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你说什么?(2 / 2)

樱桃痣 杏酪 3421 字 2024-02-27

他当初是真心想养好越遥留下最后这几盆花,不为证明什么,只是单纯地感受到了政迟对香兰的珍视。

守着心里不切实际的妄想,上赶着犯那惹人嫌恶的贱。

殷时嬿说的对,他真是个没出息的废物。

是她人生中最碍眼的瑕疵,如同殷姚脖子上的痣。

该早些被祛除干净。

殷姚曾无数次地翻看政迟的相册,他总不相信世界上会有两个如此相像的人。

太像了,几乎是一样的脸,像到殷姚都以为自己或许就是他。

会不会,自己只是失去记忆,其实一直都是同一个人。政迟爱得一直都是自己,喝醉后难以自缢的每一句情话,每一声挽留,其实都是对着自己说的。

听着像自我催眠的臆想,事实证明人还是得清醒一些。

长得么相似,性格天差地别,殷姚从别人口中得知,越遥行事干脆利落,待人外冷内热,是政迟手底下最能掌事的人,杀伐果决,说一不二。

越遥是个完整独立富有魅力的人,他有自我,他是他自己,他活在阳光下,他不是任何人的影子。他与政迟势均力敌,他值得被爱着。

不是殷姚不像他,是他没有一处像殷姚。

越遥干不出这么下贱的事。

其实也不用听别人说,有些照片里的人看上去就十分冷漠难以接近,他似乎很抵触被拍摄,眼里看不到一点情绪,像是不耐烦极了。据说这都是别人无意间拍的,为了收藏,政迟也要了过来一起保存着。

在政迟的镜头下,越遥明显就不一样了,被抓拍也是松弛惬意的,看向爱人的时候,眼睛弯起来,动人地笑着。

越遥看起来比他健康许多,眉清目秀,脖颈白皙,没有一点瑕疵。

干干净净,看不到一颗多余的、突兀的,惹人厌烦的痣。

政迟最爱吻的却是殷姚这颗红痣,总将那处皮肤吮咬到整片发红为止,吸得喉结发痛。饶是再迟钝,他也明白的过来。

大概是真的碍眼。

如果没有这颗多出来的痣,可能哪一天,在政迟眼里,越遥和他虚妄的影子会完美地重叠在一起,甚至连影子自己都混淆了,还以为,自己真的就是政迟没留住的那个人。

然后陪着演一辈子戏。

何必呢,也不用政迟给他洗脑,没多久他自己就会疯了,省心省力。

给殷姚看诊的林医生又打电话来问复查的事,殷姚有些心里纠结,一直把这事儿往后拖。

主要是还是没想好,要不要和政迟说这件事。

他害怕政迟知道这件事的反应,更觉得难开口。这病不罕见,但搁在哪个26岁身强体健的年轻人身上都难免猎奇,差不多是要上新闻的程度。

怕政迟嫌恶,怕政迟让他离开,更怕的是……政迟不会有什么多余的反应,就好像这件事无关紧要。

殷姚心中不安,虽然他接受得也算坦然,但还是会有正常人对疾病该有的惶恐畏惧,他也在网页上查询过这个病的症状,严重时会记忆错乱,会失语、反应迟钝,会忘记身边的人和事,到最后严重到生活都不能自理。

殷姚找到了一个病友论坛,翻看病情相关的讨论,用户主要是些老年患者的子女们,他们在网页上仓皇地求助,一方面分享着对老人日常生活的护理,一方面倾诉父母已不再认识自己的痛苦。

[我丈母娘八十岁了!饭吃得好好的突然喊着要去小学门口接我老婆回家,握着她的手央求说女儿见不着她要害怕的,完了一个劲儿往外冲,我老婆一边哭一边拦……]

诸如此类太多太多,依恋了一辈子的爸妈逐渐不认识自己,对子女来说,世间没有比这更剜心的事儿了。殷姚看得有些难过,也忍不住鼻酸。

他跟着叹口气,想,等自己也开始记忆错乱,到最后谁都不认识了,会不会……也有人会因此而感到难过呢。

……

“在看什么。”

政迟问他。

“没有。”

殷姚心中一乱,关掉了论坛页面放下手机,掩饰地揉了揉泛红的眼睛,笑着问,“怎么了。”

政迟也没有注意别的,只淡淡地说,“收拾一下,晚上陪我出去应酬。”

殷姚听了有些发愣。

政迟很少带他去酒桌上,因为总会遇见些知道过往的熟人。

找代餐这事儿,众人虽心照不宣,但到底算不上光彩;而且殷姚的妈也不是眼里能揉沙的善类,到了这圈层,社交重叠极高,来来回回也就那些人,碰上面难免尴尬。

在外人面前,政迟对他一向宽纵照顾,不知是为了面子还是要掩人耳目。

所以政迟突然说带他出去,殷姚还是十分意外的。

他不喜欢喝酒,讨厌那套寒暄,讨厌吆五喝六的吵闹,这一点倒是和越遥很像。

而且医生也和他说过,对脑神经不好的事尽量少干,酒精会加重记忆力衰退,提早出现认知功能障碍的症状。

殷姚现在回想近期的事已经开始感到一点费力了,有时候也会无意识地发着怔,家里的帮佣高伯偶尔看见他突然在原地不动了,还以为是在静思,其实他就是在发呆,而且不受控制。

别人推他,喊一声,他才能醒过神来。

殷姚说不想去,政迟却说今天他必须得去。

这有点奇怪,虽然他们之间相处的很拧巴,但政迟很少强迫他做什么,殷姚看政迟这两天一直都很冷淡,像是生了气的样子,但又怎么都想不起来,这人到底为什么生气。

“好吧。”

殷姚无法拒绝,只能答应。又想起什么,看了眼外面空落落的院子,笑着说,“终于放晴了,看下午阳光还挺好的,一会儿我让高伯把香兰搬出来,多晒晒太阳。这一周阴雨连绵的,花都要蔫了。”

“你说什么?”

“嗯?”

殷姚看向政迟,却被他的表情吓了一跳,不清楚他为什么又生气了,小心翼翼地问,“怎么了?”

政迟凝视他许久,目光阴沉又难懂,突然露出一个浅笑,看得殷姚浑身发凉。

但最终,政迟什么都没说,一言不发地离开了。

楼下传来汽车发动的声音,催促似的,鸣了两声响笛。

在原地发愣的殷姚回过神来,慌忙地追了上去。