竹筒,再次出声询问,道。
“他们手里拿的又是何物?”
“哦,那是奶茶,用牛奶和茶叶炒制而成的,甜蜜清香,可好喝了,您……也要来一杯吗?”
刘老矜持的点点头,“那就也给我来一份尝尝吧。”
他只听说过游牧民族喜欢喝什么奶之类的东西,还头一次见中原的人也会做这种饮子。
别的不说,只冲着华夏书院这份愿意为了学生们去捣腾吃食的心,刘老心中的成见便已消解了许多。
爱吃的人,总是善良的。
他接过竹筒,小心翼翼的抿了一口,本以为会十分腥气,没想到嘴中却瞬间布满一股醇香浓郁的味道,清甜,润滑,仿佛一场春雨,直接浇灭了他一整个上午所积攒下来的郁闷之气。
好喝!
刘老眼神亮起,狠狠的又吞了一大口。
又是美食,又是奶茶。
丰盛的午餐令两位大儒心情转好,自然也不再排斥童启的拉拢与介绍,愿意屈身去逛一逛这传闻中的华夏书院,到底有何新奇之处。
童启内心知晓两位大儒不喜他,因此也没跟上,而是派了两个学前班的学生过去讲解。
午后,阳光正盛。
华夏书院内部因为在山上,反而隔绝了热气与燥意,清风阵阵。
童庆安和童淳规规矩矩的穿着书院内的制服,在前领路。
不及大腿的身高,走起路来一摇一摆,如同小鸭子一般,可爱十足。
“这便是我们的宿舍楼了,往前走便是藏书阁,但因为我们还没有拿到木牌,所以如今仍然进不去,就不介绍了,穿过这道门,便是后山,那里有山长设置的温室大棚还有实验基地……”
两个人认真的讲解着,稚嫩的童音,古板又严肃。
他们十分想要像二年级的师兄们一样,表现沉稳,可小短腿终究走不快,也走不远,还不到一半,便气喘吁吁起来,额头带汗。
两位老人看的心中柔软,不忍道。
“罢了,前方便是一处凉亭,我们歇一歇再走吧。”
明知道几岁的娃娃走不了多远,还故意派来给他们领路当向导,这童山长,着实鸡贼。
童庆安与童淳忙松了一口气,掏出手帕来擦了擦脑门上的汗,虽然他们每日都有参加晨跑活动,可大中午的逛书院,也的确是个体力活。
两个孩子不调皮,说歇就歇,乖巧的站在一旁,默默陪侍着。
亭内瞬间安静下来,只余虫鸣声。
吴老见四下无人,忍不住出声询问向两个小孩。
“你们在这书院内,呆了多久了?可有感觉到这里有什么令人不适,表里不一之处?”
刘老瞥了一眼自己套话的好友,没有做声。
小孩子心思单纯,最容易直言直语,若华夏书院藏奸耍滑,只做表面功夫,明面一套,背地里又是另一套,那想必是极其难以隐藏住的。
他也很好奇。
这盛名之下的书院到底有何神奇之处,竟能引得这么多人趋之若鹜,百般拉拢?光看外表的话,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啊?不就装潢、构造新奇一点嘛?
被问到的童庆安一脸疑惑,不解道。
“什么叫做表里不一啊?”
“就是,有没有故意让你们在外人面前表现出一副样子,但平日里私下却截然相反的?”
童庆安与童淳认真思考了许久,摇了摇脑袋,道,“没有吧?书院内一直都是这样啊,并没有什么表里不一的时候。像是这种大型活动,其实也不是第一次了,去年蹴鞠赛也有举办过,而且我们每年期中期末考试结束,山长都会举办颁奖大会,那场面也很隆重啊!若说有什么不同的……一般这个时候,山长都会特意叮嘱继本叔加强巡逻,怕人贩子上山把我们拐跑了,这算吗?还有就是之前参加活动的,都是二年级的师兄,今年他们要忙着乡试和明年的进士考试,没空陪我们玩,所以只能一年级的学生们参加了,不过等他们考完了,应该就有时间了。”
童言童语,听得两个大儒忍不住脸上带笑。
他们不忍心提醒,其实一个士子在书院读书的时候,恰恰是他人生中最轻松的时刻,等真的考中了,才是为了生计、责任而忙碌的岁月。
想起前些日子朝堂上所争论的句读、拼音之类,旁边的刘老忍不住询问道。
“听闻,你们书院的山长发明了一种帮助蒙童更加快速理解记忆的东西,名为拼音、句读,你们有跟着学习吗?感觉如何?”
童淳立马回道,“那当然感觉很好了!我以前读书,总是记性差,不如庆安,好多字记了忘,忘了又记,总是说错,是山长教给我可以用拼音帮忙记忆,然后我才快速记住的!现在背书时,速度都快能够赶上庆安了……”
“可这种,不会让人觉得是在投机取巧吗?外面有不少大臣已经骂你们山长是不敬先贤,犯上作乱了。”
虽不懂犯上作乱、投机取巧是什么意思,但本能的觉得这两个词不算是什么好的说法。
童庆安防备的护在童淳身前,辩驳道。
“怎么会?人本身就有很多种类型啊,有的记得快,有的记得慢,山长说过,有一类学生本身就是记拼音要比记字形更厉害的!都是找方法让自己记得更牢固一些罢了,那只能算是勤奋,怎么能说是投机取巧呢?况且,句读和拼音只是辅助我们更快速的理解文章和句式,又没有更改什么其他的内容,学与不学,全凭自愿就是,又哪里有不敬先贤之举?”
小孩子虽单纯,可说话却极其富有逻辑,假以时日,想必又
是一个辩论好手。
吴老、刘老两人听得心中怜爱,原本所固守的思想也随之倾斜。
是啊,又没有强迫其他人学习,更没有更改什么先贤内容,这算什么大不敬呢?
“那你觉得句读好用吗?”两人采访道。
“好用。”
“为什么?难道不怕解读错了圣贤书?”
童淳和童庆安不懂得这两个大儒为什么这么多问题,他们挠了挠脑袋,干脆用山长以前讲的一个句读争论小故事,作为举例。
“原本我们也没有觉得麻烦,笼统读下来,其实很多文章只需要一口气背诵完毕即可,卷子上又不考究哪里停顿,可山长给我们讲了一个故事,我们才发现,一个句子断在不同的地方,歧义是很大的。有句读,反而是更加方便我们理解原意……”
然后,童庆安便给两位大儒讲解了【下雨天留客天留我不留】的小故事。
这个故事,存在在很多现代的教科书里,可真正发生的时间却是在明朝,两位大儒头一次听到如此新鲜的解读,非常意外。
越品,却越觉得有禅意。
光是几个字的罗列,竟然就能有如此多的解读,甚至想法不同,得到的答案竟能够完全相反。
妙,实在是妙。
“你们山长还说了什么?”
“我们山长还说……这社会是一直在变化的,只抱着过去的观念举步不前,才是错误的想法,真正的主角都是在不断成长和改进的过程中,只有反派才会原地不动……”
“我们山长说,人要有不断学习新事物的勇气,只有敢于做第一个吃螃蟹的人,才能够享受得到美味……”
“我们山长还说……”
一路上,两个小孩子像是打开了话匣子,一提到童启童山长,便说的喋喋不休起来。
两个大儒对视一眼,纷纷感觉到了好笑。
别的不敢说,这一趟旅程下来,童启童山长的威望到底有多高,他俩算是完完全全体会到了!
别管谁,只要提到童启,这一股子狂热的劲头,其推崇与敬仰,简直如同宗教一般。
“古有两小儿辩日,今有华夏书院两小儿为我等解读句读之存在必需性,看来,我等确实是老了啊。”
刘老由衷的感叹道。
颇觉一股江山代有人才出,长江后浪推前浪之感。
两个小孩子迷茫的挠了挠脑袋,一副听不懂到底在讲什么的样子。
午休时间结束,大家吃饱喝足,养精蓄锐。
这个时候,第二场辩论也即将开启了。
折家老小并身站在后排处围观着此场辩论,小声的谈论着。
“爷爷,您觉得华夏书院的童山长,对于西夏到底是何种态度啊?是偏向,还是提防?”
他怎么看不太懂呢?
说偏向吧?对方一箭射死人家的小王子在前,且还极力要求圣上防备西夏;可说提防吧?他又刚收下了西夏小王子作为弟子,与其他学生一起教学,毫不设防,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真是令人摸不着头脑。
如今,还敢让李元昊亲自辩论自己的国家狼子野心,到底怎么想的,难道就不怕两国产生矛盾吗?即便西夏有这样的想法,如此情景,这么多人看着,也不可能明晃晃的承认吧?
他琢磨不透童启暗地里的意思,而折家老爷子摸了摸自己发白的胡须,也不由陷入了沉思中。
“童山长此举必有其含义,我们不懂,乃是我们没有其超前的视野,静观其变就是。如今唯一能确定的,就是童启不会做出任何伤害大奉朝的事情,既如此,又何必事事去追寻其背后到底何意呢?”
也是。
折继世耸耸肩,不再执着。
两个人抬头看向台上。
三声木槌敲响,第二场辩论赛的帷幕缓缓拉开。
上午的辩题被擦掉,换做了【西夏与契丹是战是和,若一味退让是否有养虎为患之危?】。
整个会场内,氛围陡然变得严肃起来。
许是与边疆战事有关,前排的世家和大儒们皆一脸沉重,眉头紧皱,半点不复上午一激动便立即起身的冲动模样。
这一次,乃是正方先开始发言。
对面的学生显然准备的不够充分,只匆匆说完一个论据,便颤颤巍巍,不住的往台下瞄。
也不知是被这氛围吓破了胆子,还是自己本身就气虚体弱,稍微喘了两口气,便忍不住脸色泛白,快要哭了一般。
童启不由扶额,暗暗瞄了一眼系统里的认证。
果然,即便他去掉这个学生,不录取,那五个特殊人才后面显示的数字也没有任何掉落的征兆。
对方的确不是系统所要求的特殊人才。
李元昊不过才学前班,是五位辩手里面学龄最短的,他仍不敢辩,若换做是其他一年级的学生,只怕会更难。
一众人听着对方颠三倒四的论断过后,等待着李元昊的上场。
虎头虎脑的小豆丁,甫一进入,便吸引了大部分人的目光。
若论长相,李元昊完完全全就是妇人最喜欢的那种男孩子模样,开朗壮硕,干净可爱,尤其与柳三变并肩而立时,更显得元气十足,十分的好养活。可如今整场内无一人欣赏,皆是提防的眼神,如同防贼一般。
他也没有任何讨好掩饰的意思,登台第一句,便是:
“我若当上西夏王,必会进攻大奉朝!”
一句话,瞬间引起场内所有人哗然。
折家小子折继世,更是当场站起身,摸向了腰间的匕首,被折家老爷子一把按了下去。
其余的百姓与世家们也皆是一脸的惊恐,似乎难以忍受般,死死握紧了拳头。
比起那些冠冕堂皇的客套话,潘阆先生给李元昊的提议是,大不必按照寻常之乎者也、引经据典的套路来。因为,那并不符合他目前的学识,即便死记硬背,也并不会显得有多博学,只会有种小孩子假装穿大人衣服的不适感。
要想赢,只得另辟蹊径。
要么直接说真话,要么,一上来,就先声夺人。
哪怕唐突,却能撼动人心。
于是李元昊学以致用,
一开口,便把自己带入进了西夏未来领导人的身份,去讲解这个辩题。
当然,他这个身份说服力也极强,因为目前的西夏继承人还就真的只有李元昊这么一个,等这一个西夏王下台,大概率不出意外,就是李元昊登基。所以当他以领导人的视角一点点剖析出其目的愿景之后,很多人都受到了极其强烈的冲击与不适。
“为什么这么说?其根本在于西夏的地理位置。诸位应该很少在西夏待过吧?我从小就在那里长大的,缺水少粮,就连牛马都不喜欢待,但凡碰上什么沙尘漫天飞舞,营帐转眼之间就能被淹没下去!我们那里种不了粮食,就算种下了,精心照顾,收成也远远不如你们中原之地。与其耽误大半年的时间,付出无数的人力、物力,去搞什么种地,为什么不干脆抢你们的呢?”
“相对比起来,既没有什么太大的风险,又没有什么难以承受的后果。一年里,我甚至可以带着人干个上百次,所得到的,却远比吭哧吭哧种地或者农贸交易,要划算多了!而且老实说,你们的边防,非常弱,极易入侵。大家看一下,这是我们的西夏,这便是你们大奉朝的环县和镇原县……”
李元昊拿起粉笔,如同讲课一般,在黑板上粗粗的画了个地理位置,以表示意。
“这两个地方按理说都是军事重镇,离我们西夏是最近的,可是偏偏布兵却极少,柏大将军以前在这里守着也就罢了,被调走后,环县干脆空了下来,只剩几个巡检司的人在里面巡逻,根本不敢拦的,我若是率领一千骑兵,从环县闯入进来,顺着镇原县等地便可以直捣彭阳、开边,你们北方的城镇立马便会沦丧大半在我手中,即便后期带着人抢回来了,可我已经把城里的所有粮食、东西全部抢走了,于我们来说,是一本万利的买卖,可于你们来说,却是伤亡惨重……”
“所以,我为什么不做?我也有我的子民需要养活,干一次,便可以吃一整年,多值啊!就算你们后期大军压境,那也无妨,大不了,我后退一步,和契丹合作,就说是帮助他们建国,契丹的骑兵训练可远比我们西夏更加厉害,只要给足他们马匹和草料,我们便可以双路出兵,直接把大半个北方给占据下来,那么,你们的都城便失守了,只能往南搬迁。我们可以一步步逼得你们南移,到时候再一点点侵吞……”
李元昊残忍的剖析着,就如同在详细讲解如何杀掉一整只猪似的,听得台下众人惶恐不安,怒不可遏。
可这却并未结束,因为他的论据还未回归正题,他顿了顿,努力把畅想拉回正道上来。
“当然,这只是我个人的意见,我这么说,意思就是指若我西夏想做的话,完全可以做到,只要假以时日,攒够了人和粮食,战斗力强大起来,便可以顺势攻下整个北方,并不为奇。但我父王是一直不想跟大奉朝打的,我如今在书院读书,肯定也不想打,但若是换做利益至上的西夏王,你们养虎为患,是肯定的,毋庸置疑!”
……
进入自由辩论的环节,对面的正方辩手似乎还想要支棱一下,干脆破罐子破摔道。
“那你认为你如今在华夏书院读书,也是养虎为患吗?若像你所说,干脆提前杀掉你不是更好?”
李元昊认真的想了想,“可以是可以,但这不是个好办法。因为我能来华夏书院,本身就是受到了童山长的拉拢,不管呆了多久,总归有这么一层师生的情谊在,我未来肯定是不会对华夏书院用兵的,所以你们河南府已经能够保证安全了。留下我,远比杀了我更有价值,即便你们杀了我,失去的,也不过是一个亲近大奉朝的未来西夏王罢了,我爹爹还有其他的兄弟,我皇叔也有很多很多的儿子,可以继续代替西夏存在下去。且因为我在大奉朝受了伤,他们未来肯定不会再相信你们的任何承诺与保证,下起手来也会更加狠厉残忍,这是肯定的。”
每一句话,都是李元昊基于自己的位置真心诚意的分析出的。
他可能是一个天生的帝王,领头人,所以这些话说出来,自带一种冷静的天真残酷。
毫无隐藏。
可也正是因为毫无隐藏,也让在场所有人的心中如同压了一块大石一般,透不过气来。
他们无可辩驳,也无从选择。
这种绝望的清醒,令人感到无能为力。
“好,以上便是两位学生针对于此辩题而产生的一些个人想法,皆是一家之言,还请大家勿要当真。下面,请所有的观众开始进行投票。”
童启适时地打断道,瞬间干扰了这绝望紧绷的氛围。
就如同鲁迅先生所说,若把大奉朝比作一间铁屋子,屋外已经着了火,大家都在熟睡之中,他是叫醒所有人跟着一起陷入绝望好呢?还是干脆默不作声,不去惊醒做梦的人比较好?是清醒的沦丧还是麻木的死亡?他能做到的,是和先辈们一同的选择,以历史为借鉴,试图去叫醒更多的人,做好防范。
尽管这真相痛彻心扉,令人难以接受。
可伤疤迟早要揭开,才能有痊愈的可能。
凭借着李元昊的超常发挥,毋庸置疑的,此场辩论,李元昊获得胜利。
他骄傲得意的抱着身前的透明箱子,如同打了胜仗一般跟童启低声炫耀着。
“怎么样,山长,我厉害吧?突然发现,有时候我也挺适合辩论的。”
童启笑着摸了摸他的脑袋。
心里吐槽。
嗯,是挺适合,就是有点费自己人,下次别辩了,不然我怕你父亲那边知道了之后,可能会气死。
这一剂猛药,远比童启所想象的还要剧烈。
观众们听完两场辩论赛后,下山时,就连走路几乎都是飘得,回到家后,满脑子更是被李元昊那一番大胆的论断所占据,越想越慌,越想越怕,对西夏和契丹的防备也不由的拉高了许多。
第一天,以华夏书院学子们的全面胜利作为结束,一年级、学前班的学生们各个欢欣不已,即便没有参赛的,也纷纷在用各自的方式,庆祝着同窗们的成功。
隔壁医科的王小花等人听闻后,也忍不住和虎妞她们在宿舍楼里庆祝了一番,而客栈外的冯宴春等人则气氛一片低迷。
“完了,他们不愧是华夏书院的人,实在是太厉害了,而且他们很会调动情绪,不与百姓讲那么多,只说事实,我们得换一种说法,不能再那么被动下去了。”
“对啊,而且事实不在于到底能不能辩论赢,我感觉童山长更多的是看中我们有没有发挥的好,今天下午同样是两场输了的比赛,可第一场只差一点点的陆无双却被替补进了华夏书院,第二场明显不行的顾兄则被唰下了,并没有收到童山长的邀请,我们不求赢,但求拼尽全力,发挥好,照样有一搏之力。”
“是这样,大家不要泄气,还有一晚上的时间,一起再顺一遍自己的稿子,力求能够背下来最好,我看华夏书院他们的学生皆是不按照稿子讲的,说话时,也和台下的观众们有着各种交流和互动,咱们也学着试一试,没准会更好一些。”
“是极是极。”
第92章 第92章辩论赛(下)
三位剩下的挑战者战战兢兢,熬夜在客栈内商量着明日的比赛,默默复盘。
而第一日辩论的发言,也随着报纸的发行,遍布在了大奉朝各个角落。
尤其以李元昊的言论,最为轰动。
西夏王李德明收到消息,怒不可遏。
“这个该死的童启!定是他,故意设套给我儿钻!竟然唆使我儿在这么多人面前,说出这样的话,简直枉为人师!分明是不怀好意!老奸巨猾!诡计多端!卑鄙!无耻!!”
他气急败坏,连骂了童启数十日,内心笃定了一切皆是童启的诓骗,可暗地里却又忍不住发酸,疑惑自己儿子的智商问题。
如此赤裸裸、明晃晃的套路,他也能钻进去,这看起来,就不像是个聪明的人啊?未来西夏真的要交给这小子吗?还不如自己跟夫人再想办法多生一个好了。
听听,什么叫做“凭借着师门情谊,肯定不会对河南府动手”,瞧瞧,什么叫做“我父皇还有兄弟,皇叔还有很多儿子?”
这些话,能跟外人就这么说出去吗?
他满心愤怒,却无计可施。
西夏与河南府相隔千里
,鞭长未及,而童启也只是嘴上答应了会保障他儿子的安全问题,至于辩论赛之类的,可从未说过不准李元昊参加,因此即便他写信去抗议,恐怕也得不到什么满意的回答,且时间上,也早迟了八百年了。
但愿大奉朝没什么人因此暴言而想办法刺杀他儿子吧。
李德明内心忐忑着,为自己独在异乡的儿子而感到惶惶不安。
大奉朝内,同样看到这通“暴言”的内阁大臣与皇帝们却内心淡定的很。
不必李元昊自言,他们也深知西夏的狼子野心,这早就是上一次外交使团出使西夏时,便验明了的事,托华夏书院童启的福,对方三番四次的大力宣传,如今整个大奉朝的百姓们,基本上皆认定了他们未来与西夏必有一战。
至于这战到底什么时候打,却像是一把悬然而未落下来的刀,令人隐隐不安。
胡丞相等人暗地里也在悄然的布局,欲调动兵马前往环县驻扎防御,可一件事的突然发生,却打破了他们原本安定的局面。
话说皇宫一场大火,烧死了四皇子妃,也烧死了四皇子妃腹中的胎儿,被禁锢的四皇子悲伤之下暴走,抢了马后,一路北上,投奔了契丹,也不知用了什么方法,竟然说动了如今的契丹首领之母,萧绰,带了一路骑兵,竟南下回来,直奔黄龙府,将整个农安县给血洗了!
寂静的夜晚,黄龙府外的岗哨上,一位哨兵望着远方草丛内的动静,敏感的出声喊道。
“谁在那里?滚出来!不然我就开弓了?”
不等他动静,迎面一只箭横空而来,将他整个射倒下去。
直到死,他也不敢相信,杀死自己的,竟然会是大奉朝曾经的皇子。
浓烈的火把几乎连成片,快要点燃整个天空,契丹人骑着马攻入城内,见人杀人,见物抢物,不到两三个时辰,整个农安县,全部屠尽,没有留下任何一个活口!
因着驻军偏远,时间又紧急,几乎无人知晓农安县换了人,直到半月后有人走亲戚未回,报到县衙里,才发现了契丹攻城的事。
火急火燎上报给朝廷后,已是半月,等皇帝大怒,令人封锁消息,不准任何人说出去此“皇家丑闻”的事情,又隐瞒了三四个月之久。
等最后敲定柏弓良去解决此事,通知到位,四皇子已经基本上带人在黄龙府落下了脚。
柏大将军:……
就无语。
所幸的是,那段时间一切新闻皆被华夏书院的辩论赛风头所抢去,所以竟也无人质疑。
苍蝇被童启派去给柏大将军送战略图,误打误撞得知了此事,因此也不得不被一同留下,跟着前往了北方,因着其身姿矫健,且灵敏轻盈,擅于偷东西,倒是适合做前线探子,于是便顺理成章,被柏大将军收在了身边,做侦察兵的工作。
“此间事,我可以跟山长偷偷讲吗?”苍蝇暗里询问柏弓良。
对方头也未抬的看着地形图,道。
“你若想让他死,就尽管说。”
没看直到现在,皇帝还一门心思认为这乃是家事吗?连黄龙府都沦陷了,仍旧密而不发,简直……愚不可及。
柏弓良发愁的看着黄龙府的地形图,心里忍不住犯愁。
不愧是曾经想要造反起兵的四皇子,一攻,就攻击了最要紧的地方。
这黄龙府位置特殊,基本上控制着南北两地的交通要道,不仅挨着女真,契丹,还是大奉朝北方最重要的防御地,若这个地方失守,契丹完全可以顺着官道南下京都,直接攻入皇城!控制皇帝本人!
因此农安县必须抢回来!也不得不抢回来!
不然的话,皇城就如同直接睡在了敌人的家门口一般离谱!
可关键是怎么夺呢?
农安县易守难攻,又有着对大奉朝十分了解的四皇子亲自坐阵,怎么看都是一个苦差事,一开始,他还想着以和谈为主,毕竟都是“自己人”,左不过父子没有隔夜仇才对,可偏偏皇帝却像是害怕什么一般,连连催促,逼着他们在事情恶化之前,及时抢回农安县县城,不然的话,便算作延误战机的罪过。
甚至,还因此派了一个太监来,看守柏大将军与四皇子之间的战争。
不准他们交谈,只令他们速速攻打。
柏大将军:……
可你想打,便是那么好打的吗?人家四皇子也不傻的啊,柏大将军的神勇,他在朝廷内的时候,就领教过了,何必上赶着找虐?
反正城门一关,你也攻不进来,无论怎么叫门,我不理会就是,你能如何?
就这么连攻了十几次,都没有攻下农安县,整个前线瞬间陷入一片僵局之中,无计可施。
不过这已经是几个月后的事情了,暂且不提。
让我们仍旧回到河南府的辩论赛上。
第二日,头一场辩论,便是冯晏春与王世昌的对垒。
题目是【都说女子贵重,世人崇尚厚嫁之风,且允许女子承袭世家爵位,那么可否准其如男子一样入朝为官呢?】
因涉及女子之事,且在大多数人眼里都属于没什么可争议的话题,所以一大早来听闻这场辩论赛的人比起昨日来,少了许多。
就连几位大儒也是一副兴致寥寥的样子,似乎觉得胜负已分,不足为奇。
赌坊内也是如此想的,因此几乎大半的人都将胜者压在了反方王世昌的身上。
可其当事人本人呢?
王世昌站在选手等候区内,不住的用眼光去看着山长的脸色,试图从其表情中解读出一二用意来,她怀疑山长是否已经知晓了什么,所以才故意借着此辩论赛的题目,来暗示自己。
可又觉得或许只是自己多想,山长其实并无这个意思,只是她杯弓蛇影,自己在吓自己罢了。
毕竟她伪装的如此好,就连蹴鞠赛都赢了,平日书院里更是与其他的男孩子并无区别,若山长知晓的话,怎么可能还容忍她继续呆在书院里呢?
即便爱才,也定然会让她去隔壁医科,和王小花等人一起学医才是吧?
就如同那高高立起来的围墙,区分开了华夏书院的科举班与医科班,也区分开了男子与女子。
可王世昌不甘心。
她就喜欢四书五经,她就想要像男孩子一样读书科举,她喜欢书院内的师生氛围,更爱极了光明正大与人交际做朋友的生活!哪怕是用弟弟的身份也可以!
她想要当官,想要往上走,想要突破这河南府,见识更多的美好风景,即便千难万阻,可她仍旧想要试一试。
总得有第一个人这样头破血流的闯一闯吧?
不试试,怎么能知道不行呢?
她几乎做梦都想要代替弟弟去活着,可周围的环境却不止一次在反复提醒她,美梦终会清醒,她始终做不成真正的王世昌。
她是王世贞。
也许……弟弟说的对,从一开始,她就不应该有那个想法,来华夏书院读书,若她从始至终都没有见过“自由”的话,说不定也可以去忍受嫁人的命运,宁愿一辈子被困在绣楼之上,深宅大院之中,沉默的度过一生。
可她见过了,听过了,感受过了,如今再将一切剥夺走的话,那无异于是逼她去死。
我不能退。
她默默在心里说道。
起码,现在不能。
她一点点握紧了手中的稿件,缓缓走上演讲台。
冷静的双眸注视着场下所有的观众们,深呼吸了一口气,正式开始了自己的演讲。
“我认为,女子不可入朝为官。”
她认真讲道。
“《礼记》有云,男主外,女主内。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夫为妻纲,其儒家基本伦理、社会秩序矣。女子应以温良恭俭让为本,而非追求权力与地位。若女子入朝为官,那必然会导致家庭失序,子女无人教养,最终影响社会稳定。且女子天性阴柔,缺乏处理朝中大事的能力与经验,恐难以胜任寻常事务,历史上女子参政乱政的例子太多,吕后专权导致汉朝内乱,武则
天称帝,引发朝野动荡,这皆是血淋淋的证明……”
“况且当今实行厚嫁,皆言女子贵重,可实际上却恰恰是在物化女子,女子无权的象征。若真的女子贵重,便不必搭上那么多银两去嫁人,逼迫的不少难以付出嫁妆的寻常人家不得不选择溺亡,或抛弃女婴,去适应这种风气。世家女子袭爵,也是极其少见的事情,即便拿到爵位,可却依旧要依附父族或丈夫的家庭来生存,这样的女性地位,连自己都难以支撑,即便真的走上官场,又有谁会信服呢?”
……
每一句话,几乎都带着血腥,像是踩在了刀尖上,横冲着自己的心口划来。
这便是她为什么不能恢复女性性别的真正原因。
王世贞一字一句的说着,近乎凌虐。
可下方的观众们却听的毫不在意,仿佛老调重弹一般。倒是有极个别的男性有些不适应王世贞尖锐的举例,对北方溺亡女婴其真正原因到底是否是因为厚嫁之风而感到存疑。
但大差不差的,还是认可王世贞所说的并无错误。
在十五分钟的发言结束后,场面上换成了正方的冯晏春。
他聪慧的没有立即发表自己的观点,而是就着王世贞方才的说法,进一步反驳道。
“正如同方才反方所说,厚嫁之风,不代表女子高贵,相反,反而证明了女子的身份低微。可其地位低微的真正原因是什么呢?不正是朝廷内没有女性吗?若是女子也可以入朝为官,不说拉平男女之间的地位阶级,但好歹也会因为有女性掌权者,而拥有一部分女性独特的思考角度,不是吗?”
“提起历史上那些女性掌权者,也不皆是坏事吧?起码吕后在时,四海升平,于百姓而言,海晏河清;武皇在世时,更是女性地位最高的时候,那个时候女子不仅穿衣自由,可以上街,可以独自逛夜市,不遵守宵禁,还可以活跃在诗坛、文学等各个领域!且成就不亚于男子!甚至公主还可以自选驸马,支持和离再嫁……为什么如今的女性地位不及从前,其根本不就在于朝中无人吗?”
温柔刀,刀刀致命。
但足够敢讲。
因着今上不喜武皇,所以大部分文人提起武则天都是直接避让,或者以名字称呼,很少有尊其为皇帝的。
可冯晏春一上来便直接以皇帝称之,承认其合法性,这已经算是男人堆里非常不要“仕途”的一位了。
不少观众们闻言微微坐直了一些身体,本以为枯燥的一场辩论赛,竟然渐渐起了硝烟,其程度毫不逊色于昨日所争论的,倒是吸引了他们的不少兴趣。
“况且,即便女子袭爵,要依附一定的丈夫或者父亲的力量,可只要有那个爵位,便能够保证一定的自给自足,在族内地位也不会太低,这已经远胜于毫无资产撑腰的女性了!那些溺亡女婴的家庭,不正是因为投资女性没有出路,见不到回报,所以才选择抛弃吗?可若女性也可以当官,那就如同男子一样有了除嫁人之外的第二种出路,只要能看到一丝希望,生男生女都一样,那百姓们还会避女婴而不及吗?”
冯宴春越讲越激动。
他出身普通寒门,家里不算特别有钱,但也不算特别差,上头三个姐姐,皆早就嫁了出去。
大姐嫁给了屠夫,深受家暴之苦,苦不堪言,若不是他早早的发现,只怕就被活生生打死了。二姐嫁给了读书人,可对方考中举人后,便直接嫌弃她无法助力官途,索性休妻再娶。三姐倒是刚新婚,嫁给的也是隔壁青梅竹马的邻居,可对方婚前那般指天赌地说只喜欢三姐一个,还不是在三姐刚怀孕,便立马纳了小妾?
他也是男人,深谙男人的劣根性,犹记得小时候读书,他费尽心血却记不下一整篇文章,三位姐姐没有刻意去学,却个个比他记得还要快,还要牢。
就因为是女孩子,家里人掏不起学费,觉得学了也无用,便将她们匆匆嫁了出去,可得到的下场呢,却一个比一个惨,若是她们也可以像自己一样科举当官的话,那想必怎么也会比他如今的成就要高吧?
就自己这水平,都能拿下秀才,更遑论聪明的姐姐们呢?
这是他一直感到遗憾,又内疚于姐姐们的症结之处。
而之所以执着于华夏书院,也并非华夏书院有多么高的社会地位,而是其隔壁的医科学院并不轻易招生,他想要提前了解一下,为自己的二姐、大姐图谋更多的可能。
因此这场辩论赛,他句句出自真心,说出的话自然也比其他人要更加有力一些。
“自古以来,女子被载入史书的不比男子要少,可正因为男子掌握了话语权,编撰历史,书写历史,因此偏向的自然以男性自己的群体为主。为了控制女性,我听闻有一些老式的世家贵族,甚至让女子们常年住在阁楼上,永远不许下来,美其名曰文静!还在女性年幼时便将小脚裹住,令她们残疾,不便走动,说是可以令足弓更加美丽,便于欣赏……这简直丧尽天良!与禽兽何异?”
底下不少世家尴尬的清了清嗓子,眼神闪躲。
“而若女子也可以当官,便能够主动去争取自己的利益,否定这种事的存在!我认为,男女皆是人,许多需求都是一致的,不存在什么必须由女性去教养后代,只要追求权力,便是错误的说法。论体力,女性也有很多种田好手,劳役时,男子受伤,她们经常代替家里的汉子前去服役,就连河南府的琉璃坊,也有不少女工存在;论聪明才华与管理能力,历史上也有不少不输于男性的,起码,吕后肯定比刘盈要适合执掌朝政,武皇定然比李隆基要更适合管理天下,这是公认的事情!女性情绪稳定,很少因为被激怒而做出冲动的事情,更不会因为个人仇恨,牺牲国家的利益。”
“别提什么牝鸡司晨,阴阳之论,男子本就是女子所生,没有女子,哪里来的男子的存在,又何谓牝鸡司晨之举呢?”
冯宴春步步紧逼,话音一落,观众席上已经有不少妇人带着头鼓起掌来,引得旁边许多男子尴尬避让。
童启欣赏的看着冯宴春,只觉得淘到宝了。
他是源于天生就生长在男女平等的时代里,所以思想适应,可冯宴春却是土生土长的古代人,竟然会有如此超前的思维与想法,说实话,他很震惊。
每个人都习惯于在自己所处的位置与环境中思考问题,不自觉也会因为自己的利益而优先考虑。
这乃是人的本能。
在大奉朝呆了几年,这种男子为上的氛围,偶尔就连童启都会不自觉沉迷进去,不经意间,便带了一种男本位的思考方式来。
若不是还有着一层老师的身份,只怕他也早就投降于这种处处皆为了男子的氛围中了。
可冯宴春却能跳脱出来去思考,实在是难能可贵。
王世昌被说的节节败退,也许正是因为她内心所思所想和冯宴春一致,所以此辩论自己便先不认可了,想要说出来,超常发挥,那更是艰难。
但她也没有任何后退的意思。
只是不断的想起那些人曾经说过的话,原样的抛了出来。
“你说女子去当官,可若女子都去当官了,谁来生孩子?谁来照顾孩子?这天下的生育率变低了怎么办?难道不算是一种自私吗?”
“这算什么自私?难道牺牲是大无畏,就必须每个人都上战场等待着抹脖子吗?无意义的牺牲不算是勇敢,而为了自己,为了其他人,选择更好更匹配的生活,去实现自己的梦想,怎么不算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勇气呢?况且女子又不是生来就适合当母亲,有愿意生育的,也有不愿意生育的。照顾孩子,男性也可以分担,那么多仆人下人也可以帮忙,真正的生育率提高,靠的是女性地位的整体提高,而不是一味的打压,将她们困在后宅里去一个接一个的生孩子……”
“但圣贤书有云,男女八岁不同席,就连童山长都将医科分为了男女。那堵墙,便是证明。若女子当官,岂不是与男子混为一谈,身处同一个朝堂之上?又如何去区分?假使发生了丑事,又该如何解答呢”
“王兄又陷入执迷了,为什么圣贤书云男女八岁不同席,那是为了防止女性受到侵害,可朝堂上是什么地方?那是整个国家办事的场所,再没有比那更严肃的地方了,怎么可能会发生丑事,你让公卿们的面子又要往哪里放呢?况且,为什么要把女性先天放入弱势的视角?古代妇好将军可是能够勇冠三军,带领整个国家作战的,也从没有人会谈论她的私事啊,这种论断,本身就是一种不尊重才对!”
第93章 第93章进京赶考
冯宴春一句一驳,到最后,仿佛为王世昌拨干净了眼前所有笼罩的迷雾,令她原本飘散动摇的心,也愈加稳固
了下来。
所有人都以为王世昌会赢,可没想到因着冯宴春的超长发挥,爆了个冷门,最后胜利的,竟然会是反方?
投票的结果一出来,大多数人都感到惊讶不已,尤其是在场的男性们,更是目瞪口呆。
童启倒是并不意外,因为他投票也是投给的冯晏春,这小子,有点东西,他华夏书院收了!
可其他大儒和记者们却完完全全不敢相信这个结局。
他们将这场辩论赛的内容发往京都,果然,大部分的文人与儒生们也无法接受,谁也没想到,最后辩论完,五场辩论赛辩题中,竟然会是这个的讨论度最高,就连前面两场硝烟如此浓烈的,话题性都被活生生压了下去。
后面两道便更是无人在意了。
一连半月,基本上报纸上都在讨论这个议题。
赌坊内骂声一片,全是谩骂王世昌无用的人。
报纸上同样也是骂声一片,可骂的却全是冯晏春枉为男人,竟然为女子裙摆小脚说话的,甚至还有人嘲笑他一个大男人每天只盯着女子的脚看,是不是变态之类,或者有什么独特的癖好,不然怎么谁都没有注意的事情,偏偏他却如此关注?
大多数人都认为他乃是太想要进入华夏书院,所以丢了男人的风骨,也有那故意想把事情闹大,毁了他名声的,则干脆造谣其面容白净清秀,是否就是个女孩子,进而上升到攻击他本身就是个太监、娘娘腔之类的维度上去。
搞得冯晏春哭笑不得。
又不能干脆脱了衣服给他们验看,只能当作视而不见。
而王世贞也终于后知后觉,知晓了童山长为什么让她站反方的真正原因。
若她此次是正方,倒的确可以顺心去说一些一直以来想说的话,可却只会因此而被怀疑的更盛,但恰恰因为这次站在了反方上,反而洗刷了一部分的疑心,不仅得到了大多数男人的票数,更让不少人对于他男子的身份深信不疑,就连很少联系的亲戚们都开始安慰起她来,表示一时辩不好没关系,下次再努力即可,等话语。
她这才彻底明白过来,山长隐隐的保护之意。
他是理解我的,支持我的。
即便知晓真相,也没有揭穿的意思,而是用这种方式,提醒我,让我自己做出选择,战,或不战!
想明白这一点后,王世贞如注入了一道强心剂般,彻底安心。
而因着这场胜利,冯晏春自然也被顺理成章的留了下来,成功进入一年级,与王世昌成为了同窗。
一开始,大家还害怕两人会有敌对的情绪,纷纷对冯晏春敬而远之,可后来发现王世昌不仅不在乎,还主动帮忙破冰,这才终于松了一口气,逐渐接纳了对方。
四公主从报纸上得知这件事后,第一反应便是为王世昌叫屈,紧接着便是难以置信。
“这童山长到底是何意?为什么要把那冯晏春也招入书院里啊?还和我们王公子在一个年级!这下好了,每天看见他,都要想起那场辩论赛失利的事情,也太难受了吧?都怪童启,若不是他,我们王公子怎么可能输给一个刚初出茅庐的小子?哼,什么冯晏春,到底哪里冒出来的人,也敢恬不知耻,否认礼教?实在是荒唐至极!”
旁边的侍女忍不住提醒道,“可这冯宴春……说的全是向着我们女子的话啊,难道不好吗?”
“你怎知他是真心说这些话,还是为了赢,假模假样,不得不如此说呢?再说了,只要有男子为了女子说话,我们就必须得感激他吗?不要光听,要用眼睛看,说谁都会说,唯有行动是不会骗人的!像王公子,即便辩论赛站的反方,可却从未对女子无情过,温柔体贴、细心有礼,这样的才是真君子好吗?而冯晏春那样只是说了几句话就收获了大片褒奖的,谁知是不是藏奸作恶?”
况且,轻飘飘的话语有何用,即便赢了,又有谁会相信女子真的可以为官呢?父皇那么宠她,在权力面前,不照样提防不已?从未想过瓜分她半分半毫?
连亲儿子都能下得去手的人,更何况是女儿了。
一场辩论赛改变不了什么,只会让更多人对女子加重打压与防备罢了,除非……哪一日真的有一个人真的能攀到那最高处,重整日月,不然的话,一切皆是惘然,徒停留在口齿之间罢了。
在冯宴春与王世昌的辩驳结束后,后续的两场辩论赛也相继被刊登了出来,可议论声皆不及此场声音大,因此反倒无人关注。
就这么顺理成章的沉没了下去。
倒是有不少支持冯晏春的,想要写信安慰一二,可碍于身份,这些女子大多处于绣楼之中,无法离开,更无法与外界通信发声,所以只能看着报纸上一遍遍把冯晏春骂的惨烈,默默流泪。
冯晏春本人倒对此毫无感觉。
骂就骂吧,反正他的目的达到了——成功考入华夏书院。
且因为是特殊招入生,他连学费都不必掏,直接被减免了,算是某种意义上的“奖学金”。
除了他,还有陆无双及其他两个学生也一起被留了下来。
陆无双和那个辩论失败的孩子作为候补生,与学前班的孩子一起读书,而他则和吴琦墨顺利升入了一年级,等待下一次的乡试考试(今年的赶不及了)。
折家的小子同样被留了下来,不过说好的比试,山长却并未亲自参加,而是点了李元昊代替登场。
操场内,相隔数十米的地方摆放着三个靶子。
若能射穿第一靶,便是十分,能透过第二靶,便是二十分,连第三靶也能击穿的话,那便是妥妥的三十分了!
谁的分高,谁便胜利。
这不仅仅考的是力道,更是精准度。
折继世毫无压力,将自己十二力的弓直接拉开,轻松便射穿了第一靶。
李元昊也不甘示弱,废了九牛二虎之力,同样射中圆靶中心。
折继世看了一眼他的高度,有些意外。
拉开第二箭,再次射了出去,果不其然,再次轻松射穿。
李元昊则吭哧吭哧将第一个箭靶搬离,掏出第二支箭对准中心,虽没有射穿,但也直接击中,准确度极高。
如此年纪,便能够达到这样的力道与精确度,假以时日,不见得会比他弱……折继世心里暗暗判断着,掏出弓箭一把射穿了第三个箭靶。
这一次李元昊总算是跟不上了,箭还未到跟前,便轻飘飘的落了下去。
“你别得意,等我多吃点,再养壮一些,肯定会比你的力气还要大的!”李元昊不服气的叫嚣道。
折继世看了看他胳膊的宽度,再看看自己的,一时间不知道到底谁才应该再多吃一些。
总之,折家入学后,李元昊也并未生怨找事,反倒安安静静的,努力消灭着他好不容易赚回来的点菜券,而折老爷子,也没离开,干脆在伊川县置了一块房产,当上了陪读家长。
吴老和刘老两个大儒因着华夏书院丰富的伙食,决定多留几日,顺
便观察一下他们平日里的菜色,可没想到停了数日,却发现食堂里的水准压根没有下降过,依旧是大米馒头,荤素皆有。
甚至怕学生吃腻了,就连菜色每日都是换着花样做的。
极尽奢侈。
两个人心内惊讶,暗暗算着成本的问题,不由问出了那个经典的话来。
“这书院,难不成是倒贴钱开的?不是,他图什么啊?”
就只是为了扬名吗?
两个人不解,两个人继续蹭吃蹭喝。
因为心虚,顺带着还给二年级的学生们纠正了几个注释方面的疑难之处,帮他们解读了几个偏僻的问题。
不得不说,大儒之所以叫做大儒,还是有区别的,他们心中藏书之丰盛,远远不是那种死读书便能够达到的程度,随意一句话,出处、含义、谁做的、背景环境如何……两个人几乎不用翻,便一清二楚,看的童启都为之叹服,忍不住起了将人留下来的心。
“其实吧,我们书院里也有设置客座教授,就是那种不需要时时刻刻都在书院内任职,只需要一个月内讲够四节课即可,若两位前辈感兴趣的话,随时欢迎您来我华夏书院做客,不仅吃住皆包,还有丰盛的束脩,想必一定不会让两位失望的!”
童启殷勤的将山上自制的泡菜装了满满两大罐子,交由两个大儒身边的小厮提着,他们咳嗽一声,均未拒绝。
后期吴韧等人又经常以请教的名义去写信求助,一来二去,他们自己也嫌弃麻烦,索性便干脆跟着也住进了华夏书院里,作为客座教授任职。
忙的时候讲讲课,吃吃食堂,闲的时候钓钓鱼,反倒是精神头比在家时还要更好上了几分。
倒是令两人的儿子儿媳感动不已,颇为支持。
其他人在得知童启将两位大儒说动任教后,不由既敬且畏,什么拼音句读之类的,也无人提及了,而有着两位大儒作为背书,很多故意找茬想要再挑剔些什么的,也不敢轻易下手,唯恐激的童启再举办个什么第二场的辩论赛来,将局面搅得更加混乱。
因此默契的,皆按下此事不表。
反倒是不少书商感觉到了这是一个好契机,寻到了毕昇、流苏等人,想要将拼音和句读的用法给印刷出去,作为小册子卖给蒙童们,因此赚的盆满钵满。
后续别说世家,就连皇室里的一些皇子们都暗地里用这个方法去记字,解读释义,此话不提。
只说辩论赛结束后,华夏书院再次陷入平静之中,而朝廷因为四皇子的事情,正忙碌的无暇分身,也不再关注小小书院的事情了。
二年级的学生们无人打扰,一路过五关斩六将,成功进入了乡试,顺利拿下了前十的好成绩,即将进京赶考。
而一年级的部分学生们也即将开始他们的第一场县试,正式踏入科举的旅途中。
草长莺飞,春风报晓。
时间再度来到了二月。
因着华夏书院今年未再进行招生的原因,伊川县的人流量比以往少了很多。
可其内部,却依旧热热闹闹,欢腾不止。
无数人紧密关注着童启的动向,得知其将书院里一众事务皆交给了柏老去负责,自己则和童继本、温叶辞两人带着二年级所有的学生们,施施然往京城赶去,这才总算是放下了一颗心。
是胜是败,就看今年了。
四大书院的山长们早已经恨得牙痒痒。
他们这些开了近百年的书院,背靠世家,底蕴非比寻常,可饶是如此,却让一个刚开了两三年书院的毛头小子抢去了所有风头!又是踢蹴鞠,又是举办辩论赛的,还未入朝,就掀起了如此大的动静,若其门下学生一举夺魁,那还得了?
岂不是完全没了他们四大书院的位置?
既为强压下童启的风头,又为了声张这两三年来,他们受到各路目光的憋屈,这一次,几大书院的山长们可以说是摩拳擦掌,跃跃欲试,没有一个肯退的。
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溜。
而真正检验一个书院能力最好的方法,那便是科举考场上见真章!
以往乡试、府试、院试……皆囿于州府之内。
这一次,好歹是有了全国性的直面比拼,那么,到底是浪得虚名,利用河南府的学风不胜故意营造出的“人才培养基地”,还是说真有点东西,难以打败呢?
也是时候揭开面纱了。
江南,求真书院内部。
斋长王应昕特意叫来了两个学生,施以厚望道。
“江云希,顾廷安,你们两个,皆是我们书院里成绩最好的学生,从来没有为书院拖过后腿。云希甚至连中四元,只差最后两步,为师也一直以你们为骄傲。但今年,我有个艰巨的任务要分配给你们。”
那两人忙恭身行礼道。
“但凭斋长吩咐。”
“还记得去年逃跑的吴琦墨、吴齐豫两兄弟吗?为师收到消息,他们如今已经叛出师门,投到了华夏书院的治下,那童启竟然敢收我们书院的人?简直是没把我们放在眼里。这一次,我要你们去京城,不惜一切代价,阻止华夏书院的人拿下一甲的位置。”
两人顿时一僵,似有些难以置信的抬起了双眸,重复道。
“不惜一切代价?”
“没错。”
王应昕手捻着信封里的内容,冰冷的三角眼闪烁着狠厉的光芒。
“我要你们踩着他们的脑袋去登上状元之位,能做到吗?”
两人对视一眼,心下一沉,俯身听令。
“是。斋长。”
第94章 第94章故人相逢
京城外,城门口。
已经升任了军器少监的杨舟万,此刻正昂首等待着自家山长的到来,长久的思念令他看到一辆马车靠近,便忍不住心跳骤然加速起来。
“山长!弟子杨舟万,特意在此恭迎山长来京!”
堂堂六品官竟然如此礼遇,亲自出城迎接。
谁啊?如此大的阵势?
不少围观的百姓们仰头期待着,看着那绣有华夏书院徽章的马车缓缓停靠下来,一脸的好奇。
轿帘慢慢被掀起,一张极其稚嫩俊俏的脸出现在众人视线中,旁边不少妇人忍不住惊呼一声,缓缓红了脸颊。
杨舟万满脸笑容一滞,后退两步。
“怎么是你?山长呢?”
常仕进轻盈的跳下,一把伸出手环住他的肩膀道,“表兄,你这反应也太令人伤心了吧?怎么,你心里难道就只有山长吗,我们就不算人了?好歹也是同窗,我们可是千里跋涉,特意过来投奔你的呀!”
一年不到,青涩的少年瞬间长高不少,可对话起来,却依旧如同在书院里那般亲近。
杨舟万反手将其推开,视线巡视向身后的几辆马车,吴韧、汪启元等故友一一从车上下来,一袭青衫,风度翩翩,引得城门口不少人侧目而视。
一个俊俏的少年尚不算什么,可一车呢?
就十分瞩目了。
围观的不少人已经在心里猜测起这是哪家的士子来,此时入京,定然为了会试。
这说明,这群人起码已经是举人了。
如此年轻的举人?
前途不可限量啊!
刘卜温见到杨舟万往后寻摸的视线,阻拦笑道。
“不必找了,山长不在这里。他提前一步,已经先入了城,说是要去寻访一位故人,让我们先随你安顿下来,到了晚上,再来找你相聚。”
故人?
杨舟万短暂的失落两秒。
这整个京都城内,难不成还有比我更故的人吗?
他有些泄气,可转念一想到这一年以来自己从未与山长停下的书信沟通,又很快扬起了士气。
罢了,也只有外人才会被山长如此注重礼仪吧?真正的自己人是不需要解释的,山长甚至见都没见,便直接将安顿汪启元等人的任务交给了自己,一如在书院时的样子,足见其对自己的信任!
看来,我如今也算是二年级里的红人了,在山长心中的地位,简直远超吴韧嘛!
得意的晃晃脑袋,杨舟万颇有了几分在书院里时的稚气模样,他朗声道,“既如此,那就跟我走吧,你们的地方我早就准备好了。”
也算是他们心大。
三月就要开考了,这都二月底了竟然才到京都,若不是有他在这里接应,如今只怕连住的地方都要没有了。客栈的订单早就从两个月以前就满了额,考场四周的平房更是被租赁一空,也就胜在他岳丈那里还有一套院子是空置的,借了过来,不然的话,真的要全员睡大街。
“等等,你什么时候有的岳丈?”
常仕进后知后觉问道。
杨舟万无语的敲了他脑门一下,“就这,你还敢叫我表兄呢?三个月前我就已经给家里人写了信,之前还特意询问过山长
的意见,说我要迎娶万家的女儿,聘礼都下完了,你给我忘了?”
“哦哦哦,就那个皇商万家是吧?和咱们温夫子算是竞争对手的那家?记起来了,这不是时间太远,事情太杂吗?”常仕进一路跟杨舟万抱怨着,“你是不知道,书院里啊,来了个混世魔王,就咱们那关门弟子小师妹,也不知道是山长从哪个山窝窝里捞出来的,简直绝了!才一岁多,就能认人说话,压根离不开山长半步,哪一天没见,便得哭嚎个许久,要不是这次想办法骗她出来买糖,到现在还走不了呢!”
“也是山长宠着,非得给她过完生日才肯出发,幸好有你在京都,简直救大命!”
一旁的刘卜温忍不住辩驳道。
“那能怪小师妹吗?明明是你硬要等山长一起出发,说什么也死活不肯上车,不然的话,年前我们肯定就已经动身了。”
“喂喂喂,你不会是也被那个混世魔王给洗脑了吧?完蛋了,咱们整个华夏书院都要沦陷在关门小师妹的魔爪下了,难道就我一个人觉得她并非普通人吗?天阙、天阙,一听这名字就知道难缠,哪里有一岁的孩子这么鬼精鬼精的?”
杨舟万听着常仕进喋喋不休的抱怨,沉默不语。
他自然知晓那关门小师妹真实的身份是什么,可他不能讲,见到前方酒楼内正举办着诗会,他不由岔开问题问道。
“对了,你们这一年学问精进的如何?要不要去认识一些人,参加参加文会?听闻这一届有不少厉害的考生,就连胡丞相的儿子也要下场,你们做好准备了吗?”
“胡丞相的儿子?”
他不是只有一个女儿吗?哪里来的儿子?
“你们没听说?”
见到几个人一脸茫然,杨舟万长叹了口气,认命的给他们解释起胡丞相过继儿子的事情来。
要说这胡丞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也算是个响当当的人物了,可唯一遭到弊病的,便是子嗣不丰,生了几个便死了几个,都没立住,好不容易养大了胡薇微,偏偏又是个女孩子,不可能继承他的人脉与地位,因此为了家族传承,他只能想办法从族里过继孩子。
本着广撒网,多捞鱼的想法,胡丞相一口气养了十几个小孩,令他们参加科考,并承诺,谁能先拿到一甲,谁便是未来的胡丞相之子。
这不,今年这位,便是唯一一个入围的“选手”了。
“还有这种方式?”旁边的郭胜开感叹道,“既如此,那还过继什么呀,干脆看谁能考中一甲,然后直接强行令其认祖归宗算了,不是更快一些?”
几个人皆忍不住大笑出声来,被这句“认祖归宗”逗得不清。
“胜开啊胜开,也就你能如此讲了,这便是山长说的嘴毒吧?小心让胡丞相听到了,把你的一甲之名给除了!”
一群人嘻嘻哈哈,一同进入杨舟万新买的宅院中。
不远处,小丫鬟担忧的看着自家小姐落寞伤心的表情,欲言又止。
丞相府。
胡薇微打扮精致,从外走来,胡丞相高坐在堂内,见状,出声呵斥住了她。
“站住,你这又是去了哪里?见到你兄长,为何不打招呼?”
胡薇微一脸心虚,抬眼看了眼站在父亲旁边的人,道,“我只是出去逛一逛。”
“哼,华夏书院的郭胜开,是今日入城对吧?我早就说过,他并非良配,不要再在他身上浪费时间了,难不成你想就这样沦为整个京都的笑柄吗?”
胡薇微不服气,“您不试试,怎么知道他不行?郭公子那么有才的一个人……”
“可他会入赘咱们胡府吗?”胡丞相反问道,一句话,直接令胡薇微闭上了嘴巴。“我说过了,除了他,谁都可以。郭胜开家境贫寒,又有老母亲作为拖累,这一生最感激的莫过于华夏书院的山长童启,即便咱们后期有扶持,也远远不会如雪中送炭那般珍贵。且他明显以后走的,会是清官的路子,你若想跟着受苦,就尽管去。”
“您怎知我不愿意?再怎么样,扶持他,也总比扶持一个外人好吧?难道女婿还不比继子强吗?”
胡薇微委屈的喊道,转身离开。
旁边的胡宣一脸尴尬,宽慰出声,道,“父亲莫急,妹妹她也是一时思想转不过弯儿来,等过些日子,她定然能够想通的。”
“只怕等她想通的时候,已经晚了。”胡丞相看着自己女儿倔强的背影,长叹一口气,心里也越发焦急起来。
前段时间,宫里的大太监给他递信,说是六皇子去年被耽搁的亲事,又被重新提起来了。不同于贵妃一眼看中了柏大将军的侄女岳灼华,皇帝陛下倒是对自家女儿胡薇微十分的好奇,听大监说,已经连问了几次嫁人与否、生辰八字之类的了,这令他内心感到极为的不安。
皇宫是个吃人地。
从四皇子妃自焚于宫内,四皇子被逼叛逃出京,便能够知晓今上是个薄情的人。
对一向看重的四皇子都能如此,倘若哪天六皇子犯错,那哪里还有六皇子妃的立足之地呢?
他不需要裙带关系为自己加持势力,更不愿牺牲自己的女儿在那样的草包身上,因此只能尽快给薇微定下个婚事,哪怕后期再和离呢,也行,关键是要逃脱如今圣上的惦记。
“去,跟你的母亲说一声,让她在京城里再寻一批合适成亲的儿郎来,要求品貌端庄的,先送到薇微那里,让她挑选一遍,合适的再跟我说,安排人提亲。”
“是。”
胡宣恭敬答道,低垂着的双眼中却忍不住闪过一丝不屑与算计来-
柏大将军府的门口,一辆马车低调的停在那里。
门房急匆匆的跑出来,低声禀告道。
“抱歉,我们将军出门远行,还未归来,您若是找他,可以先留下一封信件,我自会想办法帮您转交……”
童启坐在车内,疑惑不已。
又是这套说辞。
这一年来,他给柏大将军写了不少封信,可基本上每一封回复的内容都是如此。
他只是让徒弟帮忙送个西夏护防图而已,这怎么就一去不复返了呢?
他徒弟呢?
他刚收的那么大一个神偷徒弟呢?就这么直接丢了?
说了一年出去游行了,这到底是去哪儿了啊,竟然能去这么久?
但愿别出什么事才好啊……
他心里忐忑不安,实在是放心不下,因此一入京便先来找人了,可没想到到了实地,却还是没有见到人。
童启眉头紧皱,沉思不已。
更令他感到不妙的是,前段时间内系统刚刚爆出的任务中,除了二年级的进士考试以外,竟莫名其妙多了一个【帮助大奉朝赶走契丹入侵】的随机任务来。
奖励十分丰厚。
可到底哪里来的契丹人?
契丹入侵?他更是闻所未闻。
生怕是又像西夏那样,突然遇袭,童启思忖着先提醒柏大将军一声,让其防备起来。
可没想到,竟不在?
童启望着那厚重的【柏大将军府】的牌匾,长叹了口气,只得令马夫驾车往回走。
谁料刚过拐角,一家店铺正值开业,
叫来了不少的舞狮、锣鼓队庆祝,人流密集,占满了整条街,巨大的锣鼓声几乎是瞬间惊到了马匹,令其一个前翻,竟带着整个车厢飞速的向外奔去。
车夫一个没留神,便被狠狠的甩下了车来,脑袋上碰出了血,慌不择已大喊道。
“山长!山长!快让开,我们山长的马惊了!”
巨大的嘶鸣声与混乱的人群嘈杂音,令童启无比茫然,他趴在车内,感受着外面不正常的颤动,刚想爬出车厢,便听到一阵女子的低呵声,“危险,别出来!吁!”
整个车厢瞬间一甩,几乎九十度掉头,然后才被人稳了下来。
童启小心翼翼冒出半个脑袋,只见到一个女孩子头戴纱帽,仰身坐在马车前方,死死的拉紧了缰绳。
“多谢姑娘,多谢姑娘!山长,您快下来吧!”
车夫忙不迭从身后赶来,长松一口气,道谢道,忙上前将童启搀扶了下来。
他脑袋晕晕的踏在地面上,这才感受到了方才的惊心动魄。
“在下沧澜山童启,多谢姑娘方才的出手相助。”
他感恩的行礼道。
能一个人直接拉住一匹受惊的马,这力道,这机警,着实厉害。
他心中感叹着,不由觉得面前的身影有几分眼熟,可到底是谁,却一时想不起来了。
对面的人像是有点愣住了,半晌,才勉强回了句,“不必客气。”
声音清丽而直爽。
岳灼华透过纱帽的缝隙,悄然打量着那个熟悉的人。
分明正是意气风发的年纪,身量如竹,双瞳狡黠,可周身萦绕着一股如玉一般的温润气息,令人不自觉就安静了下来。眉目如画,唇如朱砂,俊雅精致,一见难忘。
等等,这是童启?
这是那个沧澜山童启?
她明明前年初在环县的时候,还看着对方是个小萝卜头的呀,这怎么才一年多的时间,直接就长这么大了?
注意到对方复杂的打量目光,童启茫然而友好的笑了笑。
扬起的眉眼弯弯,双目如星一般,简直比樊楼里最漂亮的小倌还要漂亮!
不,拿小倌比喻实在是太侮辱了童山长,总之,总之就是极美,是那种介于少年青涩与成熟之间难以形容的感觉,令周遭不少女子皆红了脸,不敢再看。
岳灼华原本还想要询问一下四皇子妃女儿的事情来着,可因着这一冲击,也瞬间憋回了肚子里。
罢了,回头再说吧。
第95章 第95章俯身问策
十四岁了,摆脱了原本稚嫩的外表后,童启身上始终模糊的攻击力终于彻底显现,个子也如同坐上了火箭一般猛地往上窜了许多。
即便是与故人相遇,面对面,只怕对方也未必能够认得出来。
不枉费他夜夜抽痛的腿,一个劲儿的狂补营养,总算从矮人一头,变成了与对方视线平齐的一米七“大高个”。
不用再仰视别人了。
可是,身高差的瞬间拉近,也让两个看起来没什么问题的男女接触,一下子也变得奇怪了起来。
众目睽睽之下,岳灼华也不好再说什么,只点了点头,便沉默的混入了人群中。
转身没了身影。
“诶,等一下!”
童启问候完旁边的车夫,还想再说些什么,人已经不见了。
“童山长?”
远处缓缓靠近一辆马车,齐承胤一身官服,似是刚刚下朝,他疑惑的掀起帘子望了一眼童启视线的方向,不明所以。
“罢了,还以为是个故人。”
童启回道。
他看身影本以为是岳家那小姑娘,还想顺带着问问她舅舅的事情呢,可谁料竟走的这般快,想来,应是认错人了吧?
童启摸了摸后脑勺,没放在心里,干脆弃了车,让车夫先去医馆看伤,自己则蹭着齐大人的马车,随他一起往樊楼而去。
今日约的两位故人里,除了柏大将军,便是齐承胤齐大人。
自上次西夏一别之后,他与齐大人偶尔通信,说一些科考上的事情,双方保持着高度默契,几乎不在信件里提及四殿下女儿的事,仿佛那千里托孤,只是一场虚影一般,于是关系就这么渐渐被保持了下来。
一年没见,齐大人苍老许多。
五官却仍旧是那个猥琐的样子,看起来不像是什么好人。
对方见到童启的身高,先是愣了愣,半晌,才反应过来童启仍在生长期中。
于是憋出了句,“少年意气,不错。”
然后,两人便齐齐沉默了下来。
任谁在朝堂里整日厮杀,勾心斗角,感觉自己大半辈子都快要踏进坟墓里了,全身蔓延着一股浓浓的班味儿,好不容易出来接个“故人”,却发现“故人”尚在长个子的时期,只怕都要如齐大人这般无语吧?
看到童山长,他这才是真真切切感觉到自己老了。
也不知道大半辈子到底在斗个什么劲儿。
以往在书信中商讨事宜,因着童启远超同龄人的成熟以及智慧,他总是会询问一些朝政上的事情,寻找一些另类的破局方式,因此几乎把人当成朋友去相处。
可如今肩并肩坐在一起,这种老和少的违和感,简直难以遮掩。
一个方才十四,正值青春,一个却已经一眼望到了尽头。
朋友?搞笑呢?
齐承胤努力调整着自己快要破防的心态,良久,才想起自己来的目的,凝重的开口道。
“童山长,我有一件事不得不告诉你。”
其实,他原本是打算向童启问策的。
因为黄龙府焦灼的战况,内阁如今每天都在争吵,彼此难以说服,皇帝陛下依旧想要隐瞒这场战事,可实际上,已经不太可能了。不少女真、西夏的人听到了风声,跃跃欲试,而边疆几个城池也已经受到了波及,这就像是厨房里烂掉的一块肉,即便再用东西捂着,也迟早会源源不断的发出臭味。
如今只看这事什么时候会被爆出来,如何爆出来罢了。而在爆出来后将会引起多大的波动,时局又会经历怎样的动荡,那便是他们这些当臣子需要考虑的事情了。
在外人看来,大奉朝依旧繁盛熙和。
可只有身处朝堂的人,才知道有多艰难。
临近开春,南方便又闹了起来,匪患增多,颜大将军被派往镇压,一路花销不菲。柏大将军守在黄龙府,日夜叫阵,同样也需要时刻补给着钱粮,西夏那边如今还算安静,可女真好几次冒头,大有越过边境和契丹联合之意,再加上皇室内部人员大婚、修建王府……
说实话,也就他不是户部尚书,不然只怕天天都得吊死在这金銮殿上。
童启这一次进京,不知有多少人暗地里期待不已。
一方面是对于其书院内的学生们进士考试的成绩感到好奇,另一方面,便是听闻童山长十分擅长赚钱,想要从他这里图谋一些快速赚钱的法子了。
可齐大人却不打算问财,他真正在意的,还是契丹。
“你知道,黄龙府已经丢了吗?”
童启一愣,立马反应过来。
“是契丹人?可黄龙府原本的守卫呢?那里易守难攻
,按理说不容易沦陷啊……除非……”
有内奸。
想起叛逃的四皇子,童启无力的扶了扶额。
怪不得柏大将军这么久音信全无,原来是上战场了啊?
一切的信息像是点瞬间连成了线,想通以后,童启一脸严肃,追问道,“所以皇帝陛下那里怎么说?事情发生多久了,为什么我们河南府竟全然没有听到半点风声?”
别说河南府了,要不是他有系统提示,恐怕至今还以为大奉朝是完整一块呢!
见童启只是惊讶,却半点没有惶恐的模样,齐承胤心里稍安。
他顿了顿,说道。
“陛下严令上下不准泄密,认为这一切乃是家事。去年四月份,农安县便已经被攻破,柏大将军被派了过去,可谁知四皇子已经带着契丹人屠了城,占据了城池,不论怎么叫门,都无人回应。战事一直被拖到现在,那群贼子已彻底在黄龙府落了脚,去年收成一出,吃喝不愁,要不是眼看着隔壁的泰州也被盯上,时时遭遇抢掠,只怕到现在,内阁的大人们还要依旧噤声,不让讨论半分……”
齐大人忧心忡忡的讲述着,而童启却被那看似轻飘飘的两个字所吸引过去,陡然一滞。
“屠城”……
谁也没想过曾经的皇子竟然会带着敌人,将刀剑对准自己的百姓。
即便对方与皇帝本人有着深仇大恨,可那恨意也不是百姓造成的,凭什么却要让无辜的人去偿还这个代价呢?
伊川县人口大约有七十多万人,而农安县身处边疆,即便折上三分之一,那也有近二十多万的人口啊!
就这么……全没了?
这背后所呈现的尸山血海,简直令童启想一想都感觉到不适,大脑阵阵发晕,积压的怒火让他不自觉握紧了拳头。
“所以呢?现在黄龙府是个什么状况?柏将军没有动作吗?”
齐大人无奈的叹了口气,“柏将军去年年底就被换下来了,圣上派了王常侍去督军,对方说柏弓良延误战机,不愿出军,所以如今的战场,已经换了徐将军在指挥……”
徐将军?
那不是外戚吗?如今贵妃娘娘的弟弟,六皇子的亲舅舅?他能比柏弓良厉害?
童启无语的深呼吸一口气,深刻感受着猪队友的可怕,如此大事,竟然如同儿戏一般,就这么被归类为了家事?简直可笑。
“契丹人必须驱逐出去,黄龙府不能丢。那地方位于南北交通枢纽,若有一日,契丹完全可以顺着官道攻入皇城!到时候中原一马平川,连个防护都没有,完全就是被放在砧板上的肉,任人宰割!”
他竭力思考着,试探问道。
“要不,我们把小公主还给四殿下?拖一拖时间?”
“还?怎么还?”齐大人反问道,“别说四殿下在不在乎这个孩子,即便在乎,若陛下知道的话,只怕也不可能留下她,头一个,便是杀她祭旗!届时我等参与保护小公主的所有人,有一个算一个,只怕都得死!”
那要怎么办?
这一刻,童启只恨自己没有把武力值点满,自己亲自上场去打,他头疼的摊在马车上,思考着解决的方法,突然,他想起去年辩论赛结束后,系统奖励的那个火药方子还没用,犹豫了一下,可终究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两个人的马车晃晃悠悠,进入樊楼外。
就像是方才所谈论的危机都是一场幻梦一般,实际上的京都如今歌舞升平,一副绮丽之景。
作为整个王城内最高的酒楼,樊楼名气之盛,就如同河南府的白鹤楼般,乃是所有文人骚客、官员雅士们最喜欢聚会的场所。都说来京都不来樊楼,那算是白来一趟,因此齐大人将此地作为童启接风洗尘之所,也足见他对其的重视程度之巨。
童启茫茫然跟着走下马车,站在楼外仰头注视着。
这楼共五层高,几乎通体皆是用榫卯结构著成的,奢华靡丽,雕刻着各种样式的纹路,没有任何一根凸出来的柱子,平整的不像话!从外往内看,阁楼上灯火通明,人流穿梭,侍女裙衫轻摆,如同舞动的萤火虫一般,分外壮观!
怪不得几位大儒对他那书院古色古香的建筑都没有半点感兴趣,反而现代化的还稍稍感到新奇一些,原来竟是见过比那更好更奢靡的了,难怪瞧不上!
一路被带领着进入楼内,干净齐整的小厮、侍女忙将人迎了上去。
一楼大厅内,皆是歌舞齐鸣,斗酒赋诗的文人,其间,还夹杂着几名歌女轻声唱和着,眉眼妩媚;二楼则是各色美食,天南地北的菜式被装呈上来,摆成普通人压根消费不起的价格,光是一晚上,便能花销出大几十两的白银出去。三楼、四楼皆是包厢,风景极好,推开窗便是外面波涛荡漾的护城河,远处则是皇城内走动的人群;五楼,算是VVIP,通常只提供给有身份的大人物用作谈话休息,一般不为外人所开启。
而齐大人带他去的,正是五楼。
童启只感觉一路上眼花缭乱,看都快看不过来了。
被领着到了楼顶,门外,樊楼掌柜早已经亲至,殷勤的等候着,见到他,眼睛微亮。
“早就听闻华夏书院山长童启,少年英才,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在下柳姑,是这樊楼的掌柜,二位若是有什么需要的,只管吩咐即可。”
她上前行礼道,身姿妩媚动人。
齐大人随意的挥挥手,令她退下,倒是童启友好的冲其笑了笑,回了句,“辛苦”,令对方整个一愣。
包厢内,一切东西应有具有,准备的十分齐全,各类珍馐摆放在桌面上,两个人坐下,边吃边继续聊方才马车上提到的事情。
“我也知晓向童山长问策,并非什么聪明的做法,但如今死马当做活马医,内阁里大人们早已经没了神智,只顾着各自的利益,若不是实在走投无路,我也不至于求到您这里。现如今,京都已经不安全了,陛下和一部分大人们的意思是,不如干脆南迁,把都城迁到开封去……”
“不可!”
还不等齐承胤话音落下,童启便立马打断道。
谁懂啊?这历史兜兜转转,本以为是往好的方向走了,可谁知拐了个弯儿竟又重新回到了原本的轨道上去?
这个时候,若真的迁都,那岂不是直接把幽云十六州拱手让出去吗?那北方的百姓们怎么办?
多少人付出了鲜血好不容易抢回来的土地,这还没开始打呢,就直接怂了?
凭什么啊?
齐承胤也没有想到童启竟然会对迁都有这么大的情绪变动,他惊讶道,“童山长也觉得迁都实在是过于草率,乃抛弃祖宗规矩的行为吗?”
那倒不是。
什么狗屁祖宗规矩,他向来不守的。
只是想起原本历史上的遭遇,代入感太强罢了。
毕竟只要你迁了一次,就有借口迁第二次,跑习惯后,没准什么时候就得跑到海上去,然后被敌人逮住,坐等下一代皇帝无缝衔接上任……
他心里吐槽着,摇摇头,道,“关键不是迁不迁都,而是皇帝陛下的态度。他若想要战,那自然有竭力一战的方法,若不想要战,那即便躲到开封,也未必就算是彻底安全了。”
听到有战的方法,齐承胤瞬间眼睛一亮。
“还请童山长细讲一下,如何竭力一战?”
童启一顿,缓缓放下手中的茶水。
见他面色犹豫,齐承胤当场站起身,向童启弯腰鞠了一躬,道。
“还请童山长不遗余力,救救我大奉朝吧!”
一位一品官员,就这么俯身问策,即便童启,也有些微微动容,他沉默良久,方开口道。
“我有一物,或许可以帮助军队提高战斗力,突破契丹与四皇子的防御,但……这东西杀伤力极高,我并不确定,如果将其拿出来的话,是一件好事,还是坏事。”
这就像是亲手打开一个潘多拉的魔盒,能够让大奉朝转败为胜,但也会将整个战争模式,从冷兵器时代,直接拉入热武器的时期。
死伤的人将会更多,造成的损害也将会更大。
他不想看到这个结果是从自己手中出去的。
然而齐承胤却反问道。
“可您不拿出来,这事情,便不会再恶化下去了吗?如今大奉朝千疮百孔,已经如悬崖边摇摇欲坠的草屋,只需要一根稻草,不,或许只需要清风一吹,便会瞬间葬入崖底,若国之不国,那百姓,还有什么意义呢?”
第96章 第96章会试考试
不得不说,这话精准要挟住了童启。
论大奉朝,他本身是没什么归属感的,论这皇帝,他也没有多少非其不可的尊重,但唯一所在乎的,便是这块土地上所生存的百姓们。
他不想看到战争,不想看到流血,可当真正不可避免一战时,那还是别国的人死比自己国的人
死,更好一些吧?
他正思索着,意识海中的系统却突然上了线,开口道。
“你确定要把火药方子拿给他们?宿主,我不建议这么做。”
童启一愣。
其实,自系统从主系统空间那边回来后,便已经很少再对他的决定发表看法了,就连造反言论,也少了许多。偶尔冒泡,基本上都是在看热闹,这还是头一回,如此鲜明的表示出自己的站位。
“为什么?难道会因此而改变历史的后续吗?”
童启疑惑问道。
“不确定。”系统回答。“但,万事万物都是有其双面性的,你和齐大人虽然不希望战争再持续下去,可并不代表所有人都和你们想的一样。”
有不想打仗的,可也有借机发战争财的。
哪个时代都一样。
更何况齐大人虽官居一品,却并不是真正能决定这场战争走向的人。他的上面还有丞相,还有皇帝,还有将军……就冲着如今这皇帝的“贤明程度”,即便童启真的将火药方子奉了上去,可到底能不能到达前线,也是一个未知数。
童启静静的听着,旁边的齐承胤还想再说些什么,可正在这时,门外却突然吵嚷了起来。
有人大步走上楼梯的声音,也有那店掌柜为难的挡在门前,低声劝阻的声音。
“这位大人,实在抱歉,顶楼已经提前有人在了,您看要不要给您准备一下其他的房间……我们四楼天字号房也很……”
“滚滚滚!老子就要这顶层,你知道今天晚上来的是谁吗?也敢让他往四楼去?徐家清不清楚?贵妃娘娘知不知道?说出来都怕吓死你!还不赶紧把房间给我腾出来,晚一会儿,小心我……哎呦,爷诶,您怎么亲自上来了……”
“我倒要看看是谁,竟然比舅舅家的名气还要大……”
正说着,房门外瞬间被人敲响。
齐承胤一把拉开房门,皱着眉头看向屋外。
只见徐家那小儿子带着一群狐朋狗友并一位身着华服的小公子站在门口,见到他,顿时神情瑟缩了一下,但想起什么,又很快硬气起来,上前施礼道。
“徐家徐沐川拜见齐大人,没想到是您在顶层,我们也是奉命带六公子出来转转……”
六公子?
童启好奇的探出头来。
见到他,几个人均愣了愣,似乎没想到齐承胤招待的客人竟然会如此年轻。
旁边的柳姑适时低声介绍到。
“这位……便是华夏书院的山长童启童先生。”
“原来是他?”
不等齐承胤说话,那六皇子已经一把推开身边的人,好奇的挤了进来。
满身华彩,绫罗挂饰,在见到童启的长相后,顿时变成了一股玩味的打量。
“你便是童启啊?听说你是善财童子转世,有很多赚钱的法子,是不是骗人的啊?”
童启客客气气行了一礼道。
“不过是乡民误传罢了,在下只是一个平凡的教书之人。今日见到六皇子,不胜荣幸。”
六皇子?
四周围着的侍女、小厮听到这话,已双双瞪大了眼睛,震惊不已,就连齐承胤也眉头微蹙,似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皇家的人。
六皇子见童启一语道破自己的身份,也不掩饰,直接往旁边的凳子上一坐,半点没有为客的自觉,坦然的就像是跟自家的小厮宫女说话一般。
“我也是微服出宫,不必多礼。坐。听说你和我三皇兄交好,给他提供了一个什么报纸的方子?诶,我也正缺钱呢,马上就要大婚,又是盖王府又是准备聘礼的,你有什么法子,能快速赚到钱吗?说出来听听,若管用,好处少不了你的!”
见他言语轻浮,一副询问小摊商品价格的样子,齐承胤脸色瞬间黑了起来,就连旁边的徐沐川也有些犹豫之色,不知道该不该劝一劝。
“六皇子,这里不是你能撒野的……”
童启骤然抬手,阻止了齐大人的怒火,他并不生气,一双如墨的瞳孔平静而幽深,饶有兴致般的坐下询问道。
“哦?那不知六皇子想要什么赚钱的法子?”
“当然是越快越好,越多越好的了。”
看着面前这个大概与自己同岁,可说话逻辑却尚不及童庆安的人,童启瞬间明白了为什么当今圣上有这么多的皇子却只有老大、老三、老四能拿得出手,争皇位争得最狠了。
他笑盈盈道,“赚钱一般都是从自己擅长的领域入手,六皇子平日里喜欢做什么?”
对面的人思考了一会儿,迟疑道。
“我平时喜欢吃酒、赌博,偶尔射射箭、跑跑马,这算吗?哦,我还有个姐姐,比较受宠,马上也到了大婚的时间……她平日里最喜欢倒腾胭脂水粉一类,所以我偶尔也会给她捎带一些……”
“那挺好的啊,既然你喜欢喝酒,要不,我给你个酿酒的方子?我能用普通的水果、高粱酿造出比市面上更好喝便宜的酒水……”
还未说完,六皇子摆摆手,道,“不要那种,太麻烦了。”
一缸酒光是采果、酿造整个程序就得大半年,品质上佳的,更是要等好几年才能出成果,等他酿好了,孩子都快生出来了。
“那我还有一个方法,可以教你种棉花,只要能在东三省普及开来,再运送到南方去织成布匹,便能远销海外……”
“娘们唧唧的,织布,那是女人的事情。我不干!”
六皇子再次否决。
童启也不气,继续说道,“那这样,我还有个方子,可以教你从南方的甘蔗中提炼出糖来,如白霜一般晶莹剔透……”
一连几个方法,听得周围的人早已经呼吸急促,就像是见到了真的财神爷一般,恨不得捏着童启的脖颈,让他快点把所有方子都说出来,可六皇子却依旧拒绝道。
“不要不要,那是什么玩意儿,我想要糖,御膳房多的是,干什么非要自己去做?这样吧,你有没有那种直接给我多少钱,让我一夜暴富的法子?”
童启挑了挑眉头,终于体会到了孙悟空求长生时,菩提祖师的无奈感,他摇摇头道,“那只怕只能够在大奉朝刑法律令上去寻找了。”
六皇子顿时失落起来,一副遗憾之态,“罢了,罢了,那就凑合凑合算了,你把方才提到的那些赚钱的方子都写给我吧,大不了,我拿回去,交给其他人去研究去。”
他倒是不傻。
可这言辞间理所当然、颐指气使的样子,仍旧让旁边的人不得已为其捏了一把汗。
齐大人紧盯着童启,不知道这华夏书院以“骂人”出名的山长,到底会如何回答。
只见童启捏起旁边的一盏茶水,轻轻撇了撇上面的浮沫,缓缓开口道。
“可以,但你要拿什么东西来换呢?”
“换?”
六皇子神情一滞,似乎没想到这些东西还要自己掏钱,当场便愣在了原地。
童启笑了笑,似难以置信的睁大眼问道。
“不会吧?六殿下竟然这么天真的吗?莫不是以为这世界上这么多东西,都不需要付出代价就可以得到的吧?越贵的东西得来的也就越不易,六皇子想拿到这些,自然得用你手里值得这些价值的东西来交换,不然,我凭什么给你呢?”
即便是皇帝,也没有强抢的吧?
更何况,你还不是皇帝呢。
六皇子险些被气笑了,指着自己,无语道,“你知道我是谁吗?竟然跟我换东西。”
“当然。若不是知道的话,我也不会这么说了。”
你以为是个人,就能掏出与这些方子相一致的东西,作为交换的吗?
即便三皇子那边,当初的报纸方子也是用救下曹家一家作为交换的。
他手中,向来不做赔本的买卖。
“好好好,那你说要什么?不然,我给你一块上好的玉。”
“不要,所有的金银财宝都是不保值的,若发生战乱,总有买不上粟米的一日。”
童启一口否决。
“那我求父皇给你封个官当当好了。”
童启依旧摇头。
“为官做宰也并非我的夙愿,更何况,陛下已经给我封了龙图阁直学士的身份,我连科举都没有参加,再封,就只能封郡侯了。”
那他和六皇子可就真变成亲戚的关系了……
六皇子堵了一瞬,无奈道,“那你要什么,总不能我给你块地皮吧?”
“您只是皇子,自己的封地还没有呢,又怎么能够给我地皮呢?”
无情的被揭穿后,六皇子的神情已经变得不耐烦起来,“所以说,你到底要什么东西嘛?尽管说,只要你能说出来,我都能给。”
都能给?
童启冷笑一声,仍旧是清清冷冷的那个模样,他摩挲着手里的茶杯,抬眸望向六皇子本人。
神情一点点冷肃下来。
“您确定都能给吗?那我想要百万雄兵,击退契丹边境;想要海晏河清,没有一个庶民再经历死亡;想要徐家自请下台,再不干涉任何政事,想要所有犯了事的外戚勋贵全部被关入大牢,施行应有的惩罚,想要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六皇子,您能做到吗?”
“你大胆!”
旁边的徐沐川心颤着大声喊了出来。
整个顶楼内一片寂静无声,所有人都默默闭上了嘴巴。
六皇子阴暗的直面盯着童启,半晌,甩袖离开。
樊楼内,所有人敛声屏气,恨不得今晚所有的话一句也没听到,心中,则对华夏书院的山长敢于硬刚皇子,而敬佩不已。
齐大人为难的看着六皇子等人离开的背影,说道。
“这六皇子乃是贵妃娘娘的儿子,与四公主同出一脉,只怕你如此嘲讽他,他不会善罢干休的。”
童启自然知道这个道理,与其说那么多,其实不如一句“没有”更加干脆,反正按照对方的智商,他即便直接敷衍过去,六皇子也未必知晓。但他就是不想。那黄龙府死了近十几万的百姓!那边疆不知多少黎民尚挣扎在水深火热之中!可看看这大奉朝的皇子们呢?在做什么?在喝酒、赌博,询问如何一夜暴富的事情?
只是看着那嘴脸,他便已经忍不住了。
他真的要为了这样的朝廷,而付出一辈子的心血吗?他的学生们寒窗苦读数十年,难道就是等待着这样一个抛头颅、洒热血的机会吗?
那也太讽刺了吧?
头一次,童启为自己开书院的决定而感到了动摇。
也为这大奉朝终究不会走向历史上南宋北宋的结局,而感觉到了不确定。
随着六皇子的打岔,原本的火药方子自然不了了之。
齐大人揣度着童启那番话,知道其不只是在跟六皇子说,也是在说给自己听。
什么东西都是有代价的。
即便是华夏书院读书,那也是要收学费的,想让童启将一个足以改变格局战况的大杀器拿出来,那必须得给与他能够与之相匹敌的利益,不然对方又凭什么要公开呢?
没有什么为了天下,就直接伸手去索要的道理。
他需得找到一个让童启心动的东西才行。
可他自己一个人做不到,因此,便找到了他唯一的好友胡爻先那边。
胡丞相如今正忙着女儿亲事的问题,哪里有空去理会这些?听到齐大人的想法,也只是对童启有没有这么一个东西而感到存疑。
能改变战况啊……
他听了一耳朵,并未放在心上,谁知道是不是自吹自擂的?
童启不过一文人,懂什么武将的事情?
你若真的信以为真,听他指指点点,干涉战况,那才是真正的愚蠢无知呢!与其让他相信一个文人手中有改变天下格局的武器,不如让他相信母猪能够上树,也许还更快一些。
不屑的扯了扯嘴角,胡爻先直接将此事抛掷脑后。
连上禀的想法都无。
而此时,京城内的一家羊肉汤店里,华夏书院的学生们齐聚于此。
“怎么样?我就说吧,京城里数这家的羊肉汤最好喝,那什么樊楼都不过是徒有虚名,还不及咱们州府里的白鹤楼呢!美食,不能只看价格,还要看味道!”
杨舟万语气炫耀道。
“那是!要吃饭还是得去这种当地人最推荐的店里!那什么樊楼,肯定不是因为你没钱,所以请我们去不了的原因。”
常仕进故意调侃着,被旁边的郭胜开一指节敲到了脑袋上,低斥道。
“就你多嘴。”
大家笑看着两个人争吵打闹,低头舀了一口浓汤,果然浓香醇厚,用料十足。
一般平民与士子吃饭的场所,皆分的十分清晰。像是这种苍蝇馆子,虽味道好,可却因为狭窄逼仄,很少有士子踏足,今日一来就来了这么多,还如此态度亲和,自然引得四周邻里街坊,好奇的探头打量着。
店老板是个小老头,佝偻着身子,满脸欣喜与热情,将一叠芝麻烧饼放置在案上,开口道。
“这真是蓬荜生辉啊!一直听杨大人说他的同窗如何如何,今日一见,诸位果然个个俊秀,非同凡响,这是我们店里最受欢迎的芝麻饼子,还请诸位尝尝,看看如何?”
郭胜开等人忙起身谦让道。
“店家不必忙,我们只是随意吃顿饭而已。”
店主忙摇头请他们坐下,道。
“欸,杨大人之前帮了我们多少事,这点小东西,不值几个钱。你们既是杨大人的同窗,那自然也是我的朋友,还请不要客气,不然,就是嫌弃我们,不给我们面子了。”
“收下吧,他们家的芝麻烧饼很好吃。”
杨舟万适时的插话道。
郭胜开等人这才为难的接下了手中的烧饼,低声询问着杨舟万到底什么情况。
“不过是那些事,你们知道的,哪里都有地头蛇,之前有几个衙役故意找茬,为难这条街的店铺,我看不下去,所以就帮了一手……”
后面的未尽之意,大家自然晓得。
一时间,几人沉默下来,没想到,京城里竟然也会有如此欺凌之事。
常仕进嘲讽道,“正是天子脚下,这种事才屡禁不止呢。毕竟,这里官比百姓还多嘛。”
又不是每个人都是华夏书院教育出来的。
什么人人平等?
阶级鲜明,弱肉强食,方为外面正常的世界。
想起他们自己也即将步入官场,几个人心中不由暗暗警惕起来,告诫自己不能像那些人一般,出仕后就针对黎民百姓们,忘记了出身。
突然,街道外,传来一阵推搡声。
一个身穿锦衣华服大概二十六七岁的人领着一帮文人士子,嚣张的走了过来。
“谁是华夏书院的人?哪个是华夏书院的人?见到一群文人没有?啊,就是你们吧?”
吴韧与汪启元对视一眼,悄然站起了身。
“在下华夏书院汪启元/吴韧,请问诸位是……”
领头的人头一昂,将一封挑战书塞进了几人怀中,道。
“我乃国子监学生钱书达,特意来领教一下几位的实力。”
吴韧低头瞟了一眼,只
见不止是国子监,挑战的名单上还附录着不少四大书院的人。
看来,来者不善。
汪启元上前一步,妄图转圜一下氛围,道。
“诸位怕是误会了什么?我们无意和大家起争执,临近会考,正是复习的时候,还请大家莫要受到他人的挑唆,耽误时间……”
“少废话,你就说敢不敢吧?”那钱书达一口打断道。
“早就听闻华夏书院如何如何,其山长更是生而知之,专教文曲星,我倒想要见识见识,怎么,又不是打架斗殴,不过是以文会友,交流交流罢了,也不敢迎战吗?”
“就是,不会是沽名钓誉,没什么实力,所以只敢躲在自己山长后面,狐假虎威的吧?”
……
闻言,常仕进愤怒的上前一步,被刘卜温拦下。
“我倒不知道诸位想领教什么?难道会试考场上还难以见分晓吗?”
队伍后的江云希眼中闪烁,道。
“谁知你们山长那样厉害,会不会偷偷泄题,我们要比自然不比什么赋论之事,要比,就比君子四艺才是!”
“对,就比君子四艺!听闻华夏书院惯会死读书,难不成会考试就能算是文人了?算不算文人,得我们说了才行。”
“没错,没错!”
……
一群人闹腾着,将小小的饭馆挤得水泄不通,店老板慌张的抱起桌上的碗,不使其被推搡下去打碎。
汪启元艰难的拦住几个靠近的士子,头一回发了火。
“好,你们说怎么比,我们奉陪到底。但此处并非比试之地,我们先离开再说,不要给附近的居民带来麻烦!”
……
赌场内瞬间清空,重新拉起了赌盘来。
“开赌了,开赌了!四大书院围攻华夏学生,比试书画诗词,大家猜一猜到底哪个会赢?”
樊楼里,硕大的大厅被腾了出来,柳姑客客气气的令小厮备好笔墨,然后恭敬的退到一旁。
屋内陡然分为了两拨人,一方是华夏书院的五名学生,杨舟万因为点卯已经上值去了,而另一方,则是四大书院内的佼佼者,同样是此次参与会试的人。
“听闻你家山长曾在年轻时和举人比拼,那我们今日便也来一场,若是你们赢了,那我们便承认你们书院可以与四大书院比肩,但若是输了,那你们就要乖乖的退出会试,并且承认你们华夏书院乃沽名钓誉,有名无实!”
“荒唐,你们说退出会试就退出会试,凭什么?”
常仕进不服气道。
事情发展到现在,意图已经十分明显了,这几个人分明就是故意找事,针对他们华夏书院的。
可这条件,也未免开的有些无耻了。
十年寒窗,多少人等的就是这一刻,你说不让参加考试,你谁啊?
汪启元冷静的拉住一旁暴怒的常仕进,问道。
“这赌注,怕是有些不公平吧,我们输,你说要我们退出会试,那你们输,也应该你们退出会试才是。”
那钱书达愣了一秒,狂笑道,“我们输?我们会输?你莫不是没听过我们的名声吧。”
说是比诗词书画。
可他们派出的人却皆是擅长此事的佼佼者。
求真书院的江云希,国子监的钱书达,文昌书院的刘振,龙胜书院的……
而华夏书院却只有五个人。
以往只听过五个人擅长策论,擅长读书,可却从未听过他们擅长诗画的,更何况,河南府那种学风不胜的地方,连个顶级文人都没有,哪里懂什么文雅之事,即便想学,也未必找得到人教。
只怕,连鉴赏都不一定能做到吧?
心下想着,江云希上前一步,率先答应了下来。
“好,就按你说的来。谁输,谁便退出科考。”
场内场外围观的仕子们皆是一片哗然,但无一人上前阻止。
这是四大书院与华夏书院的意气之争,不论谁嬴谁输,对于他们都只有好事,没有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