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你喊的殷姚,到底是谁
“伯母怎么说。”
家庭医生正在专心地给政迟上药,政月就在一旁百无聊赖地看着。
他的鞭痕很深,横七竖八地如同一张血网布在他身体上,一道比一道惨烈,可见政成凌生了大气。
这屋里除了医生没有别人,偌大的宅邸,连个做饭的厨子都没给他留,要不是政月带了人过来,可能他就得烂死在这。
“应该没什么,你这人挺难弄死的。”
也不在乎政迟不理会她,政月便自顾自地说,“我进来的时候也没见谁拦着,大概是给个教训就完事儿了我猜。”
政迟动了动,淡道,“两天后我去美国。”
“啊?”
政月呆了呆,“你咋去。”
“坐船。”
政月又是一声啊?忙道,“你一个人?去干嘛,去留学?那为什么不去日本啊……被赶走了?就因为这?”
家里事情一出,政成凌就把大儿子送对岸读书去了,除了本地自身医疗水平之外,本家有一支就驻在东边,一来二返有人照应,政药性质特殊,出去求学一般不会选择欧美地区。
说起来要不是留学,政驭这事儿也翻不出来。大概经过也简单,就是查体的时候发现尿检不太对劲。
像是吸毒了。
政药是什么性质的企业,谁吸毒直系都不可能吸毒;这多惊世骇俗呢,政驭自己也不清楚是怎么回事,就查,查来查去的,查到政迟身上。
“不择手段陷害亲哥,为了谋稳自身以便用接手政药”这件事,说实话,要不是政月了解他,就单凭任何一个人来评判,都会觉得,别人不清楚,但政迟这号人,应该干得出来。不是应该,绝对干得出来。
让亲兄弟不知不觉染上毒瘾,还能祛除所谓心腹大患,这种狠辣法子他想得出,也做得到。
确实,政月赞同。是做得到,却不至于。
也不肖得再问,政月莫名其妙憋屈起来,“你长嘴不知道说?”
“说了,我想母亲会相信我。”
政迟将头扭去看向窗外。
政月哑了声。
确实,陈楣菱不信他。
这其实不能怪她。
以前两个孩子也是一起疼爱的,但自从不停出事之后,陈楣菱应激得很,她不明白自己儿子为什么走到哪哪儿就一片血雾,不明白政迟阴暗扭曲睚眦必报的性格是随了谁,不明白为什么这孩子毫无怜悯之心,不愿意承认,他就是娘胎里带来的恶。
她自是没有道德瑕疵的人,无法容忍教出来的孩子天生坏种,连拯救的希望都看不到。
出生时政成凌很高兴,说这孩子温顺不哭闹,一定有作为。陈楣菱却骂自己丈夫薄情图利,说,这是她迟来的礼物,不要他有什么作为,良善幸福平安顺遂就行。
结果令人唏嘘。
“你不会是自己也想走吧,疯啦。”
“她说我总有一天会逼死她,我不想这样。”
政迟笑着说。
清了创,医生便请辞离开,政月便不再顾忌什么。
“我怎么觉得你是既要又要呢。”
她说,“你知道自己不正常,还想要正常人的感情,不觉得矛盾啊,演一演又怎么了,早点学学你大哥,这会儿被赶出去的就是他了。”
她也跟着笑道,“你就是孤独终老的命,图求那些做什么,我觉得伯母说得很对呀,在这个世界上,不会有人深知谁秉性低劣之后还义无反顾地去爱的。你看,连亲生母亲都做不到。”
“你真的贪,阿迟。”
政月说。“特别贪。”
或许吧。
或许会有个人这么做的,一个疯子,利他者?深知他秉性之后还会义无反顾地爱自己。
殷姚总是问,你爱我吗。
爱我吗,爱我吗爱我吗?是我吗?
就算是假的也行,能不能说一句爱我。
政迟看着他,说不爱。
他留有很多越遥的影片,再度翻看时发现一切都飘忽无序,像场清醒梦,或者失去张力就破碎的气泡,倒影再真也是假的。
他照着政月所授的那样,尽力去演,演一个正常人,不遗漏本性。在最年轻的时候,尚且对感情敏感的时候,他敏锐地发现越遥心不在此,也就不再去演。
也不全然是漠视生命的赌徒,他只是信任自己近乎本能的嗅觉,所以他热衷于风险极高的轮盘游戏。
越遥就像这个游戏。
他一直好奇越遥爱的人是谁,直到遇见白燮临。
那时候越遥站在政迟的身后,隔着宴厅瞥见人群漩涡中长袖善舞的异国人,他眼神痴迷极了,甚至都没有注意政迟在饶有兴趣地打量自己,收回目光后,又摆出那一副深情温和的样子,问政迟怎么了。
政迟指着那个灰白的男人说,你知道他是谁吗,我带你认识一下。
越遥的演技很好,好得谁也看不出两人相识,他本分地站在政迟身后,是那副对谁都拒之千里的模样,直到政迟介绍完他的身份,白燮临伸出手来,说幸会。
分开的时候,越遥曲起的食指刮擦着那人的指尖,缓缓地收回来,垂下眼,对政迟说,我去拿杯喝的。
他深爱白燮临。
他近乎虔诚地爱着白燮临。
说爱甚至不太合适——他几乎将自己供奉给那个人了,不知道是生来的本性还是后天养成。
政迟说,“我不会让你离开我。”
越遥的眼睛微微睁大,眼中一闪而过的情绪太快太微小,没有人能捕捉到。
他顿住,又很快眯着眼笑起来,背离夜色,美得令人心惊。
“我知道。”
“离开我未必就是好事。”
政迟好奇地问,“为什么愿意做到这种地步?他不爱你。”
越遥笑意更盛,“我不需要他爱我。”
“但还是想的,是吗。”
政迟看着他,一直看着,越遥那抹笑渐渐变得淡了些,继而沉默,又略带悲凉,最终只留有一丝垂死般的无奈。“你救不了我。”
他说。
“如果我能呢。”
政迟低笑着,用他最想要的东西引诱,“我想你爱他,爱得要死,那既然这样为什么不自私些?你赢了,他就是你的,难道你不想控制他?将他关起来,拴着链子,只等你施舍给予。你会把他照顾得很好,你也会教他该用什么样的眼神看着你。”
越遥失笑道,“哈……”
政迟掐着他的后颈,将越遥拉进怀里,指腹摩挲着那张漂亮的脸,在他耳边说,“别说你没想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